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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当幸福来临(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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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崔幼伯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望着熟悉的城门,高坐马上的崔幼伯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距离上次回京不过区区数月,然而不管是他、崔家还是这个城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饶是崔幼伯经过多年的历练,心智已经颇为坚韧、强悍,一回想到边的风云突变、京城的波橘云诡,他还是不由得心生感慨。

  当他再次踏入家门,看到依然年轻、美丽的娘子,看到几个愈发乖巧懂事的儿女时,眼眶忍不住发热,眼底冒出的泪珠儿险些涌而出。

  数月分别,虽不至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却也各自经历了一番风雨,崔幼伯与萧南这对夫再次见面,心中都各有一种异样的滋味儿和情怀。

  不过,刚刚见面,谁也没有说,相互问了好,对彼此道了‘辛苦’,崔幼伯又挨个与孩子们亲热了一通,被长寿捏着鼻子抱怨了句“阿耶,好臭”之后,他用力拧了拧小儿子嘟嘟的鼻头,便去净房梳洗、换装了。

  “郎君,吃杯茶消消暑吧!”

  萧南一身水蓝色的家常衣裙,乌黑的长发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髻上簪着枚白玉雕琢的花头簪。她盘膝而坐,见崔幼伯顶着一头半干不的头发走进来,忙起身亲手给他倒了碗避暑茶汤,双手捧着他。

  “多谢娘子!”

  崔幼伯洗完澡后便换了身月白色的广袖细麻长袍,没有系带,袍子就那么松松垮垮的穿着。配上他披散的长发,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恣意洒风范。

  他也像萧南一样。盘膝坐在蒲团上,伸手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点头道:“唔,还是咱们家的秘制解暑凉茶好喝呀!”

  萧南微微一笑“好喝就多喝些,这都六月了,外头火酷暑,郎君千里赶路,定是又累又渴。多喝些解暑的茶汤,以免中暑呀。”

  崔幼伯没有说话。只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娘子的话。

  萧南见崔幼伯溜的喝茶汤,她也没有多言,笑眯眯的坐在对面,待崔幼伯的茶盏空了,便会给他添上。

  崔幼伯足足喝了三四盏茶,这才渐渐停住了,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的水渍。

  夫分离好几个月。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终于见面了,按理说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但不知为何,两人相对而坐。明明距离很近,彼此却都觉得对方忽然变得很陌生,一种言不明说不出的疏离在两人中间蔓延。

  或许是之前两人一直用鹞子通信。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虽然他们相隔数千里。可对彼此的近况非常了解,两人甚至还共同完成了一个大任务。

  两人对彼此的行踪太熟悉了。熟悉到一想起某些事,萧南的心中就有各种不自在。

  但就算再怎么不自在,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傻呵呵的坐着呀。

  想了想,萧南忽笑着抱怨:“怎么就成司农正卿了呢?阿舅到底是怎么想的?”倒不是说崔幼伯一介世家贵公子不该去司农寺,毕竟他是去做正卿,并不是真的让他下乡去指导农人耕种、或是管理督运禄米。

  崔幼伯似是没想到自家娘子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稍稍愣了下,旋即也跟着笑道:“没什么,不过一阶梯尔。”

  这话说得…萧南点点头,表示认同。

  同样是三品官阶,崔幼伯之前的鄯州刺史多少有些讨巧的成分。

  当年新君与魏王明争暗斗,崔幼伯这个苦的娃儿受了池鱼之殃,为了补偿他,新君这才破例擢升他为鄯州刺史,可以说崔幼伯的这次升官十之**凭的是运气。

  虽然之后崔幼伯在鄯州的政绩极好,还为新君立了不少功劳,但这些仍不能掩饰当初的因由。

  倘有人眼红崔幼伯年纪轻轻便能坐得高位,就能拿这件事做借口,说他当初能坐上刺史、进阶三品不过是‘适逢其会’,说得难听些就是‘走了狗屎运’。

  而这个司农正卿就不同了,崔幼伯能坐上这个位子,完全是因为‘有功’——培育、推广新作物土豆。

  没错,就是土豆,早在皇帝定计揪出内之前,崔幼伯便命崔明伯写了一份关于土豆的奏章,详细描述了这种新奇物种的特点——不挑土地、耐旱、高产,食用价值颇高。

  在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能培育、推广这样一种高产的新物种,其推广人绝对是大功臣。单凭这一点,皇帝就该大力嘉奖崔幼伯。

