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大难不死,必有艳祸(一)
身处虚空无所凭依,堕落之势非但无法有丝毫止歇,反而越来越快。尖利风声从身边急遽掠过,狂暴地灌入耳膜,形成震耳聋的轰鸣呼啸。灰白山壁连同点缀其上的葱郁草木,在他眼眸内忽然间都统统搅和到了一起,根本分不出青红黑白。
非常奇妙的经历,同时也是一种极难得的刺。在后世哪个平和而无聊的社会,很多年轻人甚至会不惜花费大价钱,去体验这种以极速从高空堕落的游戏。当然,也只是游戏而已。在游戏开始之前,工作人员会协助参与游戏者做好各种安全措施,以确保这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可是此时此刻没有安全绳,没有保护网,什么都没有,也根本不是游戏。要体验这种刺,需要付出的代价并非金钱,而是生命。随着游戏结束的限期越来越近,生命,也随之进入了最后的倒数计时阶段。
即使身负绝强修为,可是即将步入死亡之门的巨大迫感,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类心志摧毁。哪怕是江湖上令人闻声丧胆的“幻媚娘子”这刹那间也不可避免地出了软弱与恐惧。她尖声惊叫着,犹如溺于水中者企图找到一稻草救命般竭力挣扎不休。蓦然,她依稀看见有样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晃而过。完全不须要经过大脑,强大得倒一切的求生念,驱使身体立刻本能地作出反应,令她伸手出去将那事物死死抓住,再不肯放松丝毫。割肤如刀的凛冽寒风忽然显得减弱了不少,取而代之者,却是一阵火烫的男儿气息。紧接着,有把镇定有若磐石的声音贴住自家耳垂,喝令道:“右侧斜上,天魔飘带,出手!”
那声音怀自信,更蕴藏了不容抗拒的威严。使人听后不仅无从生出丝毫抗拒之心,更自然而然地就会觉得,惟有听从对方指挥,自己的性命才能得到保障。闻采婷娇躯轻颤,下意识催动天魔真气,素手急扬。白色缎带“咻~”地往指示方位如电飞,恰好上了从悬崖石边生长起来的一颗松树。那棵松树也不过只有碗口细,哪能承受得住两名大活人从数百丈之上急坠而下的那股巨力?霎时间那条白色缎带“嘣~”地绷得笔直,随即又是清脆无比的“喀~”一声裂响,树干从中断裂,漫天木屑如雨纷飞,刚刚在半空中停住仅仅半个刹那的二人,也随之继续往云雾缭绕的深谷之下堕落。然而,这个看起来对他们处境似乎没有任何帮助的曲,却好歹是让闻采婷从那种几乎连心脏跳动也要被压抑的恐惧感当中挣扎出来了。不需要杨昭再次出声提点,她于半空中扭转身,用右臂和小王爷贴身紧拥,左臂随之又是一挥。
仅余的另外那道天魔飘带再次飞出,轻飘飘地向光滑山崖之上拍去。呼啸狂风将大部分声音都掩盖了过去,然而白驹过隙之间,两人也同时看见了那山崖如遭巨锤轰击,登时就有几十块大小山石崩裂离山体落入云雾之中。然而这么一击之下,那反震力也令两人坠落之势稍缓。“幻媚娘子”心中一喜,急忙连挥白绸拍击山崖,偶尔看见又有横生突出的树木,更是不断地重施故技。峭壁如削,要重新费劲爬上去,闻采婷自问以自己的轻功而言,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今唯一办法,也就只有先降落到崖底,然后再徐图后计了。
山崖之高,也不知道究竟有千仞万丈。但即使与天齐平,按常理而言,要降落到崖底最多也不须花费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只是杨昭和闻采婷身处局中,却难免要有度如年之感。更不必谈须臾之间,两人已经陷落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以内。视线大大受阻之余,心情更是忐忑,也不知道到底还要再熬多久,才能离这片苦海。然而电光石火之际,大片森寒之气由下而上地扑面袭来。杨昭只觉得霎时间豁然开朗,视线因为终于穿越云雾而恢复清晰。低头俯视,但看一片波光粼粼。原来山崖下并非平实土地,而是条宽阔大河。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即使下面是河水也起不到多少缓冲作用,照样可以摔死人的。
