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我说的是工部亏空了四百万两,没说不能给宮里修殿宇!”⾼启华知道不能不反击了“陈大人,你要杀人,直接动手就是了,用不着这样加之罪!”
陈于壁冷地笑了笑。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夫是病猫啊?平时老夫不愿意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对着骂人只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你也还真以为能骑在咱头拉屎撒尿不成?别说老夫,赵志⾼赵大人更不是省油的灯!他还不是为了大明才忍辱负重?要不是为了朝廷能多一个做事的员官,过去那些言官们早就不知道被贬下去多少了!
“⾼大人!”这回是张位打断了⾼启华的话“这是公议,谁也没给你加罪,皇更没给你加罪!户部提出疑问,工部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就行,何罪之有?陈大人,照例结算的账单跟实际的单子不符,户部可以提出,您用不着生气!”
这个话却是没法反驳,陈于壁抬眼瞅了瞅赵志⾼。赵志⾼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就看了看魏朝。
魏朝知道这会自己不说不行了:“张大人说的对,陈阁老,您就把这笔开支说说!”
陈于壁靠在了椅子,两眼深邃地望着⾼启华道:“这件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年初时候的开支说的是到云贵山里取木料,结果一勘察,山⾼林密没有路,原本还想开一条出来,可没想到播州出了子,杨应龙反了。大料又没法运,这才改成了从南洋海面运来木料。一年的工期,突然又增加这么大的难度,工部⽇夜赶办,连大船都翻了好几艘!后来锦⾐卫的朱一刀朱千户平定了播州,打通了道路,这才又从云贵山中取的木料,要比从南洋运近得多,方便的多!还是赶在年底前把京师的几处殿宇给抢修好了。为了皇,咱们什么苦都能受,多花的这些银子,你们为什么非要揪住不放?我大明朝谁不知道那朱千户才是弄银子的鬼才?咱要是有他一分挣钱的本事,把那楠木家具也卖几套,又何愁之有?”
敢在內阁司礼监的国务财政会议公开表扬朱一刀,陈于壁还是第一个。其实他也是被到了头,早就知道,下面这些小辈们蠢蠢动,骂赵志⾼是软蛋,自己跟张位是摆设。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为了稳定庒倒一切,他又怎么会受这份鸟气?那朱一刀撺掇着李化龙在播州搞什么拍卖会,⾼价售卖楠木家具,內阁早就知道。不是不想说,而是想想都觉得憋屈的慌!他区区一个千户都能想到这种办法解决财政危机,自己堂堂一群內阁阁员却守着国库哭穷。难怪皇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儿,这件事情內阁不管以什么理由说事,只能凸显出自己的无能!
“如果是这样,这几笔开支,户部似乎应该签字。”魏朝再度定了调子。
所有的目光又都望向了张位和⾼启华。张位沉默着,⾼启华也沉默着。
“张阁老和⾼大人不好说,我来说!”打破沉默的竟是站在末尾的吏部左侍郞沈一贯,陈于壁有些惊讶,这不是刚从南京调过来的礼部左侍郞么?他是自己人,怎么会为⾼启华说话?
“可以。”魏朝虽然也有些惊异,还是点了点头。
“我只说吏部。”沈一贯的嗓音清亮简洁“去年一年的开支都用在了对地震死难员官的抚恤,和欠奉的员官⾝。去年腊月的京师地震,员官死伤数百,好几个衙门都死光了。这些人为大明牺牲了自己的命,若是不管实在是说不过去。光是对死难员官家属的抚恤,就用去了五百万两银子,又把欠奉已久的员官俸禄给补发下去了。今年有任数十个新员官,他们的俸禄理所应当不能缺,可下面的县学州学的缺员严重,还得补充教席。就这,从今年腊月开始,员官的俸禄,南京那边的补赏又开始欠着,若是还是像去年那么花钱,一年就把户部库存的银子花光,今年朝廷就还得向百姓加重税赋。来之前已经听说,某些省份已经把税赋征收到了万历二十年!这样下去,户部这个家怎么当?我以为这不是张大人和⾼大人能承担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让谁来承担?”陈于壁死死地盯着他,万没想到,这个⽩眼狼,明明是自己吏部下面的人,却向着户部说话!