  再加上在随后的平西大战中,险些断粮的平西大军正是靠着土豆才撑了下来。对于这种新作物的贡献,平西大军总管程知节更是写了一份非常详实的奏章,仔仔细细的汇报给了皇帝。

  而皇帝呢,也没有隐瞒,在平定大皇子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当着朝文武的面儿,命小内侍将程老国公的奏章念了出来。

  如此一来,众人都知道了土豆这种作物,也知道了崔幼伯立下的大功,于是便有那‘闻弦歌知雅意’的官员,趁机建议皇帝“当赏有功之人。”

  一番论功行赏下来,崔幼伯这个刺史当居首功,皇帝顺势便把他那讨巧得来的三品官阶砸实了,当下拍板给他一个三品的正卿坐坐。

  至于为何是司农寺的正卿,这也好理解:一方面崔幼伯推广土豆,属于司农的范畴;另一方面,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等几个大衙门里,也就司农、太仆这也的衙门相对清闲些,竞争力也小,不似中书省、尚书省或是吏部这样的要紧部门会时时被人盯着,皇帝把一个年仅三十岁的年轻干部空降到司农寺,也不会引起朝臣的非议。

  不管怎么说。崔幼伯是有功之臣呀,只可惜有些功劳。皇帝在明面上不好说(不管是抓内,还是平定西突厥叛。都属于武将的职责,崔幼伯一文臣做了,难免有捞过界的嫌疑啊),但皇帝心里记着他的好,这次趁着大赏功臣,便给了崔幼伯切切实实的好处——升官、调任回京。

  “嗯,郎君说的是,”萧南见气氛有些沉闷,笑着道:“不过好歹是九卿了。妾身在这里恭喜郎君了!”

  说着,萧南还故作郑重的掸了掸衣袖,朝崔幼伯行了一礼,权作庆贺。

  “…”崔幼伯被萧南这一调侃,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呀,为夫好歹也是九卿了呢。”

  彼时评判世家是否没落(或者一个新兴世家的崛起)的主要标准就是家中出了多少高官,而这个高官的评判标准则是宰相、九卿或是一部主官。 崔幼伯坐上了九卿之一的司农正卿。不管是对博陵崔氏而言,还是对荣寿堂来说都是一个极重要的标志——崔氏兴盛啊!

  虽说荣寿堂与荣康堂分了家,可荣寿堂这一支有崔幼伯这个家主支撑,非但不会没落。相反的还有可能衍生出一个崭新的、兴盛的新世家。

  更重要的一点是,崔幼伯这厮今年才刚过而立之年呀,照着他的这个升官速度。以及皇帝对他的信任、恩宠,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入主中书,当首相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原本。崔幼伯仕途坦,是整个家族的幸事,夫二人应该高兴才是,可崔幼伯的这句话说完后,两人又进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沉默良久,崔幼伯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唤道:“娘子,我——”

  萧南已经猜到了崔幼伯要说什么,有些事他就是不说她也要问的,但此刻,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她忽然不想问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郎君辛劳了一个月,早该累了,咱们、咱们先安置吧!”

  说罢,萧南也不等崔幼伯回应,便站起身子,转身去了正寝室。

  望着萧南略显仓促的背影,崔幼伯一双浓眉微微皱起。

  深夜,精致、宽大的壶门大炕上,崔幼伯、萧南这对夫妇每人占据一边,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两人中间竟隔出了道宽约一尺的界线。

  萧南向外侧躺着,背朝着崔幼伯,而崔幼伯则平躺着,双手搭在身前,目光直直的看着头顶的单丝罗帐幔。

  大炕一侧的高几上,双层青瓷灯盏的烛心都燃着,噼噼啵啵的轻响中,烛光摇曳,两尺见方的直栅窗投进来一片朦胧的月光。

  夜很静,但炕上的这对夫谁也没有入睡,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就在萧南想得累了、乏了,昏昏睡的当儿,崔幼伯忽然开口了“娘子,我知道你没睡,咱们聊聊吧。”

