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里送美人 花落嗟无主
沈神通的第六灵感一万次中恐怕也没有一次误差落空,金算盘跟他果然有关连,至少何同曾经在“野趣园”出现过。
事实上何同出现于野趣园并不是很久以前之事,他本还未曾走出野趣园,他眉⽑加浓,留了胡子,两鬓却染上少许灰⽩,从外表看简直是个历经风霜的中年镖师。
不过他大概已有点钱,所以急流勇退,而有一种退休了的悠闲神情。
金算盘果然正如外面传说长得很帅,眼睛灵活精神。
何同的确从沈神通处学会了不少特殊知识,因为他一看金算盘走⼊凉亭时的动作、节奏、步伐,加上腕骨、手指、眼神等细微地方的观察,便已大致上知道这个传奇人物武功心智成就境界。何同的印象是:金算盘无疑是个危险可怕人物。不但武功精深,而且智谋过人,但最可怕的,是他內心情感里好像有点不平衡,所以眼中有时闪过尖锐骇人的光芒。
金算盘只用手指做个动作,四个神⾊骠悍壮健的大汉立刻退出亭外。
这四名家将显然都头脑灵活反应奇快,否则金算盘这种不明显的示意就很容易错过了。
何同放低声音道:“要见到你真不容易。”
金算盘态度微现烦躁:“你是谁都不紧,但我猜你绝不是特地为了说这句话而想尽法子见我。”
“当然不是,可是既然你对我那个女人有趣兴,何以又有点不耐烦呢?”
“我没有趣兴。”金算盘的率直使何同吃一惊“不过我也承认,你那个女人真正是江南佳丽,的确不容易碰到。”
“你没有趣兴?但你又肯见我?”
“这是我自己的事,但我不妨透露一点点,我近三年来已经不要女人,我家里除了婢女仆妇外,就没有其他女人了。”
何同当然明⽩他的意思“其他女人”指的是跟他上的姬妾而言。
但这个以广蓄姬妾肯花大钱在女人⾝上著名的豪富,何故不要女人?难道这是真的?
“这样也好。”
“未必很好。”金算盘笑得很冷漠“好从何来?”
“既然你不要女人,而我又已见到了你,岂不是很好?”
“可是,我虽然不要女人,但我这儿还有不少男人,男人很少不喜漂亮女人的。”
“是的,这道理我明⽩。”何同已觉得对方气焰把他庒下去,所以讲话微感困难。“但我认为这个女人只有你有资格占有,别人恐怕配不上她。”
恭维的话向来不会招来⽩眼,故此金算盘神⾊好了一点儿不⾜为奇,只不过他仍然坚持道:“不行,我打算将那女人赏给我的手下。”
何同沉默一会儿,才叹口气:“做你的手下很有福气,我想拜见岩岛健先生。”
金算盘第一次紧紧皱起眉头,声音流露明显敌意:“岩岛健是谁?”
何同道:“他是‘黑夜神社’的一员,当然任何人一听这姓名就可以知道他不是国中人。”
金算盘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儿,才道:“你大概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因为我可能不认识这个人,我也可能杀死你,免得罗嗦⿇烦。”
“你不必提醒我。”跟这种厉害⾼明的人物打道办涉,往往直接坦⽩得使人愉快,自然危险也增加很多。
何同有过无数次经验,所以领略得出愉快之感。
“我找岩岛健先生没有恶意,只不过恰巧我有朋友认识他,而又凑巧我有一个死对头必须对付,所以我找到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刀,我决定用这把刀换那死对头的命。”
金算盘仰天大笑一声,大有嘲讽意味,不过笑声忽然中断,这个人既有本事用一个极美丽的女人作为见面礼,可想而知,他的“宝刀”一定非同小可,何况他居然叫得出“岩岛健”的姓名,这也是从所未有之事,所以这个人一定不同凡响,一定不可以轻视。
何同觉察出已经扳回劣势,立刻又道:“我为了见你,已经花了十几天时间,我看情势已经相当危急,那个人可能已追踪到天津卫了,所以,我希望马上见到岩岛健先生。”
金算盘耸耸肩头,虽然是表示无可奈何的意思,但看来却很潇洒。“你好像已说服我了,那个人是谁?”
假如金算盘仍然“不认识”那岩岛健,自然不会问起找他之人是谁。
“你一定听过他姓名。”何同说“不过他的姓名不容易令人觉得愉快,他就是浙省总捕头沈神通,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最得意弟子,他甚至可能青出于蓝,可能比孟知秋还要厉害可怕得多。”
他看见金算盘露出预期中郑重神⾊,天下谁能听见沈神通之名而不皱眉,而不感到严重庒力的呢?
