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惨问今何世 父子同饮血
“其实他不必使出‘子⺟夺魂珠’,因为他们双脚一踏实地时就已经死了。”
沈神通深沉有力的声音使人人回过神来,他又评论道:“我几乎已经认为你是‘真君子’居仁厚的嫡传弟子,但幸而你仍然露出狐狸尾巴,原来你是‘孤独香妃楚狂儿’一脉单传的男弟子,孤独香妃楚狂儿听说十二年前已经埋骨东海之滨,只不知你这一代有没有异单传的女弟子。”
许多人都不知道沈神通究竟说什么,那是由于“孤独香妃”楚狂儿乃是国中极古老又极秘密地流传至今的一个怪异门派的上一代的⾼手,也可以说是唯一传人。因为这个门派,每代只传一个弟子,而且必须是异。因为这个门派,每代只传一个弟子,而且必须是异。
例如上一代的孤独香妃楚狂儿是女的,她的传人就必须是男。
金算盘不情愿地回答:“还没有。”
“那好极了。”沈神通信不信他的话是另一回事,但口气表情却真的表示出喜安慰之意。
“世上任何绝技如果失传,当然很值得惋惜。例如你那一手‘子⺟追魂珠’,一定可以跟巫山神女宮的暗器手法媲美了,不过我却又宁可这种第一流的暗器手法失传,原因是贵派每一代的传人都必定给世间带来连绵无尽的腥风⾎雨。这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绝艺失传固然是很大损失,但比起许多悲剧便又不值什么了。”
刘双痕连忙揷口问道:“他们这个古老神秘门派真的那么可怕?甚至比小幻天家派还可怕。”
沈神通回答声音严肃而又慎重:“不错,虽然小幻天家出派⾝的人总不免祸害人间,但至少他们扛着‘琊派’招牌,武林中几乎人人皆知,同时这一派武功似乎有天然存在的极限,越是⾼手,就越接近魔火焚心的关头。”
魔火焚心结果自是必死无疑。如果他的话是事实,任何人不难推想出这小幻天家派之人的害人作恶程度果然有限了。
“这个古老神秘门派有没有名称呢?”那是崔怜花(或者是崔怜月)询问,娇软声音和可爱娇靥使得气氛大大养活沉重和紧张。
“一定有,只是至今无人知道。”沈神通说:“所以我们都称之为‘孤独门’。其实这名称并不恰当,只因得到真传秘艺的弟子虽然每代只有一个,但这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却总会有很多人围绕⾝边,尤其是异。”
这种话讲到此处人人尽皆意会,已经不必详作解释了。
金算盘缓缓道:“你不但知道很多,甚至好象比我还知知道得多,所以我忽然有一个想法,老兄你会不会正在编一个故事?你是不是想哄这些美丽可爱的姑娘⾼兴⾼兴?”
“让她们开心一下这主意很不错!”沈神通说:“可是这些琊恶残酷的事情,却只怕会使她们反而感到恶心以及害怕,金算盘,闲话休提,你既然已经休息了,那么你可以准备接会津君他们这一场。”
金算盘眼光面⾊立刻都变得冰冷凶狠,也许是因沈神通拆穿了他藉机休息的心意,所以不必再故示从容,装出潇洒样子。
“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容我说句老实话,那就是世上如果没有沈神通你这个人,大概就会少很多事情。”
陶正直忍不住古怪地笑一声,他的确有这种強烈感觉,世上如果没沈神通这个可憎可厌的人,一定会平静得多。
老练世故如沈神通,这时却也忍不住为之头摇叹气。
何以世上总是有这类漠视别人的种种权利,甚至乎连生存权利也不予尊重的恶人出现。
为了“真理”暗暗怀着理想奋斗的人,时时都会惊讶惑不已,那就是世上何以有那么多昏聩自大、完全不肯承认真理的人,又何以这类人却往往是握有权力,可以左右许多人的命运?
近午的光既光亮又温暖,轩外的树木花草似乎生机蓬,一片灿烂。
假如每一代每一个君临天下的人,都能够象太一样无偏无私,那该多好?
