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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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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敞的马车內,我和阿离,宁儿同坐,赵么么带着清雨,芒夏,秋露,雪寒四个坐了后头车上。鄂栋带了一⼲侍卫贴⾝随行,我只觉疲倦至极,斜斜歪在厚厚的大枕上闭目养神。

  宁儿趴在我⾝侧,仰着脸好奇不住的问东问西,阿离见我神思倦怠,将之唤至⾝侧唱小曲来听。马车四角边上各悬挂了古朴风铃,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无端叫我想起了紫噤城红墙⻩瓦內,那⾼⾼阁楼上的‮大硕‬风铃,这些⽇子以来愈发想念太皇太后和‮京北‬城。

  玄烨亲政大婚已有数年之久,扫平南明也有十年之余,如今海內一统,政治清明,正是由朝廷管辖定南王所属军队的时候了,夺权消藩是势在必行之举,这份家业我并不留恋,⽗王和诸位将士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况定南王府本无人可以承继,平西王府,靖南王府,平南王府仍沉醉在自欺欺人的美梦中,雄霸一方,拥有⾜令皇帝和朝廷胆战心惊的兵力,这在历朝历代都为君主所忌讳,而玄烨更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帝王,他不会容忍藩镇势力继续坐大,威胁朝廷统治,飞扬跋扈,所耗军费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与其等到朝廷发难,不如急流勇退,以保住⽗亲的一世英名。

  对于藩下所属将士而言,忠于朝廷和忠于定南孔氏并无实质分别,可这番心思是万万不被孙延龄等人所能接受的,一旦撤藩,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势将顷刻间化为乌有。但定南王府毕竟姓孔,与孙氏无⼲。我相信即便⽗王在世,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王曾许过⺟妃。当有朝一⽇卸甲归田,便带了我们姐弟随⺟妃去她的家乡江南养老。江南,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那是多少人地梦寐以求的天堂,⺟妃是,佟妃是。宛宁亦是,可她们皆已做古,我只盼着有朝一⽇自己能圆了她们生前所想,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小镇,守着宁儿和阿离,养満园地花儿,整⽇和那些美丽却沉默的生命在一起,內心宁静,带着淡然地笑容。小说网。

  舂赞桃花夏采莲。秋礼‮花菊‬冬等梅。看花开了,雨下了,风起了。雪飘了,天好蓝。湖⽔清凉。此生便⾜已。

  车马在山路上颠簸了半⽇,总算到了山门之下。伏波山下的定粤寺是⽗王生前所建。依山傍⽔,极是个清净秀丽的所在。住持率众僧了出来,躬⾝行礼道:“格格一路辛苦,老衲有失远,还望格格恕罪。”

  我含笑还礼道:“大师言重了,扰了师傅们修行,倒是我要告罪。”

  宁儿被拘在车上这些时候,早是按捺不住喜,扯着我的手道:“额娘,额娘,我要到后边竹林去瞧瞧。”

  我拿他无法,只得唤了鄂栋带了几个侍卫随他前往。

  大雄宝殿右侧,⽗王和⺟妃的灵位并排共受香火,我素服而立,静默了半晌方接过住持手中地三柱香恭敬奉上,跪拜在地口中念道:“女儿心中正有一件万难之事,⽗王⺟妃若在天有灵,请帮女儿抉择。”

  阿离递过红漆签筒来,我闭目宁神默念着晃动签筒,只听“啪”的一声,住持拣起跳落的竹签对小沙弥道:“第五十四签。”

  小沙弥翻查片刻,将签文双手奉上,我忐忑不安的打开来却是四句诗文:“梦中得宝醒来无,应说巫山只是虚。苦问婚姻并病讼,别寻生路得相宜。”苦思半晌只是不解,遂递与住持。

  主持蹙眉沉昑道:“此签颇为凶险,老衲不知格格心求何事,只从签文上来看,谋望似遇阻拦,均归虚者也。但必有转机之时,所谓别寻生路得相宜是也。”

  我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却仍是不悟,赵么么听得凶险二字,已是惶惑起来,忙问道:“大师,不知可有法消难?”

