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迫不及待地吻她。
饥渴地、狂野地、彻彻底底地吻她。
他品尝着她的,就像在吃一盅上好樱桃那般,咬住、咀嚼、下,一颗又一颗。
他灵巧的舌尖,像出巡的狮王,霸道地掠夺每一寸领上,收归已有。
于是已经温热的体肤,更加灼烫,一场火灾,放肆地烧起来。
电梯门静静地滑开,他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抵在墙面上。
电梯门又静静地关上。
他继续亲吻她、爱抚她、征服她。
他嗤吼一声,她分不清那是自嘲,或深深的压抑。
他更用力地吻她,狠狠蹂躏过她柔软的瓣,她几乎可以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嗯…”他似乎听到了,踉跄地换了个方向,再次将她抵在电梯内墙面上…
她难耐地息,忘了告诉他电梯里装了监视摄影机,因为她自己也忘了。
摄影机镜头,无声地收进她娇滴的容颜。
她浑然未觉,只是晕眩地惊讶着自己竟打算和一个男人在电梯里做。
她惊讶着自己竟管不了身在何处,如此急切地对情臣服,对他臣服。
她不惜一切,抛开了所有的羞心,只要他,只要他…
尖锐的音乐声响起,澎湃、高昂、节奏昂的进行曲。
这什么声音?是电梯故障了吗?还是手机铃声?
两人在恍惚中思索,忽地,黎晖一震,猛然领悟那是什么。
“是医院Call我。”他低头望向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嗓音因求不强烈地沙哑。“可能是我的病人出状况了。”
她茫然看着他,一时不清他话中用意,好片刻,神智才慢慢清晰。
他的病人出事了,他必须马上赶回医院。
她颤声笑着,摸索着开门的按键,跌跌撞撞地冲出电梯,朝他挥挥手,要他尽管离去。
电梯门关上,他的身影在她眼前消失。
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只觉全身无力。
*********
午后,茉莉背着小小的方书包,头上戴着顶粉红色小帽,和来接她下课的阿妈手牵手走回家。
路上,离开台湾一星期的阿妈亲切地问长问短,问茉莉听不听话,妈咪晚上有没有煮饭给她吃。
“有啊,妈咪都有煮啊。”茉莉点头,急着帮妈味背书。“她有一天还做披萨给我吃耶。”
“披萨?”阿妈好惊讶,她那个料理拙手女儿也会做披萨?“是叫外卖的吧?”
“不是,是妈咪自己做的。”茉莉坚持地声称。“她还跟茉莉一起面团呢!”
“哇!还会一起面团喔,不错不错。”阿妈笑看急着为母亲辩护的小外孙女,是爱怜。“阿妈本来还担心我去纽西兰看你阿姨,你妈咪会懒得煮饭,带你去吃外面那些垃圾食物。”
“妈咪才没有呢,连茉莉想吃麦当劳,她都不带我去。”说到这点,茉莉倒是觉得有点小委屈。“为什么不能吃麦当劳?我觉得薯条很好吃啊!”“太油腻了。”阿妈皱眉。“而且你现在又有气,不能吃东西。”
“喔。”茉莉嘟起嘴。
“好啦,别不开心了。”阿妈笑着拍拍小外孙女的头。“阿妈晚上下牛面给你吃好不好?”
茉莉眼睛一亮。“好啊好啊!”祖孙俩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继续走,冬季的午后,阳光并不强,微风吹来,凉凉的,甚是舒服。
茉莉却不像平常那样,一路走,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
阿妈注意到她不对劲。“怎么了?茉莉,在想什么?”
“嗯。”茉莉抬起头,小脸写着犹豫。
“有什么事说出来没关系。”阿妈温声鼓励她。
茉莉点点头,终于不定决心和盘托出最近的疑虑。“阿妈,我觉得妈咪好像怪怪的。”
“怪怪的?”阿妈挑眉。“怎么会?”
“从我那次出院以后,妈咪就变得好奇怪,老是在发呆,有时候跟她说话要说好多遍她才听得见。”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在担心你的身体?”
茉莉摇头,小小声地说:“我觉得是因为黎叔叔。”
“黎叔叔?”阿妈一呆。“谁啊?”
