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数

　　里米特高原地下矿，一片寂静，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也在此刻消失不见。

　　滚动的履带停止转动，没有炼过的原矿和工具，随意的散落在各个角落。往日忙碌的矮人都在此刻停下了脚步，他们一同聚集在打造室的门外，屏息等待着…

　　打造室内，矮人大师**着上身，双臂的肌鼓起，散发着油亮的光泽，下巴大蓬的胡子也被之前的火星灼烧得淩，却没有引起大师的丝毫注意。

　　此刻他一手握住滚烫的火钳，一手握住一把小巧的金色锤子，在火钳顶端夹住的一团火红物什上叮叮当当的来回敲打。

　　嘶…

　　浸过冷水的“火红”显现出模样，椭圆的开口和圆胖的身子，组成一个身量半尺的奇特瓶子。

　　瓶身之上凹凹凸凸，呈现出不规则的棱角。

　　“好难看…”距离最近的琉璃迟疑的叹息：“这真的是那个能把灵魂分离的神器？”

　　“当然！别看它的样子不起眼，其实里面的玄机多着呢！”老矮人阿桑是此次打造的助手，此刻的他低声音回应。

　　“我知道…不过的确样子太丑了。”

　　与于打造的矮人不同，女生注意的第一要素就是外观。在琉璃的眼中，大师手中那个瓶子灰扑扑的泽，更让它看起来像是被丢弃在街角的垃圾，因而很难让她相信这是未来神器的坯。

　　“嘘，小丫头不懂不要说话，看大师‘附法’。”

　　所谓附法，就是给器具上增添魔法的属。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过程中，矮人大师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石池，其中融化的金银汁沸腾着气泡，泛出金属的异样光泽。

　　阿桑之前就一直站在池旁，手持一支长柄的铁勺，不断的搅动着池中的汁，让金与银的颜色更加混合。

　　“噗哧…”灰瓶缓缓沉入汁中，破一个气泡，在众人看不见的池底，异变发生…

　　金属的汁迅速包裹了整座瓶身，顺着敞开的瓶口入瓶子内壁，就在到达瓶底的瞬间，一个圆形的小型法阵在瓶底发出亮的光芒。

　　下一秒，无数的金银汁翻卷成漩涡，被入瓶子之内，本来应该足有瓶子体积三倍的汁，就在瞬间消失在瓶中。

　　“啊…”室内和室外的众人同时*动一口气。

　　矮人大师却不慌不忙的伸出火钳，再度从干涸的池底夹出瓶子，将它放在一块墨黑的石板台上。

　　此时再看去，一只闪动着金属光泽的瓶子出现在众人眼前，金银二在瓶身之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浑然天成似的漩涡罗纹，宛若天空的星云，神秘而魅惑。

　　之前不规则的棱角，在金银双渲染下显现出真貌，金的是山，银的是河，一幅秀美的山水画卷立体的呈现在整座瓶身之上。

　　“好漂亮…”星星般的光芒，在琉璃的眼中烁烁发光。

　　侧身回头的矮人大师不微微一笑。

　　他放下瓶子，从另一边的火炉中取出一片青色的金属圆片，这片金属经过了高温的灼烧，却依旧保持着暗青的颜色。

　　矮人大师再次将它放在铁钻上叮叮当当的敲打不休，仔细看去，大师手中的那把金色的小锤，每一下敲击都飞溅起一圈圈白色光晕，而在他手下的铁片，不一会就改变了形状，一个暗青的圆滑瓶盖完成了！

　　将瓶盖降温后盖在瓶子上，大师抓过一旁的朱笔，在墨黑的石台上描画出一个复杂的魔法阵图，然后从怀中摸出另一只小巧的玉瓶，拔开子，一道墨紫的晶粉泻而下，围绕瓶子洒了一圈。

　　“天哦…”琉璃惊呼一声，为那些飘落在地上的晶粉心疼。

　　因为在场诸人中除了大师之外，只有她知道，这些晶粉，竟是由当初罗琳比武招亲事件，得来的著名宝石“暗夜之瞳”磨碎而来，这一圈漂亮的晶粉，可谓价值连城！

　　矮人大师自然没有理会琉璃的气，迳自做着手中的工作，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颜色各异的七块魔晶石，按照对应的位置放在魔法阵上。

　　“是否成功，就在此一举了！”大师终于也出紧张的神态。

　　“奥菲大神保佑！”琉璃双手合十祈祷。

　　室外的矮人们，更是屏息屏到让自己脸红脖子。

　　大师深一口气，握住一块火红的魔晶石，在掌心捏成粉末，同时动用体内的法力点燃魔晶石中储存的能量，一时间，只看见无数点点火星从大师的掌心飘落，落在魔法阵上…

　　七彩的光芒暴涨，最后汇集成一团白光，越来越亮，渐渐光中有风雷声响起，阵阵轰鸣。

　　道道电光随后爆发，宛如灵蛇，围绕着石板中心四散飞扬，一时间，整座打造室的四壁都传来被电光刮过的凄厉声响，石粉纷纷落下，巨大的青石墙壁上竟然出现道道裂纹。

　　“趴下！”

