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总经理失踪、董事长住院“丰瑜食品”在群龙无首了大半个月后，突然公布将空降一位代理总经理。

　　鲍司员工猜测着新上司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从未听闻的董事长孙女，而且还是个外行人。

　　“就算她是董事长亲孙女，也不能这么搞吧？”

　　“就是嘛！找一个做蛋糕的来管理这么大一间公司，上头在底在想什么？”

　　在公司的女厕里，两个女职员正在讨论着刚赴任不到一个礼拜的俞雅玟。

　　“欸，家族企业都是这样，就算子孙是扶不起的阿斗，照样是经理级、坐领高薪，苦的是我们这些员工，一个简单的企划案我跟她解释了七、八遍她才懂我在说什么，我来做都比她好！”“嘘～～你别说得那么大声，小心被人听见去打小报告。”

　　“哼，怕我就不说了。那种人才当总经理，我看这间公司也没什么前途了，我已经在物更好的跳槽机会。”

　　“有那么糟吗？话说回来，你有没有看过新来的总经理秘书？听说是个美男子…”

　　两个女职员边说边走出女厕，隔了半分钟，俞雅玟委靡不振地走出其中一间厕所，一边洗手、一边望着镜中的人低叹一声。

　　“我的表现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厕所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她，倒是镜里的那张脸，让她越看越不顺眼。

　　“俞雅玟，加油！你一定可以！”

　　她拍拍双颊、直杆，重振精神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没错，毕竟现在才刚开始，怎么能这样就觉得气馁？何况她还有个强而有力的帮手…她个人专属的万能秘书。

　　一进办公室，她就瞧见帅冠宇皱着眉，急速翻阅着堆在她桌上的一大叠文件，心里马上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总经理，你给我过来一下。”他抬头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把视线移回文件上。

　　“是。”

　　她悲哀地发现，虽然他口头上称呼她为“总经理”可是两人对话的语气，倒像她才是他的员工。

　　他出一份财务报表贴到她面前。“随时可转换成现金，而且利率变动对价值影响不大、即将到期的短期投资，包括投资起三个月内到期的商业本票，在我们公司就算约当现金吧？我一大早核对了几份财务报表，发现现金量表里头的期末现金及约当现金余额不太对劲，你打电话叫会计主任重新核算一次。”

　　“期末现金及约…”约什么？

　　“算了，我来打。”

　　他拿起电话拨了内线，直接和会计主任讨论。

　　俞雅玟站在一旁听他说些她不懂的会计术语，想起他一大早就简捷、明快地帮她处理了原本高叠在桌上的大半文件，连复杂的财报都难不倒他，对他更加崇拜。

　　虽然她付他高薪，却不能指使他做事，也不能对他呼来唤去，一切由他自己看着办，而且他的上班时间朝九晚五，绝不加班，也不陪她应酬，摆明签的是“不平等合约”

　　不过，她一点也不以为意，只要他肯来就行了。

　　“把你的用印涂销，这件企划案不能过。”

　　币上电话没多久，他又头也不抬地交给她一个卷宗。

　　“为什么不行？”她接过来翻了翻。“这个案子我认真看过了，我也觉得公司很久没有推出新产品，利乐包装的‘草莓西米豆浆’感觉美味又营养，我在家里试做过了，滋味真的不错，不过如果要卖相更好，得加不少草莓才能让泽呈现粉红…”

　　“包在利乐包里，谈什么卖相？还有基于成本和保存考量，工厂制造用的是草莓香料和食用素，顶多加个几％果汁进去就不错了，你连这最基本的都不知道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

　　“先不提那些，你知不知道过去一年因为玉米成为制造乙醇这种替代能源的原料，价格因而大涨翻倍，结果农民纷纷弃种黄豆、改种玉米，造成黄豆供不应求，价格一再攀高？”

　　她又是摇头。

　　他早猜到了。“这时候要推豆类饮品，是找到了愿意签订长期契作的农夫，还是有把握和进口粮商谈妥至少一年不调涨售价的合约？我没看到提出这个企划案的天兵有提到任何一项。”

　　“还有，你最近留意过期货市场吗？企划案里估算的成本是以上月底的黄豆进价计算，如果以今天的报价来算，成本已经增加将近百分之五，西米的原料也是…”