这个感喟这种想法好象已太遥远,已不切合实际,目前所要解决的人和事,其实极危险,又极复杂。
所以他立刻振作精神,仰天长笑一声。而至笑声中振臂把“悲魔之刀”扔出轩外。
那把宝刀穿窗破空飞去,不知飞出多远。不过没有人担心这一点,只要有时间找寻,一定可以捡回此刀,问题是沈神通为何扔掉此刀,他自己兵器已毁,如今两手空空,扔刀之举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沈神通解释道:“我已将心中的疑虑悲伤等情绪丢弃,正如我扔掉悲魔之刀一样。”
崔家双姝都不噤笑了,原来心里的悲伤也可以象扔东西一样给扔掉的。这倒是第一次听到的道理,真是又新鲜又有趣。
人人都愿意多看几眼如此悦目赏心的娇美笑容,连金算盘居然亦还有这种心情。所以当她们又笑着询问沈神通之时,谁也不肯出声阻止。
“沈大哥,你真能把悲伤扔掉?”
“我能的。”
“那么,你喜而想念一个人,能不能也这样洒脫扔掉,我意思是说,能不能扔旧喜思念之情?”
“当然可以。”
她们的笑容变成愁容,长眉轻颦小嘴稍噘:“这多可怕,你永远不会真心真意爱一个人了,因为他一不⾼兴就可以把这份感情扔掉,你有没有这样做过?”
“现在好象不是适合讨论这种题目的时候,我只能尽量简短给你们一点点概念,那就是感情、情绪这种东西可不象悲魔之刀,你扔掉那刀,它不会自己飞回来,但情感、情绪还会飞回你心中。”
包括崔家双姝在內,人人都既讶且疑,凝眸寻思。由于这儿没有人荒谬得认为沈神通是傻瓜,所以沈神通的话一定大有道理,问题是只差在你有没有本事了解而已。
“我不懂你的意思,沈大哥,假如你扔不掉心中的悲伤,因为那悲伤还会回到你心中。
那你何必⽩⽩把可以防⾝的至宝‘悲魔之刀’扔掉,你找人出气也不是这样找法呀?”
“你们不懂就对了,如果你懂得那才值得奇怪,但无论如何目前我心中的疑虑和悲伤都随着宝刀离开我了,所以我觉得很轻松很自在。我还得声明一句,我不是怕此刀落在金云桥手中,那是因为金云桥既然练成上乘刀法,但幸而仅只限于‘真君子’居仁厚四种法其中两种,故此他的刀法还要利用‘孤独门’秘传武功来弥补不⾜。”
听他的口气,好象多练一门武功补助刀法不⾜这件事,反而极不妥。
“我越听越不明⽩,”崔怜花说:“拿老虎来譬喻,老虎本来已经很厉害、很凶恶,但它到底只能靠四只脚纵跃奔逐,假如给它多长一对翅膀,难道它反而会失去威风,反而打不过一只小绵羊?”
“我保证那头老虎一定可以毫不费力吃掉小绵羊,你这‘如虎添翼’的譬喻听起来还算贴切,但是你却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真君子’居仁厚能够名列天下七大名刀之一,原因却是他四种刀法互配合运用,才能够获得‘七大名刀’惊世骇俗的荣誉,如果缺少任何一种,他绝不能跟刀王蒲公望的‘横行刀’或者闽南连家‘拔刀诀’并列。”
那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平生最脍炙人口的本事之一,就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任何对手武功的来历和造诣,沈神通既然是他的⼊室⾼⾜,这套本事当然不能够没有。
在沈神通议论天下任何武功之时,的确没有人敢不“洗耳恭听”的。
事实果也胜于雄辩,不论你自以为武功多⾼,不论你自以为多么渊博,但象沈神通这一手要是你办不到,你想不相信不佩服也不行,问题症结就是你“办不到”而已。
仍然是崔家双姝发问,大家好象都已默许她们有这种特殊权利,所以既无人表示不耐烦,更无人出声阻止。
“沈大哥,我好象很笨,因为我听到现在为止,仍然觉得金老板另外练成了‘真君子’居仁厚的刀法,就算不是如虎添翼,至少也是锦上添花,我怎样想怎样看,都不认为对他有害处,事实上,我的意思仍然认为只有益而无害,你虽然让我们都增长了不少见闻,但好象也弄了不少疑惑给我们呢。”
“我并没有弄些疑惑给你们。你们只可以怪人生许多事情的表面,往往遮蔽、颠倒了真相。”
沈神通潇洒地笑一下,又道:“金云桥多学了两路绝世刀法,表面上当然很好,但在某此情况之下就反而不妙了,例如他刚才施展‘真君子’居仁厚的无上绝学‘不欺暗室’那一招,如果他本没有动念准备用‘子⺟追魂珠’,则他不但当时一举刀那两人⾝在空中就已经落败⾝亡,而且还可以趁这一招威势犹存之时,顺便随手击败会津君以及夺门而出。他的左手⾐袖当然不会毁损,而且当他出了轩外再回到屋子里,请问这儿还有谁敢贸然向他出手?”
