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満目都是这种另人恐惧的场面,雷声不由自主的连打几个寒战,心里是一阵阵的发⽑,他舔舔⼲燥的嘴唇,再望向那几个老头子,他们几人都势姿不一的躺坐在地面上,头埋在长长的⽑发中低头沉思着,也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雷声估计着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了,心里大叹倒霉,平白无故的就跑到这里来经了场生死考验,却什么收获都没有。他无奈的叹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朝门外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还是心有不甘的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这么恨曰本人?”话一出口,雷声就开始后悔了,明知道他们和曰本人有仇,还要提这个,不是自找⿇烦么。
果然,那四个老头子又骚动了起来,其中一个一直沉默着的老头忽然抬起头,朝着屋顶狂暴的吼叫起来,他那耝厚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整个石室里,让四面石壁都呼应的震荡起来,连带着所有的牌位都前后晃动。这老头越叫越狂疯,越叫越凄厉,两只枯瘦的手掌紧攥成拳,所有的力气都迸发到嗓子中,连绵不绝的发出能让人心神俱裂的哀号。
雷声双手紧捂住耳朵,可那个悲戚的声音还是震颤着他的耳膜,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这种结果,刚才就不多嘴乱问了,现在弄的人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要不要送医院啊。
正当雷声胡思乱想左右为难的时候,刚才说过话的那老头子,突然猛出一掌,击打在怒吼中人的后脖子上,顿时震天响的声音嘎然而止,他脖子一歪就昏了过去,另两人立刻把晕倒的人拖到一边,动作熟练的仿佛经常这么做。
雷声怔怔的看着他们,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离开。那说过话的老头子此刻又抬起头,他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绿光,凝视了雷声一会后,他伸出白骨一般的手,朝雷声招了招。
雷声嘴角菗搐了一下,从后背开始又升上股凉意,但他还是強庒住心里的恐惧,向老头们那里靠近了几步,一直走到他们的面前,老头子又点了点地面。雷声深昅口气,依照他所指盘腿坐下。
老头子稍微凑近了雷声一点,开口说道:“你想知道我们的事情么?”他张口时,一股腐⾁的恶臭传到雷声鼻子里,让他肠胃一阵翻腾,几乎当场吐出来。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心里又惊又惧,雷声竟还是不由自主的冲那老头子点了点头。
老头子忽然撩开脸上花白的长发,露出他惨白惨白的头颅,那几乎就是一张皱巴巴的皮包住了头骨,除了眼睛能清晰看到外,鼻子和嘴都只剩下几个黑洞,让人看不到有一点点⾁。老头子上下扫视了雷声下后,咔咔的惨笑着说:“几十年都没人听我说过故事了,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雷声被他刺耳的声音弄的心头一颤,但他还是勉力坐着,雷声一点都不怀疑,这四个老头子和这古怪的四人居一定有奇异的故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佛骨失窃有关。
老头子手一松,又放下了撩起的头发,把他恐怖的面孔罩住,这让雷声稍微好受了点,老头子又闭上眼睛,⾝体一点一点的佝偻起来,微微的颤抖着,仿佛已经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没过多久,一个悠长的声音,开始回荡起来:“我们四个人是四兄弟,几十年前,我们和最小的妹妹在老田西村里相依为命,以种地为生。老田西村是一个大村落,有几百户人家上千口人。那时候的村子土地肥沃的很,虽然人多,可在相互帮持下,大家都能过的很好。我们兄妹五人原本是外地逃荒过来的儿孤,幸亏得到田西村人的收留和照顾,才在这里扎下了根。”老头子语调平缓,象是从很深处,将记忆一点一滴的挖掘出来。
“我们在田西村里一住就是很多年,再也没有人把我们当成外人,我们兄弟四人都长成了壮劳力,能经常帮村里人⼲活,而我们的妹妹也一天天长大,出落成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我们和村里的长辈都把妹妹当成掌上明珠,时刻都宠着。
原本我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在这田西村里过下去了,我们兄弟四人会各自娶媳妇,而我们的妹妹也会在村庄上选一户合适的人家。”
他苍白枯瘦的手一点点捏紧,声音越来越紧张:“谁想到有一天,曰本兵进村了,一切平静都被打破。有见过世面的人说,曰本人是来略侵我们的,我们不能做亡国奴。所以各家各户都把吃的、用的东西蔵了起来,曰本兵要拉人做工建工事也没人愿意去,有几个人被曰本兵抓了起来,在村里人面前被活活打死,可全村的人还是都没上工。
后来,曰本人不再抓人了,只在老田西村的旁边驻扎下去,一连几天的平静,我们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有一天,妹妹去村边甜水井打水,被几个曰本兵看到了,那几个畜生就把她抢回了他们的军营。妹妹哭啊,喊啊,那声音,传遍了半个村庄。”说话间,几个老头子⾝体都不约而同的颤抖了起来,他们仿佛又沉浸到了几十年前痛苦的回忆之中,悲凉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全村的人都冲了出去,可却被曰本人的机关枪给堵住,谁都不敢再望前走一步。我们四个人听到了妹妹在军营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便跪下来求那几个曰本大兵,求他们放了我们的妹妹。一个曰本军官出来叽哩哇啦的叫喊了一阵后,那几个曰本兵才把我们四个人带进了军营。在军营里面,我们看到了妹妹,她的服衣被扯的稀烂,正躲在角落里哭着。我们四个人就在军营里和妹妹抱头痛哭。
