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虚空剑气
小木未曾开口,突然觉得背上微微一痛,一把短剑已抵在他的背上!
只听得他右侧的怒蛟旗弟子嘶声吼道:“幽求,这小子现在落于我手中,如果你不想让他就此送了性命,就放我们走!只要你有诚意,我们自会在适当的时候放了他!”
幽求显得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冷笑道:“庭十二坞枉称江南三大帮派,应付一个十岁的小儿,竟也如此大动干戈,贴身守卫,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顿了一顿,又道:“我未见到那小子的面,怎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小木右侧的人名为姜青,听幽求如此一说,本待说“信不信可由不得你”但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地改了口:“我就让你见见他!”
言罢,伸手开车厢前垂挂的车帘,但当他的左手在触及门帘的那一瞬间,突被挟制,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悍得无以复加的绝世内力狂袭而进,生生入他的体内!
瞬息间,他的五脏六腑承受不了这种空前强大的压力,生生爆碎!
随即真力迸,将他的体内骨骼齐齐折!
姜青的生命在电光石火之间烟消云散!他的短剑只消再递进数寸,就足以取了小木的性命!
但他已无力做到这一点。此等致命的杀着,远比一剑穿心更为可怕!
他的同伴敖子青见姜青突然鲜血狂,甚至连耳鼻中也有鲜血四溢,双眼在瞬间充血,而他的身躯却如同发酵过度的血团,一下子瘫倒在座下,顿时目瞪口呆!
门帘落下,幽求高大伟岸的身躯伫立于门前。
只怕姜青在死亡降临于他身上时,也不曾明白本在三四丈开外的幽求,怎么会如幽灵般出现在车门前!
敖子青的右手仍是紧紧地握在刀柄上,但此时他的刀仿佛已锈住了一般,再也无力拔出一寸!
敖子青以一种临死之兽般绝望的目光,望着幽求。
而幽求却是看着小木,缓缓地道:“今三十多人都是因你而死的,庭十二坞总舵更因你而死了上百人。现在,他的生死仅在你的一念之间,只要你答应学我的剑法,我就可以饶他一条狗命!”
小木目光低垂,表情淡漠。
敖子青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汗珠如雨渗出。
倏地,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车厢板上,哀声道:“小公子,小少爷,你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吧!我愿给你做牛做马,以前多有得罪,小人实在该死至极!”
说到这儿,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掴了自己一巴掌,随即左右开弓,掌掌生风,转眼间一张脸已红肿不堪!
幽求心中道:“你这般软弱,多半是难保性命了!”
果然,小木轻轻地哼了一声。
声音虽轻,但对于敖子青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的动作与表情就一下子僵在那儿了,模样可笑可怜!
倏地,他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可怕,嘶吼一声,猛地拔出刀来,向小木扑去!
但堪堪扑出,就觉身后一凉,一股的痛深深地侵入他的身躯,随即蔓延开来。
敖子青叹息般呻一声,然后重重地倒下,气绝身亡!
幽求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木,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你一人,整个庭十二坞已灰飞烟灭,从此在江湖中除名。他们终究只是乌合之众,我仅杀了一百多人,其余的人立即如鸟兽散!可笑这些逃得性命的人,居然不肯向怒蛟旗的人通报一声!”
小木终于开口道:“这样的人,再死十倍,我也不在乎!”
幽求目光一跳,微有诧异之!
无论如何,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此淡漠生死,的确让人心惊!
幽求心中闪念无数,复而道:“如此说来,是我杀错人了,我不应杀这些苟且偷生的鼠辈,而应杀几位所谓的侠者!”
小木目光一跳,一向平静的脸色,终于稍变!
他知道幽求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庭湖畔君山。
自君山成为庭十二坞的总舵所在之地以来,除了庭十二坞门下弟子出入君山外,闲杂人等几乎从未踏足君山!
幽求以一己之力铲灭庭十二坞后,帮中侥幸未死的弟子早已逃之夭夭,本是防守严密的君山已成一座空寂之山!
但,人们仍是不愿踏足君山一步!
