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乡党（二）

　　，县廨。

　　贾诩正在大厅里，和远道而来的魏延商议事情。

　　魏延而今出镇叶县，与典许仪两人三足鼎立，使得刘备兵马无法再有寸进，双方暂时处于相持阶段。听说曹朋出任南太守之职，又将郡治设立于舞县。于公于私，魏延都要前来拜访。于公，魏延拜中郎将，而曹朋为南太守，他隶属于曹朋帐下；于私，当年九女城结下的友谊，而今已近十年。所以，魏延早早便从叶县赶来，想与曹朋，见上一面…

　　“友学暂留中镇？”

　　贾诩愕然放下手中的一份公文，出若有所思之。

　　“是，曹太守命人前来传信，说是正月初一自中镇动身，当天晚上就可以抵达舞县。只是…”

　　“只是什么？”

　　“曹太守的人，在县城大肆收购粮米酒水，令集市上颇为混乱。

　　而且，曹太守还让人把城里的厨子都给带去了中镇，搞得人心惶惶…据曹太守的人说，曹太守打算在中镇开三天水席。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用意。太中，要不派个人去问问？”

　　贾诩却突然间，笑了！

　　“不必，告诉下面，曹太守衣锦还乡，不过是与乡亲同乐，无需担忧。”

　　“喏！”

　　待传信人退下之后，贾诩却扭头问道：“我就知道，那小子是最适合南太守之职的人选。”魏延闻听愕然“太中此话怎讲？”

　　“文长可知，那小子为何要逗留中镇？”

　　“这个…很正常啊。

　　游子还乡自当庆贺。末将当初出镇湖时也曾返乡与乡亲共饮。人道是锦幕还乡，岂不知是？”

　　贾诩摇头笑道：“若仅如此，却把那曹友学想的简单了。

　　据我所知他虽累世居住中镇，但并非人望出众家族。

　　之前我还派人打听过，很多人甚至已经忘记了曹氏一家的存在。说实话，他与中镇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我却是不太相信。

　　南，自光武皇帝中兴以来，便是乡最为严重的地方。

　　曹友学出镇南自需入乡随俗。依我看，他在中镇，并非是单纯衣锦还乡，只怕还有结乡以立足心思在里面。如此倒也正合了南郡习俗，至少他在舞，可以有立足根本。”

　　乡，泛指家乡。

　　古人以五百家为一万两千五百家为乡，合而称之为乡。

　　不过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乡还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在其中…南郡，是一个乡之风极盛的地区。每一个地区，都会有乡存在虽受制于官府，却又隐隐超脱于官府之外。

　　就比如之前所提到的岑睡和成玛。

　　岑瞌以功曹身份，而治南。成玛虽是朝廷命官，却无法控制南，反而要受制于岑瞌。

　　其中，就有乡的力量作粜换而言之这乡颇类似于后世的本土主义。

　　但凡在南立足，若无乡的支持，就很难成功。曹朋虽是南人毕竟久离家乡，在南并无根基。所以他要立足南郡”就必须有乡支持。而曹朋的乡，就在那中瓴中镇，有人口三千七百余重。

　　但这只是中镇本地的人口统计。事实上，从中镇走出，落户于舞县城，或者其他地方的中镇人，为数不少。这些人加起来，有近六七千人之多，算是舞县一个极大的力量。

　　不过，由于中镇一直没有什么杰出的人物出现，所以如此众多的人口，却无法形成一股力量。这也使得中镇在舞县的地位，始终不高。当年成家可以在中镇横行，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成尧是舞县县令，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中镇拿不出可以与成家抗衡的人物。

　　也就是一个旗帜似的领袖。

　　再举一个例子，众人皆知，南郡豪强林立。

　　但这些豪强，多有乡支持。比如棘的岑氏和邓氏。岑氏之所以能压制住邦氏一头，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岑瞌。可不管岑氏如何强盛，却始终无法赶走郊家，却因为郊家的乡力量。

　　南，自东汉以来，有十大豪强。

　　但不论是棘的郊氏和岑氏，穰城的宗家，新野来家等，身后都有着极为强大的乡力量。

　　之前夏侯慎在南，虽手握强兵，却始终无法融入南。究其原因，还是在这乡二字之上。反观刘备，在出镇新野之后，大力招揽本地士人。寒士如张存王连，高士似马氏五常。再加上诸葛亮的居中调解，以及荀谌在一旁的辅助，所以还是得到了不少豪强的支持…

　　而今，曹朋返回南，就必须要拥有足够强大的乡力量支持。

　　勿论是曹朋选择以舞作为郡治，还是在中镇的停留，无不出他要结乡而自立的想法。

　　贾诩隐隐约约猜出了曹朋的心思，也不暗自点头。

　　曹朋无疑是通过中镇，而向整个南郡传递一个信息：我是南人，我当以南利益为重。“文长。”

