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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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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易飘零去,

  且怜取及时舂好。

  流⽔年年,

  相思流去多少?

  ——陈星涵·探舂慢

  司徒闻铃是被一声尖叫给惊醒的,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的黑。

  伸手不见五指。

  她有片刻的茫然,感觉⾐服粘在⽪肤上,的,极不舒服,掀开被子的时候才发觉⾝上盖了好几层,难怪闷出一⾝的汗。

  有些失笑,谢慕骏这个家伙,可真不会照顾人啊。

  然而,即便是这样,知道自己被人照顾着,有人关心着,那种踏实的感觉,依然让她心里升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平静満⾜。

  窗內黑暗而宁静,窗外,雨声淅沥。

  她抱膝坐在上,感觉这一刹是那样的美好,心情很好,精神也很好,此刻,她相信自己,可以呑得下一头牛!

  黑暗之中,司徒闻铃咧嘴笑了。

  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啊,一点点感动,一点点喜悦,冲淡了病痛时的孤寂难受。

  以往,向来都是她在照顾别人。

  在丹霞山,在靖王府…

  她看过无数被病痛‮磨折‬的脸,她安慰他们,照看他们,心疼他们,守护他们…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也需要有人来看护。

  更从未想到,那一个人会是他!

  他令她生病的时候,即便虚弱也觉安心。

  然而,下一瞬,她便又伤感地想起,这些温暖大概都只是她的错觉,他的温柔他的怜爱不都已给了另一个女子?

  而他对她,一定是愧疚感大于喜爱的吧?

  一颗心起起落落,司徒闻铃提醒自己这并不是爱情。只是,刚好,他在这里,而她,正在生病。

  如此而已。

  他不爱她,可悲的是,她正爱着他。

  “姑娘!姑娘!”凄厉的叫喊声撕裂层层雨幕,刺⼊人的耳膜。

  司徒闻铃倏地跳了起来,是琴儿,这次她听清了,是琴儿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绿柳…她、她怎么了?

  鞋子怎么也穿不上,她一急,索光了脚,⾚脚跑进雨里。

  穿过小小的庭院,直冲进绿柳的房间,満目是触目惊心的红!

  红的被单、红的纱帐、红的人儿…粘稠的⾎漫过沿,滴滴答答地跌在地面,浸了搁在底的绣花鞋。

  “怎么回事?”心脏蓦地揪紧,她⾚脚奔了过去。

  手指刚刚触到绿柳紧闭的双眼,一道声音沉稳严厉地切进本已嗡嗡作响的耳膜“别动她!”

  她一震,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止住,回头。

  看见一位⾝着灰⾊长衫的老者,背着药箱,目瞪口呆地站在门边。而他的⾝后,⽩衫如雪,负手而立的不正是她念兹在兹的谢慕骏?

  他深眉锁目,一脸严肃,本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而刚刚,他说什么?他让她——别动她!

  是的!

  不要再动绿柳,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他一定认为全都是她的错吧?他一定在后悔,不应该相信她,不应该与上帝作对吧?

  相信她吗?

  瞧,这就是女人带来的灾难!

  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一定是…

  然而,她不信,她不信这是因为她,只因为她是女子,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

  一定不是!

  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是什么地方?

  ⾚脚踩在地面上,⾎⽔,更多的⾎⽔漫过来,从脚趾里淌过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寒意从脚底直升上来,司徒闻铃抖颤着,连声音也在微微发抖“让我看看她…请你!”

  “请你出去。”回答她的,依然是那样冷漠的声音。

  “不,我不能出去,我下的药我自己知道,不会这样,不会是这样的。”她不顾一切,握住绿柳细弱的腕脉。

  “放手!你快放手!”目瞪口呆的老大夫终于回过神来,颤巍巍地吼,痛心疾首似的。

  她不管了,趴在气息微弱的绿柳⾝上,听她的心跳“去烧热⽔来!琴儿?”

  琴儿没有动。

  那老大夫动了,拖着药箱颠过来,拿药箱撞她“造孽啊!妖女!你这个妖女!看看你造的什么孽?”

  被撞了一个趔趄,背部好痛,她忍着,一定要忍着“绿柳晚上喝了药吗?”她转头问琴儿。

  琴儿不答,也不看她。

  “她喝了药有什么反应?晚上吃了什么东西?”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带来瘟神的妖女!滚!快点滚!”沉重的药箱再度撞了过来。

  司徒闻铃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心太痛,⾝体的疼痛便算不得什么了。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女子行医是被上帝诅咒的行为?

  难道,真是她给绿柳带来了灾难?

  难道,潜意识里,她真的希望是这种结局?

  真的想要杀死她?

  她真如红荔所说的那样狠毒吗?

  她是妖女!是给别人带来灾难的妖女!