　　他还在详加分析，她却已经听得头昏脑。

　　乙醇？替代能源？玉米？黄豆？期货？成本？她全部有听没有懂。

　　为什么开发一款新饮品，经过他一说，复杂得像是难解的数学程式，又好像跟全世界都有关？

　　“听不懂，对吧？”帅冠宇看她那张惘的脸，就能解出她的心思。

　　到公司上班没几天，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实在不该一时善心大发。

　　这个俞雅玟不只看不懂企划书、财务报表，对经商一点基本概念都没有，甚至连理解能力都差劲无比，每次解释老半天却对上她一脸茫然的呆样，让他为之气结，

　　“不懂还敢大笔一挥签过？你还真有胆。”

　　“嘿、嘿…”俞雅玟尴尬地笑。

　　“不要出那种白痴笑容！”他忍不住起身问她：“你才是总经理，不是我，记得吗？看看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难道你答应接手公司是来的？存心来终结这间公司吗？”

　　“当然不是！”她否认。“我是真心要做事，只是一时还无法进入状况。什么企划书、资产负债表还是损益表的，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可是我真的有努力想懂，这几天我还抱着这些资料回家仔细看，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总有一天，我一定也能搞懂这些。”

　　“不错，志气高，可惜能力不成正比。”他摇头感慨。“现在我也只能冀望你早开窍，或者真有勤能补拙的一天。”

　　说完，他又埋头处理已经累积一段时，而目前的她还完全没有能力处理的公文，完全没看见她受伤的眼神。

　　我才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无知又笨拙的女人！

　　俞雅玟很想这么回他，偏偏又知道自己这些天在他面前的表现还真的差劲得可以。

　　唉，在学校时，老师都夸她烹饪天分极高，尤其在甜点方面简直是天才，还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拿了不少奖项。

　　毕业后，进餐厅工作没有几年，她便凭着自己的手艺快速窜升为独当一面的甜点师傅，为餐厅捉住了不少忠实顾客，成了网路上的人气名店，还有人来挖角。

　　可惜，隔行如隔山，关于企业管理她真的什么都不懂，也难怪被他当成笨蛋。

　　唉，真是不甘心！

　　铃～～

　　电话铃声响起，而她还在发呆。

　　“接电话。”出声的是帅冠宇。

　　“喔。”她哀怨回答。

　　唉，虽然接电话是秘书该做的工作之一，但谁教她还在学习中，什么都得仰赖他处理，唯一上手的就只有接听电话了。

　　“喂？”她看了电话上闪动的灯光，是内线。

　　“总经理，韩国‘汉成商社’的金室长来电找您，一线。”话筒那端傅来总机小姐细软的嗓音。

　　“找我？韩国金室长？李小姐，你有没有告诉对方，原来的总经理出国进修不在？”对于弟弟的突然离开，公司对外一律以这个理由代。“你确定他要找的，是我这个‘代理’总经理？”

　　“说了，确定他要找您。”

　　“知道了，谢谢。”

　　币断内线，看着闪烁不停的待机闪光，俞雅玟头皮发麻。

　　老实说，不管是讲英文还是讲韩文，结果都是同鸭讲，因为她两种都不行。

　　“那可是国际电话，你想等到明年再接吗？”虽然埋首处理公文，但帅冠宇也留心听进她与总机的部分对话。

　　“可是…”接了也听不懂。

　　“geopjaeng！”（胆小表！）

　　他突然冒出一句不晓得是哪国语言的话，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话筒，按下一线接听。

　　“yeo波scyo…anyo，animnida…”（喂…不，我不是…）

　　俞雅玟呆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才听出原来他正以流利的韩语和对方交谈，这个意外发现让她瞠目结舌。

　　“金社长说他下个月要来我们公司拜访。”挂上电话，他开始向她转述通话内容。“好像是上一任总经理曾跟他谈过，想代理他们公司出品的人参机能饮料，所以他想亲自来看…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她一脸眉开眼笑，看来很兴奋，但他说的可是枯燥乏味的公事。

　　“有，金社长下个月要来，因为我弟之前提起要代理他们公司产品的事，对吧？”她听是听进去了，但在意的是别的事。“你怎么会说韩文？能听又能说，实在太厉害了！”

　　因为自己没什么语言天分，每次听见有人能流利地使用自己母语以外的语言，总让她羡慕又佩服。

　　“这有什么，学就会了。”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我也不过才会六国语言，比起我们公司里通晓十多国语言的口译人员，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眼睛瞪更大了。“会速读、懂会计、懂企划、还会六国语言，你的能力也未免太强了吧！虽然以前我就知道你很厉害，可是现在的你能力更是让人超乎想象。”