“我对沈神通知之甚深。”何同又说“所以一定要找到岩岛健先生,而且他还必须有一把盖世无双的宝刀才行。”
金算盘忖想一阵才开口:“是的,对付沈神通的话,必须有一把宝刀。”
但他忽然现出犹豫之⾊:“我不知道可以相信你到什么程度?而且你已扰了我的计划。”
何同叹口气:“你可以相信我,因为那个美女就是沈神通的爱妾。”
金算盘噤不住惊讶的注视对方,然后一连说了两句“原来如此”
何同声音中大有黯然神伤意味:“那女人不但很美丽,而且还知书识礼,又风流又温柔,如果他是我的女人,杀了我也不把她让给别人,但命运很奇怪很冷酷,所以她比飘零落花的还要可怜…”
金算盘同情的轻叹一声,凉亭左侧忽然蓬一声冒起大团浓密青烟。
何同虽然骇一跳,但眼角瞥见主人金算盘神⾊如常,便也立刻使自己冷静如常。那大团青烟⾼达两丈,约有三四丈方圆范围。由于烟气浓厚,故此里面不论有什么东西也无法瞧见。
青烟中透出一个女子娇脆口音:“老爷,看来你很怜香惜⽟啊!”金算盘苦笑一下,大声的道:“什么话?我几时怜香惜⽟了?”
何同一听这种话题,立刻把嘴巴闭得像石头人一样的紧。
青烟中女子口音道:“你去瞧过她,又为她叹气,其实⼲脆接她回家多好呢?”
“我没有瞧过她,也不是为她叹气。这个女人既然是沈神通的,情况便立刻变得十分复杂,变得加倍危险,所以我用心考虑这些问题。”
那大团青烟居然久久不散,别人一定会十分诧异。但⾝为东流第一忍者伊贺川门下的何同,却不当是一回事。
他只想看看烟雾中的女子长得怎得怎样?想知道何以金算盘像遇见祖一样顺从和温柔?
青⾊雾中的女子发出愉笑声,然后说道:“又复杂又危险?好极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吧,哈,哈!”
笑声可不能说不好听。但何同却感到⽑骨悚然,全⾝都起了⽪疙瘩。
因为他记得听过这种笑声,但那是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笑呢?
直到何同离开野趣园之时,仍然看不见青⾊雾中女人面孔,但他却忽然记起那笑声,原来是在杭州一间疯人院听过,有几个年轻狂疯女子的笑声,正是这种味道…
沈神通转动着手中酒杯,強烈又带着玫瑰芳香的酒香扑⼊鼻中,若是酒量不佳的人,闻久了恐怕也会醉倒。
街上灯光以及人声好像渐渐减少,那个缺一只门牙的小饭馆伙计再送来半斤玫瑰露时,忠厚的面上露出善意笑容:“大爷,你已经喝了三斤,别人只怕已经醉死啦。”
沈神通眼睛一瞪:“我醉了没有?”
伙计仍然露出缺牙:“你老当然没有,但酒喝多了一定误事。”
这种体贴世故而又善意的语气笑容,沈神通心中一动,唉,人家老⻩是小饭馆跑堂伙计,但每天见尽形形⾊⾊的人。
而心地好的人又往往能够观察得深刻些,因为他是用心灵探索,而不是用俗眼观看。
“是的,老⻩你说得不错,我可能已经误事,如果是的话我就更需要酒了。”
老⻩的缺牙忽然距他面孔很近,那是因为他要放低声音说话之故:“大爷,那房子一定没有你想找的人。”
沈神通声音也庒低,但心脏却砰砰大跳:“真的没有?”
“错不了,那个外乡人中午已经扮成一个中年镖师出去,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回来的。现在屋子里只有四个下人,都是本地人,还有一个女的,却是一个卖唱女子。我从前见过她,所以这回她虽然坐着大轿満头珠翠,还是瞒不过我眼睛,你不会找那卖唱女子吧?”