　　场中，距离最近的矮人大师和琉璃眼明身快，在风雷乍起的瞬间，就纷纷扑到在地上，只有老矮人阿桑迟钝了一下，被一道电光击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立刻放倒地上，四肢搐不已。

　　门外的矮人们则是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厚重的青石大门关闭，躲在门扉后的他们，清楚的听到门里嘶嘶的石粉滑落声，不绝于耳。

　　雷电过后，白光渐渐暗了下来，趴在地上的矮人大师和琉璃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好险！”琉璃眨眨眼，准备起身。

　　“慢！”大师一手按住了她的头颅。

　　下一秒，巨大的爆炸以瓶子为中心，向四周炸开！

　　整座石制的打造室狠狠一震，青石大门宛若一块切下的松软蛋糕，直接顺着门整齐的横飞而出，带着几个躲避不及的倒楣矮人，狠狠的砸在壁之上，一时间，打造室外哀声连天。

　　十分钟后，爆炸带起巨大烟尘缓缓从门口泻除，室内一片寂静，直到烟尘散尽，其余矮人方才战战兢兢的凑到门边，向里面探望。

　　“大师！阿桑！丫头！你们没事吧？”

　　屋内，缥缈的香气撑起圆弧的结界，将琉璃、大师以及昏的阿桑保护其中，让看到的众人松下一口气。

　　“应该没事了。”

　　大师和琉璃换了一个目光，琉璃手中法印一收，青色的烟气倒，重新被入手里的幻香石中。

　　拍拍灰尘，二人起身，同时凝神向石台看去…

　　墨黑的石台之上，之前按照各个方位放上去的魔晶石爆成数堆粉末，而原先特意洒在四周的晶粉却消失无踪。

　　再看向瓶子，原本金银二的瓶身上增加了暗紫的泽，原本瓶身顶部漩涡的罗纹被渲染了朦胧的暗紫，就好似山水之间蒙上一层氤氲，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整个瓶子光华动，说不尽的美丽，看得所有人惊呆了眼。

　　“太美了…”

　　琉璃呢喃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赞叹升级的同时，她下意识伸手触摸瓶子，却被回过神的矮人大师看到，连忙大喝：“不要！”

　　琉璃一震，指尖已然碰触到了瓶身，瓶身上朦胧的暗紫刹那间活起来一般，紫黑的一圈小小的雷电，以瓶子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

　　矮人大师宛如一颗炮弹，横冲将琉璃扑到在地，尽管这样，琉璃一只胳膊上的衣袖粉碎，洁白的肌肤变成漆黑…

　　环形的雷电无声的没入四周墙壁，在布了无数裂痕的青石上给予最强烈的一击，整座打造石室剧烈一抖，发出一声哀鸣，从天花板上掉下无数的粉尘…

　　“不好！闪啊！”匆匆爬起身的矮人大师双目圆睁，顾不得其他，一手一个拖着昏的琉璃和阿桑冲向门外。

　　当他刚刚在室外站定，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打造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宛如冰雪一般碎裂瓦解，化作一堆碎石废屑，四散在原地。

　　“好厉害！哈哈！成功了！我成功了！”

　　矮人大师不顾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大笑起来，旁边凑来的矮人们在欢呼的同时，也不忘救援，从怀中掏出医疗的圣水洒在琉璃胳膊上，很快黑色褪去，琉璃呻了一声，苏醒过来。

　　“大师，成功了吗？”琉璃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结果，完全忽略了从臂膀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

　　“成功了！当然成功了！哈哈…”矮人大师大笑着，下巴的胡子也随之一颤一颤，他几步踩过碎石堆，来到原打造室的中央。

　　此时，唯一保持完整的就是那个墨黑的石台，似乎被某种结界保护的它并没有受到雷电的侵袭，因此当整座打造室都化成灰后，它却是唯一完好无碍的存在。

　　“壶中月长，袖里有乾坤。你以后就叫做‘乾坤’！”

　　大师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抓起台上的瓶子，这一次，再也没有异状出现，瓶子老实的待在了大师的掌中。

　　“丫头，把‘那个’拿来。”

　　大师收住笑声，满意的打量着自己作品的同时，向琉璃伸出一只手。

　　琉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在内部中央有着一滴散发着隐隐金光的鲜红。

　　它正是月灵临走前留下的一滴鲜血。

　　冰块在矮人大师的掌中渐渐消融，那一滴鲜红滴在了瓶子的顶盖上。

　　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鲜血瞬间渗透瓶盖，出现了丝丝血红的裂纹。

　　红光再闪，原本光华动的美丽瓶子突然黯淡下来，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颜色，变得不起眼，丝毫没有了神器的风采。

　　“大师这是？”围上来的矮人们纷纷出疑问的目光，琉璃更是紧张得害怕出了什么差错，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神器认主。从今以后，除了月丫头，没有人能够用它。”矮人大师对于眼前的变化非但没有惊讶，反而眯眼笑了起来。