　　“不用拍马。”虽然还顺耳的。

　　“我是真的很佩服你。”她好奇追问：“我刚刚听你在跟金室长对话，就像看到一个韩国人在讲话一样，你怎么能说得那么好？难道你在韩国住饼吗？”

　　“不一定要在当地住饼才学得好。”她直率的崇拜夸得他多少有些飘飘然。“如果你有心想学的话，要我教你韩语也不是不行。”

　　“我？那就免了。”她一听就头痛，马上挥手。“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料，反正有你在，我不懂也没关系。”

　　“你以为我跟你签的是终身契约吗？”她那么没骨气的说法，让他没好气地提醒她。“我跟你的契约期限只有一年，别想一年后我还愿意续约。除非你打算一年后摆烂让公司倒，否则该学、该记的一样也逃不了，你最好好自为之。”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别人能帮只是一时，还是得靠自己。

　　没想到除了商业经营，还得学语文…

　　唉，她的前途看来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上班时间。

　　“丰瑜食品”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牢牢锁上，没经通报任何人都不准入内，因为里面正在“上课”

　　“好了，今天会计学暂时先上到这里。这两本财经丛书是三天分的‘作业’，三天内看完，跟我报告心得。”

　　办公室内的方型玫瑰石茶几上，摊放着公司产品DM和一本本书籍，帅冠宇拿起其中雨本最厚重的，直接进俞雅玟怀里。

　　“这两本要在三天内看完？怎么可能？你干脆杀了我吧！”

　　俞雅玟目光哀怨地瞅着这个没人的男人。天天都给她一大堆“回家作业”害她每天下班后足不出户，连假都在家K书，快成宅女了。

　　“如果不犯法的话，我是很想。”就算他原本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也已经被眼前这女人全部磨光了。“都已经一个月了，你的学习进度简直是惨不忍睹，还好意思跟我抱怨？”

　　“有那么糟吗？”她问得有点心虚。

　　“你说呢？”他琥珀的眼眸回瞪她。

　　这一个月，俞雅玟状况百出，虽然他总能适时解围，但简直让他疲于奔命。

　　别的不说，上次她多事去主动亲近基层员工，跟大家一起吃午餐，让员工看穿她天生一副好心肠，从公司餐厅菜聊到卫生纸涨价，再一路牵拖到绩效奖金、调薪等等，着她要福利。

　　如果她只是听听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真的放在心上，找来人事、会计，和他一起讨论员工调薪的可能，差点搞到得召开董事会，还让她继母逮到机会来公司骂上一顿，简直是自找麻烦。

　　不过事后想想，她懂得为员工设身处地着想，又能在短期间内深得人心，不也是一位公司负责人该有的资质吗？

　　看她尴尬笑笑之后低着头，认命翻起膝上的两本书，他突然觉得眼前情况实在有些好笑。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她是不是那种恐怖爱慕者，千方百计打听到他的消息、找理由上“万能派遣”想藉机接近他，一开始还对她心存戒备。

　　不过，他很快就发觉，自己实在太高估她了。

　　老实说，这辈子向他示爱过的女人多到他数也数不清，连容貌都记不得几个，不过俞雅玟十几年前那场版白差点要了他的命，让他想忘记她都不行。

　　但是，一个多月前，当她又出现在他面前，如果她不提，他还真的认不出她，实在是变化太多了。

　　扁是身高，眼前的女人就比他印象中那个矮小莽撞的小女孩高出十几、二十公分吧？

　　当时清汤挂面的短发换成了一头柔美长发，圆圆的脸蛋也削尖了些，虽然容貌普通、身材普通，容易让人忽略，但看久了又顺眼的，邻家女孩的气息更是让人觉得特别容易亲近，好像天生有一股让人对她不设防的特殊气质。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就算今天她依他的建议换上黑色套装，一副标准上班族的打扮，还梳起俐落的包头，想营造一些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可惜浑身上下散发的还是一股温婉气质，一点强悍的味道也没有。

　　话说回来，明明除了秘书工作，其他事都与他无关，他干么那么认真地改造她、教导她能独当一面呢？

　　除了秘书，他还莫名其妙兼任起她的“家庭教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让他每天上班一有空档就教她商业知识，严格督促她，把自己搞得比她还累。

　　意外地多做了这些分外之事，真的只为不想被她扯后腿、砸了自己招牌？

　　“对了，后天金室长要来。”俞雅玟突然重重合上书，惊慌地望着他。

　　“嗯？”他已经习惯她的大惊小敝了。

　　“小妈早上告诉我，当天晚上我得邀请金室长一起去饭店用餐。”

