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当孟可橘受失眠之苦，凌晨六点就起当疯子，却发现整整一桌子丰盛美味的早餐等着她时，她当场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就算睡不着瞪着天花板发呆，她也该硬赖到晚上才是上策。

　　“可橘，你想去哪儿呀？”在厨房的林美丽轻轻唤住她，过于温柔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二十三年来，她家母亲大人极少用这种温柔似水的声音同她说话，每当这样开口，绝对没好事。

　　“我、我只是想出门散步，顺便做做体。”绝望地看眼近在咫尺却无缘碰触的大门门扉，孟可橘神情悲壮地在餐桌旁坐下。

　　“别做啥运动了，来吃早餐吧！”林美丽笑得好甜，甜得让孟可橘打从背脊生寒。“来，这是你最爱吃的法国吐司配麦芽牛，还有热狗跟荷包蛋，多吃点才营养。”

　　“妈…”

　　“快吃、快吃。”

　　“妈，您就直说呗，您到底想怎样？”林美丽越是和蔼可亲，她就越想逃之夭夭，她垮下双肩，认命了。

　　“我想怎样？找还想问你想怎么样！”林美丽轻哼。“要不是陈太大告诉我你正跟夏沐宇交往，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果然是另有所图！

　　“我、我、我跟夏沐宇正在交往？”听见母亲质问，孟可橘受惊过度，结巴。

　　昨晚才发生的事情，怎么马上就传到母亲大人耳里了？

　　扁速传吗？好可怕，好可怕！

　　“还想装傻？你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林美丽咬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巾，一副心碎肠断的模样。“女儿长大了，跟妈都不亲近了，连男朋友的大事也不说，还让妈白心。想当年你还这么小的时候老是跟前跟后，多可爱呀…”

　　眼看母亲大人唱做俱佳，硬是挤出好几滴眼泪，孟可橘真想叹气。

　　当年她娘没去演员训练班真是暴殄天物，她很有演戏天分，真的。

　　“妈，其实我跟夏沐宇…”

　　“昨天要不是陈太太去看订婚酒席，听见夏沐宇跟你说的那番话，我想到现在我仍被蒙在鼓里吧！”不听女儿解释，林美丽好哀怨。

　　被、被陈妈妈听见了？！

　　这下子完蛋，她该怎么跟母亲大人解释？

　　“不过没关系，你也算争气，男朋友居然是夏家人，可橘，你真有眼光。”忽地，林美丽眼泪一收，很欣慰地拍拍她的肩。

　　“妈，我…”真可怕，变脸跟翻书一样。

　　“夏沐宇那孩子长得帅又聪明，我看见就喜欢，由他来当我们家的女婿是再好不过了。”林美丽一脸憧憬，彷佛已经预见他们举办婚礼时的情景。“想当年我也好喜欢夏家人啊！你算是完成我的梦想。”

　　“妈，先等等，听我把话说完…”孟可橘急着想解释。她跟夏沐宇只是做戏啊！

　　“可橘，我决定了！”忽然，林美丽笑颜灿灿地看着女儿。

　　“啥？”孟可橘愣住。

　　她老人家又决定啥了？

　　“明后天请未来女婿来家里吃饭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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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孟可橘到底在走什么楣运？

　　要她邀请夏沐宇以男朋友的身分到家里用餐，顺便演一场绝妙好戏，她怎么想下场怎么凄惨。就算夏沐宇答应好了，那结局该如何收场？说他回到英国后另结新决定分手？难道被人遗弃一次还不够，得再演戏被甩一次？她孟可橘有没有这么命苦哇？！

　　不然跟母亲大人坦言真相好了…哦！不，依母亲充期待的态度来看，保证下场包惨，极有可能活不到明年的生日，直接被宰成饲料喂猪。

　　孟可橘像只无头苍蝇在馆长办公室门外绕来绕去，右手指甲都被啃秃了，却还没想出一个结果。

　　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先说再说！

　　孟可橘手才贴上冰凉房门，不料门里男人专注办公的侧颜让她动作一顿…

　　好熟悉的怦然心动。

　　当年她会喜欢夏沐宇，除了他那张漂亮到没天理的面皮之外，他果决的决策能力才是真正吸引她的主因。当一个男人能静能动，又是学校风云人物，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够抗拒？有人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专注的男人也很帅呀！