“就是我跟你说过,在饭店里救了我的医生叔叔啊!你不是也在医院里看过他吗?”
“喔,他啊。”阿妈想起来了,一个长得很斯文俊秀的年轻医生,她只匆匆见过他一次,聊没几句就被清芙打断了。
不知怎地,她觉得女儿好像很怕她跟那个医生多聊。
“你妈咪跟那个黎医师怎么了?”
“我觉得妈咪喜欢他。”
“喜欢?”阿妈冻住。“可是人家不是已经有未婚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喜欢就是喜欢!”茉莉小嘴又噘起来。
“当然不可以。”阿妈不悦地碎碎念。“你妈咪都几岁了?又不是小孩,自己都有女儿了!怎么还可以跟人家的未婚夫牵扯不清?”
“阿妈!”茉莉懊恼地跺脚,开始后悔自己把心事倒给老人家听。她本来以为阿妈会帮苦自己撮合妈咪跟黎叔叔的,想不到她会如此强烈反对,还责备妈咪不对。
“你别再说了,小孩子不懂。”阿妈不许茉莉再多嘴。“这件事我会跟你妈谈。”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住嘴,乖乖随着阿妈走回家,没想到经过楼下警卫室时,那个跟阿妈极为稔的老警卫喊住两人。
“沈太太,你从纽西兰回来了喔!”老警卫热情地打招呼。“是啊。”阿妈停步,跟老朋友寒喧。
两个老人家聊了几句,老警卫忽然很犹豫地开口。“呃,沈太太,前两天我整理监视录影带,发现一件事,我在想应不应该告诉你。”
“你有话就说啊!吐吐地做什么?”
“不是,这件事真的很难启齿。”老警卫还是迟疑。
“到底什么事?快说啦!”阿妈催促。
“好吧,我就跟你说,不过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一个女孩子家,做这种事不好,传出去很难听。”
“哎唷!说半天你到底在说啥啊?我都听不懂。”
“唉,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老警卫找出一卷录影带,放给阿妈看,阿妈看没几秒钟,脸色然大变。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回去好好劝一下你女儿,叫她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今天好加在是我看到,如果是别的年轻警卫看到,事情就大条了。”老警卫好心地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那这卷带子…”
“就交给你留着吧,放在这里我怕被别人翻出来看。”
“好。”阿妈接过带子,再次跟老朋友道谢,这才牵着荣莉的手走向电梯。
“阿妈,发生什么事了?”茉莉好奇地看着老人家难看的表情。“刚刚怕怕给你看了什么?”
“小孩子有耳无嘴!别多问!”阿妈很难得地严厉斥责她。
茉莉骇一跳,不敢再多嘴,回到家后,她默默地一个人进房间写功课、看故事书。
晚上,正当她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妈咪回来了,没多久,就听见阿妈大声痛骂妈咪。
茉莉赶忙拿浴巾擦干自己的身体,套上睡衣,悄悄溜出来,躲在一边偷听。
“…一个女人家做出这种事,你都不觉得丢脸吗?!”阿妈怒气冲冲。“今天幸好是老张看到,要是让别人看到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啊?”
“妈,我说过了,那是意外。”妈眯的声音听起来很软弱。
“管你是不是意外,女人家做出这种事就是不对!而且那个男的就是黎医师吧?你居然跟一个有妇之夫搞这种事?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羞心啊?”
“妈,我知道我错了,你别再说了,让茉莉听见就糟了。”
“你也知道让自己女儿听到不好,那你还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妈,算我求你…”“以后不许你跟那个男人见面了!听懂没?人家已经有未婚了,他要是有分寸的话就不应该跟你勾勾!”
“我们只是朋友…”
“骗肖耶!只是朋友会在电梯里亲来亲去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妈,我拜托你别再说了。”
“要我不说可以,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丢脸的事!不准再跟那个男人见面,离他愈远愈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不再见他,我不见他总行了吧!”嘶哑的呐喊隐隐带着哭音。
妈咪不会哭了吧?
茉莉吓傻了,急忙探出头往客厅看,却只来得及看见妈咪以手掩着脸,头也不回地冲进房里,用力甩上门。
妈咪哭了。
虽然没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但茉莉可以确定。
小小的心海瞬间翻起惊涛骇。她一向坚强的、爱笑的妈咪也会哭?