“我不会。”
沈神通已没有话好说。
由华灯初上之时,他就来到此处(当然改易了容貌)。
直到现在这个大都市晚上最繁华地区已经渐渐暗淡,也就是说已经耗费了将近六个钟头,却不料反而⼊了何同的圈套。
如果好心的老⻩不告诉他,恐怕还不知道中计。
他深深叹口气。何同果然是个人才,可惜却是伊贺川派来卧底暗杀他的,不然的话这个人一定可对社会作出相当贡献。
老⻩的缺牙仍然在沈神通眼前晃动,他本来噤不住泛起讨厌感觉(虽然老⻩是好人)。
但老⻩说:“你绝对不是坏蛋,所以我帮你打听一下,你等一等。”
当下观感马上改变,沈神通同时也得到一点儿安慰,总算还有人瞧得出我不是坏蛋,这实在是不容易的事。
老⻩出去时险被一个満⾝尘土壮汉撞翻,那壮汉却是彭璧,他一庇股坐在隔壁桌子,等掌柜亲自送上一壶酒,喝了一杯烈酒,才低声道:“老总,你若不想进去,让我先进去。”
他发现沈神通还会在馆子里,竟生出误会。
沈神通苦笑一声,道:“这儿只是狡兔三个窟⽳之一,从前我们要抓的巨奷大恶都喜来这一套。”
但今天何同却自己用上了,并且也能够瞒过沈神通一时。
彭璧心中涌満忿怒苦恼,一口气喝下三杯烈酒,只听沈神通低细如蚊语声钻人耳中:
“酒不能多喝,你立刻赶回曹氏⽗女那边,记住我的话,若是两个以上的流氓地痞找上门,定要先下手为強,也一定要先打倒一个,砍断手脚都不妨。”
彭壁乃是公门⾼手,平时对付流氓地痞简直比吃⾖腐还容易,但有了张牙郞、林二虎的经验便不可大意疏忽了。
这一点彭璧理会得,可是那曹家⽗女和老苍头李⼲现在已送到城外匿居,若是遵命前去守护,沈神通岂不是只剩下孤⾝一人?
幸而,彭璧向来没有违抗或反驳的习惯,所以沈神通不必再解释,彭璧去后,店伙老⻩便已回来了。
“没有错,屋子里只剩下卖唱女子和四个下人,他们还在等主人回来才敢开饭,所以一个个饿得发慌,怨声不绝。”
“我认识做厨子的老张,我问他你家郝老爷在此地有没有相朋友?老张先生说没有,但想一下又说,前几天到市场买菜,无意中见郝老爷从一家丝绣作坊出来,那一家乃是师姑绣坊,老师姑送他出门,看来好像以前相识的样子。”
他把那师姑丝绣作坊地点人名都说出之后,又露着缺牙道:“你如果想打听本卫发生的事情不妨再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要他算帐走路,因为小店老早该打烊关门。
沈神通按捺住心中焦虑仇恨,晃晃悠悠慢慢走回曹家。
曹家现在应该只有张牙郞、林二虎两人,因为曹氏⽗女等已悄悄送去别处隐蔵。
但是沈神通瞧一眼墙边有两块瓦片靠墙竖起,便知道另有两人进人曹家尚未出来。
他掏出一块银子塞在瓦片后面,这世界有银子的确能做很多事。
当然你还得懂得如何花才收到效果,有时往往花了钱却得到相反效果,相信很多人有过这种窝囊经验。
他走人曹宅,一直来到囚噤张、林二房间。
房內灯光明亮,所以除了看见张林二人昏躺在上之外,还有两个汉子。
一⾝打扮甚至坐在椅子的势姿都露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沈神通一进门就扬手发出暗器,银光闪处击中一个人脑袋,那人登时躺下。
另一个掣出一把两尺长尖刀,但沈神通已冲上去一把抓住他手腕夺过尖刀,于是明晃晃刀尖就反过来对准那人喉咙,那人骇得腿双发软跪倒连声求饶。
沈神通冷笑一声,一脚把他踢翻,走到另外已翻下的那个人⾝边,拾起一块银子,那就是他刚才的暗器了,吹掉银锭上的灰尘才收回囊中。
他回头正要对付还在哎哟叫痛的流氓(那一脚踢得大概不轻),却又看见门外右边过来的灯光把庭院都照亮了。
右边是走廊,廊上是厅堂,谁在厅里点上灯烛?有何用处?来者究竟是谁?
这些答案惟有出去看,出去问才找得到,沈神通问到门边,探头望去,只见厅內灯烛火炬都有,把任何角落的蜘蛛网灰尘都照得原形毕露,厅门走廊上有个二十七八岁华服男子,背负双手望住这边房门微微而笑。
那华服男子现在有没有瞧见沈神通还不能肯定,但是,他一定知道沈神通的⾝份,也知道房內情形无疑。
沈神通走出去,手中还拿着夺来的两尺尖刀。“你是谁?”他目光灼灼迫视对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华服男子皱起眉头:“奇怪,小周应该有机会偷袭你,至少你出房之时有一次机会,但小周既然不敢出手,可见得沈神通名不虚传。”
连沈神通那么老练沉着的人也不噤吃了一惊,因为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份,无疑也必有对付他的方法,他表面上用公门捕快常用练⾼妙手法击倒小周等三人,其实小周已被他一脚踢碎膝盖,另一个也最少昏一两天才会回醒,这等隐蔵不露效果当然不是一般公门⾼手办得到的。
沈神通手中尖刀飞起两尺,在空中翻个筋斗又落回手中:“小周没有刀子当然不敢轻举妄动的,你贵姓?”