  萧南的身子一僵,不过她没有说话,更没有转过身来,仍是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耳朵却不由自由的动了动。

  崔幼伯明明没有看她,却怪异的知道她在听,无声的叹了口气,他道:“两件事。第一,娘子,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远离京城的时候,为我持家务、为我照看儿女、为我筹谋划策、为我…”

  崔幼伯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为我’,最后总结道:“多亏有娘子坐镇京师,为夫才能放心的在外面拼搏,若没有娘子,任凭我崔肃纯再能干,也绝不会有今之成就。所以——”

  崔幼伯直接坐起来,变坐为跪,直起身子,双手抱拳,冲着萧南深深一偮“娘子,为夫多谢了!”

  萧南还是侧卧着,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有了松动,眼眶一热,竟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些日子,她孤身一个人看守整个荣寿堂,她不但要应酬际,教导儿女,管理内宅,还有应对似武五娘、毕力术这样被崔幼伯一脚开回京的‘恶心人物’。除此之外,还有学院的大小事宜,朝堂的纷争,以及家族内部的摩擦、矛盾…这么多担子全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这么多不能为外人说道的秘密埋藏在心底。她的压力、她的疲累、她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

  累!

  当诸事平定的那一刻,萧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好累’。然而与这种身体、精神的疲惫相比,崔幼伯的背叛却让她痛到骨子里。

  “我不在乎他。他丫的就是一合作伙伴,他娘的崔大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想让哪个女人怀孕就让哪个女人怀孕,我、我他娘的统统不在乎,”

  萧南反复在心底如此催眠自己,然而她明白,所谓‘不在乎’的言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因为她该死的在意。

  回想过往,当她听到崔幼伯纳了武五娘做贵妾的时候。当她听闻武氏有了身孕的时候,她中充了对武氏的嫉妒和对崔幼伯的恨。

  有爱才有恨啊,十年夫,朝夕相处,生儿育女,共同经营一个家庭,萧南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崔幼伯?!

  吧嗒、吧嗒,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她枕着的手臂上,而后没入身下的精致竹编凉席中。

  寂静的深夜里。一声声轻不可闻的啜泣声响起,直接敲打在崔幼伯的心头。

  娘子哭了,向来坚强的娘子竟然哭了,他愈发愧疚难安。咽了咽吐沫,继续道:“娘子,我还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管是武氏也好。毕力术也罢,他们虽是小人物。但若不是因为娘子从心底里信我,极有可能让他们这几个小人离间了咱们夫的关系。进而毁掉咱们的家园啊!”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因为倘或萧南真的信了武氏、毕力术的谎言,便会对崔幼伯心生怨恨。众所周知,女人是感的动物,在绝大多数的女人看来,感情远比什么权谋、什么家族更重要。

  或许你可以说她们没见识、心狭窄,只顾自己而不顾大局,但女人们却不这么想。

  大局?

  谁的大局?

  若是为了赢得所谓的大局而输掉自己的丈夫、乃至家庭,这样的大局她宁肯不要。

  所以,千万别小看女人的这种‘感’,一旦女人感起来,极有可能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举动,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什么损坏大局利益…等等,这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萧南若信了武氏或是毕力术的话,误以为崔幼伯真的背叛了她、甚至还想要她的命,那么她在‘愤怒’之下还真有可能会顺着平安的意图,与崔幼伯决裂,乃至与整个崔家决裂,为了报复崔幼伯,甚至还会做出一些有损大局的蠢事来。

  萧南在京中的地位不低,在皇帝与长公主制定的计划中亦充当着重要的角色,若是她了阵脚,那么整个计划也将受到冲击,失败或许不至于,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这一切能顺利进行,全都亏了萧南对崔幼伯的信任——这厮或许风了些,但绝对不傻,定不会再做宠妾灭的傻事。

  话虽这么说,可在萧南看来,崔幼伯还是‘背叛’了她,武氏和那个孩子的存在,仿佛一刺死死的钉在了萧南的心口。

  萧南搭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嗤道:“哼,说得好听,我且问你,武氏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听了萧南的质问,崔幼伯反倒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并不怕萧南问他,相反他最怕她什么都不说,人家啥也不说,他辩驳也无从辩驳起呀。

  崔幼伯悄悄的向前膝行两步,垂首凑近萧南的耳朵,低声道:“娘子,我纳武氏进门只是为了套取情报,绝无半点私情。而且——”

  他顿了顿,将声音得更低:“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碰过她一手指,更谈不上什么亲热。”

  “什么?”萧南猛地坐起身子,险些与崔幼伯低垂的头撞在一起,她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你没有碰过她?怎么可能?”

