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昨日我死今重生（一）

　　超强武者的独有灵觉感应，本就玄奇而不可思议。而后之所以能够修成“轮回篇”臻达至癸派创派近千年以来从未有人能够达到的〖天魔秘〗**大圆境界，亦全靠了〖无字真经〗的帮助。故而在杨昭和祝玉研两者心灵之上，早已产生了某种密不可分，更是秘不可言的关系存在。也正因如此，所以当祝玉研芳踪甫出现于西寄园之外时，小王爷立刻便知道了。

　　当在洛城中，两人差错结下一段孽缘。过后小王爷心里自然大有愧疚之情。可是后的独特风情，足令天下男儿尽折。再加上彼此身份差异而带来的特殊心理感受，杨昭虽然明知不该，可是竟也没法子可以忘记得了在那个奇特晚上的种种**滋味。更因此而再进一步，无形之间，其心底深处悄悄滋长起了一种称呼为“关怀”与“责任”的感情。

　　祝玉研既出现在大兴，其目的当然不言自明。魔门王石之轩另一个身份正是大隋内史侍郎裴矩，这件事确实十分秘密。但天下之间，又岂能有永不的秘密？俗话说得好，最了解的人往往并非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后与王，双方恩怨情仇相互纠，长达二十年之久，彼此关系不共戴天。所以石之轩的秘密，其实早在数年之前，就被祝玉研所发现了。

　　但在那时候，后也只修成第十七层“解体篇”而已。凭着“玉石俱焚”这终极招，她可以令王心存顾忌而不敢过分威，勉强算是立足不败之地。但论真实本领，后终究仍要逊于王甚多。其时祝美仙尚幼，辟守玄、边不负等人又不成器。癸派全凭祝玉研才能撑起一片天空，故此当时她根本没有资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抛下所有人与事，不顾一切地去和王同归于尽，只能隐忍不发。

　　时移势易，眼下情况和数年之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祝美仙不但已经成长得亭亭玉立，兼且还觅得了杨昭这如意郎君，下半生可再无忧。癸派后继有人，虽或未可完成统一魔门的理想，但反正数百年来也是这样过了，对于能否在自己这代完成理想，后内心深处实已不抱希望。兼且又机缘巧合，得以练成〖天魔秘〗**的终极境界，祝玉研无牵无挂，于是决意找上石之轩，将两人间的恩怨纠来个彻底了断。

　　〖不死七幻〗用以临阵对敌，可谓威力无穷，确实厉害之极。但论其本质，仍只属于一种高明的幻术罢了。而且他的七式幻法其实还未全部创制成功，只完成了“以虚还实”、“以偏概全”、“以身试法”、“以卵击石”、“以逸待劳”五式。还有最后“以有为无”、“以生入灭”两式，目前只有一个模糊概念，却还未能真正全盘想得通透。故此王本身修为与前相比，虽有提升，但并未达到量变引起质变的地步。

　　相反，成就“轮回篇”的后则功成圆，胎换骨。在秘不可测的天道之上，她已大大跨进了数步，其修为全面超越王。两人一场斗，最后胜败，结局乃属理所当然，并没有任何奇迹出现。而此战的全过程，亦早被隐伏在旁的杨昭收于眼底，看个清清楚楚。他修为比王后都要高明，运功闭锁自身气息不令外，两大高手又因战而无暇分心，所以都没发现小王爷的存在。

　　战胜负分出，但生死未定。作为河南王，杨昭仍有用得着内史侍郎裴矩的地方。更何况石之轩碧秀心伉俪情深，王若死，随时可能造成两尸三命的惨剧。梵清惠和碧秀心姐妹间感情最好，她若知道了自己师姊因为后而丧生，双方势必结下不可开解的死仇。无论因为什么理由，小王爷也不能眼睁睁任由这悲剧发生。可是贸然现身救人，他又心存顾忌。刚刚从杨公宝库里所得到手的人皮面具，便正好在这个场合下用得着了。小王爷还嫌不够保险，于是运使瑜迦秘法收缩筋骨，使自己看上去变得矮小瘦削。为防出手时被看出端倪，他又弃自己本身武功不用，改使唐门〖先天无相剑指〗。