　　经过身后的轻微脚步声惊回孟可橘远扬的思绪，她甩甩头，要自己千万保持冷静理智，不要被过往的事所影响。

　　瞥见他的办公桌上公文资料凌乱，只有半杯冷掉的黑咖啡，孟呵橘犹豫片刻，旋即转身下楼，再回来，手中已经多了份潜水艇三明治。

　　“我可以进来吗？”轻敲门扉，她探进头。

　　“当然可以。”夏沐宇从文件中抬眸。

　　“那个…谢谢你昨天的帮忙。”手足无措的抓抓头发，孟可橘道谢。

　　“小事一桩。”夏沐宇长腿优雅地叠，似笑非笑的。

　　“这是我中午买剩的三明治，如果你饿的话就拿去吃吧！”她有些鲁地递出纸袋。

　　“谢谢。”浓眉微挑，夏沐宇接过手，薄扬起一抹自己才懂的微笑。

　　买剩的三明治居然还是热的？看来有人非常不坦率喔…

　　“是黑胡椒牛口味。”话才说出口，孟可橘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既然是买剩的，干嘛还跟人解释口味，简直是自掘坟墓。

　　“我的最爱。”夏沐宇笑了，又是那种电死人不偿命的该死桃花笑。

　　她当然知道黑胡椒牛潜艇堡是他的最爱，因为她特地买给他的啊！不想记得，偏偏啥都记得，真气人。

　　“你想跟我说什么？”看她那脸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他干脆自己问。

　　“想问你后天晚上有空吗？”孟可橘粉颊热烫烫的，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不看他。

　　“要跟我约会吗？”夏沐丰浓眉轻扬，笑得好讨厌。

　　约会？！

　　夏某人是嫌活太长想找死吗？居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孟可橘反驳的话到了嘴边马上咽回。

　　不行，她保证过他若伸出援手，她绝不找麻烦。女人要言出必行。

　　“不是，我家老妈邀你到我们家吃饭。”她闷闷吐出话。

　　“孟妈妈邀请我？”

　　“昨天在饭店演的那场戏全被邻居陈妈妈看见了，她跑去告诉我妈，我妈以为我们正在、…”

　　“交往。”他平静地帮她接话。

　　“对！交往。”孟可橘附和之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所以她想邀你来家里吃饭。当然啦！你可以拒绝，没道理要你帮我第一次，还要帮第二次，而且又用这种尴尬的身分…”

　　倘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还好说话一点，可他们曾经交往过，要他扮演这个角色更尴尬十万倍。

　　“好！”出乎意料的，夏沐宇一口应允。

　　“啊？”答应太过干脆，附带一堆解释像是白说了，孟可橘愣住。

　　“我说好。”见她一脸呆滞，他很好心的重复。

　　“可、可是…你…”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一步步掉入某个陷阱？

　　“你干嘛答应得这么干脆，这又不是好事。”

　　她皱眉，怀疑。

　　这女人真难伺候，做人干脆也不行。“我帮你等于帮我自己啊！”他回答起来不慌不忙。

　　“怎么说？”

　　“我以你男友的身分去你家吃饭，想必消息不用多久就会传开整个海蓝小镇。”夏沐宇起身，很自然地拥住她的肩，后者因太过专注听讲没有发觉。“这样一来，消息也会传人柴曼真耳里，你也知道，我对她十分感冒。”

　　乍听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我并不觉得你对她很感冒，我记得当年你喜欢她的，还骑车送她回家不是吗？”猫眸危险半眯，孟可橘语气酸溜溜。

　　咦？这算迟来的飞醋吗？活像生整颗大柠檬似的。夏沐宇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其实她很介意柴曼真？可当下那个情景，他不记得她有任何反应，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们离开呀…

　　等等，当年橘子突如其来提分手，柴曼真该不会也是原因之一吧？！

　　“橘子，我一点都不喜欢柴曼真。”他的语气非常肯定，可不希望她误会他跟柴曼真。

　　“那都过去了，现在讨论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别过脸，孟可橘轻哼。

　　口中虽说过去，心中那份微酸迟迟不能消散。

　　“总而言之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如何？成吗？”即使说没有意义，俏颜负气的神情却足以说明一切。

　　夏沐字角微勾，这算好事，代表她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成。”不成还能怎么办？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啊！只是，为何她掉入陷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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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非常舒适的夏天夜晚，天星斗晶亮。