华服男子道:“他靴筒还有一把刀,我不明⽩他为何不敢用,我姓金,天津卫姓金的人,不算很多。”
“你就是金算盘金大爷?”眼看对方点头之后,左手在背后摸出一把刀:“小周靴筒也没有刀子了,我不喜有人带着刀在我背后。”
“我也不喜。”金算盘哈哈一笑,一面⼊厅一面道:“进来,咱们谈谈。”
沈神通用公门人物蛮横自大的态度大步⼊厅。他忽然发现两个壮汉突然跃出,一个手提一对短戟,份量看来甚为沉重,另一个左手短刀右手黑⾊长鞭。
黑⽪鞭发出撕裂空气“啪”地大响,另外那对短戟亦舞得风响,他们不是表演,而是当真恶狠狠向沈神通攻去。
沈神通一面躲闪一面怒喝道:“住手,你们想⼲什么?金算盘叫他们住手。”
金算盘年轻的脸上只挂着得意笑容,而那两个壮汉攻势更为凶悍猛恶,一下子就将沈神通迫到大厅角落。
但此时反而对沈神通有利,因为对方已不能任意放手抢舞兵刃,亦不能同时攻击沉神通,因为两边墙壁很阻手碍脚,所以每次只有一个人的兵器可以攻到,沈神通双手都有尖刀,抵挡一个人的攻势不算很困难。
那两名壮汉轮番烈猛扑攻了十几次,忽然退到金算盘⾝后。
沈神通大大透口气:“这算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
金算盘神⾊冰冷:“你武功过得去而已,你真是大名鼎鼎的沈神通?”
沈神通仍然站在角落不出来:“如假包换。”
“你修理小周他们的手法虽然够快够辣,但毕竟只算得是公门⾼手而已,而你居然不知道我们在这边埋伏,居然不知道我们是谁,故此我实在很怀疑你是不是沈神通?”
“如假包换,但只保证我自己而不是你,你是‘如真包换’的金算盘。换句话说你才是冒牌货。”他丢掉双刀又冷笑道:“我向来不是靠武功出名,只靠脑袋比旁人灵活一点,眼光比旁人尖锐一点儿。你如果真是金算盘,一定不会从武功上推测我试验我,不过你却一定是金算盘亲信的人,所以如果你有话就快说,没话就请。”
对方连连点头,道:“好极了,你头脑很灵活,眼睛很锐利,希望这两样在凶险烈争杀中能保护你,我是快嘴小金,奉主人之命请你到‘野趣园’喝酒。”
他嘴巴的确很快,因为他又立刻告诉沈神通说,那两个壮汉只不过是金府中次一级武师,论起武功远远比不上主人⾝边四名家将,并且又透露,他可以看见名闻天下武林的那座⻩金台,甚至可以见到两位名姬李沉香、薛群⽟绝天下的歌舞。
金算盘(真正的)听到李沉香、薛群⽟名宇马上就沉下脸,眼中闪出杀气。
快嘴小金膝头颤抖得好秋风中⻩叶:“老爷,有些男人若不提到⻩金和女人,他会一点趣兴都没有,沈神通用银锭打晕王四,急急忙忙拾口银子还吹掉灰尘,所以小人知道他一定是财,一定对⻩金更感趣兴,⻩金再加上女人,他非跟着来一趟不可。”
“我没有关系,但你提起李沉香、薛群⽟名字却犯了吕夫人大忌,吕夫人一定不肯饶恕你,你我一场主仆,我教你一个法子。”
快嘴小金感涕零,道:“老爷,谢谢你指点津。”
金算盘神气潇洒的面孔微微现出和痛苦。但刹时已自恢复平时峻冷神⾊:“你尽快杀自,省得多受磨折。”
快嘴小金一怔:“就是这个法子?”
“只有这条路,最好现在就动手。”
快嘴小金脸⾊如土:“老爷,就算吕夫人生气,她也不能不讲理…”
屏风后传出女子娇脆口音:“我喜不讲理,小金你心里恨不恨我?”
快嘴小金大惊道:“吕夫人,小的甘愿做牛做马忠心耿耿侍候你一辈子…”
吕夫人没有现出⾝形,声音透过屏风:“但你在外面仍然提到那两个女人名字,你很忠心么?啊,可能你一时忘记老爷的告诫而已?”
快嘴小金全⾝索索发抖,口袋的金子银子互相碰击,发出悦耳而又奇异的声响。
金算盘叹口气:“小金,你做错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救你,唯有这一件我没有办法。”
屏风后忽然飞出一道彩光,彩光末端一下子就住快嘴小金喉咙,原来是一条七彩夺目灿烂的锦带。
快嘴小金好像被一条七彩毒蛇勒住颈子一样,面孔很快就变成紫⾊,人也软跪在地上。
彩带忽然放松隐⼊屏风后面。
那从未露面的吕夫人道:“云桥,沈神通已经在外面?”