　　唐门镇门四器，以“剑器”居首。最高境界的〖破体无形剑气〗，威能神通惊天动地，单论杀伤力的话，不会比神级绝学逊多少。不过这门绝学需要纳死灵之气才能推动，气深重。杨昭并无需要，也不屑于修炼。反而小王爷对于只属〖破体无形剑气〗基础的〖先天无相剑指〗，还更有兴趣。

　　原因无他，只不过杨昭少年时代读武侠小说，对于“六脉神剑”这类神奇武艺，曾经十分向往入。当今世上并没有什么大理段家，当然也没有“六脉神剑”然而〖先天无相剑指〗同是以指代剑，用无形剑气杀敌，和“六脉神剑”倒也有七八成相似。所以昨夜一时兴起，杨昭便随口向杨冰冰询问其中内情。

　　“剑器”是唐门不传之秘，原本决不可对外人。但现在唐门势力已经烟消云散，杨冰冰也洗尽铅华，甘于平淡嫁作他人妇。但求为小王爷平安诞下儿女，相夫教子安渡余生，于愿已足，再没有争雄之心。所以小王爷才刚问起，杨冰冰已经毫不犹豫地把〖先天无相剑指〗的修炼心法，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不过，虽说只是修炼〖破体无形剑气〗的基础，但剑指本身心法也十分深奥，并不易修炼成功。何况时间短促，小王爷亦未有机会将之演练纯。凭着本身深厚修为，成功出剑气已经是极限。至于其中的各种微变化，那就全然地“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得其形而无其神。骤出不意吓阻敌人可以，当真以此敌手的话，不出三五招之内，必定要出马脚。当然，杨昭所求者亦仅仅只是这片刻空隙而已。

　　至于能够抢先以坤月功的太之气截断天魔真气运行，并以此制住祝玉研，其中原因更加简单。当二人结下合体之缘，杨昭以〖无字真经〗的“元始篇章”修为帮助祝玉研修成“轮回篇”过程里两人如水融，〖天魔秘〗**的种种奥妙，亦由此向小王爷不设防地完全敞开，再不成秘密。有心算无心之下，小王爷可顺利带走后，也就顺理成章了。

　　此时此刻，杨昭眼见再瞒不过对方了。无可奈何，只好去除伪装，恢复真面目。他收起那张由鲁妙子亲手制造的人皮面具，举目凝望后，恳道：“玉研，你…”刚刚说出三个字，祝玉研眉宇间已然泛起愠怒之，厉声叱道：“住口！玉研这两个字，也是你该叫的么？”虽是呵斥，可是那本若羊脂白玉般的吹弹得破的面颊之上，却悄然闪过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晕红。

　　偷吃了丈母娘，杨昭在祝玉研面前便总觉得有点心虚。听得对方出言呵斥，他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后，事实上…”话仍是未完，后听他叫得生疏，心里不其然地又是一阵不快，忍不住再打断他道：“什么后？那只是江湖上外人的胡乱称呼而已。你我之间，也还要用上这套虚伪玩意么。”

　　杨昭心思毕竟还是不够细腻，却听不出祝玉研话中所隐含的深意——当然，其实即使是后自己，也未必就能察觉得到自己已经失语了。小王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头苦笑，惟有含糊着将这个称呼问题忽略过去。道：“总而言之，你和裴侍郎之间的恩怨，那也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如今早已事过境迁，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呢？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祝玉研冷笑道：“算了？可当真说得轻巧。这暂且不论。你既出手救下那恶贼，那么对于石之轩的真正身份，是早就知道了？”

　　杨昭点点头，道：“不错。那是我在前往洛坐镇之前的事了。说起来…还在和…和玉…和美仙妹子见面之前。”