　　“应该的。我帮你约在晚上七点，可以吧？”他说着便拿起桌上的PDA设定她后天的行程。

　　“可以订下午四点吗？”

　　“你白痴吗？”他想都不想便回她一句。

　　她就知道又要挨骂。“可是你五点一到就下班，七点的饭局就不能跟我同行了。”

　　“如果你是担心语言问题，这点我已经事前问过了，他有带翻译人员同行。”

　　“可是…有你在，我比较放心。”

　　都同事一个月了，上班时间全被公事和学习填，下班时间一到，他也真的马上收拾东西准时走人，想跟他谈谈心都挤不出一点时间，连他有没有女朋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却已经一天比一天更欣赏他、喜欢他，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她大胆地望着他说：“如果你那晚没事，可以陪我去吗？要算加班费也行。”

　　没错，等和金室长用餐完毕，她可以请他送她回家，就能在车上和他独处、和他…

　　“我那晚有约会。”他的一句话打断她的幻想。

　　“和女朋友？”

　　她问完以后才发现，以自己的立场似乎没资格如此深入过问。

　　“没关系，那就不好勉强你了。”她心头紧拧，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来掩饰。

　　不过，帅冠宇还是注意到了。

　　她虽然淡淡笑着，眼光却忽地黯淡许多。

　　这些时的相处让他发现一件事，俞雅玟大多时候都是笑脸人，和和气气的温柔态度，不管对谁都一样，所以他的火气老是一对上她的笑容就先灭了一半。

　　但她不只是开心时笑，觉得尴尬、自觉做错事、受委屈、挨骂，这些时候她也总是挂着笑，可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哪些笑里带着辛酸、哪些笑中含泪，而此刻噙在她角的那抹笑，让人看了心疼。

　　心疼？

　　这意外的感觉让帅冠宇为之一愣。

　　不过他马上想通，一定是因为听说了她的成长背景，又亲眼目睹她继母对她的恶劣行径，就算他这人向来不爱搭理闲事，也不至于铁石心肠，对她产生怜悯、想帮助她，也是人之常情。

　　“我所谓的约会，是要回公司开股东会议。”他不认为自己是在向她解释。

　　“原来是开会。”她下沉的心情只因他一句话又上扬了。

　　“早上当你的秘书，晚上还得回‘万能派遣’处理事务，我可没有那个闲功夫跟女人约会。”他最近的确忙翻了。“倒是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能独当一面、一心想依赖别人，注定不能成功，这件事我跟你说过几遍了？”

　　她嫣然一笑。“是，我知道了。”

　　他说他没闲功夫跟女人约会，也就是还没有女朋友，虽然并不代表她就有机会，她还是觉得高兴，就算挨骂也开心。

　　“有什么好笑的？”

　　他皱眉瞧着她那副开心的神情，明明是在训她，她却笑嘻嘻，真教人怀疑她其实是个人造的笑脸娃娃，没脾气的。

　　“annyeonghaseyo？”（您好吗？）

　　“嗄？”

　　“嗄什么嗄？”他顺手往她头顶一拍。“教你那么多遍了，你的记呢？就算不能跟金室长流利沟通，至少也要记得基本的招呼语吧？”

　　她笑笑，明白了，现在又成了“韩语教学时间”

　　“annyeonghasimnikka？”她恭敬有礼地以敬语回答。

　　他点点头。“记住，我调查过，金室长个性严肃、谨慎，所以你用词遣句要注意礼貌，用餐时不用太多话，言多必失。”

　　“嗯。”望着他俊俏的容颜，她灵机一动，想为这阵子那么辛苦的自己讨一点“福利”

　　“那‘我喜欢你’，韩语要怎么说？”她问着，心跳怦怦。

　　“金室长已经快七十了，你还想对他怎样？”他完全误会她的用意。

　　她连忙尴尬解释。“不是，我是想，也许后用得着，随口问问而已。”

　　唉，她原本不过是想藉机从他口中听听“我喜欢你”这句话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除非你想跟韩国人交往，否则根本用不着。还有，你的脑容量已经够小，不要再给我些有的没的在里头，有空间就把你手上那两本书的内容装进去！”

　　脑容量太小…里头装垃圾…

　　想到自己在爱慕的男人眼中竟然那么差劲，俞雅玟真是哭无泪。

　　好，她决定了！

　　她一定要努力再努力，让帅冠宇对她刮目相看，从他眼中的笨蛋升格成为真命天女，终极目标就是…掳获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