  旋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道:“郎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连这样的话都相信?武氏又不是死人,你若真的没有碰过她,她岂会不知?”

  要知道。武氏提及崔幼伯时的那副‘甜蜜’模样并不似作伪,萧南都能感觉到武氏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与幸福。那是一种倍受丈夫宠爱的小女人才会出来的神情呀。

  看到萧南愤怒的模样,崔幼伯一点儿都不着急、更不惊慌。反而从容的起身下了炕,从一侧的橱柜里摸出一个小包袱。萧南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那个小包袱的时候,立刻便认出来了,此物是崔幼伯从鄯州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却被他宝贝一样的藏了起来。

  崔幼伯拎着小包袱重新回到炕上,当着萧南的面儿,轻轻解开。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匣子。他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十几块大拇指头大小的香料。

  萧南的双眉微微一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崔幼伯随手拿起一块香料递给萧南,下巴一抬:“闻闻!”

  萧南更觉疑惑,不过还是按照他的话接过那香料凑在鼻端细细闻了闻。没多久,她脸上便出古怪的神情“这、这香料——”有问题呀,竟混入了安神、情的西域秘药。

  若不是这两年王佑安做起了香料生意,从西域各国来许多珍奇的香料。萧南还真辨认不出来呢。

  崔幼伯见萧南已经发现了这香料的秘密,他得意的笑了笑,道:“娘子也知道,我在鄯州招揽了一些出身江湖的奇人异士。此物便是一个江湖有名的采花贼提供的方子,为夫稍加改良制成了这助眠的香料。”

  “…”纳尼,采花贼?!

  萧南无语了。这厮还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呀,竟然什么人都敢用。

  崔幼伯还嫌不够。继续道:“每与武氏同房的时候,为夫都会事前燃上此香…所以。娘子,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碰过她。”

  萧南已经信了五六分,但还有个疑惑:“你若真的没有碰她,那、那她怎会怀孕?”

  她曾经询问过为武氏诊脉的大夫,武氏确实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推算时间,应该是在鄯州的时候怀上的呀。

  崔幼伯依然挂着一丝浅笑,只是那笑容并没有延伸到眼底,他用极冷的声音道:“鄯州前别驾郭继祖有一幼子,今年刚好二十有三,武氏借住郭家的时候,曾与此子——”当初扳倒郭继祖后,他在郭家可是查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呀。

  “好了,不要说了,我信你!”

  萧南感觉到崔幼伯极力掩藏的羞愤,她忙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道:“武氏的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反正她也落了罪,圣人体恤,没有将她与韦氏逆贼关到一处,而是发还咱们崔家、任由咱们惩处,以前我还顾忌、既然她这般行事,那就不要怪我——”

  她明白崔幼伯此时的愤怒与羞恼,他虽没把武氏当自己的女人看待,可武氏终究顶着崔氏侍妾的名头,结果她却行此腌臜之事,嫁入崔家前与郭小郎勾搭不清也就算了,成为崔家妇后竟还与那贼藕断丝连(算着她怀孕的月数,应是嫁与崔幼伯一个月后才有的身孕),之后竟还想把与野男人的孩子赖在崔幼伯的头上,这、这对崔幼伯,绝对是天大的羞辱呀。

  作为一个受传统士大夫教育的大唐男子汉而言,武氏的行径,崔幼伯无论如何是无法忍受的,他更不能忍受的便是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可为了消除萧南心底的怀疑,他还是照实说了,萧南很清楚,这对崔幼伯而言是非常不容易的。

  感受到崔幼伯的这份心意,萧南不生出几分感动,所有对他的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了。