杨昭心下凛然,再回头紧贴着闻采婷的腻滑粉靥,断喝道:“天魔刚柔,集劲为。出手!”声尤未毕“幻媚娘子”果然运起〖天魔秘〗的“刚柔篇”功力。白色缎带得真气灌注,当场得笔直,犹如长利矛般狠狠刺进山岩坚壁之内,深达三尺。闻采婷皓腕轻翻,借势消力。两人好似打秋千般在半空中过了五六丈距离,随即转而向下。缎带又一次“哧~”地从中断裂,杨昭以背向下,怀中紧抱着闻采婷,从仅仅尺余高的地方“扑通~”落水。
这是一条暗河。在地下也不知道淌了多远,直来到秘境猎族所居住的山谷之下,方才钻出地面。河面足有十几丈之广,一路奔腾向东北方淌。乍看似乎甚是平静,实质水面下暗汹涌,可谓十分湍急。再加上河水刚从地底淌上,水温之寒,更胜冰雪。之所无敌龙书屋以山崖下长年云雾缭绕,而且距离河面又那么低,就是因为冷热温差的缘故。小王爷“止水幽菌”之毒虽解,但恢复需时。他刚刚又和龙十二生死相搏,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闻采婷虽然没受伤,可是险死还生之余,精神与体力的损耗也非常严重。而且更糟糕的,是“幻媚娘子”纯粹是只旱鸭子,根本不识水性。骤然落水,她心内慌乱,当下不由得拼命挣扎起来。可是纵使身为江湖上的一高手,这般胡乱扑腾,仍是免不了连接喝下好几口冰水。眼看得堪堪就要往下沉,忽然间一紧,有条手臂圈过来托住了她,然后将那动人娇躯托上水面。小王爷奋尽力气划水,断喝道:“别慌张。只要运功闭气,这条小河淹不死人的。把身体放轻松。”
闻采婷听闻小王爷的声音,心内也不知究竟为何,登时就是一松。她依照指点凝神运气,身体果然浮了起来不再下沉。只是如此初学乍练,水平自然有限得很,也没办法摆汹涌暗游上岸去。两人无可奈何,惟有相互紧紧搂成一团,任由河水将自己带往下游而去。
黑夜之中随波逐,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东方天色泛起鱼肚白,河面逐渐扩散到里许宽阔,水也因此变得平缓了许多。两人手足并用,狼狈不堪地爬上河边浅滩,但觉浑身筋疲力竭,再也榨不出丝毫力气,只能瘫坐在沙滩上不住气。两人自打当在洛〖曼清院〗首次见面以来,其实双方关系一直十分生疏,甚至不曾单独说过话。但今携手经历过这番患难,双方无形间便显得亲密了许多。杨昭回头向“幻媚娘子”笑笑,道:“多谢闻娘子。要不是你舍命相…”忽然微微一怔,住口不言。
假若论起节气来,如今其实已经过了秋分。但所谓秋老虎最能热杀人,所以天气还好,只须穿单衣即可。闻采婷平最是烟视媚行,衣着打扮,更加极尽挑逗惑之能事。这时候浑身透,薄纱轻裳紧贴玲珑娇躯,更是妙相必现。杨昭心下微,连忙别转头去,道:“河水太冷,恐防寒气入侵五内。闻娘子,咱们在这里稍稍歇息,先把衣裳烤干再走吧。”
在冰冷河水中浸了半晚,纵使运功相抗,闻采婷也已经面容苍白,双更毫无血。但这时候感应到小王爷的视线触上身来,她赫然却又觉得两颊微烫,粉靥染上了丝丝红霞。她借着晨曦金光,向率先盘膝而坐,闭目打坐的小王爷偷偷打量,越看心儿便无敌龙书屋跳得越快。不住怅然暗道:“有情有义,有胆有,有才有貌,更兼天潢贵胄,修为高绝。这样的男人,当真天上少有,地下绝无。我闻采婷自问此生也阅人不少,却又有哪一个能够及得上他百份之一的好?若能与这般好男儿春风一度,哪怕立时死了,也是值得。唉~~只恨祝师姊已经捷足先登,替美仙订下了亲事。若想得偿所愿,怕是没指望了。”