假使金算盘表现出如此绝世武功,无疑谁也不敢向他挑战,尤其是黑夜神社那十几名杀手,极可以跑得比兔子还快,此后也休想再找到他们的踪影了。
崔怜花做出个掩自己嘴巴的姿式,当然事实上她没有真的掩住,否则焉能讲话?她说:
“唉,我好象太多嘴了,如果我不多嘴问个不停,沈大哥你就不必解释这么多话。因而金老板便很可能仍然不知道自己的错失,但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已经明⽩,问题好象忽然变得很严重。”
金算盘的样子的确好象大有所悟,故此眉宇间闪跃出自信自负的光采。
他向崔家双姝微笑说道:“你们明知我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伤害你们,假如你们不向我出手的话。所以你们何必惊慌,第一个惊慌的人应该是会津简一,然后轮到别人。”
刘双痕道:“这个‘别人’是谁?”
金算盘也对他笑一下,殊无敌意,甚至对沈神通也如此,他锐利的眼光迅即移到陶正直面上,眼中渐增森厉光芒。
“就是这个小八王蛋,我宰了会津简一之后,第二个就非要宰他不可。”
陶正直立刻现出惶恐谦卑乞怜神情,同时连忙分辩:“金老板,我只是个无⾜轻重的小人物,你真正的对象应该是沈神通才对。”
金算盘观察人心世情的本领显然远远比不上沈神通,所以他稍稍沉昑一下,面⾊就居然转霁,至少也变好了很多,老实说那陶正直使用这种手段以瓦解别人的敌意斗志,极少有不成功的,因为任何人若是陶正直具有这许多本事成就的话,要他不骄傲自大已经不太容易,要他低声下气哀求乞怜当然是难上加难了。
沈神通的眼睛没有放过这些变化。但看来没有必要提醒金算盘,假如情况没有特殊变化,看来金算盘最后一定死于陶正直手中,金算盘这人留在世间本来就是祸害,所以如果陶正直要杀死他,绝对不是坏事。
会津简一一声断喝,宛如雷鸣。这股威势却又因为八名黑⾐大汉跃⼊轩堂內,一齐拔刀摆出阵式而增加无限杀气。
他们的阵势成了半月形,最当中的是会津简一,长矛映出耀眼精光寒气,遥指远在三丈外的金算盘。
金算盘当务之急就是设法庒制对方的气势,所以他居然不静守而先进攻,他一步步行上去,经过周泉、方兴两具尸体时,顺便踢出两脚,两具尸体一直飞滚数丈外碰到楼壁才坠地。
尸体已经失去生命,就算多踢几脚,对尸体也不能增加更大伤害,只不过对于还活着的人,却会使他们心灵感到“残酷”的庒力,而且金算盘脚力之雄浑強劲,也使人考虑到绝对不可以被他踢中一脚,这也是形中增加他自己威势庒力的佳妙方法。
会津简一自是懂得这等攻心战术。不过目前他除了冲上去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好法子。
他的确这样做了,铁矛矛尖蓦地变为三点精光,刺敌人上中下三路要害。
但矛尖距金算盘还有两尺远,他却忽然坐马煞住冲刺之势,金算盘当然也不会用自己⾝体向锋锐矛尖碰去,所以这两尺距离就忽地凝固,既没增加也没有缩短。
这等情势內里大有文章,在会津简一来说,他是因为察觉金算盘左手的算盘子正要发,所以立刻改攻为守,全神应付暗器。
由于金算盘的金刀短得不成比例,所以如果会津简一能破去他可以攻攻的暗器,那时候他只有挨打挨杀的份儿,至少在他未能破拆铁矛,未能贴⾝⾁搏以前必是如此。
只见一点金光从扁薄算盘出,目标不是会津简一,而是稍后一点排成半月形的黑⾐大汉其中一个。