　　孟可橘拎着大垃圾袋到垃圾场，眼角余光瞥向半山的白色小屋，今晚是某赞助厂商的庆祝晚会，夏某人那家伙应该还没回家。

　　身为蔚蓝海洋馆馆长的临时特助，就算她很不想承认，也知道夏沐宇非常忙，通常大家都下班了，他还一个人留在馆长办公室里，不似表现出来那样轻松。

　　其实这家伙对海洋馆算尽心尽力，跟她想象中不同，常常忙得早出晚归，不忘发挥桃花公关特质，不但赞助厂商增加，资金更加宽裕，就连海洋馆的活动也明显变多。

　　他是真的用心，她不能否认。

　　将垃圾袋扔入垃圾桶里，孟可橘拍去手上脏屑，想起下午与他的对话。

　　“橘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忽地，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男声，对方靠得极近，温的气息吐在她耳旁，吓了她好大一跳。

　　“夏、夏沐宇！”拍着口，她恶狠狠瞪他。“现在几点了，玩这种神出鬼没的游戏想吓死人吗？”

　　“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只是过来关心一下。”夏沐宇黑眸弯弯，瓣笑容好灿烂。

　　若不是她错看，就是他有问题。

　　大半夜的，夏沐丰笑容显得甜腻过头，有种像恶魔黑暗沉沦的感觉。孟可橘眯细明眸，在他身上嗅到淡淡的酒气和女人香。

　　看来有人在赞助厂商的庆祝晚会玩得相当尽兴嘛！

　　“在外面晃的人是你吧！”她没好气地轻哼。

　　在她担心他的同时，结果他却跟其它女人相处非常愉快，果然把关心用在他身上纯粹浪费心力，可恶！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她眯细猫眸。

　　“我喝了多少…呃…”夏沐宇偏着头，苦思好久。

　　这问题很难回答吗？他犹豫越久，答案越显而易见。

　　“你喝醉了。”不用再犹豫，她直接下结论。

　　“我没有！”眉心拧紧，夏沐宇抗议。“我才喝两杯红酒，怎么可能会醉！”

　　才两杯红酒就变成这个样子？他的酒量会不会太差了？

　　很无言，也很莫可奈何，孟可橘咬咬牙，认了。

　　“我送你回家吧！”她真没用，就是没办法丢下他不管。“你的车呢？”

　　“开车不喝酒。”他冲着她笑得好灿烂。

　　“…没想到醉成这样居然还有一点理智。”孟可橘轻哼，没好气地小声咕哝。“那你怎么回来的？”

　　“有人送我回来。”夏沐宇手往后随便一指。

　　“谁？！”后面啥都没有，哪来的人呀？！

　　“不知道，不过我请她放我在这里下车，我不习惯让女人送我回家。”夏沐宇深不见底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孟可橘，有放电的嫌疑。

　　不让别的女人送回家，就让她送回家，难道她不是女人吗？这家伙真应该被丢在路旁自主自灭。

　　孟可橘正想念他两句，后来想想又算了。不跟喝醉的人计较，哼！

　　“可是你不同，你是橘子。”夏沐宇忽然又道，表情真挚。“你对我是特别的。”

　　她对他是特别的？别以为喝醉就有言论免责权，啥话都可以说！

　　“夏沐宇…”什么叫她不同？她哪里不同？！讨厌的夏恶魔，喝醉了说话！

　　“橘子…”身旁的男人又唤。

　　“干嘛？”她磨牙的语气像想打架。

　　“我有告诉你吗？”他望住她，瓣的笑容很灿烂、很桃花。“又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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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见她真好？！谁来告诉她哪里好？根本是灾难降临吧！

　　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她不想背着喝醉酒的夏沐宇爬坡，最后决定骑着冰封多年的淑女脚踏车载他回家。

　　毕竟已经多年没骑，又载着庞然大物，如今孟可橘额角冒汗，双腿酸爆，而身后的男人居然老实不客气地紧紧抱住她的纤大吃豆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害她不怀疑其实他是故意装醉来折磨她的。

　　她真的很怀疑。

　　“夏沐宇，下车！你家到了！”好不容易到达夏家大宅前，孟可橘双腿微微发颤。

　　敝了，从前这段小山坡有这么难骑吗？还是年纪大了，体力不复当年？

　　“谢谢你载我回家。”夏沐丰总算松开环住她细的手。

　　“去开门！”她还是没有好口气，擦着凶巴巴地指向大门。可恶！看来她孟可橘平生最大缺点，就是太好心。

　　应该让他醉倒路边才对！

　　“嗯。”夏沐宇点点头，还来不及从口袋中翻出钥匙，夏家大宅的大门已先一步开启，出现门口的，就是前天在饭店看见的超美型混血洋娃娃。

　　“夏沐宇，都几点了，居然到现在才回家！”听她责难的语气像在骂小孩，孟可橘不愣住。

　　原来他们…同居？！

　　“你好，我是安琪拉。”她转头看向孟可橘，绽开一抹连女人都会爱上的甜甜笑容，眼神有些贼兮兮的。“谢谢你送他回来。”

