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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来富最开心

　　龙去脉

　　却说这年五月底，今上驾崩，太子继位。京城里风云变幻，消息传到明水，狄希陈晓得大事不妙，只说要守墓，闭了门不纳外客，就是自家亲眷，除了薛家崔家相家三家至亲，别人家都不肯来往。

　　相于庭新升了通政司通政使，因与宦官们不大合得来，才两个月就告了病奉老父回明水休养。旁人都道相于庭有些呆气，只狄希陈猜到一二分，必是刘谨的手爪伸的有些长了。相于庭是个读书人，叫他对着皇帝的无良舅舅拍拍马无妨，对着东方不败拱手，那是打死也不肯的。因此相于庭在家，只与狄希陈能说得上几句话。

　　这一调羹的事传到相于庭耳朵里，他自个骑了头黑驴，叫个小僮牵了到狄希陈庄上来寻表兄说话。

　　狄希陈因小九考中了秀才不必再上学，狄大狄二两家一般儿都在绣江县里庄上住，早把家学迁到明水来。散了学请两位先生在东边竹荫下吃茶说话。闻得相于庭来了，虞先生就有些惶恐，坚请辞去。胡秀才只得随了他。狄希陈到家，素姐已是带着儿子陪着相于庭说了半闲话，因他回来了，笑道：“俺去做几个菜，你们说话罢。”

　　相于庭拍拍小全哥道：“玩去吧。”狄希陈会意，拉了他到前进院子书房里说话，支使开了边上服侍的人。相于庭就问他：“听说有个人在县里告呢，说要认了小翅膀回去。”

　　狄希陈无所谓道：“闹了几个月了，也没闹出什么名堂来，理他做什么？”

　　相于庭笑笑道：“原来你知道呀。”

　　狄希陈也笑道：“你既知道，何必问我？”

　　相于庭思索半道：“你不好下手。俺替你拨一拨罢。”

　　狄希陈道：“借老四的手罢。他两个闹得够了，知县大人自会有公断。俺守着孝呢，烧香烧纸之外。通没心思管这些。”

　　相于庭笑道：“使得，亲自动手到底落了下乘。可惜白丢了这们些钱。”

　　狄希陈摇头道：“老太爷生了小翅膀。俺心里就有定数。已是分了家，调羹想怎么花，由她。”

　　相于庭一笑，晚间与狄希陈一醉方休，回家相老太爷问起。相于庭道表兄另有主意，相老太爷厌调羹为人，狄希陈如此行事其实甚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也就丢开手九月崔姨妈家第六个孙女儿出世，狄希陈、素姐去贺。素姐得便要去家庵寻香，就请崔姨妈叫了个婢女梅香带路。那家庵却在崔家庄后一里许的一座小山上。

　　到了庵里，先到菩萨前磕了头，崔家姑娘不并肯见外人，素姐只在门外问了好。梅香引着素姐到后厢一间小房。香正坐在窗前低头纳鞋底，见了素姐和秋香进来，又惊又喜接出来。

　　素姐先瞧她还是俗家打扮。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再瞧她比从前还瘦了些。想来必有什么难处。就想着要劝她回家。秋香早拉着香的手，笑着抱怨道：“三番五次捎了信来。你也不理俺们。小杏花她们都想你呢。”

　　香只是微笑，让了素姐到房里坐下，对梅香道：“麻烦姐姐到厨下说一声儿，叫他们送壶开水来咱们泡茶。”

　　素姐趁着她们说话地当口，细瞧香住的小房，靠西窗盘着小炕，窗台上摆着一叠叠的书，最上边几本书皮都有些卷起，炕桌上摆着文具，一个小碟里两三块墨都只剩个角儿。桌角还着十来张油竹纸，密密麻麻都是极小地正楷，看得出香下过一番苦功。墙上还贴着幅字，是香抄的《心经》，素姐晓得两个香有话要说，一直站在墙边一行一行看字。

　　两个香说完了梯己话儿，因素姐总盯着墙上地字细瞧，香红了脸送碗茶上来道：“俺那字见不得人的，夫人休要笑俺。，．。”

　　素姐就便在炕沿坐下，接过茶笑道：“这里的日子真舒服，我来了都不想走。”

　　香只是笑，秋香推她道：“跟俺们回家去吧，这里再好，总是别人家。”

　　素姐道：“我方才看这个多心经，有许多不解，问你可使得？”

　　香含笑道：“夫人请说。”