会津简一嘿地大喝,铁矛疾扫,果然“叮”一声击落那点金光。
在这咫尺间能用矛尖击落体积细小疾如电闪的算盘子,会津简一的眼力和矛法,实在可以称得上⾼手。
不过被袭目标的黑⾐大汉此时仍然发现有一点金光直面门,他原已看见金算盘发出暗器,也已经提刀准备以刀⾝拦住暗器,但会津简一铁矛却了那么一下,反而使他目光微微散开。而铁矛击落暗器的声音亦使他心神一松。谁知真正情势仍然未变,还是有一点金光面到。
黑⾐大汉不但看见光芒闪动,还听见劲厉破空声以及自己双眉之间骨头碎裂声响。只是他对此已完全无能为力,简直连哼一声都没有就倒下去了,这种死法大概很痛快、很难得。
因为他本来不及转念,来不及惊恐,也来不及疼痛就已魂归天国。
显然这一手就是“子⺟追魂珠”上乘暗器绝技,那颗⺟珠虽已被击落于尘埃,但子珠仍然照原来的方向击中那个目标。
会津简一头也不回,眼神凝聚,锐如刀剑盯住对方,对于一名部属的死亡既不询问,亦不查看。
金算盘左手又动了,会津简一几乎是同时之间大喝出声,只见铁矛嗡然一震,又击落一枚金⾊算盘子。
他看见金算盘露出忍残冷酷笑容,同时也听到背后有人仆跌的声响。
“子⺟追魂珠”的威力果然深不可测,第二个部下也死了,而且是死于同样手法这下。
那么第三个、第四个呢?
金算盘用事实答复,他左手连续又动两下。
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过程完全一样,第三、第四个黑⾐大汉都听见自己印堂部位骨头碎裂声响,⾝躯也随着这一下声响跳一跳便跌倒了。
假如会津简一后来放弃挥矛击落子⺟追魂珠。他们是否仍然会死亡?这个疑问他们已永远得不到解答,而事实上,他们本也不需要这个答案。
会津简一的面孔好象已变成岩石,连一丝一毫表情也没有。
其他观战的人,被这种残酷的刻板式杀屠场面,庒迫得不能透气,又想呕吐。
金算盘定睛注视对手好一会,忽然爆出一阵大笑得意而又狂疯。
会津简一宛如石人,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轩堂內可怕的狂笑声好一会才停歇,仍然是金算盘先开口:“简一兄,如果你想用部下的命找出解破我暗器之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陶正直揷口的声间很响亮,把旁边的刘双痕吓一跳,主要原因是他做梦也想不到陶正直会忽然揷嘴。
“金老板,你自己才大错特错,假如几条人命就可以找到破你暗器手法,那真是值得之至,这代价也便宜之至。”
金算盘冷笑道:“你以为简一兄已经找出解破手法?”
“你很可能猜对了。”陶正直这个人大概很有演戏天才,因为他的声音和表情说变就变。刚才他极谦卑乞怜时,简直真无比,现在忽然变成一派狂傲讥嘲,也能使任何人看上一眼听一句话就知道。
“老金,我不妨指点你。”他甚至在称呼上也改变,已不尊称对方为“金老板”了。
“听说你这个人花钱是出了名的,但同时你的吝啬也一样有句,以我的⾼见,你这种矛盾格就是你失败主因了。”
通常我们都谦称自己意见为“愚见”所以陶正直使用“⾼见”的字眼,更增加他那种骄傲狂妄的气焰。
不过他亦并非完全靠“傲”他的话的确言之有物,故此金算盘纵然內心深处暴怒狂,却又不能不保持冷静外表,等他说下去。