因为,君山上尸首遍野,有太多的萧瑟!死亡的气息弥漫于整座君山之上!
没有人喜欢面对死亡!
今庭湖与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水面璀璨,天空开阔,渔号子在庭湖上飘着,悠远而沧桑。
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静寻常的日子里,有一行人出现在君山脚下。为首之人身材伟岸,隐含不世之气概,一张俊朗而略含山野气息的脸上,赫然有一道纵向的疤痕!
他正是牧野静风!
在他的身旁,有叶飞飞、白辰、血火老怪、禹诗、炎越,而他们身后,则是十八名风宫死士,一律黑色衣衫,即使是在这样的白天,他们也是蒙着面巾,只有一双双强悍如鹰般的眼睛于外面!
走在最后的四名风宫死士抬着一只箱子,箱面漆着黑漆,盖子已经封死。
越往上走,就越能感觉到山间的腐尸气味。牧野静风面无表情,对此似乎浑不在意,义无反顾地向山顶而去。
如今君山只有一地的尸体,他为何仍要来此?难道神通广大的风宫竟还不知幽求扫庭十二坞之事?
庭十二坞土崩瓦解,牧野静风诸人自是如入无人之境,当牧野静风踏足庭十二坞总舵的校场时,早有风宫死士如飞而前,从议事堂中搬出本属阮十三所坐的椅,置于校场北首,随后恭请牧野静风入座。
牧野静风缓缓落座,目光投向了山下的庭湖!
他的眼神极为奇特,似乎有火一般的漏*点,但同时又隐含森寒气息!在他的视野中,没有任何人影,无论是风宫属众,还是叶飞飞、白辰。仿佛世间已没有人再值得他加以留意。
众人分列两侧,皆缄默无语,叶飞飞仍是牵着白辰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先前叶飞飞与白辰寸步不离,是为了照顾白辰,以防不测,而现在已不仅仅出于此目的。
因为,牧野静风变了!牧野静风已不再是以前的牧野静风,他变得让人难以捉摸,连与之相处了十年之久的叶飞飞也难以揣摩出他的心思!甚至,叶飞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面对牧野静风时,心中已然隐隐有着一丝畏惧之感!
所以,此时她与白辰寸步不离,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他,还不如说她下意识中已有了与白辰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明白牧野静风定是因为风宫四老的“洗心阵法”而改变的,但她却不明白,凭借一种阵法,怎能让人的情也发生变化?
叶飞飞不由记起蒙曾对她叙说当年牧野静风正夜之事,暗觉此事与当年之事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叶飞飞自在玄寒窟中晕之后,醒来时已不见牧野静风,就在叶飞飞忧心忡忡之时,牧野静风出现了。看得出他没有受任何伤,叶飞飞欣喜之余,赫然发现牧野静风的情已经大变!
这比牧野静风身受重伤更让叶飞飞震惊与不安!
但叶飞飞除了身不由己地顺从牧野静风的意愿外,已不能做任何努力!牧野静风显然并没有失忆,他仍认识叶飞飞,但他对待叶飞飞的态度神情与从前判若两人!
叶飞飞清楚地记得来君山前发生的可怕一幕!当牧野静风提出要求众人随他赶赴君山时,不谙内情的叶飞飞不知庭十二坞已被幽求扫平。便提醒牧野静风说幽求的武功远在庭十二坞诸人之上,要庭十二坞的人救下小木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若因为此事就真的要扫平庭十二坞,未免有些过。
没想到牧野静风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倏然扬手,没等叶飞飞反应过来,她的脸上已被重重掴了一掌!
那一瞬间,叶飞飞所有的思绪全都飘离了她的灵魂,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望着牧野静风,一动也不动,任凭嘴角的鲜血不断滴落!
她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心中的痛已足以盖过**上的任何痛苦…共处十年,牧野静风对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甚至从未对她说过一句稍重的话,如今却毫无来由地掴了她一巴掌,这让叶飞飞如何承受?
恍惚之中,她听到了牧野静风冷酷的声音,冷酷的就像来自极远的天边:“我决定的事,不许任何人反对!在风宫,只允许存在一种意愿,那就是我…的…意…愿!”