　　素姐亦笑道：“骨子里还是这个不服输的臭脾气，方才看不异空，空不异色这两句，我就着实的不明白，你说说？”

　　香想了半，实不说好得，还在沉思。素姐又道：“俺想起来一句五柳先生地诗：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却不晓得跟这两句的意思是不是差不多？”

　　秋香聪慧，虽大不明白，也猜出素姐是在劝香回头。

　　香低头，良久方道：“俺想明白了，跟夫人回家去可好？”

　　素姐微笑道：“从前却是我的错，瞧你把多心经贴在墙上，经文我不解，只这三个字，也能猜得到你处境如何。”

　　说得香眼圈儿有些红了，连忙摆头道：“崔家待我其实极好。”

　　素姐道：“正月里调羹还问我讨你呢，想必也有个什么样缘故儿罢。”

　　香涨红了脸道：“崔家有个亲戚王老爷，想讨俺去做妾，许了崔家二百两银，碰了个大钉子又去央调羹来要，叫俺拿大条帚赶出去了。”

　　素姐微笑道：“明儿俺要备份礼去谢王老爷，俺家出来的人，叫他抬的这样高，将来你们嫁出去了，夫家必定敬你们。”

　　秋香在边上笑得东倒西歪，香又羞又恼，跺着脚要与她算帐。秋香看她真恼了，忙附耳道：“那个后来跟了狄三爷的童寄姐，狄三爷抄了家。有个人三两银买了她去回去，听说叫大娘子收拾的伏伏贴贴。夫人说若是那家三十两买去，必不舍得叫她天天在铺子里做活。若是三百两买去，必当以金屋贮之。”

　　素姐笑骂道：“秋香也学会嚼舌头了。分明是两回事，就叫你了一处说。那个童寄姐还比不上咱们香一个脚趾头呢。女孩儿家若是肯尊重自己，就是喜欢上了谁，发乎情止乎礼，谁会瞧不起她？俺们香这般的。就是好女孩儿。不枉亲戚们都疼爱你。”

　　香的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秋香推她道：“俺不说瞎话，当初俺也喜欢九爷呢。只是人家瞧不上咱们，丢开手就罢了。何苦一棵树上吊死。”素姐笑道：“秋香说地极是。没有缘份，丢开手就罢了。看天待下雨了呢，咱们去辞了姑，先回去罢。”

　　香道：“夫人休去碰她老人家钉子，俺去说罢，秋香帮俺收拾下炕上那几本书可使得？”

　　素姐猜这位崔姑要出家。也是个由着自个性子来的人，不然崔家也不会特为她在庄边盖了家庵，还拨了七八个人使唤。主仆两个把香的东西归置了两箱。香回来，还有个青衣女童相随。送了本绸面儿地《金刚经》给素姐道：“这是庵主给夫人的。”

　　素姐忙站起来双手接了道：“槛外人多谢庵主。”

　　那女童还了礼。又笑嘻嘻道：“香姐姐家去了，记得常来瞧咱们。俺去帮你叫几个人来抬衣箱可使得？”

　　香忙道：“多谢妹妹。”自己从箱子里取了好些衣裳去分送了庵里地下人们。将两箱合了一箱，等来人抬走，方与素姐到庄里去。

　　素姐带了香去辞崔姨娘，崔姨妈笑道：“你调理出来地好丫头，自从她来了俺家，俺家那些亲戚里有好几个都来讨呢，都叫俺姑娘拿大子赶出去了。素姐福了一福谢道：“多谢姨妈和姑照顾她这许多时候。”

　　崔姨妈笑道：“俺们家这些女孩儿们，就找不出一个比得上她的，不疼她疼谁。俺总想着她要是投胎到俺肚里才好呢。”又对着香笑道：“此去休钻牛角尖了，寻个好女婿过好日子去，无事常来俺这里走走。”

　　香忙跪下给崔姨妈磕头，口内称是。崔姨妈又道：“俺家两个大地孙女儿都有十岁了，想着寻两个好的服侍，想必问你要你是不舍得地。俺想着送几个人到你家，叫她们教两年规矩如何？”

　　素姐忙应下来，崔姨妈就叫了四个小女孩儿，通只有十一二岁，先到素姐跟前磕了头，叫人收拾东西，明儿送到狄家庄上去。

　　头一素姐接回香，第二崔家又送了四个小女孩儿来，素姐连同自家挑出来的七八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一起交给香管教。