“你大手花钱,算盘和短刀都是⻩金铸造,大概只有很少别的金属使之坚梗,这一点我相信你不是想偷工减料,只能怪纯金质地太柔软,但最最重要的地方你却忽然发出吝啬小气本,我是说你的算盘子那么小一颗,实在用不了多少⻩金,你多制造几颗并不要花你很多钱,可惜你舍不得,因为这几颗特制的算盘子是出去,如果捡不回来怎么办?所以你一心痛就只有制造十颗可以出的算盘子,其余的只不过摆摆样子,因为那是一定不会遗失损耗的,数目再多也没有关系。”
他绕了一个大圈子才点出题目,那就是金算盘已无法施展“子⺟追魂珠”绝艺,原因是他这种特制的算盘子只有十颗。
早先他在武当俗家弟子周泉、方法⾝上各用了三颗,加起来耗用六粒之多,而现在又连续杀四名黑⾐杀手,如果陶正直的话没有错,则金算盘已经没有“子⺟追魂珠”可用,这就是陶正直讲了一大堆话所要揭露的秘密。亦即是说会津简一决定利用部下命,以耗尽对方弹子,这样金算盘的暗器绝技不必破而自破了。
金算盘虽然忍不住浮现惊诧之⾊,却亦忍不住坦⽩赞叹道:“真想不到你们的眼力这么⾼明,简一兄见过我的兵器,所以他瞧得出还不算稀奇,但陶正直,你虽然仍然是可恶的小八王蛋,只是论到这份眼力,却不能不佩服你了。”
陶正直冷冷地道:“我不是小八王蛋,等到我剑尖刺⼊你喉咙时,你就算想改口叫祖宗也没有用了。”
他走出屏风,持剑在手,脚步并不快,不过就算每一步只有一寸,时间久了,终究可以走近金算盘背后无疑。
会津简一铁矛快逾闪电刺出,同时大喝一声。
闪亮森寒的矛尖堪堪刺中敌人,喝声才震动众人耳鼓,这一矛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然而矛尖却没能够刺中金算盘⾝体,因为当中有一面金⾊小算盘阻隔着,空自起一声脆响,金算盘脚下却是分寸未移。
稍远之处,也就是会津简一后面,四把精光雪亮长刀已经举起,化为两翼之势包抄上,这四把锋利闪亮长刀一旦投⼊战斗中,不消说也必是极有效的牵制力量。何况金算盘背后又有一个陶正直慢慢移近?
正确的时间很难指出,但好象是三次呼昅的短短时间內,会津简一之铁矛宛如风驰电掣已经刺了十五次之多,由于铁矛只是直刺,所以并滑眩目光彩。但金算盘双手的短刀、算盘错封架,所以反而舞出万道灿烂夺目金光。
眼看那四句黑⾐杀手加上陶正直已经快要形成严密的包围圈,也快要展开合击围攻,所以每一个人都劲使睁大双眼。
只有沈神通却被一件事骇了一跳,而分散了心神,也移开注视战局的眼光,一转就转到一张很年轻很美丽的脸庞上。
他没有法子不转眼瞧看,因为这张美丽面庞不但跟他接近得不超过一尺,而且面庞主人的⾝体也碰着他。
有如此美丽面庞的女孩子,任何男人碰到她⾝体一定不会觉得讨厌。问题只出在时机不对。照目前形势环境来看,完全不适合任何旑旎风流情事已是自明的事实。所以沈神通虽没有讨厌感觉,但也不觉得愉快。
那张美丽面庞还带给他以青舂的香味,不过沈神通仍然愉快不起来当然也绝对不讨厌。
以前说过沈神通本事极大,任何奇怪情况和人物,他只要看一眼,或者嗅一下,或者听一听,甚至手摸一摸,就一定比任何人都能够知道更多的资料以及秘密。
如今他已使出这种本领,立刻点头又轻又快问道:“金算盘有什么古怪?”
那张美丽面庞的主人就是李红儿,她明亮眼睛还能够菗空溜过去瞧了金算盘一眼,一面回答:“他要掉包,他⾝上还有一个算盘,另外我又瞧出他发暗器时,右脚跟一定先抵住左脚,他为何要做这样一个动作?这样会被人家先瞧出来那多不好?”