“我没有说让谁承担,”沈一贯朗朗而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还像去年那样不按预算开支,寅吃卯粮,则卯粮吃完后,真不知道我大明朝还有什么可以吃!那京师卫所的朱千户,其为人我也觉得不齿。但此人甚是懂经济之学,他在播州给李化龙想的那些点子,因实地而制宜,播州现在恢复的极快!观他的那些做法,甚是有度!”
陈于壁仅仅同意他后面的话:“那你的意思就是去年为河南修河堤,为皇修宮殿已经把我大明修的山穷⽔尽了?”
沈一贯一凛:“我没有那样说。”
陈于壁步步紧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依陈大人的意思,今年是不是还要像去年那样亏空?”⾼启华接过了话头。
“魏公公!奷臣已经出现了!⾼启华是一个,沈一贯也是一个!”陈于壁冲着魏朝大吼道。
“奷字不敢当!若是说到佞臣,那陈大人您所说的应该是京师卫所的朱千户?”⾼启华巧妙地转移了对象。
“不要扯别的!”陈于壁这会儿没工夫去考虑朱一刀是怎么得罪內阁的,他狠狠地拍了桌子:“依我看,你和某些人,就是前年腊月二十九马毅诽谤朝廷的后台!”
陈于壁的语气愈发严厉起来:“马毅一个钦天监管天象的员官,在诽谤朝廷时,为什么把前年朝廷的用度说的那么清楚?当时我就纳闷,现在终于明⽩了,就是在座的有些人把详情告诉了他,是谁教唆的?怎么,敢做不敢认?”
马毅之死其实是司礼监的李莲雄为了陷害王安而故意设计的,借了王安的⼲儿子左臂右膀的王石手中的廷杖杀了他。谁也没想到,都过去两年的事情,竟然会被陈于壁现在拿出来,竟要借此置人于死地!⾼启华顿时有些后悔,他们还是小看了陈于壁!这只老狐狸,之前的软弱老实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当时⾼启华还在翰林院,而张位是內阁没什么大用的阁员而已,首辅还是申时行。
⾼启华没有接言,张位同样也没有接言。
大家的眼睛都偷偷地瞅着纱幔的后面。
就在这时,大门口负责守卫的狼群狼行虎步地走进大殿,膝行到纱幔的里面轻声地说了句什么,于是众人就听见了万历那⾼兴的大笑声。不管是什么事情,定然是好事,不然皇不会这么⾼兴。
“练得⾝型似鹤型,千柱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在瓶!”万历走到了中间的御座前面,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用手扶住了御座的把手,漠漠地望着下面的大臣们。
赵志⾼等人恭敬地跪下并且大声山呼道:“臣等恭贺皇!”
万历望向了赵志⾼:“赵阁老,陈于壁说诽谤朝廷的马毅有后台,而且后台就在你的內阁里,你说,谁是他的后台?”
赵志⾼定了定神,皇明明知道当时的內阁就本不是他们这些人,却仍然要这样问,究竟是何意?于是他回道:“回皇,这里没马毅的后台。”
万历的脸看不出表情:“那他为什么能把朝廷的用度说的那么清楚?”
赵志⾼俯⾝低下头去:“朝廷无私帐。比如去年修新郑,信的河道,都是明发谕拨的银子。”
万历追问道:“那宮里几座殿宇的费用他又怎么会知道?”
赵志⾼突然觉得自己话说的非常到位:“那是因为工部走的都是明帐。”
万历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下面跪着的人听见赵志⾼这么说也都松了一口气。也只有当惯了首辅的赵志⾼才说的出这样的话。万历接着道:“吵,接着吵!有些事情,不吵就说不明⽩,说不清楚!一吵了架不就什么都明⽩了?朕刚才念的是唐朝李翱的《问道诗》,最喜的就是最后一句:云在青天⽔在瓶。你们这些人有的是⽔,有的是云,所做事情不同罢了,这里没有奷臣,只有忠臣!”
自从他通过飞天这种方式朝了之后,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群臣百官对他的畏惧。以往是拼命地骂,以此来博名声。可现在,谁都知道皇有通天之能,再也不敢轻易地去骂了。而且也越来越把他放在眼里,这在过去是本不可想象的。赵志⾼等人的表现也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万历自己也知道,包括陈于壁在內,这些都是属老狐狸的,不把他给到头,他是本不会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这样才好嘛,这样才像是內阁的阁员,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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