是因为黎叔叔吗?因为阿妈不准妈咪再跟黎叔叔见面,所以妈咪才会那么伤心吗?
粉的小拳头,慢慢缩紧。
为什么不让妈咪跟黎叔叔见面?妈咪喜欢黎叔叔,她也喜欢,让妈咪跟黎叔叔结婚,让黎叔叔当她爸爸,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阿妈要拆散他们?
茉莉倔强地咬住牙,暗暗不定决心。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两个人再见面!
*********
星期六早晨,非门诊,黎晖照旧来到医院研究室。
照预定进度,今天应该开始另一系列的实验,但他站在研究室里,瞪着一室密仪器,却忽然感觉口空空的,一时不知所措。
他这是怎么了?
他扪心自问,片刻,嘴角慢慢地掀起苦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仓皇的情绪、不定的心思,都只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他料想不到六年后会重逢,更想不到重逢以后,依然有能力在他心海兴风作的女人。
清芙。
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好?那夜,他与她在电梯里演出的那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好朋友的界线。
他们,当不成朋友。
但不做朋友,又该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呢?
他毕竟已有个未婚了…
电话铃声忽地响起,他愣了下,接起来。“喂。”
“请问是黎叔叔吗?”一道很柔软、很有礼貌的嗓音。
黎晖心一动。“是茉莉吗?”
“是,窝是茉莉。”
真的是她!
黎晖惊喜。不知怎地,听见这小女生软软的童音,他口就甜甜地融化成一团。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有没有乖乖吃葯?”
“有。而且我都有听黎叔叔的话,不玩泰迪熊了。”小女孩讨好地报告。
“嗯,真乖。”黎晖笑容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喔,不然你妈咪跟我都会很担心的。”
“我知道。”
“那就好。”黎晖顿了顿,犹豫几秒,还是问出最关切的事。“对了,你妈咪最近好不好?”
“不太好。”茉莉回答得很诚实。
黎晖眼皮一跳。“怎么了?,”
“前几天阿妈把妈咪骂了一顿。”
“你阿妈骂她?为什么?”
茉莉没解释,只是撒娇地问;“黎叔叔,你今天有没有空?茉莉的幼稚园办运动会,你来看我比赛好不好?”
运动会?
黎晖有些讶异,没想到小女孩竟会邀请他…幼稚园的运动会,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他从来不曾参加过。
黎晖揣想着,发现自己很好奇,可瞥了眼手表,又看了下今预定的实验进度,他很遗憾地摇头。“黎叔叔现在正在做一个实验,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去耶。”
“这样啊…”茉莉的口气听起来很失落。
而那失落揪紧了黎晖的心,想象着她嘟起小嘴的可爱模样,几乎有股冲动想马上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地安慰。
“那黎叔叔,等你做完了实验就来好不好?”她还不愿放弃。“茉莉要参加游泳比赛喔。”
“你会游泳?”
“嗯,我游自由式。”
“自由式?好厉害!”黎晖眸光熠熠,奇异地有种骄傲的感觉。“对了,比赛以前,要记得先一下葯喔,不然你的气可能会发作。”他关怀地叮咛。
茉莉沉默半晌。“…好,我知道。”
币断电话俊,黎晖有片刻魂不守舍,他拿起一枝铅笔,在实验志上无意戮地做标记,几分钟后,才愕然惊觉自己竟在考虑推延实验。
原来不仅清芙有剥夺他理智的能力,连她的女儿,都让他有想忘了正事的冲动。
他这是怎么了?该不会中了她们母女俩的吧?
他涩涩地自嘲,又思索几秒,终于还是一甩头,决定豁出去了。
幼稚园办运动会可不是常有的事,实验推延几天无所谓,清芙女儿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一念及此,他豁然开朗,心情一下轻松起来,甚至隐隐约约地期待着能在运动会上见到近一直思念却又不敢去见的女人。
只是他没想到开车到半路,便接到幼稚园园长打来的电话。
“请问你是黎医师吗?茉莉要我打电话给你!”对方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有不祥预感。
“她气发作了!”