沈神通很想告诉她,金算盘脚下的动作,必是发暗器劲使发力奇异秘诀。可是现在又实在没有工夫讲这些话,只好歉然微笑一下,马上把眼光投向战局。
他心中不能不承认金算盘“掉包”这一手真是极险可怕的手段。由于谁也以为他的算盘已经没有子⺟追魂珠,但偏偏忽然间又有了。而且这种暗器本上具有连睁大眼睛严密防御着的人,也很难躲避之威力,何况在猝出不意情况下,当然更躲不了。
如果陶正直的命不是关系到何同下落之故,沈神通不但不必想办法,还大可以笑咪咪欣赏双方绝艺,反正黑夜神社方面的人个个有罪,既然暂时无法拘捕审判,未能送到法场公开斩首。那么他们死在这儿其实也差不太多。
目前问题很复杂,他既想陶正直不要死于子⺟追魂珠之下,又不必同时也救了会津简一以及黑夜神社那些杀手命。所以本来可以直截了当喝破的一个诡毒手段,却增加了种种顾虑而变成曲折难办。
当然最理想结局是金算盘和会津简一以及那些杀手同归于尽,至于陶正直,则最好只伤而不死。于是乎皆大喜,人人満意不包括被杀或受伤之人。
上面所叙说所分析的只是各人心理状态以及局势各种演变的后果。那些正在行动正在拼命之人事实上并不知道,在“时间”上更扯不上关系真正意思是说,那些分析议论并不占据时间、空间。
沈神通决定用直接喝破方法,因为无论如何,最重要还是怎样抓到何同的问题。
他刚刚气纳丹田,正要发声,却又因为李红儿的动作而忍住。
这回李红儿不但抱住他一只胳臂,双方⾝体简直是“挤”在一块儿,而且她的娇靥也真的碰到他面颊。
她的动作虽然会令人误会,会使男人心跳,但只要是有点脑筋的人,就一定知道通常少女是不会象⺟⾊狼一样急于向男人求的,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
事实上,李红儿只不过急于阻止沈神通说话,她急速地低声说:“陶正直也会使那种暗器。我看见他脚跟碰触另一只脚的动作…”
沈神通听到这儿已经欣然微笑。李红儿又在他耳边说道:“虽然动作并不十分一样,可是好象也是将全⾝劲力运集到手上。”
“你说得对。多谢你特别明亮可爱的眼睛。”沈神通声音非常轻松愉快。
本来观测天下各门派武功任何细致特征乃是沈神通的专长。不过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历史之久,谁也不能够当真完全知道。所以沈神通其实也是据许多武学原则,加上人类⾝体语言(即行为语言学)的广博知识,便往往能一口说出对方的武功来历和造诣深浅——
著名及极⾼明特别的武功却反而知道得多,不必临时推断。此理甚明,不必多赘。
此所以金算盘几乎还未出手,沈神通那时已说得出“子⺟追魂珠”名称。但手法易测,运劲发力秘密竟然是在脚下就很易疏忽过去了。
好在李红儿的眼睛不但够尖够快,而且最厉害的是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对于任何稍有异常的动作,那怕是很细微的也一定瞧得出。此是“扒儿手”这个古老的无地不有的行业,最顶尖⾼手必具条件之一,如果没有这等眼力,就永远只能做第二三流或者第五六流的扒手了。
她的特殊专长再加上沈神通的,马上变成一把万能钥匙,大概任何奇异疑难之锁都可以开得。
现在沈神通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古怪的运动发力动作了。所以金算盘在脚跟一碰左脚,他已知道金算盘手中的算盘必定已掉换了一个新的,同时也知道他要发出子⺟追魂珠。
果然暗器劲厉破空之声大作。这种声音使人极惊怵震骇。因为刚才大家都听过这种声音,结果是一共死了六个人!
记忆犹新,所以众人尽管心头震惊,但看见那四名持刀的黑⾐杀手忽然一齐摔倒,却反而不感到奇怪!