　　“既然如此，为什么之前竟要守口如瓶，半点口风也不？哼，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个个也靠不住。”祝玉研心下恼怒，恨恨地一跺足。咬牙切齿道：“既然早知道那恶贼身份，那么对于他当初做过什么恶事，你也应该略知一二了。这恶贼忘恩负义，卑鄙无，简直猪狗不如。你竟然还出手维护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你也不懂分辨么？”

　　杨昭听到“自己人”三个字，心下莫名其妙地忽然只觉一阵莫名情愫。他摇摇头，驱逐去无谓杂念，凝声道：“裴侍郎当年确实对不起你。不过…经历刚才那一战，他纵使不死，也要身受重伤，甚至可能终身也无法再度振作。这段旧仇总算报过了，也不必真的取他性命啊。何况…碧秀心始终是清惠的师姊，兼且又临盘在即。要是出个三尸两命的惨剧来，美仙妹子她也…”

　　祝玉研心下又是一阵不快。冷冷道：“姓石的恶贼害苦了我一生，纵使百死亦难赎其罪，岂可如此轻易了结？再说，我也从没打算要杀碧秀…”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自行终止，随即柳眉倒竖，改口斥道“哼，即使当真杀了，那又怎么样？梵清惠若敢找美仙的麻烦，我定然放她不过！”

　　杨昭叹息道：“这不是谁不放过谁的问题。关键是…就算杀了裴侍郎，那又怎么样呢？已经发生的事可以被改变吗？那样你就能快乐吗？世间七苦，其中怨憎会与爱别离两者，最能使人设限自囚。须知道，苦由心生。若不能看破执着，放下仇恨，那么即使杀死裴侍郎，可是心魔依然存在，你仍要被它纠不休。这又有什么用？”

　　“哼，不愧是摩诃叶老秃…老和尚的徒弟，说起大道理来一套接一套的。可是我偏偏不吃这套呢。”祝玉研乃魔门中人，对于杨昭充佛家口吻的说法，当然嗤之于鼻。她冷道：“按你这种说法，杀不杀石之轩那恶贼都是没分别的，那么我为什何就一定不能杀他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这刻我能手刃仇人，就是快乐足的。”

　　“那也只是眼前的短暂快乐。反之，数十年夙愿一朝达成，接下来又如何呢？”杨昭眼眸内出怜悯之意，缓缓道：“你还有什么追求？还有什么目标？还有什么牵挂支持你继续活下去？难道不会觉得空虚么？不会觉得寂寞么？”

　　杨昭语气虽缓，可是字字锥心，句句刺骨，正好触动了祝玉研内心深处，那始终不愿想起，更不敢面对的残酷事实。霎时间，哪怕面对任何强敌高手也面不改的后，不住面色煞白，如遭铁锤当轰击般情不自倒退两步，颓然跌坐在身后的竹椅里，半晌默然无语。

　　祝玉研出前所未有的柔弱姿态，这情景被小王爷看在眼中，怜惜之情不住油然滋生，转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彼此关系委实尴尬，让他始终心存顾忌。双手十指握紧又放松，放松再握紧。三番四次想要迈步上前，可是咫尺之近，亦如天涯之遥。要跨出这一步，又当真谈何容易？

　　祝玉研虽然贵为后，然而她毕竟也只是名女子。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渴望能有所依靠，可以被关怀爱护？她和小王爷之间年纪有差距，身份有差异，关系更是尴尬。但无论如何，当初将她从鬼门关里挽救回来，更协助她达成梦寐以求的“轮回篇”境界者，并非别人，正是杨昭。

　　潜意识间，这位“女婿”在后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同一般。此刻见杨昭并不过来安慰自己，尽管此事其实理所当然，可是祝玉研也不住由此更生自怜自伤之意。她心情之下，更是难过。忽然之间，一股烦恶郁闷之意从小腹下直冲而上，她下意识地弯低头，竟是“哇～”地一声，大呕起来。

　　——偶素(>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