最后四个字,牧野静风说得极其缓慢!其中所隐含的无限威严却足以震慑他人!
叶飞飞清楚地记得当牧野静风说到这儿时,他身侧的几名风宫属众竟身不由己地跪伏于地,以无限尊崇的眼神望着他们的少主!
不错,是他们的少主!他们真正的少主!他们认定惟有风宫的主人,才能有如此惟我独尊的气概!牧野静风的独断对他们来说,恰恰是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对叶飞飞来说,也就是从那一刹间起,她开始明白自己所面对的人已不再是“穆大哥”而是风宫少主!
这样的事实很难让人接受,但却又是不可违逆的!
叶飞飞忆起蒙所言牧野静风正夜的前前后后,她的心中升腾起一个不移的信念:既然姐可以助穆大哥回复本,我也一定要去尝试!纵使会因此而付出太多,亦决不后悔!
因为这个信念,她强抑了所有的委屈与伤悲,强抑了本夺眶而出的泪水!
有时候,不流泪的人比流泪时更痛苦,因为她的泪水只能在心中。
此刻,她与风宫属众一样,肃立于庭十二坞的校场上。因为牧野静风沉默如石,他们也只能沉默如石。
牧野静风不辞辛劳来到君山,当然不会是为了远眺庭十二坞的景致,那他又为何始终沉默无语?
他在等待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君山脚下骤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后,四人弃马自君山脚下向山上急奔而来,动作迅捷,显然可见四人皆是顶尖高手!
牧野静风的目光依然投向遥远的地方,对急掠而至的四人毫不在意。
终于,四个人影飘然落校场之中!但见四人中有一人较为年长,花白胡子,麻衣草鞋,背一对银钩,目光悍。
紧靠此人者五短身材,浓眉豹眼,脚着一双极为惹眼的红色靴子,让人一见就觉怪异至极!
另有两人,较高者脸色腊黄如酱,下巴尖削如刀;略矮者年约四旬,面目清朗,手持描金扇,扇尾缀有三只蝶形饰物,略一拂动,三只饰物就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四人身形落定,相视一眼,随即目光便齐齐落在牧野静风身上。
禹诗在一侧缓声道:“你们来得还算及时,还不见过少主?”
四人对禹诗似乎颇为畏惧,闻声立即齐齐向牧野静风施礼,脸色腊黄者先道:“天鹰谷杜曲见过少主!”
牧野静风冷冷地哼了一声,森寒的目光扫向杜曲!杜曲心中一紧,顿觉莫名不安!
禹诗已道:“面见少主,还不跪下?”
身为天鹰谷谷主的杜曲在极为短暂的犹豫后,立即跪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风宫少主就是十年前名动天下的牧野静风,但他了解禹诗的可怕,而连禹诗这样的人物,也毕恭毕敬地侧立于牧野静风身前,可知其地位之尊崇!
天鹰谷早已被风宫暗中控制,只需传令一声,谷主杜曲本人即向君山疾赶而来!
杜曲还不想失去天鹰谷谷主之位,尽管因为受到风宫的约束,这个谷主做得并不十分舒畅。
另外三人几乎是与杜曲同一时间跪下的,他们隐隐感觉到若违抗眼前风宫少主的意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天鹰谷谷主杜曲、背双钩的双旗帮帮主顾仲伯、浓眉豹眼的万兽寨寨主彭独群、面目清朗的求圣门门主袁道…四人无一不是一方强者,平只接受属众跪拜,而今他们却一无例外地跪伏于牧野静风面前!
又有马蹄声隐隐传来!
牧野静风的脸上有了一丝满意的笑意,他转向禹诗道:“离我定下的期限还有多少时间?”
“回禀少主,还有半个时辰!”禹诗恭恭敬敬地道。
…
半个时辰后。
跪伏于牧野静风身前的已有十七人!
但牧野静风的眉头却慢慢皱起!他冷冷地道:“禹诗,你说已有十八个帮派归附我风宫,为何只来了十七人?”
禹诗道:“尚有赤焰门门主卜怿未至!”
牧野静风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卜…怿?”