  这倒不是说萧南随意轻信了崔幼伯的话,而是她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与崔幼伯夫多年,对这个真正的古代男人还是非常了解的。

  崔幼伯没有必要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就算找借口,他也会找一个光鲜些的做借口。而且吧,不管崔幼伯还是个中二玉郎的时候,还是现在,他不管是做荒唐事、还是正经事,从未刻意隐瞒过萧南。

  用文艺一点儿的方式说,那就是崔幼伯哪怕是个坏蛋,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坏蛋,绝不是什么伪君子。

  崔幼伯的这一特点。萧南还是非常确定的,所以她信了他的说辞。

  “不。这事儿娘子你就不要管了,我不想让你手上沾上血腥。”

  崔幼伯感觉到萧南对他观感的改变,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心疼,心里一暖,他伸开手臂环住子的肩膀,柔声道:“过去我不在家,许多事娘子不得不亲自出面。如今我回来了,以后我也不会再与娘子分离,是以这样的事儿全都交给为夫处置,如何?!”

  “以后咱们都在一起。不再分离?”

  鼻端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气息,萧南有种莫名的心安,她僵直的背脊不由得软了下来,直接依偎在那个温暖又厚实的怀抱里,她喃喃的说道。

  “嗯,”崔幼伯环着她肩膀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捉住她白皙的小手,轻轻葱的指头,道:“从此以后。你、我、还有孩子们,再也不分离。就算去赴任,我也要带着你们,绝不会再将你们独自留下。”

  经过这次的事件。崔幼伯充分感觉到了家庭、家人对他的重要,尤其是回到家后,亲眼看到自家葳蕤院被烧成焦木的惨状。他直觉的一阵阵的后怕——当初若不是娘子计划得当,被大火焚烧的。可就不单单是家里的房子,他的几个小儿女们极有可能受到伤害啊。

  “嘁。又胡说,待孩子们大了,他们都会离开咱们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还‘再也不分离’,你又哄我?”

  心底最后一丝芥蒂消除了,萧南与崔幼伯的感情前进了一大步,这会儿,她也有心思开玩笑了,娇嗔的轻啐一口,笑着跟崔幼伯抱怨道。

  “娘子英明,为夫哪敢哄娘子呀,”

  误会解除,自己的心意也清楚的传达给了子,夫感情迈上新台阶,崔幼伯大大的松了口气,握着萧南那细若凝脂的小手,故意凑到她的耳边说话:“说到孩子,长寿他们都四岁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们再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呀!”

  一边说着话,他还一边朝萧南的耳朵吹气。

  萧南只觉得耳朵热烘烘的,连带着双颊、脖子乃至整个身子都忽然热了起来。

  “呸,又胡说~~”

  萧南嘴里笑骂着,语气却软得不像话。

  “我哪有胡说,繁衍子嗣,可是关乎崔氏繁荣的大事呀——”

  “你还说——”

  轻薄的单丝罗帐幔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一男一女的笑闹声,没多会儿,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重的息声和若隐若现的呻

  次清晨,崔幼伯神清气的踏出正寝室,站在廊庑下,对着初升的太阳很是随意的伸了个懒

  “阿耶,早!”

  长生和灵犀一前一后的进了正堂,恭敬的向崔幼伯行礼问安。

  葳蕤院被兵的一把大火烧了个光,萧南回家后便直接搬到了正堂居住,几个孩子也都迁到了这个大院子里。

  “嗯,早,”

  崔幼伯双手倒背在身后,很有严父范儿的冲着两个孩子点点头“学院再有两就要重新开学了,你们的功课可曾落下?”

  一场大,不知多少权贵人家牵连其中,有的因为附逆被抄家,有的则是被贼抢烧了家园,不管是何种情况,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京城才刚刚安定下来。

  积微学院也颇受了些影响,骊山分院的校舍直接被焚烧干净,京城的总校也被烧毁了几栋学生宿舍。为此,萧南决定暂时给学生们放假,待校舍彻底修缮完毕后,再重新开学。

  经过三十几天的抢修,被焚毁的院落终于重建完毕,萧南正式宣布,三后重新开学。

  只是不知道,再次开学,会有多少学生因着家里的牵连而不能来上学。

  “唉,韦氏之,祸延整个京城呀,”

