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旧爱新欢狭路逢（四）

　　毋庸置疑，对于魔门“补天道”中人而言，感情虽然美好，却只会让他们变得脆弱。惟有无情无义，视万物如蝼蚁的心态，方能令本身功法得以发挥出至高颠峰。而“花间派”则恰恰相反，是依靠对世间上万事万物的热爱及维护心理，而将本身修为推动。这两种心法原本南辕北辙，根本不可共存于一人身上。所以，当石之轩无形中就有了精神分裂的倾向，并且为此而痛苦不堪。直到他偷学了佛门心法，以此为轴承接连花间派、补天道的生死二气，更养成了“谈笑杀人”之习惯，这才得以将内心的矛盾强行下。

　　但这依旧只属于权宜之计，矛盾被压制而得不到真正解决，其祸患积月累，终有一要彻底爆发出来。到时候，石之轩就会彻底变成一名精神失常，而且无可挽救的疯子，后果将不堪设想。喜幸，他虽与祝玉研反目成仇，但又遇上了碧秀心。

　　爱情的滋润，美满的家庭，还有即将诞生的儿女，种种因素都让因花间派心法形成的“善”人格，逐渐过了因补天道心法形成的“恶”人格。长此以往，亦不失为解决精神祸患的一种好办法。但内心杀也由此逐渐消退，失去了当那种对敌时凌厉狠霸，冷酷决绝的力量。所以当石之轩和杨昭动手而险些命丧于令之下，固然可以找出很多理由，可是其杀不够炽烈，以至于战中好几次明明已经掌握到了制胜良机，却依旧无法就此奠定大局，却也是不争之理由。

　　纵使对方是河南王，师父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兼且手掌天神兵，战之胜负亦无第三人知晓。可是成名二十余年的魔门王，居然败在一名年未弱冠的后生小子手里，无论如何都可算得上是奇大辱了。石之轩痛定思痛，狠下苦功，终于作出突破。非但武功修为于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而且更大收获是透过〖不死七幻〗，将自己内心的两个人格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生死善恶再不似以往的壁垒分明，而是真正互为表里，得其所长而无其所短。王智慧之深，天赋之高，由此再度得到了证明。

　　只不过，〖不死七幻〗终归只是理论，未经实战考验。真正威力究竟如何，连石之轩自己也不是太有把握。所以即使昨在杨公宝库内一人独战四大高手，他也依然有所保留，不肯贸然试用新招。可是此时此刻，找上门来的后，分明已经臻达原本不可能练得成功的〖天魔秘〗终极第十八层“轮回篇”境界，单凭〖不死印〗和〖幻魔身法〗，万无可能取胜。迫不得已，石之轩也只好动用这项新练成的绝技了。

　　虽然如此，可是先前石之轩被天魔场气劲击中，伤势调理不易。故此他仍要拖延时间，争取机会自疗。他从容自若道：“小研居然能够修成十八层‘轮回篇’，实在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尤记当年咱们花前月下之时，小研亲口说过，女子假若失去处子之贞，便终生无望成就〖天魔秘〗最高境界。但眼下情况而言，却又大谬不然。不知道究竟是小研近来遭逢了什么奇遇，抑或…当年就暗有保留，所言不尽不实呢？”

　　后冷冷道：“之轩无谓以言语挑衅。‘轮回篇’是如何练成，此节亦与你无关。若需要时间调理伤势，便尽管加紧用功吧。〖不死七幻〗？名堂倒算不俗。但到底内蕴如何，我倒也很想看看呢。否则的话，如此辛苦修成‘轮回篇’，到头来击杀的却只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窝囊废，岂非太令人失望了么。”

　　石之轩面色微变，心下忌惮之意更深。祝玉研是什么样的人，他当然深知。昔年二人两情缱绻，好得犹如里调油。若说当时祝玉研就虚言相欺，那是绝无可能之事。而他之所以仍故意这样说，无非在拖延时间之外，更企图令后心浮气躁，以便从中寻找可乘之机而已。

