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却相与(2)
翌⽇醒来已是天⾊微明,这夜一酣睡精神恢复的不错,随着纱幔在她手下划开,早已等候在外面的绵意等人捧着洗漱用具和⾐物齐声请安,接着一个个进来,服侍着清如洗漱穿⾐。
往⽇里多着淡雅之⾊的清如今⽇却一改脾,挑了件胭脂⾊刻丝翟雁纹的⾐服,两只袖口比平⽇的⾐服宽大了几分,露出里面用金线刺就的云霞纹。
发髻从中分开,一颗泪状紫⽟悄垂而下,正好贴在额中,两边各带了几枝珠花,至于流苏则选了一对坠有南珠的带上,明珠的亮与紫⽟的幽相辉映,将她整个人衬的华贵无比。
清如満意地瞧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然后搭着湘远的手站起来道:“准备肩舆,去坤宁宮!”
当清如来到坤宁宮的时候,子佩还没有到,皇后正与来请安的几位聊着闲话,淑贵嫔没有来,宁妃与贞贵嫔倒是都在,除她们之外,还有一向深居简出的恪贵嫔,清如倒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她,印象里她一直都不怎么出现,即使封了贵嫔后也一样。
与往常一样,进去后先是见礼,皇后还是以前那样,看到她来很是⾼兴,忙着叫其免礼。至于宁妃最近似乎颇为得意,脸上神采飞扬,端坐不动地受了清如一礼后方傲然叫她起来。
贞贵嫔依旧是柔婉的模样,对谁都那么客气,最后是恪贵嫔,她在打量了清如一番后,笑着点了下头,却没多说什么。
礼毕后清如坐在了恪贵嫔的下首,倒也没让她多等,在宮女奉上茶的时候子佩也到了,她还未进殿就看到清如在里面,脸⾊不由变了一下,反观清如却是一副含笑昑昑的模样,恍若是在看一个毫不相⼲的人。
子佩定了定神,在宮女的搀扶下跨进了大殿,当先向皇后跪下道:“子佩给皇后请安,皇后千岁知岁千千岁!”
待其行全了礼,皇后方道:“佩答应起来吧!”口吻与刚才相比有些冷淡,她既与清如好,自不会对子佩有什么好感。
子佩谢恩起⾝,然后向在座的诸位一一行礼,在最后行到清如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最后不甚甘愿地欠⾝道:“子佩见过宛嫔娘娘!”
清如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脸上却笑意不减,抬手虚扶道:“佩答应昨夜辛劳,就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这一下可出了子佩的预料之外,她愿想着清如不骂她就算好了,哪料会对她如此客气,一时不噤有些受宠若惊,至于皇后等人亦是有些瞠目,只有恪贵嫔浅浅地笑着,清明的眼中带了一丝欣赏,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器。
子佩被清如的态度弄瞢了,一时忘了起来,直至⾝边的人提醒,方如梦初醒地站起来,不过看着清如的眼里充満了戒备。
这时,宁妃不怀好意的笑声飘了过来:“宛嫔可真是大度,对一个宮里出去的奴才还这么客气,想当⽇静妃对姓舒的那丫头可是见一次打一次!宛嫔你就真的一些都不生气?”
清如淡然一笑抚着手中的青瓷印花茶盏头也不抬地道:“宁姐姐说笑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宮里的人能被皇上看上那是他们的造化,这也说明我宮里的人出⾊,我⾼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你说的可是心里话?”宁妃哪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去。
清如故做不解道:“清如所言自是句句属实,怎么宁妃姐姐认为清如说的是假话吗?”
“是不是假话你心里清楚,我可听说佩答应晋封那⽇你在宮里发了好大的火,不知这又是真是假?”宁妃显然是故意的,她等清如说出前面这话后才将这得到的消息抖出来,目的就在于要清如不能自圆其说。
一直冷眼旁观的恪贵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可不像宁妃以前的作风,她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蔵不住话的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计较了。
清如倒没想到宁妃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皇后想帮清如解围,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要在那里暗自着急。
正自僵持之际,在清如⾝后的湘远突然走了出来,朝宁妃福了一福后不急不徐地道:“回宁妃娘娘,其实那⽇主子生气非是因佩答应的事,而是奴婢手笨打碎了主子心爱的花瓶,所以才会惹主子生气!”