  用过朝食,萧南与崔幼伯习惯性的坐在一起聊天,有了昨夜的‘和谐’,两人的感情以天马流星拳的速度飞快进展着,萧南伸手给崔幼伯嘴里填了块米糕,叹声道:“有功就有罚呀,听说除了韦家、霍家、李家几个祸首,还有一些小家族也被圣人抄家、阖族放岭南。”

  惨呀。过去的一个月里,京城时不时就有某处人家传出惊天彻地的哭喊声。

  而皇城外刑场上的青石地板。则是血迹不干,每隔几便有被判斩首的死囚徒被拉来行刑。

  浓郁的血腥气味飘散在京城的空气中。弥久不散。

  崔幼伯比萧南淡定得多,只是嘴里的米糕破坏了他‘隐士高人’的模样,努力咀嚼几下,好容易咽下嘴里的吃食,道:“这也没办法,他们既然有胆气作,那就要承受失败后的惩罚。圣人已经非常仁慈了,他老人家只诛了祸首,余者只是刑。并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呀。只要他们真心悔过,待过上个几十年,终有重回京城的那一天。”

  他这话说得很是隐晦,但萧南还是听明白了:只要这些被判刑的人能熬到圣人驾崩,待新君即位,定会大赦天下,到那时他们就能回来了。

  只是不知这一天何时能到来,圣人经过这场变,虽中了些毒。但因太医救治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以他老人家的健康程度,只要没什么意外。活个三四十年木有问题呀。

  萧南点点头,旋即又换了个话题“对了。鄯州那边都安顿妥当了?”

  崔幼伯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茶汤。点头道:“嗯,长孙丰继续做他的湟水县令。李雍入了湟水折冲府,待程宏升入都护府的调令下来后,他便正式接任折冲都尉,至于几位族兄族弟们,除了明伯随我调任司农寺,其它三位我也都推荐了合适的职务,或是主簿、或是县尉,官职虽不高,但也算有了官身,以后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崔幼伯将族里推荐给他的族人全都带入了官场,也算是对家族做了贡献。

  另外,为了不令自己在鄯州的各项举措被不熟悉的继任者破坏掉,亦是为了照顾亲友,崔幼伯推荐自己在大理寺的同僚、也是至好友王子谦去鄯州做刺史。

  皇帝深觉亏欠崔幼伯良多,对于他的这个请求,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左右王子谦的出身、资历和官阶都放在那里,放出京去做刺史,也不算是破格擢升。

  王子谦的官途不甚顺当,在大理寺一待就是十几年,官职也一直卡在从四品上,如今终于有了升迁的机会,且还是主政一方,他很是高兴,对于推荐他的崔幼伯更是感激不已。

  王子谦深谙交往之道,崔幼伯给他晋升了机会,他投桃报李的给崔灵犀说了个大媒——夔国公刘弘基的嫡长孙刘克铭。

  对此,崔幼伯夫妇很是满意,刘家不是江左旧族,亦不是世家,但刘家的门风很正,且刘克铭是嫡长孙,将来可承袭夔国公的爵位,灵犀嫁与他,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不过孩子还小,崔幼伯虽然对这门亲事满意,但并没有急着定下来,他和萧南商量过了,待女儿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再正式定亲,定完亲,走完所有的成亲礼节,正好十七八岁,这样再出阁也不迟。

  “说到造化,阿晼的夫君倒还真有几分造化呢。”

  萧南想起闺蜜的家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大皇子之,牵连了许多人家,也可给了不少人家立功、表现的机会,他们崔家、萧家就自不必说了,就是阿晼的夫君这样被整被老婆的小角色也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李易,史晼的夫君也叫李易,跟参与谋逆的羽林军朗将李易同名,但并不同命。

  叛将李易因谋逆、试图弑君等大罪被判了斩刑,因与皇帝同族,所以只被判了主犯(李元昌、李易父子)斩刑、余者放。

  而史晼家的李易却在骊山之中,领着家里的护卫和部曲杀出门去,途中遭遇了霍家的戍卫,一番生死拼斗后,竟斩杀了数十兵,间接的为圣驾逃离拖延了时间。

  事后论功行赏,皇帝很大方的给李易连升三级,给了他个右监门卫中郎将的职务,在驯夫、督促夫君上进的道路上,史晼也总算有了阶段的胜利。

  在某种意义上说,萧南和史晼真不愧是好姐妹,同样是县主,同样嫁了个渣夫,只是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驯夫之道,不过殊途同归,两人的夫君中二病痊愈、走上了正途。