  刹那间,她觉得窒息,四周的空气好似被菗离,痛到无法呼昅。

  “够了!”蓦地,司徒闻铃感觉自己被人猛扯了一把,脚下一滑,发出一种黏稠的“吧嗒”声。

  她感觉头一阵阵晕。

  老大夫一击未中,连人带箱撞到栏上“砰”一声撞到口,老人发出痛苦的哀嚎。

  “我不动,我不动她,但,请你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吧。”司徒闻铃‮腿双‬发软,喉咙像堵了铅块一样,那样大片大片的⾎渍,像有生命似的,飞快地蔓延,那是两条生命的流逝。

  比起那些,她这些痛算什么?

  本不算什么。

  现在,她宁可有人用那个箱子,那沉重的药箱,砸死她!若真能换回绿柳⺟子的命!

  “你、你…”老大夫动得说不出话来“你让我救?怎么救?怎么救?”流产再加上⾎崩,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他为什么要来锳这趟浑⽔!

  没救了,没得救…

  老大夫‮头摇‬再‮头摇‬,背上药箱,转⾝便走,原本啜泣着的琴儿,这会子“哇”一声哭出口。

  “为什么不能救?你本没有努力!就像一开始,如果你们肯尽力,原本是可以保她们⺟子平安的,你们怕失败,不肯去尝试,好吧,那就给我,让我来!”

  虽然这一次她同样没有把握,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绿柳死。

  “琴儿!”

  “好了,不要再闹了!”谢慕骏低喝,语气有丝紧绷“你跟我出来,让秦大夫好好医治。”说着,他握住她的腕。

  “好。我出去,只要秦大夫肯尽力。”她下巴一扬,刚刚踏出一只脚的老大夫迟疑一下,慢慢转回头来,看着她,半晌,放下药箱,疾步走回边。

  她心头一松,脚便软了,若不是谢慕骏握住她的腕,这一下便要跌坐在地了。

  “对不起。”她看着他,慢慢地,挣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

  寒意从脚底升上来,直沁⼊心。

  每走一步,那些粘在脚趾上的⾎沫便向外延展一步,一朵一朵,凄而恐怖。然而,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那些⾎,那个人的生与死,都将与她无关,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什么是与她相关的了,除了她这个人,她自己。

  而她,早已⿇木,体会不到喜怒哀乐。

  有脚步声从后面追了上来,她听到了,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头。

  直到那人的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上“穿上鞋子。”他对她说。

  她茫然回头,看着那个人的眼,炯炯黑眸里是否也带了一丝悲哀?

  “对不起。”她只得又说。

  似乎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她已说不出别的话语。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人类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通常都会归咎于上帝。

  而她,便是那个使上帝发怒的人!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蹲下来。

  “你?”她正疑惑,一只脚已被他握在手里,泥⽔和着⾎⽔一滴滴地淌下来,她倒菗一口凉气,那只脚已被他塞进绣鞋里。

  她一怔,在犹豫的当口,另一只鞋也很快地穿好了。

  他站起⾝来,塞给她一把伞“快点回去吧。”

  伞撑开来,雨⽔落在伞上,滴答滴答,然后顺着伞沿一圈圈地滑下来,那一瞬,她方才觉得委屈,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她会不会死?”

  谢慕骏摇了‮头摇‬,然后,转⾝奔进雨里。

  落雨的街道,冷冷清清,然而,依然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行⾊里对她投来诧异的一眼。

  她仍然站在那里,僵冷地,一动不动。

  心湖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地飘,飘落下来…

  然而,有什么用?

  早已经淋得透,一把伞又有什么用?

  那一瞬,她只感到透骨的惊慌和悲凉。

  南宮毅回来的时候,绿柳⾝上的⾎已不再流淌。

  她安静地躺在上,双目紧闭,面⽩如纸。

  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而她的确是睡着了,安静地,永远地,沉睡下去。

  见过的人再无人能够忘记,南宮毅那一声惊痛的悲嚎,如负伤的兽,红了眼。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走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你走的时候,她已有三个月的⾝孕。”谢慕骏轻叹。

  “这个我知道,在飞鸽传书里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你说请了大夫在给她治病,你说,她的病情已在慢慢好转,你还说,”他重重地了一口气,眉间有一种难隐的孤愤“你说帮我保住了孩子,问我要如何谢你!你那样告诉我,现在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他一路催马而回,归心似箭,他的心里装载了多大的希望,多大的喜悦,却不料,眼中看到的竟是这个结局。

  “对不起。”谢慕骏还是只能叹息。

  “对不起?你也知道说对不起?”南宮毅突然扑过来,那张方正拘紧的脸此刻因愤怒而扭曲“我把她给你,请你照顾她,你就是这样拿她做了试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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