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如飞而至,落校场。远远地便向牧野静风跪下,口中道:“属下卜怿拜见少主!”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时辰已过,你来迟了,自断一臂吧!”
语气轻描淡写,却让一旁的叶飞飞心头大震!
卜怿骇然抬头,脸色已是苍白如纸!他颤声道:“少主,昨天正是内子临盆之时,所以才…”
牧野静风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既然事出有因,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决定自断左手或右手!”
听到这儿,本是垂首朝地的另外十七人皆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牧野静风望去!血火老怪张了张口,终言又止;禹诗不动声地站立着,面无表情;叶飞飞把白辰的手握得更紧了,白辰则咬着下,直至把下咬得发白。
此时正值秋季,而今天又是一个凉的日子,但卜怿脸上的汗水却开始不断地渗出!
他的刀就在侧,触手可及,而他又是一个性情暴躁之人,常常为一点并不重要的事与他人刀相见!
他的目光一变再变,先是愤怒,随后愤怒化作惊惧,惊惧又变成绝望!
他的手终于按在了刀柄上!
但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闪电般拔刀!刀光一闪,划出一道弧线,向自己的右臂疾砍下去!
手臂却未断!在刀刃即将饮血的那一刹间,突然手“当啷”一声掉落于地上。
卜怿怔怔地望着牧野静风,他知道定是牧野静风出手阻止了他,但他却根本未曾看出牧野静风是如何出手的!
他却不知牧野静风身怀“平天六术”之绝世武学,其中便有暗器手法。如今牧野静风的暗器手法几乎已独步天下!
牧野静风无视卜怿的惊讶,道:“你为何选择砍自己的右臂,而不是左手?难道你用的是左手刀法?”
卜怿道:“不是。我之所以砍使刀的右手,是因为我知道失去了左手的我,还有可以利用之处,而我却不甘心被我自断一臂的人所驱使,如此一来,也许反而会使自己在被断左臂之后,又会被斩断右手!”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你很聪明,也很坦率!”
卜怿道:“其实我本不是坦率的人,但我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应该坦率,否则就会自取其辱!”
牧野静风缓声道:“你很会说话。方才你若是不肯自断一臂,那么被断的已是你的脑袋!如果你不是自断右臂,出乎本人的意料之外,我亦绝不会拦阻。”
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我愿意饶恕你一次,不仅如此,我还要晋升你为按察使,巡逻各归附我风宫的帮派,至于你的赤焰门,我自会另外安排人选充任门主。”
一直不动声的禹诗听到此处,亦不由一震!风宫内部职位分工已沿袭多年,极少更改。没想到牧野静风竟突发奇想,晋升一个本属外围部属的卜怿为按察使!这究竟是牧野静风兴之所致,还是另有深意?若是后者,其目的又何在?
思忖间,牧野静风的目光向他扫了过来:“禹诗,你意下如何?”
禹诗已习惯了被风宫属众尊称为“禹老”牧野静风却是直呼其名。当禹诗的目光与牧野静风的目光相接时,他突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挑衅的气息!
禹诗心中一动,恍然领悟,忙道:“少主为风宫之尊,一言九鼎,无人会违逆少主意愿,况且有按察使巡逻各帮派,也可督促风宫属众一心效命风宫!”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道:“卜怿,因为你的职位是由我亲自任命的,所以后有事可直接启禀于我!”
卜怿心头微惊:“如此一来,我在风宫可谓地位超然,至多也只是在风宫四老之下了!可在此之前,我与少主却是从未谋面,亦未曾有过丰功伟绩,此次‘荣升’,只怕是祸不是福!”
想到这一点,刚刚退下的冷汗又涔涔而出!
牧野静风的身子向后仰了仰,这才对跪伏于地的十八人道:“起来吧,我要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众人齐齐应“是”起身后心中皆暗自揣度牧野静风要让他们看的东西是什么。
牧野静风对立于那只大箱子旁的四名风宫死士道:“把箱子打开,让诸位过目。”四名风宫死士依言将木箱抬至中央,随即拔出兵器,从四侧齐齐入木箱,再一用力“咔嚓”一声,箱盖应声而开。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十八帮派掌门人及叶飞飞、白辰皆不知箱中所装何物,此时齐齐将目光投向箱子,这么一望,不由神色大变!