　　这种简单陷阱，原本绝难在精神修养深湛的高手身上得逞。但世上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必有一处逆鳞。若经触动，则无论修养再深，也极难继续保持冷静。当年旧情，就是祝玉研的逆鳞，以往两人争斗之时，王只要在言语间稍微提及挑动，必定可收奇效。但现在这屡试不的手段使出，却只碰了个硬钉子回来。足以证明后有持无恐之余，对于昔日恨事，亦已经视作过眼云烟。

　　一个心灵上全无破绽的后，即使其修为依旧只停留在第十六层“空间篇”境界而毫无寸尽，也绝对无比可怕。更何况，如今她的〖天魔秘〗**更加已经修炼至前无古人的大圆境界？霎时间，王已知这是生平自己前所未遇的最重大挑战。即使当年被四大圣僧联手围攻，其凶险处比之今，亦要大大逊。因为四大圣僧慈悲为怀，落入他们手中，最多武功被废而已，却不会有生命之危。而后则被自己害苦了一生，若然落入她手，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更麻烦的是碧秀心也在这里。王根本连逃走的余地也没有。

　　情势如此，迫着石之轩非胜不可。他目视祝玉研，虎眸内异芒闪烁，慑人心魄。沉默了好半晌，王忽尔轻轻舒出口长气。气息中隐泛殷红之，却是已经借呼吸把体内淤血完全出。堵的经脉重新被打通，五内伤势也大致痊愈，战斗力恢复九成以上。他面泛从容微笑，提足迈步，向前一脚踏下。

　　仅只半步，无匹气势涌现，即刻带动天旋地转，令整个空间也为之变形，凝成诡异莫名的离境界。与“大天魔场”的扭曲空间相比，可谓异曲同工。后淡淡道：“有意思。”不动声之际，同样催动起“空间篇”刹那间，半空中响起“啵～”的轻微爆破之音。空间扭曲变形的现象也随之彻底消失。石之轩被迫收回踏出的脚步，显然在这无形的较量之中，已经先输了半招。

　　王面色沉下，低声喝道：“小研休要怪我无情，我也是别无选择。”话声未落，其身早似闪电飚出。他左掌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在身前连续划出十多个圆圈。其大小不一、角度各异、更有红蓝二相间，似实还虚，气劲环“空”古怪诡异至极点。右掌同时撮指成刀穿环而出，当头狠劈。

　　这一掌势逾山崩海啸，凶猛无伦。但真正杀着却不在此，而在于那十几个蕴而不发的红蓝气环。若然逃避不接此掌，则气环随之批亢捣虚，如影随形杀至，便绝对无法招架。祝玉研看破其中虚实，当即纵声清叱，不假思索挥拳与之硬撼火拼。拳掌击，整片天空登时为之一黯，两股毁灭能量猛烈对撞，令方圆七尺之内的空气全被挤排斥，形成短暂的真空状态。真气所至，更使二人脚下土地凹陷成坑，沙砾土石全被真空旋涡烈绞磨，顷刻灰飞湮灭，再无丝毫残踪。

　　真力被推挤到极限，再不可能继续压缩半分。两股猛厉悍劲混合为一，疯狂反弹爆发。巨大震力犹如海啸山崩，狠狠将王后分别往相反方向推出。石之轩人在半空，未落地已然狞声长笑，手腕翻动，以生死真气凝成的环劲当即破空飞，去势刁钻诡奇，更使人眼花缭，防不胜防。

　　祝玉研冷笑道：“之轩的不死七幻，就只如此简单么？”飘带扬动，十多团微型天魔场也同时飞出，迂回曲折，上下翻滚，却犹如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恰好一团天魔场撞上一个生死气环。彼此头暴撼，两两撞击互相抵消，同时化为乌有。寒热余劲徐徐消散，凝成缈缈烟霞弥漫四方，情景美不胜收。

