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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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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

  我随太后由南苑回宮,一同的还有昔⽇的皇后,如今的静妃。

  在四阿哥中毒⾝亡之后,福临以退位之名要挟太后废了皇后,尽管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四阿哥中毒之事与皇后有关,可福临在凄惶之下什么话也听不下去,他认定了只要由皇后主持六宮,宛宁的命便朝不保夕,他已经失去了寄予厚望的爱子,再也无法承受住失去宛宁。太后坚决不许,持续了数⽇,终于在福临绝食相之下忍痛废了皇后,随即带着我和已贬为静妃的荣惠去了南苑。

  此时,已是滴⽔成冰的隆冬天儿,茫茫原野被⽩雪覆盖着,除了浩浩着凛冽寒风前行的车马队伍,天地之间仅余了黑鸦不住的啼叫。车帘偶被风卷起,只觉寒气人。

  车內,铺了厚厚的软⽑细垫,铜制暖炉放在正中熊熊的燃着,多少驱除了些许刺骨严寒。我怀中笼着个小小的精致手炉,挨着太后而坐,时不时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静妃⾝着镶滚着繁复细密花纹的素雅米⻩⾊旗装,却坐了一旁,手中持了一个刺绣盘儿,略嫌笨拙的认真绣着一方红梅手帕。

  初去南苑之时,她整⽇将自己关在房內,不吃不喝,我和太后一刻不离的守在她⾝边,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可任怎么劝说,终打动不了她的心。直到那⽇,当疯疯傻傻的太妃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似瞬间了悟一般:做皇上的女人。再怎样地荣冠后宮,集三千之宠。也不过如太妃一般,说什么结发夫,与之偕老,眼一闭,心一横。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先帝没有遇见宸妃之前,阖宮上下最宠的亦是贵太妃,金风⽟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曾经千娇百媚地红颜便撇在脑后了,至死心心念念的都只是那个人,这世上最不可勉強地原来是心。

  于是痛哭了一场,至此便安静下来,请了师傅来教习琴棋书画。前些⽇子越发连刺绣也一并学起,举手投⾜间到底添了些沉稳娴静的气度。太后曾试探的提起四阿哥中毒之事,每当此时静妃面上总浮起几丝神秘莫测的冷笑。再询问下去,便三缄其口。只道不知。

  若是太妃所为。倒也能解释,太妃是应极深的恨着宸妃。就如今⽇皇宮之內诸妃那样深地恨着宛宁。我却只有一点想不通,太妃如何知晓那个孩子就是八阿哥?是谁告诉太妃的?莫不是有谁想借太妃的手杀了四阿哥?鹤顶红又是从何得来的?

  马车在雪地上行走极是艰难,偶尔碾到厚重积雪之下的石子砖块之物,便颠簸个不停,赶车的太监不住的菗着马鞭,饶是如此,太后仍是心急如焚,这般急着赶路却是为了福临大婚之事。。

  果真如太后所言,虽朝臣和蒙古让了一步,让福临如愿废了皇后,却即刻商讨起续立皇后之事,宛宁自不在考虑人选之列,尽管福临一再软硬兼施,却也顶不住蒙古四十九旗的庞大庒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蒙古的支持是皇位地有力保证,更是大清后方的天然屏障,况又有宗族亲贵大臣的愤愤之言,多方阻挠之下,福临心灰意冷,只得应允再度联姻之事。

  蒙古送来了两位公主,从辈分上来讲,却是静妃地从侄女,这对我自小便知的伦理之法而言,自是无法接受地错辈,可对于満蒙两族来说,却早已是司空见惯地了,先孝端皇后便是太后和宸妃的亲姑姑。福临地第二位皇后将从这两位公主中选出,两位公主已经到了京城,因太后不在宮內,只住在行馆。

  太后瞧了静妃片刻才缓缓道:“好在,继任的皇后是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公主,总不至委屈了你的。”

  静妃听太后此言,也不抬头,只淡淡笑道:“姑姑,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管谁做了皇后,有您在,侄女总受不了苦的。”

  太后不再做声,静妃却放下手中的绣活,摇着发酸的右臂掀开车帘一角,平心静气道:“做了皇后又如何?不过是个空名儿罢了,他心里头没有你,凭你再怎么样也只是枉然。”

  伴随着一阵寒风,她的话幽幽吹过耳侧,我不知她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将要成为继任大清国⺟的博尔济吉特氏公主,只觉凉到了心底。

  福临的第二次大婚办的极是草率,一应规矩皆只有走了个过场,册封大公主诺敏为皇后,二公主乌兰为惠妃,蒙古送来两位后妃的目的自是不言而预,静妃无所出,因而轻易被废,倘若有个一男半女恐怕静妃告诉我,在蒙语里,诺敏是碧⽟的意思,乌兰则是娇的意思,皇后和惠妃进宮次⽇朝见太后之时,我不由得感叹,真是人如其名。

  当皇后带着惠妃到慈宁宮之时,诸妃已等候多时了,只宛宁有病无法前来。

  皇后一⾝明⻩朝服,金凤朝虽无闭月羞花之貌,却极是庄重谦和,只见她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踏着花盆底鞋走至太后面前,屈膝跪了下去,口称:“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众妃早已跪拜下去,只静妃款款的站在一旁,并不行礼。太后笑道:“快起来。”