　　狄希陈笑道：“崔姨妈这是怕我家人不够使呢？”

　　素姐悄悄儿笑道：“职业培训，想是要给她两个孙女做陪嫁的，所以送来的四个小丫头，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

　　狄希陈哭笑不得，道：“你这张嘴啊，使唤的女孩子们，聪明能干就够了，皮相有什么要紧。你瞧瞧你当初挑的那个小桃花，生的是好，论本事比她们几个差的远了。”

　　素姐笑道：“秋香生得不如香跟小桃花，可是现在你看两个香站一处，都是美人儿，可见还是俺教地好。”

　　狄希陈道：“你可别再点鸳鸯谱了，我瞧小香说话做事都着怯，不似从前利干脆。”

　　素姐点头道：“嗯，所以我先将家里挑出来的那些小女孩子们交给她教规矩，再教教识字算帐针线，等闲不跟管家们打交道。过几个月想必就好了。”

　　狄希陈点点头道：“忙完了秋收秋种，咱们还是搬府里去住，就是相于庭，我都觉得跟他走得近了些。”素姐笑道：“他与你相处也算极好，你怕什么？”

　　狄希陈道：“他的意思是打算把调羹除了。我只怕将来哪天，我们挡了他地道，也是这般对我们。”

　　素姐笑道：“你想的太多了，你跟他也算至亲。他要倒霉你也走不地。你要出了错，他也不能推不知道。何况我猜他与内相们不合，他家老太爷身体又不大好。只怕不是丁忧，他必会辞官。”

　　狄希陈想了想道：“你说地有理。我这样的小白能想得到地，他必能想得到，咱们只怕跟相家是紧紧地捆在一起了。可恨我历史记得不真，不然也不必这样小心过，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将来的大佬。”

　　素姐笑道：“你运气不好。别人穿越都是送全无敌技能，只有你，送了个老婆，穿越地最大福利都没有了。”

　　狄希陈也是笑，十七八个的收老婆，那些女人还神奇滴又团结又和谐，也只是故事罢了。他到明朝这些年，哪家不是明争暗争？谁家大老婆要是对妾好点儿，不明面上为难小妾。就极不易了。

　　香来家，只照管小丫头们，轻易不出后院儿。来富无事都要跟着来贵到后边去。来贵跟秋香说话儿，他总要朝外头张张。却一次都没看到香出来。秋香察觉。因道：“来富哥，你休找了。她在东院子里头教女孩子们做针线呢，你真想见她，每后晌前边胡先生教女孩子们识字时你在路上等着。”

　　来富让秋香说中了心思，红着脸走开，第二先安排了他手下的庄户跟短工在山上锄草做活，自个看着头，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慢慢走到山脚。果然香煮酒带着几个翠跟十来个面生的小丫头一路说说笑笑经过。

　　煮酒年纪大得多，知识渐开，又是跟香好的，见了来富站在路边晓得他是等香，就拉了女孩子们道：“俺们比比，看谁先跑到前边竹林子里去。”女孩儿嘻嘻哈哈都牵了衣裳朝前跑，香后边笑骂：“小心跑丢了鞋，一个两个都疯了。”转眼只她一个落后好远，若要她也跑，却不大好意思，只有脚下用力，尽量走地快些。

　　到了来富跟前，来富红了脸，轻轻问她：“你还好吗？”

　　香本无他念，大大方方道：“好呀，来富今儿怎么了，是不是穿多了，脸这样红法？”

　　来富的脸越发的红了，掉了头就跑，连那个装样子的锄头都弃在道边，香喊了半，一个觅汉跑来拾了去。香实没有想到那上头去，一路走到东边竹园里，点齐了人数送到东院里胡先生处，就照旧例四处逐一察看。

　　狄希陈的家学名声不显，又是男女混在一处。想来附学的不少，狄希陈只说家里的女孩儿们都在此处读书，等他分了男女才好收得，尽数都挡了回去。又物了几个月，虞先生虽荐了几位，只是良师都有馆，不好半路辞了他就。虞先生这边只有十几个孩子，比不得胡先生那边几十人，有时下雨，狄府管家们无事，都来学认字，更是挤得的。这两处都在东边，别处却是空着的时候多，因此香每这一两个时辰无事，就要四处巡查。每间房都一一看过，再逐间锁起，十分地严紧。短工们都住在前庄西边一带群房，前庄住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什么偷摸狗的事情，俱是管得严地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