　　〖不死七幻〗第一法“以虚还实”取其意而不重其实，本是世间最高明的幻术。但在后迫之下，王却被得只能化虚成实，妙处全失，可说已经输了半筹。他本有借气窥敌的本领，敌人体内真气任何变化，均瞒他不过。可是如今祝玉研并不隐藏自身真气，反而大大方方展示出来。双方气机感，石之轩但觉眼前人体内根本没有经脉道基理，只有深邃如无尽穹苍星空的真气充斥其中，如此，又何谈探察对方动向，更何谈捕捉破绽，针对对方的弱点下手？

　　王心下一沉，至此，对于祝玉研修成“轮回篇”的事实，再没有了丝毫破绽。但他的致胜信心，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动摇。他轻飘飘安然着落，从容笑道：“小研的高明之处，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唉，小研可知道我要狠下心肠对你下杀手，内心究竟有多么难过么？”

　　话声甫落，异声啸响再起。飘动四周的烟霞回倒卷，带动整片院落的空间也如湖水漾，使人生出无处落实，身不由己的难过感觉，修为稍差，也绝对无法立足。但这并非王班门斧，要使用与“空间篇”相同的手段以作扰敌，而只是他放弃了无谓的窥探，将笼罩后的气机全力回收而已。兔起鹘落之间，负手矗立的石之轩身形骤虚，犹如幻象般从原地消失。

　　下一刹那，王再度从“无”转“有”鬼魅般出现在后身前。第二幻法“以偏概全”推动生死之气在体内奔腾转，火速凝聚于右手食、中二指，直往后眉心点去。虽只一指，其手法却是变化万千，真假难辨。气机感应之下，指力尚未点实，祝玉研已悚然动容。皆因以她此刻的精神修养，竟然仍被对方指上杀气感染，脑海中生出被贯脑爆颅，脑浆迸裂而惨死的幻象。其情景诡异与恐怖之处，除非身在局中，否则绝对无法真正明白。

　　可惜幻象再真实，始终也只属虚假。而对于后这种级数的高手而已，其精神经历千锤百炼，心灵上绝无破绽可寻。区区幻象，势难对之作出任何动摇。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刹那。刹那之间，后双掌上托，及时截住王指势。石之轩立刻变招，攻击的角度与方位瞬息万变，神鬼莫测。祝玉研则以同样夺天地之造化的掌势还以颜色。

　　双方指掌翻飞舞动，各自以快打快，顷刻已击火拼了数百击。爆破声连环震响，恰似闷雷炸裂，声势震人心魄。表面上似斗个旗鼓相当，实质后掌势的每次变化，都抢在王之先，令敌人只能根据自己的变化而产生变化，故而占有全面主动，逐渐稳居上风。石之轩越打越是心寒，因为他已察觉得到，假如祝玉研若全力施为的话，十招内必能令自己防线彻底崩溃。如今分明是有意拖延玩敌，就似猫捉老鼠，在捕杀之前尽情戏猎物一样。

　　如此行径，只让王在震惊之余，更加深感遭受重大侮辱。他然狂怒，浑身衣衫犹如打足气的气球般充盈鼓动起来。漫天指影随即尽数消失。狂风飚起，整片院落中所有空气全遭他扯吸引，尽数贯注于右拳之上。他化繁为简，一拳暴猛轰出。聚焦无限，其势必杀，正是第三幻法“以身试法”

　　恐怖拳劲势如山崩头冚落，直得人呼吸不畅。祝玉研却只幽幽叹息道：“之轩何必心急送死呢？最终结局虽说定然无可挽回，可是我却还未玩得够啊。”言语间她双臂圈转，当虚托成球。天魔场悬浮身前。七彩斑斓光闪烁，宛若银河星旋般运转不休，与以往仅仅是渊深如黑的天魔场相比，增添了无限生机。而其吸引力更数以倍增。

　　说时迟那时快，王夺命一拳狠狠轰中天魔场中央。然而任他这拳杀力再强，始终如石沉大海，尽被噬化纳。祝玉研凄然笑道：“尽管放心。你死之后，我不会再为难你的儿。永别了，之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