“子⺟追魂珠”果然名不虚传,论到手法之奇诡,威力之強厉,大概当世无数暗器之中,能够媲美匹敌的一定很少。
所以“奇诡”“強厉”真正意思是说这一刹那间,除了四名黑⾐人中珠倒毙之外,还有那会津简一和陶正直也都竟然不免于难。
会津简一以及陶正直并非象四名黑⾐杀手一样,连躲避的动作也没有做出来就丢掉命,他们都曾挥动兵器击落一枚子⺟追魂珠,也曾侧⾝闪开另一枚。然而金算盘无疑是志在必得,所以竟是每人响以三枚之多。
故此会津简一虽然临时子套长剑,以闪电速度劈中最后一枚子⺟追魂珠。可是大概是內力不够精纯,不够強劲,故此⺟珠被劈落尘埃,但子珠却中他的心窝。
另一方面金算盘背后的陶正直,也是同样被第三枚的“子珠”中,不过他⾝子摇摇晃晃一时还未跌倒。
那会津简一却站得稳如山岳,两目怒视,形态十分凶猛骇人。
他已扔掉铁矛,现在是一手提剑,另一只手却掩住心口要害。
看来他好象还有一战之力,至少好象还可以作一次最后攻击。
所以金算盘凝集目力注视着他。金算盘耳口已听见陶正直歪斜踉跄脚步声,所以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于会津简一⾝上。
谁知陶正直脚步声忽然恢复正常“哧哧哧”左跨三步,声音沉实雄健。
金算盘心头大震,双耳耸起,注意力由前面的会津简一⾝上最少转移了一大半到后面,严密防备陶正直的杀手毒招。
现在他不得不衷心承认那个“小八王蛋”象一团雾,真有神鬼莫测手段。
千变万化如鱼龙曼衍的局势,使得人人大有眼花缭目不暇给之慨,自然这也是由于金算盘的第二只算盘所胡的子⺟追魂珠都用光。所以他须凭本⾝武功招式,抵挡那两个強敌最凶厉的一击。他已经不能够在攻势发动前再施展子⺟追魂珠阻遏或击倒敌人了。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情况并不是会津简一先出手这一点。事实上会津简中一了暗器,一定支持不久,所以他赶紧出手不⾜为奇。出奇的是会津简一最后一招并非攻击金算盘。他挥动长剑在空中转一个圈子之后,突然脫手飞出去。
剑光闪亮如电,速度亦宛如电掣,但方向却直屋角那顶软轿。
连观战者都为之惊诧愕然的事情,⾝在局的金算盘自是更加感到意外以及为之震惊。他震惊的缘故却很简单,因为他很关心软轿里面人的全安。
不过他必须更关心自己的命,因在这时脑后已有劲风锐声袭到。那一定是体积细小却异常歹毒的暗器,纵然象他这等一⾝上乘武功之人,若是中了一记,也很难不躺下。
他明知有机会还可以掷出短刀横截击落那把长剑,但如此做了便失去了时间,便来不及躲避脑后的致命暗器了。
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他只能选择一种。
所以他跨步闪开之后,眼角却也看见会津简一的长剑光虹笔直中软轿。那么长的利剑深深没⼊轿中,大概剑尖碰到另一边的墙壁才停止。
轿子里传出一声惊叫,好象我们有时不小心割破手指不知不觉惊叫一声。
那软轿虽四周遮蔽得甚是严密,没有人能找到丝毫隙窥看。不过既然沈神通说过轿里有人,而且还认为那是个男孩子,是金算盘的儿子。人人也就深信不疑,简直不必再动脑筋想一想究竟是与不是了。
果然那一声惊叫嗓子甚是稚嫰,一听就知是不折不扣的男童声音,只不知他受了伤没有?会不会被那威力绝強的飞剑连人带轿一齐刺穿刺透?
金算盘虽然过脑后飞来的暗器,但显然被那一声惊叫震动心灵,以至于方寸大。他⾜尖用力点地,疾如飞鸟般扑向轿子。
此时一点寒星从陶正直手中飞出,追金算盘。这点寒星最奇怪之处是速度并不十分迅快,所以也没有破空声。
这种暗器手法真是叫人感到叹为观止。因为暗器跟握在手中的刀剑等兵器完全不同。兵器可以放慢速度而不失威力,但脫手飞出的暗器就很难做到这一点。陶正直却能够做到,人人都看得出那点寒星速度虽然不快,却劲道十⾜。
金算盘拨开软轿帘子,⼊眼赫然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瘦弱的⾝子被精光闪亮的长剑刺穿架住,所以没有倒下。
他面⾊苍⽩得难以形容,眼睛很大很亮象两颗宝石。
他⾝躯虽是被长剑穿贯,却居然还未曾断气毙命。但见他眼中出人的又令人难以了解的光芒,轻轻说话,声音甚是悦耳:“你真是我的爸爸?”
金算盘定睛瞧他一阵,然后俯进去一点在他面颊上十分温柔地吻一下,柔声道:“是的,我是你的爸爸。”
他嘴离开那稚嫰面庞时,眼眶已涌満泪⽔。
“那很好,再见了,爸爸。”
“再见了,小儿子。”
男孩子一口气,轻声说道:“现在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爸爸,因为只有你才会为我悲伤,为我而哭泣…”
金算盘只能含泪微笑为你悲伤哭泣算得什么呢?小儿子,最可悲的是我们都在人间⽩走一趟…
“爸爸,妈妈呢?我真正的妈妈在那里?”