想到此处,闻采婷不由得幽幽吐了口长气。神情甚为失望。然而转念之间,她心下忽尔又微微一动,暗道:“这男儿如今虽只是王爷,将来却要做皇帝的。既然登基九五,便少不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仙即使嫁了她,想必在宫中也是孤掌难鸣。我这个做师叔的,又怎可袖手旁观?嗯…看旦师妹先前的模样,想必他们在南蛮时候便已经有了私情。旦师妹既然做得初一,我自然也做得十五。到时候咱们师姐妹外加师侄儿三个,一齐入宫相互扶持,就效仿当年飞燕、合德与汉成帝故事,岂非也是一桩千古佳话么?到时候,又岂止一度春风,尽可长相斯守,便夜夜笙歌也能有了。”
“幻媚娘子”心内想到那各种香旎之处,更是不其然地有股热力从她丹田之下生发,顷刻便遍娇躯上下每分每寸。就连透衣衫紧贴在肌肤上,也不觉得怎么难受了。她定了定神,又想道:“眼下正是个大好机会,趁着师妹、美仙、还有那静斋的小妇还没找得到来,便先和这好人儿成了事再说。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由头,后再要发展下去,便是顺理成章…”
心念尚未转完,忽然间只听得耳边“啪嗒~”轻响。闻采婷被吓了一跳,急忙张眸望去。却见小王爷两眼紧闭地斜斜歪倒,面上全是一片不自然的通红。“幻媚娘子”出手相探,只觉小王爷不但皮肤滚烫,连呼吸的气息也灼热如火,竟然是发起了高烧。
杨昭此时的修为已然极高。不算那些隐世不出之辈,当世高手中,能与其并肩甚或是胜而过之者,也不过仅有区区五、六人而已。到达如此境界,原本早是寒暑不侵,更难得会生什么病。但杨昭身中“止水幽菌”奇毒,不能驱使真气护身,等于和普通人没有了差别。虽然得到小晴的帮助而解毒,但要完全恢复过来,却至少也得等上几个时辰。偏偏小王爷先是和龙十二战一场,然后又玩了次高空堕崖外加无装备漂流,在冰冷河水中浸泡了半晚。内外身心,时时刻刻也得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得到好不容易险,那道绷紧的心弦陡然放松了下来,外乘机内侵,并且当场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么个结果。
小王爷此病来势汹汹,闻采婷一时间也不由得慌了手脚。她勉强定定神,用手向他脉上探摸,但角脉息甚是紊乱。又在杨昭嘴人中上着力掐了两,也是全无反应。运功输过去一股天魔真气,更似石沉大海。左右彷徨无计,心想:“这荒郊野岭,又是无医无药,却怎生才好?唉~~这冤家,可真真是我命中欠了他的。”当下无可奈何,也惟有勉强打起精神,将小王爷负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道往下游走去。只希望能够找到个有无敌龙书屋人烟的所在,先安顿下来再说。天可怜见“幻媚娘子”自打入了癸派学艺以来,一向都是养尊处优。即使行走江湖,也是事事顺逐,哪曾吃过这种苦头?只是形格势,也只好咬牙苦苦忍耐了。再加上此际两人衣衫还是没有干,肌肤相接,就似毫无阻隔,更令“幻媚娘子”心中烦闷不已。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眼前忽尔豁然开朗。但见河那边有柳垂碧,微着茅屋几椽。走近看时,但见茅顶土墙竹篱笆,院舍甚是简陋。屋外墙下有条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瘌痢土狗,见得陌生人到来,登时便来了精神,一骨碌翻身爬起,冲着闻采婷拼命狂吠。“幻媚娘子”柳眉轻蹙,也不看那条老狗,径直提气叫道:“有人在么?”连喊两声,就听得“吱哑~”轻响,有人推开那道东歪西倒的门扉,一摇三摆地走了出来,傲然问道:“谁人在外喧哗?不知道打扰了本老爷读书,是天大的罪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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