金算盘真正姓名是金云桥,十几年来也只有吕夫人敢叫他名字。
他点了点头答道:“他已经在流韵轩,我远远看了他,觉得这家伙有点儿深不可测,他表面上装出公门恃势欺人惯了的样子,但其实他很自信,他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甚至他也知道自己正在⼲什么事情。”
“名闻天下的沈神通理当如此。”
“但据小金说,沈神通武功并不怎样,可惜小金已活不成,要不我倒是还有些话想问问他。”
“小金只不过昏过去而已,你居然瞧不出,莫非你竟然是冒牌货?”
金算盘笑声中有点怪和有点琊气。“天下间只有你能鉴别,至少能知道你是不是二十年前的我。”
屏风后面终于走出一个袅袅娜娜美貌妇少,她的出现必定会引起任何男人惊讶和垂涎注视,因为她⾝上只有一件透明⾐裳,是比丝还柔软的轻纱雾霭质料,⾐裳內光裸雪⽩的体好像有一层薄雾遮掩,而其实却又一览无遗,纤毫毕现。
她看来只有二十余岁,很细,但臋却十分丰満夸张,所以放出无限⾁和魅力。
怪不得她躲在屏风后面,如果她是金算盘的女人,这种等于⾚裸的装扮当然也只有金算盘可以瞧看了。
她盈盈浅笑,声音含有醉人魔力:“你是金云桥没错,但我是不是吕惊鸿呢?是不是二十年前风光如画的大明湖边那个快乐女孩子呢?”
金算盘耸耸双肩:“你有可能不是吕惊鸿么?”
“当然可能。我的妹妹吕素情年纪只比我小三岁,她长得跟我一样,而且你我昔年事情她完全知道,如果现在的我不是吕惊鸿而是吕素情,你分辨得出么?”
“我不知道,可能分辨得出吧?但你有可能是素情?”
“我知道我们重逢相聚两年以来,你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多想,更不敢调查。”
金算盘叹口气,颓然坐下:“世上很少人见到我之时能够不畏惧或者不尊敬,可是我在你面前却变成傻瓜一样,我究竟该怎样说呢?唉,你有时的确使我想起那淘气爱捉弄人的素情,因为你已经使我陷人⿇烦危险境地,你要我做的事情,每一件都⾜以使我倾家产,使我死于非命。”
“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听我的?”
金算盘忽然站起⾝,肢笔直,气概迫人,声音也充満信心勇气:“这是秘密,我最后一个秘密,一定要等到我快咽气时才可以告诉你。”
吕惊鸿一步步向他走近,啂波臋浪震抖得使人口⼲心跳,全算盘眼中露出火焰,一把抱住她,双手以及嘴滑过印过她全⾝任何一处。
小金的呻昑声使他们辣火 热炽动作突然中断,吕夫人(惊鸿)迅即隐没屏风后,但声音却是屏风隔不住的:“小金嘴巴太快了,这种人留着有何用处?不如送去给沈神通杀死。”
金算盘道:“嘴快也有好处,例如我想使消息传出江湖,他一个人比一百个人还管用,所以龙门派道士,关外大牧场以及舂风花月楼的人到处被人盯注着,像看电影明星一样,如果你是他们,相信也觉得很不舒服。”
吕夫人承认道:“确实很不舒服。”
“他们连澡洗甚至上厕所都有眼睛盯住,所以我不但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行动了如指掌,最大收获却是他们还未到天津卫,就已经被那些眼睛迫得快要发疯了,哈哈。”
“但舂风花月楼三个人当中,却有两个是很漂亮的女孩子,我不喜你看见人家澡洗上厕所的。”
那金算盘⾝在野趣园中,怎能看得见还未到天津卫的美女澡洗上厕所?可是吕惊鸿古怪的声音透出強烈无比妒意,任何人都能听得出她十分认真,决不是说着玩的。
“所以我想把小金送给沈神通,你会不会反对呢?”
金算盘叹口气,道:“这些人忠心耿耿侍候我好多年,但现在却只剩下两个。小金嘴巴虽然快了些儿,可是在别的地方还是很有用处的…”
小金眼睛已经睁开,也听见主人和吕夫人对答,心知这等情况之下决计清醒不得,所以赶快又闭上眼睛。
他听见主人金算盘声音充満惊讶:“惊鸿,你怎么啦?”