箱中所装之物赫然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片乌云悄悄地遮住了头,像是不忍目睹这可怖的一幕!天地间顿时阴暗不少!
牧野静风的神情冷酷…而他的声音比神情更冷:“这里共有庭十二坞五十八颗人头,他们本当誓死效忠风宫,却因惧怕幽求而四散溃逃,罪该万死!这五十八颗人头只是个开始,后所有溃逃的庭十二坞弟子皆要处死!”
他的目光如冰冷刀锋般扫过十八帮派的掌门人:“我最恨贪生怕死之辈,你们既已归附风宫,就当为风宫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他风宫霸令天下,你们十八帮派便是天下诸多帮派之首!否则,下场与庭十二坞众鼠辈无异!”
说到这儿,牧野静风缓缓站起,在众人惊惧加的目光中傲然而立:“从今起,你们不得再称我为少主,因为我已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风宫宫主,亦即风宫惟一的主人!假以时,我将一统风宫,进而率风宫勇士,建立不世伟业!”
叶飞飞望着眼前的牧野静风,百感加!
禹诗、炎越二人对牧野静风此举事先毫不知情,乍闻此言,亦不由一愕。不过“一统风宫”本就是风宫四老梦寐以求的,所以此时他们的心情是欣喜多于惊讶!禹诗、炎越相视一眼,齐齐跪下,口中道:“宫主应运而作,乃风宫大幸!以宫主神武,必能光大风宫,霸令天下!”
在场风宫死士亦随之跪下,轰声道:“宫主神威,霸令天下!”
十八帮派之主不敢怠慢,齐齐跪倒!
在黑跪倒之人的面前,惟一立着的叶飞飞、白辰二人显得格外惹眼!
牧野静风神色微变,颇有不悦!他视着叶飞飞,道:“你追随我多年,如今我成了风宫宫主,难道你反而不开心吗?”
叶飞飞默然无语!
牧野静风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不少,目光犀利,一股杀机隐隐显!
叶飞飞感觉到握着白辰的手似乎紧了紧,她心中一颤,暗自叹息一声,拉着白辰,缓声道:“孩子,向宫主施礼吧!”
说这话时,她感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向上直涌!
那是泪!
但却并非因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是为牧野静风身上所发生的惊人变化!就如同眼看着自己心爱之物突然腐烂败坏了一般!
终于,诺大一个校场,只有牧野静风一人站着了!
他心中不由豪情万丈,狂呼道:“我要成为至高无上的人,世间万事万物在我面前,都应是跪伏着的!”
牧野静风望着诚惶诚恐跪伏一地的人,只觉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意在他的心中!他忍不住仰天长笑!
笑声中融入了他雄浑无匹的内家真力,源源而出,声势骇人!
十八帮派的掌门人只觉沉气闷,暗自惊骇,不由把头伏得更低!
笑声倏止,牧野静风寒声道:“庭十二坞的人虽然太过无能,但他们既然是为我风宫办事,要死也应该是死在风宫手下!幽求闯入庭十二坞,杀人无数,本宫主绝不会放过他!你们要对幽求的行踪严加追查,一有机会,立刻不惜任何手段,将之诛杀!”“是!”这是风宫新任宫主发布的第一个命令,众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时应声如雷!
牧野静风满意地笑了笑,走至叶飞飞面前,将她扶起,与她正面相对,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成为我的女人,对不对?”
叶飞飞娇躯剧震!
牧野静风所说的,正是隐藏在她心中十年并不能算秘密的秘密。也许,牧野静风、蒙两人都能察觉到叶飞飞对牧野静风的情愫,只是牧野静风与蒙倾情相爱,叶飞飞又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所以十年来,三人以纯洁的友情抑制了其他的可能,他们彼此相互尊重…
叶飞飞以为这种平衡会一直维持下去,这对她而言,虽然隐隐有少许遗憾,但她并不会觉得不公平。能看着牧野静风幸福地生活着,就已是她的幸福!