  对于李易的黑历史,崔幼伯也知道不少,听萧南提起他,不想起曾经的自己,他颇为感慨的笑道:“无怪乎人常说‘娶娶贤’呢,吾得贤萧氏,方得今之成就啊。”

  望着崔幼伯的笑脸,回想过往近十载的种种,萧南忽然觉得,她重生这一世终于圆了。

  …

  崔幼伯在司农寺只待了一年,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大力推广土豆的种植,获得了不小的成效,种植土豆的农民们多了一样果腹、卖钱的好作物,而唐人的食案上也多了n道可以写入自家菜谱的菜肴。

  第二年,在萧南的刻意引导下,崔幼伯突发奇想,向皇帝建言,在海上开拓‘海上丝绸之路’,并建议在广州设立市舶司,建立一条‘广州通海夷道’,将大唐精美的瓷器和丝绸通过海路运往四周夷国,然后换回大唐没有的珍稀货品。

  而‘巧’的是,被皇帝钦赐‘天下第一学院’的积微学院的周老夫子终于设计出了可以深入远海的巨船。

  皇帝闻讯后大喜,嘉奖了周老夫子一番后,便命议事堂商议设立市舶司事宜。经过几位大佬的一番商量,大唐秉承开放、包容的优良传统,决定在广州设置市舶司,而崔幼伯被任命为首任市舶司使,全权管理市舶司的一切事物。

  坐在长约二十丈(约合62米)、可容纳六七百人的巨型木质海船上,萧南笑眯眯的看着四胞胎在甲板上快的跑来跑去,年长一岁更见稳重的灵犀和长生正一脸新奇的倚在船舷上,凭栏远望大海,对于那一望无边、波起伏的天地很是向往。

  长顺依然温顺的跟在长寿身边,像一只尽职的老母,时刻看护着幼弟。而阿嫮则乖巧的坐在萧南身边,手里拿着个绣花棚子,噙着足的笑容,绣一会花便抬头看一看不远处的兄姐。

  金枝、玉叶这一对崔幼伯身边仅存的侍妾,则早已褪去了铅华,一个个打扮得很是平实,且态度恭谦,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瞧了,定会以为她们是崔家的管事娘子,根本不是什么曾经美无比的侍妾。

  至于病弱的杨姨娘,自崔幼伯回京后,借着家中修缮房屋的当儿,在远离葳蕤院的角落里单独建了一个小院,院子很偏,且十分隐蔽,院中服侍的丫鬟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看好主人——杨婥杨姨娘,不令她有机会‘跑’。

  这几乎是变相的软,隔壁的太夫人曾经命人前来抗议,却被崔幼伯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崔幼伯当时是这么说的“好叫大伯母知道,现在荣寿堂的家主是崔令朔,我崔幼伯因为违背祖训,早已失去了继承所有家产的资格,荣寿堂的一切皆已按照家规传给了嫡长子崔令朔…所以,崔令朔如何安排家事,就是我这个做老子的也不能多言啊。”

  至于违背了什么家规,崔幼伯更光了:“崔氏家规有云,‘婚后五载无子方可纳妾,违者不可承继家产’,然我膝下已有五子三女,却仍纳了两个(武氏和杨氏)立有婚书的妾,已经严重违反了家规,所以我身为家主自罚其身,情愿辞去家主之位,并将荣寿堂的所有产业由新家主裁定…”

  太夫人听了这些话,气了个倒仰,自此后再也没有过问荣寿堂的事务,更没有找过萧南的麻烦,因为荣寿堂的家主不是自己的儿子,而变成人家萧南的儿子了。她虽老糊涂了,但亲疏远近还是分得清的。

  对此,萧南很满意,着清凉的海风,身侧伴着亲密的爱人,她的目光飘得很远,她知道她的新生活即将开始,而属于她的幸福已经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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