“小儿子,不必再问。”金算盘直到现在才忽然想起石屋里的四具石棺,也想起放在其中一具石棺里那个一直蒙着面孔的女道士凌波仙子。“小儿子,她已经伸展双臂等着抱你…”这时他看见那秀美苍⽩的男孩子突然垂下头颅他的小儿子已经悄悄走了。
他也忽然感觉到后背要⽳的疼痛蔓延全⾝。
他叹口气回转⾝,眼光直接落在沈神通面上:“那个小八王蛋居然学会神女宮暗器绝艺,你千万别放过他。”
人人皆知他口中的“小八王蛋”就是陶正直。又由于大家都看见陶正直发出暗器击中金算盘,当时都噤不住惊讶于那暗器手法之奇绝奥妙。所以如果这是神女宮独步天下的暗器绝技,那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不过金算盘中了暗器之后,居然还能做不少动作,例如吻亲他儿子,还能说不少话,最后还能回转⾝,话声亦提⾼不少,这种情形不但别人都为之惊疑不定,连陶正直也困惑地皱起眉,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许多圈。
通常人们深思虑时便会皱起眉头,若是马上得想个计策应急,眼珠就一定会急速转动。陶正直表情已怈漏了他心态的活动。
陶正直目前当然是最危险最紧张的人。如果金算盘居然尚有反击之力,第一个目标一定是陶正直而决不会是别人。
陶正直自言自语地说:“神女宮的游仙梭不但专破世间各种护⾝气功,而且还附有剧毒,南飞燕给我这三枚游仙梭时说,即使是当世武功公推第一的少林老方丈铁脚大师,也一定不敢用任何护⾝气功硬挡游仙梭。何况梭上剧毒能见⾎封喉(即是一旦破⽪出⾎毒力就封住咽喉,连话也讲不出一句),但金算盘是怎么回事?”
何以金算盘还能够动?而且还能够开口讲话?莫非南飞燕的话不尽不实?又莫非她送给他的游仙梭只有一半效力?例如有毒而不能破人上乘气功,或是能破气功而没有毒?
不过他的结论却也很特别何必去管金算盘的生死呢?自己的生死才是最重要。
他距离门口很近,而这时黑夜神社的杀手们(还剩下的几个)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陶正直一溜烟夹尾巴夺门冲出,既无人阻挡,也无不来得及追击。
此人在逃走方面果然很下过一些苦功,看来的确比许多人迅快利落得多,只一眨眼间就不知去向了。
金算盘苦笑道:“沈神通,难道你想不到他会逃走?”
沈神通离开屏风掩蔽,走近金算盘。其他的人如刘双痕、崔家双姝以及李红儿都跟在他⾝后。
“会津简一已死,手下杀手也剩下没有几个,黑夜神社算是冰消瓦解了。”
他只叙述一些事实,并没有回答金算盘问题。
而他接着再说下去的话,竟然亦岔到别处去了。他说:“金云桥,你也活不了。因为你中了神女宮九大暗器之一的游仙梭,虽然只中了一枚,却已可以肯定你活不下去了。”
金算盘苦笑道:“我知道,用不着你告诉我。”
“你是否暗暗练过某种毒门奇功?”
“我练过什么功夫都没有用了,你为何还罗罗嗦嗦提这些不打紧的事?”
“不是不打紧的事,你想想看,假如我好心好意把你和儿子尸体,搬到同心楼后那间石屋,让你们⽗子能够和凌波仙子在一起,此举对你一定很有意义。因为你们一家三口至少死后能够同葬一⽳。可是我们一碰到你⾝体我们就中毒死亡,那时谁把你们⽗子搬到石屋收殓于石棺呢?”
“好吧,我承认,是练过一种毒门秘功。”
“那就无怪游仙梭的见⾎封喉剧毒没有封住你喉咙了。唉,你声音已很微弱无力,腿双开始发抖。别的人早已躺下,但你还站得笔。为什么?你还要知道什么?”
“因为你还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啊,是的。你当然很关心陶正直。可惜我的确没有办法在你的眼前杀死他。”
“但他已经逃走,这个小八王蛋花样百出,即使你沈神通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种人一被逃走了,就很难找得到。”
“对,我的确没有把握。不过我会尽我的力量。”
金算盘面⾊由惨⽩而变得⼲枯没有生气,终于一跤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