  皇后稳稳的起⾝,又对众人道:“诸位姐妹请起。”面上毫无骄矜之⾊,平和的竟似邻家姐姐一般。

  众人谢恩起⾝。一⾝大红⾊宮装的惠妃走上前来跪下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说罢。抬头娇俏着对太后微微浅笑,我不由双目一亮,倒真个如她地名字那样明动人。

  太后笑着抬手命她起了,指着众妃道:“你年幼,⼊宮又晚。今儿是第一遭见面,该给她们见礼的。”

  惠妃亦不托大自矜,只含笑给众妃屈膝福⾝道:“见过诸位姐姐。”

  佟妃,宁妃只笑着受礼,比她位分略低的嫔,贵人却忙不迭地还礼,只陈嫔越众而出,亲热的拉着惠妃地手笑道:“怪道说草原上出美人,太后就不必说了。皇后,静妃娘娘已是拔尖的,如今惠娘娘虽年纪轻。也出落的这样,叫人一看就喜的什么似的。”

  众人见她这样轻狂。都撇嘴只做不见。惠妃笑嬉嬉地道:“陈姐姐谦虚了,您要再年轻个几岁。也是极好看的呢。”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陈嫔面⾊嘲红,虽见惠妃孩子一般仍是无辜的笑着,只讪笑着道:“娘娘说笑呢。”便退至一旁了。

  此时,皇后却走至静妃⾝侧,福⾝道:“姑姑。”

  众人不觉惊诧,静妃亦很是意外,淡笑道:“你如今是皇后,理应我向你问安的。”

  皇后却正⾊道:“诺敏虽忝居皇后之位,却辈分小于姑姑,不敢受姑姑的礼,从今以往也是如此。”

  静妃虽不说什么,脸上却流露出感动之⾊,太后见此情景很是欣慰,松下一口气来,佟宁二人亦赞叹不已。

  太后笑道:“贞儿,你也该去给皇后见礼的。”

  我笑着应了,上前对皇后略一福⾝,她忙伸手扶起我笑道:“四格格快请起。”

  惠妃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笑道:“快别,我还要回礼的,罢了罢了,怪累人,这就算认识了。”

  我亦喜她的豪慡且充満稚气,只含笑应了。

  太后留了众人用午膳,膳毕命众人散了,只留下皇后来。

  苏么么奉茶来,对皇后笑道:“娘娘快请尝尝,这是极品地龙井呢。”

  皇后双手接了,抿了一口笑道:“到底和草原上的不同,多谢么么。”

  太后斜歪在大枕上,注视了皇后半晌方缓缓道:“诺敏,皇上对你如何?”

  皇后闻言,放下手中的细瓷杯子,只道:“虽不算好,亦不坏。太后略皱起眉头道:“你进宮这些⽇子,宮里头地事儿想必也该清楚了。皇上一意宠着贵妃,冷落了众人,你姑姑就是为了这口气,生生的耗尽了他们夫地情分,我虽不主张你着意争宠,却也盼着你们夫和睦,要知道,太得皇上意地和太不得皇上意的最终都只能是一样地结局,在这宮里头,容不得极端,不浓不淡的方好,额娘说的这些你懂吗?”

  皇后思索了半晌,回道:“额娘,儿臣虽愚钝,却也知情之所钟,不由自己。儿臣既⼊了宮,做了皇后,只求六宮祥和,自⾝无大错,令皇上満意,其他的却做不得主。”

  太后长叹道:“额娘亦不強求你什么,只盼着你能为爱新觉罗氏诞下子女。”

  皇后垂下头来,双手不安的扭着⾐带,低声道:“除了大婚那⽇,皇上已多⽇未进过坤宁宮,儿臣就算有心,只恐无力。”

  太后又道:“可去了乌兰那里?”

  皇后茫然道:“也不曾,儿臣听宮人说起,贵妃⾝子不好,皇上大多宿在承乾宮的。”太后微闭着双目,淡淡道:“你去歇着吧,回头我会和皇帝说的。”

  皇后依言跪安着出去。

  太后目送着皇后的背影,叹息不已,我小心道:“额娘,您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太后无限烦忧的道:“我只怕她又是一个惠我唬了一跳,忙道:“额娘,您多虑了,依女儿所见,皇后子很是平稳和顺,大抵不会和九哥有言语冲突,九哥虽心念宛宁,到底是至孝之人,就算看在您的面上,也不会再轻易废后了。”

  太后点头道:“这个孩子确是极平稳的,也有中宮皇后的度量,乌兰也还好,只略小了些,还不懂事。”苏么么笑道:“您愁什么,来⽇方长呢,这也不是一时能急的来的。”

  太后不再做声,闭目养神起来,我轻声退了出去,自回寝宮。

  虽福临对这两位蒙古公主面上淡淡的,到底没有太过冷落,时不时的亦有些赏赐下来,六宮之中在皇后着意整治之下,倒也安宁了一段时⽇,静妃再见福临之时,却仍是愤恨不已,几次在慈宁宮中相遇,皆是提步便走,福临也只做不见,两人竟似陌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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