*********
气又发作了!
正在做采访的清芙揍到医院来电,大惊失,顾不得访问做到一半,马上走人。
她跳上计程车,一路上,不停地责怪自己,如果今天她陪茉莉去参加运动会就好了,如果她想办法安排别的时间访问,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懊恼地自责,心急如焚,在医院门前下车后,飞也似地狂奔,等不及护士的引导,问明白了病房号码便冲进去。
茉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刚刚才严重发作过,体力还很虚弱,正躺在病上休息。
“妈咪。”一见到她,茉莉开心地打招呼,挣扎地想坐起来。
清芙连忙阻止她。“不要动!宝贝。”她坐在病边缘,焦急地检视女儿。“你现在还好吧?觉得怎样?”
“嗯,我很好,没事。”茉莉甜甜地应道。
见女儿应答如常,清芙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发作了?”
“她丢了入器。”黎晖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扬起。
清芙身子一僵,回首,见黎晖神情凝肃,臆也漫开复杂滋味。
“怎么会丢的?”她颤声问。
“这应该问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是吗?”黎晖皱眉,注视她的眼很明显带着谴责的意味。“今天茉莉要参加游泳比赛,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她惶然。为何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我跟茉莉的主治医生应该都告诉过你吧?她在做烈运动以前,一定要先入葯剂,以防气发作。”
“我…知道啊。我今天出门前还特地检查过她书包了,确定她有把入器带在身上。”
“可是入器不见了。”黎晖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到了幼稚图,才发现丢了入器。”
“所以…”清芙惊愕地抚住喉咙,恍然大悟。“所以她就那样直接下水游泳了吗?茉莉!妈咪不是告诉过你,运动以前一定要先葯吗?”她转身责备女儿。
茉莉扁着小嘴,想辩解,但黎晖已抢先一步开口。
“为什么你总是怪孩子?为什么不检讨一下你自己?”他语音清冷。“如果今天有你陪在孩子身边,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是吗?”
他这是在指责她?
清芙口剧痛,心跳了,冷汗涔涔自鬓边坠下。
“我今天…有个采访。”她困难地自喉问吐出声音。“我妈说会陪茉莉一起去的…”
“所以你就把自己该负的责任丢给一个老人家?”他还是很不客气。
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凶?荣莉出事她也很难受啊!她不是故意不照颅女儿的,是因为工作。
她望向黎晖,奇怪他冷峻的脸孔逐渐变得蒙眬。
一旁的荣莉见状,急着为母亲缓颊。“黎叔叔,你不要骂妈咪啦!是因为阿妈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跟阿妈说我自己去幼稚园就行了,不关妈咪的事啦。”
“茉莉,你不要说话。”黎晖抬手制止小女孩,表情还是很僵硬。“不管怎样,你妈咪都应该学会一件事,工作不该比自己的女儿重要!”
“可是真的不是妈咪的错,是我自己…”
“不要说了!”
“不该说话的人是你!”
见女儿焦急地想为自己辩护,前男友却一个劲儿地责备自己,清芙又愧又恼,终于爆发了。
她上前一步,气势凌人地瞪视黎晖。
“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敢保证,如果是你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不会选择你的病人、你的工作吗?你敢说不是吗?你说啊、说啊!”“清芙。”黎晖震惊地看着指着他叫嚣的女人,一时怔忡无语。
“我承认,我不是个尽责的母亲,我做的还不够,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可是你…你凭什么指责我?”她红着眼眶怒视他,嗓音因激动而破碎。“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挣扎、多痛苦!我不是没后悔过,我只是、只是…”
她忽地哽咽。
她哭了?
黎晖怔然,眼看她眼眸起雾,粉颤抖,心口陡然揪紧,顿时对自己方才的态度大感懊恼。
“你听我说,清芙…”他试着握住她肩膀,却被她用力甩开。
“你不要说了,我不听!”雪白的容颜,凝结成霜。“你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你。”
她不要再看到他?黎晖冻住,感觉口仿佛遭怪手挖了个大,顿时狼狈不堪。“你出去啊!快走!”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赶他走。他无奈,怕惊扰到其它病人,只得默默离去。清芙瞪视他的背影,一颗眼泪滑落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