她出来的太是时候了,一下子就解了清如的僵局,清如暗自舒了口气,展颜朝皇后和宁妃等人道:“可不是嘛,皇上才赏下来的花瓶,转眼就让她给砸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怎么?宁妃姐姐以为我是因为佩答应的事啊,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说着她站起了⾝走到一直被晾在旁边的子佩⾝边,伸手去执子佩的手,子佩不知她想⼲什么,本能的缩了一下手,后来想到这是在皇后面前,只好停住了回缩的手,清如眼波一转,素手一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来到殿中,笑颜如花地道:“其实我与子佩一向都好的很,虽名为主仆但实为姐妹,如今她得皇上垂青封为答应,我可是真心为她⾼兴!”说到这里宁妃的脸已经开始发青了,但清如的话还没说完,她转头对子佩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别叫什么娘娘了,我痴长你一些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我…”子佩被清如反常的表现吓了一大跳,若是她骂她一顿倒不奇怪,可现在表现的那么要好,若不是清如眼神清朗,她都要以为清如疯了。
“怎么?妹妹你不愿意吗?还是不肯原谅姐姐我啊?”清如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中的劲道,直到子佩吃痛皱眉才缓缓松开。
“对呀,佩答应,你要是对宛嫔有什么意思,趁着皇后还有咱们几个都在,不妨说出来听听!”这次说话的是恪贵嫔,她的声音软软的极好听。
不论是皇后还是宁妃都点头应合,不过两人的心思可不一,至于贞贵嫔则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既不应声也不揷嘴。
而这一捏终于让子佩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有怕过清如,即使当初决意背叛的时候,可是这一刻她看着笑容満面的清如却觉得她好可怕,明明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还是一副好相与的模样。
这样的清如是她所不认识的,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清如恰恰就是被她就的!
看众人都将目光投在她⾝上,子佩勉強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宛嫔看得起,子佩当然却之不恭了,姐姐!”她硬是从牙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不过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避开清如的眼睛,不敢与之对视,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听到这两个字,清如这才満意地放开一直紧握的手,勾起的眼角闪过一丝浓重的恨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子佩一人瞧见,她浑⾝一颤,低头去望自己的手只见早已被冷汗润透。
清如在回座后,举目示意皇后,让她趁这机会好好挫一下宁妃的气焰,在清如的目示下,皇后清咳一声道:“既然宛嫔和佩答应并非如宁妃所说的那样,那本宮就放心了,宁妃,以后没确定的事不要说,免得坏了大家的情谊,知道吗?”别说,她这样正容说起来,还真有几分皇后的样子。
宁妃本是等着看清如笑话,可没想到却因湘远的话使得她趁机脫⾝,还被皇后说,心里的气就甭提了,虽然她对皇后不怎么看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而且贞贵嫔也在一旁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与皇后争执,无奈之下宁妃只得忍着气欠⾝道:“皇后教训的事,臣妾受领了!”
皇后不拘言笑的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与清如对视了一眼,一抹笑意在其眼中滑过。
宁妃坐在那里是越想越气,突然见湘远还站在那里,顿时记起就是这个人坏了她的好事,这肚子里的气可算有了撒的地方,只听她冷笑着说道:“宛嫔宮里的人可都不得了,刚才本宮在和你讲话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敢随便揷话进来,还有没有把本宮放在眼里,宛嫔,你说她以下犯下该如何处置啊?”
听得宁妃怪罪湘远赶紧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见…”
“还敢顶嘴!”不等她把话说全,宁妃就怒斥道,看来是有意要治湘远的罪。
其实湘远又何尝不懂规矩,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无其他方法可想,而今被宁妃挑出来,一时俱都无话可说。
停了半晌,清如俨然不惧地上宁妃的目光:“湘远是臣妾宮中的奴才,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臣妾带回去管教就是了,不劳宁妃姐姐费神!”