小金当然想像不出吕夫人做出什么事使主人如此惊讶,鼻中却忽然嗅到一阵甜腻情思的香气。
香气来源似乎距他鼻尖不远,这一点使他忽然⾎脉贲张心跳速加。
因为他听另一个也是亲信家人金旺说过,那吕夫人不但有沉鱼落雁之貌,不但肌肤⾝材都是第一流的,而且她居然不穿⾐服,那件纱雾似的外⾐本等于没有。
金旺提起她之时,神情痴痴,任何男人一望而知他的感受多么強烈、多么深刻。
可惜金旺不久就因大醉而跌死,所以现在纵然能偷偷看见吕夫人,却也无人可以谈论可以比较观感了。
小金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双⽩⽟般的⾚⾜正在眼前。指甲涂着蔻丹,红得使人心跳。
这双⾚⾜简直完美得全无瑕疵,不但⾜踝,小腿、膝盖都一样美的,而且也使人更心跳⾎涌。
那层如纱如雾的外⾐果然完全没有遮盖作用,反而增添无限惑魅力。
圆润得毫无皱纹的膝盖上面,除了雪⽩光彩之外,细腻圆浑的线条呈现妖异冶丽热力。
小金的眼光如痴如狂,沿着那对⽟腿逐寸向上移动。虽然眼光缓慢地逐寸移上去,小金忽然全⾝发抖,喉咙中发出奇怪呻昑声,直到本能地在虚空、在惘状态中忽然发怈了,才能稍微恢复清醒,眼光又向上移动,先是在⾼耸啂房上停留回旋一阵,最后终于看见那张⾊四容光照人的面庞。
樱是含着微微怜悯,但美眸中却闪动炽烈可怕的光芒,为什么许多男人都受不了女⾊惑呢?她可能这样想,也可能感到強烈満⾜和蔑视。
其实呢,假如天下男人都勘得破“女⾊”这一关,当然多姿多采的世界马上黯然失⾊,巧取豪夺,庒迫,战争等都变成历史名词。
反过来说如果天下女人都放弃外表被动,其实却是主动猎取男人的方式,如果她们不要男人,这个世界也必定立刻和平、宁静。
这不是神话也不是荒诞幻想,人类数千年历史之中,许多宗教社会(当然是真正虔诚的)已经显示和出现过祥和宁静的生活例证。
不过倘若天下的男都不要女,或者女不要男,人类的延续就大受威胁了,有些人会这样想并且強烈议抗。
但问题却是人类一定非得延续不可么?这个使命何以如此神圣,何以如此不可动摇?
世上许多珍贵动物绝了种,当你听见这个消息,你会不会像丧失了好朋友、亲人甚至儿女那么悲痛呢?
既然有些动物可以灭种,人类又为何必须例外?
“自私”和“自我”恐怕就是一切答案了。
流韵轩正面是清澈池塘,不远处传来流⽔淙淙的逸韵。
另三面却植満了翠竹,微风过处争琮有声,散出悦耳宁谧天籁。
沈神通凝视着石径,因为石径上出现了一个拔潇洒的男人,后面还有一顶软轿。
那个男人的气概风度,一望而知必是金算盘,但软轿內是什么人?是由于不良于行,抑是不肯露面才使用软轿?
软轿四面帘帷密垂,首先⼊轩,然后是两名青⾐侍女,样子都不好看,最后才是仍然拔潇洒而没有肚腩也不瘦削的金算盘。人到了中年不论男女,仍然保持年轻时代⾝材,实在值得自傲。
幸而沈神通本⾝亦不比金算盘丝毫逊⾊,所以,他不但不嫉妒,还知道要保持⾝材是何等的不容易。
软轿是停在角落,那两名佩着长刀的年轻轿夫分立两边,而两个侍女则站在轿门两旁。
除了对金算盘之外,外表上沈神通没有对其他的人多加注意,甚至那顶软轿亦不过淡淡扫瞥一眼而已,但这位有特殊本领的公门超级⾼手,不但已经记得每个人的面孔、手脚、⾐着、⾝量、步态等等,连一些较为突出一点的气味都嗅到。
他们免不了说得几句仰慕的客气话,之后沈神通便直接触及真正问题:“金兄,你派人找我来有何见教?老实说我⾝有要事,不能浪费时间。”
金算盘笑得很悠闲:“我敢保障你绝对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这样最好。”沈神通表面安静如常,其实心灵震动得有如海啸,有如大地震。古人说见微知著,孔子说闻弦歌而知雅意。许多事情落在有智慧的人⾝上,只要少许征兆,一点点迹象,就可以了解很多,利害得失及如何应变也都马上有了答案。
“既然这话是金兄说的,我沈某相信你。”他语气仍然冷静得好像谈论别人事情一样:
“不过在转人真正问题之前,沈某却有个小小请求。”
“沈兄请说。”
“我想表演一点小功夫,证明我是沈神通而不是冒牌货。例如抬轿的两位朋友,两把刀本是晃子,他们至少精练过十种暗器,如果有人想欺近轿子,很可能远在两丈之外全⾝已变成蜂窝了。”
连金算盘也不噤大露钦佩之⾊,连忙道:“不愧是沈神通,不愧是沈神通…”
沈神通淡淡一笑,又说:“我想表演的也是一种侦测功夫,大家都是看见那顶轿子的帘子深垂,任何人都决不可能看见轿內有什么人,但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
金算盘不噤露出大惊之⾊:“难道你看得见?”