　　他伸手把瓶子递给四周不信的矮人们，看着他们使尽力量，仍无法打开上方那个小巧的瓶盖。

　　“这么说，小姐可以用它把歧大哥和岈少爷救出来了？”当瓶子传到琉璃手中的时候，她哆嗦着小巧的瓣，死死的抱住瓶子，不肯撒手。

　　矮人大师一呆，随即出苦笑，说：“理论上是可以，不过…”

　　言下之意，实际上还需实践，只不过这世上除了双子兄弟的例子外，还没有什么类似状况可以拿来实验的。

　　大师并没有说出，没有器灵存在的“乾坤”不过只能算作一个伪神器，因而如果月灵能够掌握七系元素的话，成功率将会大大增加。

　　只是在这大陆上，除了当年的圣皇维奥德拉，三万年来，再也没有出过任何一个七系属的生物，就算月灵是圣皇的子孙，也未必能够达成这个奇迹。

　　看着琉璃骤变的脸，大师连忙再补充一句：“成功率还是很高的，再说，这也是唯一的希望。”

　　一针见血，琉璃浑身一震明白过来，仰头向着天空叫道：“猎！”

　　话音未落，一阵羽翼煽动声响起，白鸦猎稳稳的落在琉璃的手腕。

　　“我们去找小姐。”

　　琉璃紧紧盯住白鸦墨绿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

　　“呱…”

　　白鸦鸣叫一声，兴奋的乍起羽，可以和主人相见的消息，让它一扫多的沉闷，欢呼雀跃起来。

　　此刻的琉璃，视线仿佛穿过了白鸦的身躯，投注到遥远的寂灭平原，她衷心的想，希望一切还赶得上…

　　远在塔米拉山区和寂灭平原三分之二的路程点上，兽人大军正在前进。

　　月祭过后，占据异族人数最多的兽人一族，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整顿，方才挑选出三万大军，开拔向寂灭平原。

　　这其中，百兽族用步行行军，但速度极快，可媲美骑马，而百禽族则组成部队，在空中飞行。

　　此时，夏日来临，酷热的天气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大陆。

　　黏答答的炎热仿佛一件甩不掉的盔甲，紧紧的包裹着每个人的身躯。

　　郁闷、烦躁种种负面的情绪，侵袭着每个人的身心，也让行进的兽人大军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

　　午后阳光格外炽烈，透过没有一丝风的空气，远方的景物在视线中，也变得有些模糊。

　　尽管如此炎热，月灵依旧没有换下裹得严实的衣衫，始终如雪晶莹的肌肤，更是让兽人族的女羡慕不已，只是此刻的她却无暇理会这些。

　　“希望能赶得上…”

　　相隔数千里的主仆二人发出了同样的希望，骑在马上，远眺的月灵低声叹息。

　　“放心，那个结界至少还能撑三个月，足够我们赶到了。”

　　耳尖的蝶舞信心十足的安慰着同伴，当初包裹着寂灭平原的那个巨大结界有她出手的一份，因而她自认有这个信心。

　　“再说…”蝶舞瞄了瞄月灵没有放松的表情，话题一转“你不觉得面前这出闹剧有够经典？”

　　她的视线示意般指向不远的前方，新任的百兽族长西撒。曼菲斯特，正和百禽族的小公主走在一起，交谈间透出一丝亲密。

　　正如人们常说，生活比小说还要传奇，爱情故事中最俗烂的模式在眼前上演了。

　　利用月灵拒绝了百灵的西撒，却在月祭过后慢慢受到了百灵的吸引，最后居然彻底上了这个小丫头。

　　不过很可惜，虽然也心念对方的百灵，由于被拒婚而感到自尊大为受损，因此，尽管西撒百般讨好，她却硬是不给面子，看得众人一路暗自发笑。

　　月灵顺着蝶舞的指向看去，恰好看到百灵轻哼一声，拍动背后的翅膀，飞上天穹，而在下方步行的西撒看得直瞪眼，不会飞行的他，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小佳人离去。

　　于是，看到这一幕的月灵也不勾起嘴角。

　　烟尘飞扬，两道身影越过月灵和蝶舞的身侧，奔向大军前方。

　　蝶舞皱了皱眉，望着擦肩而过的圣骑士夫妇，不解道：“这夫俩闹什么别扭，一句话都不说？”

　　月灵眼中神采一黯，摇了摇头，语声低沉：“寂灭平原，魔族袭杀诺亚方舟，未央遗族尽灭，制造幽灵船事件…”

　　“哎？”这不是之前佣兵公会通令全大陆的战报吗？怎么在这会重复？

　　蝶舞眨了眨疑问的眼，突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道：“他们不会是因为…”后面的话在月灵哀伤的目光中停止。

　　蝶舞叹口气，知道这事怪不了谁，要怪就怪当年在光塔，根本不该让罗琳他们知道月灵的故事，也该怪这命运蹊跷，偏爱捉弄。

　　前进的兽人大军，在大地之上敲动沉重的足音，百无聊赖的夏蝉，在路旁枝叶上发出枯燥的合声，这个大陆的未来，将决定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这是许多人隐约察觉却又回避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