这种情结,在他人看来自是难以理解的…但她本就不乞求他人的理解。
当蒙遭遇不幸之后,这种维持了十年的平衡终于打破了。叶飞飞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心如止水,冥冥之中,她已有种企盼,但也仅仅是企盼,她不会刻意去追求。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愧对蒙,尽管蒙临终前曾叮嘱她照顾好牧野静风。
而今,牧野静风却说出了足以让叶飞飞深深震撼的一句话!
顷刻之间,叶飞飞表面的平静与理智在牧野静风轻声相问之后,立即土崩瓦解!一种微醉般的晕眩一下子占据了她的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叶飞飞恍惚间已忘了自己身置何处,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沉浸于温馨的春风之中…
但,牧野静风的眼神终还是让她惊醒过来!
这绝非叶飞飞所熟悉的眼神!牧野静风的眼神本该是清朗如山野之风,让他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而现在他的眼神中,却隐隐有一种念,有一股霸道,甚至,还有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之意!
牧野静风双手拥着叶飞飞的双肩,视着她,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无论是武力,还是情感,他都可以征服他想征服的任何人任何事!
若在平时,叶飞飞真的无法抵挡他的微微一笑!但此时此刻,牧野静风那自信得近乎自负的神情反而深深刺痛了叶飞飞!
她顿时冷静下来,轻轻地,却很坚决地挣脱了牧野静风的束缚,道:“穆大哥,你忘了姐了吗?”
她如此说,绝无亵渎牧野静风与蒙之间的情感之意,她只是希望当自己提及蒙时,牧野静风能因此而忆起他最珍惜的女人,以及与蒙之间发生的美好一切。
牧野静风却皱了皱眉头,放开叶飞飞,重重地哼了一声。
禹诗清咳一声,恭声道:“少主愿承先人大业,执掌风宫,自是风宫之大幸,此等大事,不能草率了结,而需郑而重之,行继位大典!”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道:“此言不虚,你们说风宫至今一分为二,又有幽求孑行江湖,执令不一乃成大事之最大障碍,若我继任风宫宫主之事被风宫所有弟子知悉,必会众心思归,促使早一统!禹诗,你认为继位大典应以何处最为适宜?”
禹诗迟疑了一下,道:“这…”牧野静风目光一沉:“禹老难道有难言之隐?”
禹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道:“历代宫主继位,皆在‘战风台’,只是…只是‘战风台’所在的行宫,仍为风宫逆贼把持!”
牧野静风若有所思地来回踱过几步,停下脚步,果断地道:“好,我就先夺回此行宫,让风宫所有弟子相信我有能力持令风宫!至于你们十八门派,且先对付幽求,若是能将他除去自然很好,即使不能,也可暂时住他,使他无法介入我的举措中!”
炎越话道:“他手中有骨笛与一小儿,该当如何?”
牧野静风不假思索地道:“骨笛务必要保全!至于那小孩,幽求说他乃练剑奇才,若能为我风宫所用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缄默良久,方对十八门派之主挥手道:“你们这就启程设法截杀幽求,记住,今天所见所闻,不得向外人透一句!”
“是!”十八门派的掌门人齐声应是,躬身施礼后,匆匆而退!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脚下时,禹诗低声道:“少…宫主,他们十八门派虽归附风宫,但却未必都心悦诚服…”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担心他们会将我所说之话出去吗?哼,其实我料定这注定是一个无法保守的秘密!”
禹诗又惊又喜地道:“宫主另有计谋?”
牧野静风傲然一笑,道:“风宫逆贼由他们口中探出我的计划后,一定会想到这多半是我有意透出去的风声,他们必会以为我们只是声东击西,其真正的目标绝不会是‘战风台’,如此一来,他们对‘战风台’的防范必有所疏忽,这恰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血火老怪有些担忧地道:“风宫逆贼的力量目前并不在我们之下,宫主能否待到我们的力量更为强大时,再与他们一决高下?以免仓促出战,两败俱伤!”
牧野静风不屑地道:“没有我牧野静风时,你们尚且能与他们抗衡数十年,难道以我的力量,尚不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吗?”