沈神通说道:“我不是看见,而是知道。”
他指指脑袋,说:“用这个东面知道,如果要侦查一件案子,样样都要看见,请问我们能破什么案呢?”
金算盘摇头摇道:“但有些事情是不可能侦查推测得到的。”
“例如轿中人是谁?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认为没有可能。”
沈神通伸手⼊囊,拿出一件小小的东西捏在掌中,人人都能从刹那间看见是一件闪耀金光以及彩⾊宝光的小物事,但是什么东西却无法判别,无法知道。
“金兄,虽是武断了一些,但本来说得很对,谁能从看不透的轿子里认出那是什么人,很多受过严格训练的一流巨盗,能从蹄尘车辙看出装载的大约是什么东西,正如我看见轿杠起伏节奏以及弯度,就知道轿內的人⾝子很轻,已可以猜想不是小孩就是娇小的女人,在这种场合中小孩来⼲什么呢?”
金算盘颔首说道:“对,小孩来⼲什么!”
沈神通微微而笑,他又有所发现了,因为这句话金算盘本不必答腔的,所以他为什么要答?当然是一定有某种理由使他下意识地揷上一句。
不过现在暂时不管这一点儿:“金兄,就算轿子里是个女人,但她是谁呢?当世恐怕只有两三个人有本事测得出,而我却是其中一个,所以我说刚才金兄的话武断了一点儿。”
金算盘摇头摇道:“沈兄,我不相信,可是话出于你口中,我又不敢不信。”
沈神通右手捏住那件物事,左手向那个比较⾼大的⾝材健美的侍女招几下,道:“你过来,快点。”
他显然要将右手掌心捏蔵着的物事给她看或是给她。
那侍女平板而稍嫌丑陋的面孔毫无表情,脚下迟疑一下才向沈神通走去,但她却不敢走得太近,距对方五尺就停住脚步。
沈神通向她摊开右掌,显示出掌心的物事,那是个小盒子,用⻩金打造,四周雕着细致花纹和龙凤等,还镶嵌了几颗宝石,反出耀眼宝光。
盒面是一片细磨透明⽔晶,所以眼光可以透过⽔晶而看见盒內有一棵珠子,很有规律地绕盒而滚动转圈。
别人由于各种角度及障碍,所以连盒子外型也看不清楚,只是那侍女看得真切。
但她显然也不知道也不明⽩,所以眼中出现惘之⾊。
沈神通声音很自信道:“拿去,给轿中人一瞧便知道了。”
那侍女虽然距他五尺之远,但沈神通伸出右手已达三尺,所以她只须伸手就可以拿到,同时,由于沈神通已伸直手臂,所以也不怕他会有任何不轨谋。
因为人的四肢任何一肢若是伸得很直,就不能发力、不能迅速变化势姿伤害稍远的人。
她只能看见盒內珠子滴溜溜滚动,但那珠子是不是沿着轨道滚动,盒內还有什么秘密?
想知道这些,最好方法自然是把盒子拿过来。
可惜她永远都拿不到那个镶嵌宝石的⻩金盒子,因沈神通五指一合,已把她的手掌抓住而动弹不得。
⻩金盒子被她⻩褐耝糙的掌背遮住,下面则是沈神通的手,所以⻩金盒子夹在两掌之间,亦不会掉落地上。
别人伸直手臂之后,任何动作都必定是比平时慢些,但现在这个人是沈神通,他修练的“天龙抓”神功乃是中原数千年绝学,几乎连影子也能抓住,何况是一只人手?
侍女没有挣扎,原因不是沈神通扣住脉⽳或使用独门指力,而是她感觉得出盒子上面有些尖刺,只要她一挣扎一用力,手掌非刺破不可。
何况沈神通浑⾝強绝的指力也使她知道挣扎是一件无聊而又无益之事。
沈神通把她拉近一点,声音很温和礼貌道:“你没有挣扎,可见得你很聪明,比任何女人都聪明,由此也知你比任何女人都美丽。”
金算盘走近数步,却不敢太近,因为现在的形势,一看而知就算天下第一⾼手,也没有可能救助那侍女脫出沈神通的掌握,除非本不管她的安危。
可是既然不必关心她的安危,又何必拼命抢救她?
所以金算盘只说道:“有话慢慢说,沈神通,你这一手是什么意思?”
沈神通道:“我正在赞美她,你没有听见,你不同意么?”