“可是她现在顶撞的是本宮!难道本宮连管教个奴才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说宛嫔你管的就比本宮好?”宁妃厉声道。
皇后头疼的瞧着她们,一直不知该怎么说好了,倒是贞贵嫔对宁妃缓声道:“姐姐先别生气,喝口茶歇歇!”随后她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子佩,却未再多说。
这时,忽闻“嗤”的一声笑声,徇声望去,却是莫挽正掩着笑,宁妃不満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宁妃你刚才怪的有些可笑!”莫挽放下帕子轻声道。
“可笑?可笑什么?”宁妃皱眉问。
“湘远忠心护主,听得有人误会主子,不顾⾝份有别⾝而出,这样的好奴才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可宁妃你却还要惩治她,可不是好笑吗?!”莫挽边笑边说,仿佛这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似的。
“你!我的事不用你管!”听得她出言帮清如,宁妃冷哼怒视。
莫挽却是毫不在意,淡然道:“我管不着,皇后可管得着,皇后娘娘,您说莫挽说得可在理?”
皇后连连点头道:“恪贵嫔说的有道理,宁妃,你就别和一个奴才计较了!”不等宁妃拒绝,她又道:“本宮累了,你们也都退下吧!”
听得皇后这么说,众人均起⾝靠退,宁妃心里这个气啊,匆匆行礼后,甩帕当先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贞贵嫔亦跟了上去,在经过清如⾝边的时候带着歉意道:“宁姐姐就这脾气,气消了就没事了,宛嫔妹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臣妾怎么会生宁妃姐姐的气呢,贵嫔娘娘多虑了!”清如摇首言道,听得她这么说贞贵嫔笑着点了下头,不再多说。
清如回⾝望了一眼,只见子佩还在后面磨蹭,似乎在等着她走,不敢上前,清如轻笑一声,今天也腾折的够了,不想再与这种人说下去,快走几步与恪贵嫔先后走出宮门一起,在她准备登肩舆的时候,莫挽突然走过来道:“有没有趣兴陪本宮四外走走?”
清如微一点头,挥手让抬肩舆的人和湘远他们离去,自己则与恪贵嫔一起走在浅草小道中,两人都没有带宮人,走了一阵恪贵嫔突然回过头来道:“你刚才在坤宁宮里看到我在是不是很意外?”
“恩!”清如据实以答,对于恪贵嫔这个如诗如画的女子,她不觉得有必要隐瞒什么,何况她一直都是帮自己的。
莫挽轻轻地笑着,随手抚过低垂的柳枝:“那是因为我料定你今⽇一定会来,所以我也来了。”
“娘娘是为我而来?”这下轮到清如吃惊了,她不曾想恪贵嫔竟是冲着她来的,更不曾想她竟对自己了解如此之透。
“是啊,不过你刚才的那番表现却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有此表现虽好,却是锋芒过露,宁妃已将你视为眼中钉,你以后的⽇子只怕不好过!”
清如苦笑道:“娘娘说的臣妾又何尝不知,只是宁妃今⽇明摆着是冲臣妾来的,就算臣妾有心想避也避不了!”
恪贵嫔遥望了远方一眼道:“看宁妃如今的模样,她很想做出些事来呢,想来必是为了后宮协理的大权!”
清如心中一跳脫口道:“她想做第二个佟妃?”刚说完她奇道:“可是还有皇后在,她有这么容易得到吗?”
恪贵嫔低头望着脚下被踩倒,但很快又直起来的小草,低声道:“当⽇佟妃掌权时,皇后不是也在吗?”停了一下她又道:“只是她想当第二个佟妃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少她没佟妃那么有本事,而且她也太急进了些,只怕是被别人当使!”
清如没有接话,只是默然的走着,这宮里的事太复杂,她自恃聪明,然所瞧透的也不过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