血火老怪脸上有赧然之,嗫嚅了两句,退至一边。
牧野静风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我牧野静风已沉寂十年,现在该是我重耀江湖的时候了!”
他猛然挥手:“返回行宫,我要亲自布署攻袭‘战风台’的计划!”
当牧野静风一行人退出君山之后,君山惟剩下空空一片死寂!
乌云散去,阳光亮得有些不太真切。太多的血腥与肃杀使君山的一切都显得沉重凝滞。
甚至,包括鸟鸣虫啾之声。
木箱连同箱中五十八颗人头留下了,牧野静风曾坐过的椅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校场中央。
没有生命,惟有死亡的气息!
倏地,校场中响起一声叹息!
声音很轻,但在如此寂静的校场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校场中仍是空无一人!
叹息声由何而来?
难道,是郁积不散的幽魂为他们自己叹息吗?
两个身影倏然闪现于数丈高空,一高一矮,如雁雀滑翔般悄然落校场中央!
身形落定,可见是一老一少,赫然是卜贡子与牧野栖二人!
原来,在校场西北角树着数丈高的刁斗,庭十二坞的弟子置身其中,可藉高望远,察看敌情,如有异变,便向众人示警,或以灯笼为号,或以旗帜为号。卜贡子料定牧野静风必会在君山出现,故领着牧野栖守候于此。牧野静风、禹诗、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辈,却不会想到有人就隐身于自己上方的数丈高空之中!
卜贡子在刁斗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边的情形,至于牧野静风诸人的对答,更是悉数落入他们的耳中!
不仅是牧野栖,连卜贡子也为牧野静风如此惊人的变化而感到暗暗吃惊!在此之前,他已料定风宫奉牧野静风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制了牧野静风。而今看来,牧野静风不但神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没有言不由衷之迹,若非是与之共处一镇达十年之久,卜贡子一定会认定牧野静风的本就是恶的!
卜贡子对牧野静风当年的事自然亦有所闻,知道他曾经因为受到门手法的控制,变得正夜,难道这一次,牧野静风又有了同样的际遇?
牧野栖的心情自然比卜贡子更为复杂,当他看到姑姑叶飞飞向父亲跪下时,其心中之震惊难以言喻!
父亲的容貌怎么突然变得充了异气息?他的一言一行为何冷酷如冰?他怎会那般对待叶姑姑?
诸多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远非十岁孩子所能承受!尽管牧野栖深深盼望着能与父亲相见,而今一见,他所感觉到的,却是自心底萌生出的凉意!
“若是自己此时与父亲见面,他会不会如对待叶姑姑那般待我?”这个念头让牧野栖倍受煎熬!
五十八颗人头以及叶飞飞的一跪,终于抑止了牧野栖与父亲相见的冲动!他相信父亲的变化必定有蹊跷之处,所以他会与父亲相见的,但却不是现在!
一老一少立于庭十二坞的校场中央,各怀心事,久久不语。
许久,牧野栖以微颤的声音道:“瞎爷爷,我该如何是好?”
卜贡子叹息一声,道:“你了解自己的父亲吗?”
若是以前,牧野栖早已点头,而今,他还是疑惑了好一阵子,终是摇了摇头。
卜贡子缓缓地道:“的确如此,你所了解的只是身为你父亲的牧野静风,对十年前被视作武林后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对身世奇特源自风宫的他,更是一无所知!你父亲已入魔道,你若想救他,就应该好好地了解他的过去!”
顿了顿,卜贡子古怪地笑了笑,继续道:“也许除了你母亲以及叶姑娘之外,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因为我在华埠镇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他!”
牧野栖惊愕地望着他,他不明白卜贡子为何要以十年的时间来了解父亲!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测的?
卜贡子的声音倏然变得格外幽远:“当你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之后,你会发现要让你父亲回到从前的生活中,有多么的困难!你们父子将要面对的力量,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怕!”
牧野栖静静地听着。
对于卜贡子的话,他尽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点却是勿须置疑的,那就是平静的生活已离他而去,永远不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