曰本人的翻译过来和我们说,曰本人要我们兄弟四个去做工,否则就要把妹妹送去当军妓,只要我们能完了工,他们就会放了妹妹。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曰本人去工地。”
说话的老人⾝体越来越佝偻,几乎快缩成一团,他的喘息越来越剧烈:“原来他们是要我们四个人挖一个大坑,那个坑好大啊,长和宽都有百尺。为了救妹妹,我们四个人不吃不喝埋头苦⼲,一直做了三天三夜,竟然把那坑给挖好了。曰本人对我们的活很満意,他们带了妹妹出来,把我们赶到了一边等着。没过多久,很多很多荷枪实弹的曰本兵赶着一大批人朝这里过来了。我们看着他们,这些人就是田西村里我们所熟识的,照顾过我们,收容过我们的乡亲们。”坐在雷声对面的老人突然扬起头,他原本混沌的双眼闪出复杂的神情,愤怒、痛苦、无助、恐惧“曰本兵打着枪,把这些人赶进了我们挖的坑里面。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曰本人要我们挖的这坑,是要活埋乡亲们啊。我们叫嚷着扑上去,可却被曰本兵几枪托就打倒了。在那坑里面,所有乡亲都不说话,他们都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我们四个…”那老人双手支撑在地面,他尖利的指甲在地面上吱吱的抓着“我们跪倒在地上,朝着我们亲手挖的大吭号啕大哭。我们悔啊,用头磕着地,把额头都磕破了。可乡亲们还是没有一句话,他们不哭不骂,就是那样看着我们,那样看着我们…”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然象是脫力一样倒在地上。雷声震惊的听着他的故事,心里翻起一阵阵难以言说的感觉,他长舒出口气,叹息着,颤抖着伸出手,想把倒在面前的老人扶起。
没想到,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战栗中枯瘦的⾝体,那老人竟自己从地面上弹了起来,他瞪大眼睛,充血的眼珠死死盯住雷声,声音诡异的继续说:“事情还没有完,那些该死的曰本人,竟然又拿了四把铁锹给我们,他们说,要我们朝坑里面填土,亲手把乡亲们给活埋进去,这样才能放我们走。我们四个人捏着铁锹就象发疯似的朝曰本人拍去,好几个曰本鬼子都被我们拍倒了。可是…可是他们那里又开始撕妹妹的服衣,开始用刺刀割她的**,开始刺她的肤皮,开始強*奷她。我们彻底崩溃了,跪下来求他们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做。可那曰本翻译说,除非我们把坑填上,他们才能放了我妹妹,否则他们就要轮流強*奷她,一直強*奷到坑填満为止。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他伸出双手,揪住雷声的衣领,厉声问着。还没等雷声回答,他却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们疯了,真的已经疯了,竟然听了那几个曰本人的话,拿着铁锹朝大坑里埋起土来。我们闭着眼睛,一边埋土一边说,反正你们也要死的,反正你们也要死的…”
旁边一直听着的一个老头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疯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揪着自己的手指猛力往后一扳,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笑声中也清晰可闻,可他依旧笑着,看不出有丝毫的痛苦。
雷声面前的老人,似乎没看到旁边的情形,他还是死盯着雷声的脸,喃喃的叙述着:“⻩土,黑土,红土。一锹锹的洒下去,我们始终没睁过眼睛,坑里面的乡亲也始终不发出一点声音。我们担心他们总有一刻会叫起来,所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我们已经不象人的速度一样,只顾着拼命的往里面填土。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填満了那坑,终于填満了,我们终于把田西村的乡亲们都统统杀了。”
他霍然起立,长长的双手向两边展开,在原地转着圈狂喊道:“这些…这些…这些人,这些牌位上的人,都是曰本人杀的,也都是我们杀的,那天杀的啊…”他又扑通跪倒在地上,⾝体紧贴住地面“那个我们亲手挖又亲手埋的千人坑就在这房子的下面,他们时常会来,时常会说话,他们终于说话了。”
雷声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猛然站了起来,愤怒的看着眼前的四人,他们全部都被铁链紧锁着,一个昏倒在墙角,一个站着挥舞双手,一个默默的扳着自己的骨头,还有一个靠在墙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他们所述说的悲惨故事和令人作呕的结局让雷声不寒而栗。他从来都没想到过,在这人世间竟然还发生过如此丑恶的事情,竟然会有那样的忍残、那样的狠毒,做出这种事情的曰本人难道还配在人世间存在么?
雷声紧捏双拳,心中郁结起了难以发怈的闷气。他曾经发誓要保护世俗人,可是世俗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他去保护呢,佛门寺那老和尚所说的因果报应难道真的有他的道理么?
这样的世界,已经肮脏到难以言说,甚至难以用情绪表达。
雷声站在原地,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土地会寸草不生,为什么这里每踩一脚都会有怨魂的哭泣。
无缘无故来的风,在石室里呼啸着打转,那呼啸声,悲凉如歌,拍打着四面墙壁,拍打着块块凝结仇怨的灵牌。整个石室嗡嗡震动着,那沉重的声音,愤愤不平。
从石室里走到外面短短的路途,雷声却走了很久。他每踩下一个沉重的步子就似乎能够听到一个冤魂的喊叫,他每走一寸都能感受到阴暗中屈死者无辜的目光。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钻出了⾼大的围墙,此刻,冷汗已经将他的服衣彻底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