　　“你好，我是孟可橘，这点小忙不算什么。”她勉强挤出笑容，无奈嘴角搐。

　　夏沐宇这个家伙平时爱招蜂引蝶就算了，居然还在家里藏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女孩，看起来年纪还很小，真是伤天害理！

　　“原来你叫孟可橘。”安琪拉表情古怪，尾音拉得好长。“你别误会我们的关系，我本来是他未来的未婚，但最近解除婚约了。”

　　听见安琪拉混乱的解释，一直安静无声的男人犀利地瞪她一眼。

　　小表！别想捣蛋。

　　“未婚？”眼前这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是夏沐宇的未婚引而且还是未来式？！孟可橘觉得头好痛，情况意外复杂。

　　他有未婚了，虽然对方尚未成年，但说不定是十年计划。乍听消息的孟可橘心中烦烦，突然不知如何面对。

　　“也不算未婚，那是指他没有喜欢对象的情况下，可是他现在…哎呀！好痛。”话还没说完，安杰拉吃痛惊喊，可爱小脸皱起。

　　家暴啦！居然偷偷揑她。

　　“安琪拉，那我把他交给你了。”不想卷入这个复杂的情况，孟可橘一心只想闪人。

　　“我会好好安顿他的。”安琪拉睐了眼夏沐宇，小嘴微撇。

　　好痛。

　　“再见！”孟可橘急急挥手道再见，谁知道才转过身，一直乖乖站在旁边不发

　　一语的夏沐宇倏地拉住她的皓腕，她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有意识到之前，他薄已经印上她的。

　　“晚安，橘子。”

　　安琪拉红了脸，别过头当作没有看见。

　　某某人心机太重，竟然乘机吃豆腐！

　　“…”头有些晕，心脏快要麻痹了。孟可橘惊愕于他放肆的动作，大脑瞬间当机。

　　他吻她？！

　　上一回他吻她，是隔着冰凉的巾；这一回他吻她，干脆大胆直接印上她的…

　　这个家伙真的很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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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宇，你心机真的太重了！”关上大门，安琪拉双手擦指控。

　　“我哪里心机重？”方才连路都走不稳的男人突然清醒过来，夏沐宇挑眉反问，完全瞧不出醉态。

　　“你居然装醉欺骗人家。”谁不知道他夏沐宇酒量好得不得了，一瓶白兰地喝下去面不改，只有太过单纯的孟可橘才会上当。

　　“这不是心机，我只是藉酒意说出心底话。”他笑，说得理直气壮。

　　什么藉酒意说出心底话？分明是骗吻吧！

　　“沐宇…”

　　“叫我沐宇哥。”他不厌其烦的纠正。

　　“可橘姐姐看起来很聪明，你难道不怕她发现吗？”安琪拉挤眉眼，一副想看好戏的模样。

　　“发现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喊人家可橘姐姐，却总是对他直呼其名，这妮子越来越不可爱了。

　　“发现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画中啊！”“别说得好像我故意布下陷阱，我没骗她或是设计什么，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夏沐宇不以为意的耸肩。

　　“真觉得没有关系吗？”安琪拉可不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夏沐宇睐她一眼。“倒是你，下次再跟她说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我就把你吊起来打股。”

　　“你敢！”

　　“为何不敢？别忘了，老教授可是把你托给我好好照顾，我自然得肩负起教育你的责任，吊起来打股只是轻微的，更狠的还在后头。”

　　“臭沐宇，我要跟爷爷说你威胁我！”安琪拉不服气地朝他扮个鬼脸，一溜烟消失不见。

　　“小表。”夏沐宇摇摇头看着她溜走的背影，一抹忧悄悄跃上眉间。

　　虽然他故作无事，但安琪拉的话确实在他心里埋下阴影，说中他的隐忧。

　　橘子不但聪明，而且是非常聪明，通常聪明的人最忌讳被欺骗、被设计。

　　的确，他并没有刻意骗她，但不能否认他用了小小的心机，依橘子的个性，知道真相后恐怕很难善了吧？

　　夏沐宇缓缓登上二楼，心中若有所思。

　　看来他还是得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