  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缓缓道:“多修骘或可避过去。”

  此时正是晌午⽇头最烈的时辰,寺內古木参天,小桥流⽔潺潺从脚下淌过,却一丝暑气也无的。上过香住持将我们一行引到般若堂,和颜悦⾊道:“老衲已命徒弟打扫过,格格同诸位可在此安住。”

  我推开窗子,只见窗外浓荫如盖,花香浮动,目之所及处皆是幽幽的深绿⾊,寺內僧众逾百,却宁静的如一潭碧⽔,只有那偶然传来的点点啁啾鸟语和雄浑悠远地古钟声稍稍打破静谧。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好去处。”

  赵么么一迭声的命人收拾行礼铺,阿离去院外取了泉⽔来泡茶,我和住持相对盘膝坐在窗下的塌上,只听住持略有所伤地叹道:“定粤寺建成之始,孔王爷亲赴普陀山请老衲来住持庙宇,一晃便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当⽇格格不过如小少爷一般年纪。”

  我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道:“是啊,我还记得当年去普陀山请您的情形,二十多年过去,您还是那样硬朗。”

  住持目含悲悯地看住我,半晌‮头摇‬道:“老了,可老衲眼却不花,仍看地出格格过的极是隐忍,要知道这世上万物皆为我所用,但非我所属。格格要放下心中地执念,才会得到解脫。”

  心不可抑制的痛起来,我亦不知自己一直在坚守着什么,我很拼命的想要去忘记,可记忆仿佛一直在作弄我,当我觉得遗忘的很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画面,就会把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些想要忘记的没有被忘记,反而更清晰的闪现,更深刻的触及。

  佛说人生在世如⾝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痛其骨,果不其然住持又道:“格格可知孔王爷兴建定粤寺的用意吗?”

  我点头道:“⽗王说是为死于历次战役的士兵们超度亡灵,亦表彰他们的功德。”

  住持缓缓道:“格格只知其一,却不知其

  我闻言盯住住持道:“愿闻其祥。”住持念了句佛号才道:“当年孔王爷定藩广西,有感于一生杀戮太重,手上沾満了鲜⾎,格格与世子的相继临世,使王爷更是夜夜难安,生怕报应到你们姐弟⾝上,尤其是格格降生之时,有一疯道士曾批示过,说格格一生命途坎坷,终是孑然一⾝皈依佛门。王爷怒斩了那个道士之后,遂兴起建寺的念头。王爷曾想过为格格与额驸定下娃娃亲,想来亦是要破了道士预言的缘故。”

  我从不知⽗王建佛寺竟是为了我们姐弟,⽗王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因不肯杀了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才奋而反明,失了广西之后宁殉国而死,亦不肯苟活于世,谁能料想他还有这般儿女情长的绵绵眷恋,烈火焚⾝之痛尚能⾝而受,却因一个疯道士的几句话而无法释怀,他本是不信神佛之说的,却笃信了“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痴,从⾝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阿离站在我⾝侧,两人不觉都红了眼眶,半晌才道:“我的一生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开始,却不知将归向何处?”

  住持叹道:“一切皆有天命,不可说,不可说啊。”:“额娘,额娘。”宁儿喜的声音从外及內愈来愈近,我收起満腹的哀思,打叠起精神勉強展开笑靥等候着我的儿子。

  宁儿一头一脸的汗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扯住他的胳臂,疑惑的道:“宁儿,你要带额娘去哪里?”宁儿眼睛亮晶晶的,象极了寒夜里的星辰,急急道:“额娘,竹林里有一个怪人,披着长长的头发脚上还带了锁链,他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您的儿子,还说认识您呢!”

  我一愣看向住持,他却是茫然不知,随即道:“他人呢?还在竹林吗?”

  宁儿扯着我的手向外走,边走边道:“鄂将军正看着他呢,额娘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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