　　“末将在。”

　　“曹太守开始布局，估计已有腹案。

　　我想，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咱们就不要再等他了，你立刻返回叶县，随时等候命令。嘿嘿，这一下，南恐怕会要热闹起来。你回叶县之后，要小心提防刘备的举动。”

　　魏延是个聪明人。

　　历史上，他敢向刘备豪言：若曹倾天下之兵，末将为主公拒之：若曹统十万大军，末将为主公之。

　　也许，会有人以为魏延是在吹牛。

　　但能说出这样的言语也表明了魏延本身就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

　　一个有能力的人，大都反应机。他或许开始有点不太明白，可是随之贾诩一句话之后他便反应过来。曹朋已经开始布局了吗？那么接下来，少不得就会有一场龙争虎斗，热闹要开始了！

　　夜了但中镇却张灯结彩，喧嚣热闹。

　　整个城镇，到处可以看到松油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在陈式住所门外的长街上，摆着一溜食案大大小小的足有几百桌。酒水源源不断的送来，几十个从舞县赶来的厨子，忙碌不止，烹煮好的菜肴，更是不停送来。所谓水席，就是不间断的饮宴。你可以吃了回家，睡上一觉之后再接着过来吃，总之没有任何限制。

　　一般来说，摆出水席，都是有天大的喜事，更需金主出资。

　　曹朋是一个大金主而对于中镇人而言，而今官拜南太守的曹朋，无疑将成为中镇人的骄傲。陈式家的条件不算太差，有一个大的院子，还有几间房舍。曹朋就在陈府的厅堂上，不停与众人邀酒。酒席宴上但见他谈笑风生。忽而与众人诉说当年在中镇的生活，忽而谈及中镇的未来。在不知不觉中，曹氏祖屋和王猛住所的修缮事宜就安排妥当。

　　“张老！”

　　曹朋端着酒盏，笑呵呵走到张成的身边。

　　张成身为中镇三老虽说心里面惶恐不安，可是这酒宴却必须参加。

　　见曹朋过来，他连忙起身，弓着身子，出阿谀的笑容。

　　“太守大人。”

　　“诶，你我乡亲，休要用这种称呼，岂不是有些疏远。

　　过往的事情，就让他过去。而今南局势混乱，我初返家乡，还需要众位乡亲齐心协力，一起经营。咱南怎么说也是光武皇帝的陪都，总不成被一些外乡人占居，在这里作威作福，是不是？”

　　“那是，那是！”不张成连连点头，大厅里的耆老们，也纷纷表示赞同。

　　能坐在这厅堂里的人，多是中镇德高望重，有些能耐的主儿。曹朋见众人点头，脸上笑容夹盛。

　　“刚才张老向我请辞三老之职，我同意了。

　　张老这些年来，在中镇劳苦功高，也是时候颐养天年。只是，这新任三老的人选，还需要各位多多费心，给我一个人选才是。但不知，张老可有什么推荐？也好让小子能够明帮”

　　张成人老成。

　　他很清楚，自己早年得罪了曹朋一家。

　　而今，曹朋不会为难他，但并不代表着，他可以继续执掌中镇。

　　中镇三老的人选，必然会有变动。曹朋的幕僚邓芝，之前也已经把话挑明，他不可能继续担任三老。所以，早在酒宴开始前，张成便来到陈式家中，向曹朋请罪，将三老之职辞去。

　　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

　　辞去三老之职，虽说会使得张成一家地位下降。

　　但却可以将家族保全…而且，张成也很清楚，曹家的崛起，已注定了中镇的格局，将发生巨大变化。从前，张成靠着左右逢源，靠着家产，可以坐稳三老的位子。可现在，已轮不到他继续坐下去。

　　与其被曹朋赶下去，倒不如主动一点。

　　很明显，曹朋对张成的知趣，也非常赞赏。

　　所以酒宴开始以后，他对张成父子，也一直是和颜悦。

　　三老，属于县的下一级官员，类似于后世乡长的职务。负责查证调停纠纷，进行教化，同时要保证税赋的足量征收。这种职务，一般是由长看来担任。其权利和任务，就好像一个宗族的族长。不过族长的对象，是宗族：而三老，则带有极为强烈的地域质，负责一个地区。

　　张成与厅堂上众耆老相视一眼，心中不由得暗自一声苦笑。

　　从这一刻开始，中镇以往一盘散沙的局面，将会发生改变。从今以后，中镇将会打下浓重的曹氏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