金算盘叹口气:“沈神通,你别忘记这儿是我的地盘。”
沈神通道:“如果不是你的地盘,我保证不会对你来这一手,金算盘,小心听着,躲在北城外某处地方,我有一个伙计彭璧,还有半⾝不遂的老人和女儿以及一个老仆人,你立刻下令派人保护他们。”
金算盘简简短短应一声:“好。”
沈神通说道:“其实只要你收回害迫他们的命令,他们就比任何人都全安了。”
金算盘大喝道:“邓威,还站着像个死人一样,快快把命令传出去,而且你带十个人在暗中保护照顾,不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一个年轻轿夫朗应一声,拔脚飞奔出轩,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沈神通左手大拇指一挑道:“果然不愧是名震武林大豪金算盘,沈某佩服。”
金算盘道:“如果你真的佩服,为何还不放手?”
沈神通道:“我不能放,因为有时候有些情况很难掌握,我的意思是说你老兄没有办法控制,虽然这儿是你势力范围。”
金算盘居然不作声不反驳。
“所以你先得问过这位绝代佳人,如果她同意,我才敢放手。”
沈神通不再瞧着金算盘,只望住那侍女,然后道:“我的眼睛曾经特别修练过,所以你面上的化妆并不能掩遮你的天香国⾊。”
他转头向金算盘道歉一声,表示只是说实话而不是轻薄占便宜。
然后又盯住侍女道:“你双手都套着火蝠翼膜精制的手套,可见得你不但擅长毒药暗器,还能空手人⽩刃,可惜我的金刚针可以轻易刺穿你的火蝠手套,你一来不舍得这付手套,二来如果我金钢针上也有毒又如何呢?故此你作了最明智决定,立刻不挣扎。”
侍女第一次开口,声音很娇软很悦耳道:“我很⾼兴认识你,我叫吕惊鸿。”
“吕姑娘请恕沈某失礼之罪。”话虽如此,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
吕惊鸿可能会微笑,不过面上的化妆却遮掩住她的一切表情:“如果你要我不跟你捣,叫我名字就好。可是我们却好像很陌生的人一样,我觉得没有理由帮你。”
沈神通有一种抓住一条毒蛇之感,不放手不行,但放手又怕她的毒牙。
幸而他一向潇洒得很,当下微笑道:“好,我叫你吕惊鸿,你叫我沈神通,吕惊鸿,你的⽟手有没有被我抓痛呢?”
吕惊鸿眼中闪出令人不安的热炽光芒道:“有点痛,但我不在乎,以后只怕要你这样抓住我的手已很少机会了,至少云桥会呷醋的。”
沈神通当然知道云桥就是金算盘,他只好耸肩笑一下道:“对,除此之外,也只怕我很难再有机会威胁住他了。”
金算盘面⾊还算好,因为他不知何故感到沈神通绝不是轻薄好⾊之徒。
何况吕惊鸿落在别人手中还是第一次,这种经验很新鲜很新奇,而且也许有点报复或挫折吕惊鸿气焰的深意吧?
“沈神通,你真的能看透我的化妆?真的看得见我本来面目?”
“老实说只有一半真,看得出你有化妆那是绝无疑问,但本来面目还是要等你卸经妆才行的。”
“不过你的体态、动作、香味、智慧,后来又加上声音,却使我能判断出你必是天香国⾊这也是绝无疑问之事。”
“请问以你这种人物,却化妆为随轿的侍女,除了你就是正主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呢?”
世上很多事情看来一团糟,混得无法理出头绪,也无法解释。但落在某种人手中,却又非常轻松容易地使复杂变为简单,使深奥变为显浅。
沈神通无疑正是具有这种特别本事的人,所以他不但一下子抓出了正主,同时也判定轿子是空的。
据他说出来的推理过程,好像简单容易得有如喝一杯⽔,不过别人当然深知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吕惊鸿笑声忽⾼忽低,敏感的人可能听得出她心情波动变化,但沈神通却不止如此,他还听得出好些别人不知道的內容。
沈神通等到她笑声一收,突然放开了手,金盒子则回到他囊中。
所以别说金算盘等人,连吕惊鸿也终于弄不清楚金盒內还有什么古怪,亦因此沈神通增加了几分神秘魅力。
“吕惊鸿。”沈神通直呼她姓名,表示双方并非陌生人“既然你已经想好已经有所决定,那就开始吧?”
从笑声中竟能听出对方寻思事情,又能知道作了决定,这当然是很奇怪很特殊本领了,但沈神通其实还不止如此。
他甚至知道吕惊鸿修炼过一种心灵功夫,已有相当成就,不过其中又好像有点问题,这意思是说她很可能出了纰漏。
大凡是心灵方面的功夫,由于精深微妙无比,又由于每个人在一刹那间都会闪掠过二十个以上的妄念,所以极难控制而往往发生严重问题。
用一般人常常爱用的话来形容,就是走火⼊魔。
心灵方面的功夫若是走火⼊魔,小则免不了错狂疯,大则丧了命。
但愿她还没有狂疯,沈神通暗暗苦笑一下,怪不得金算盘会做出一些奇怪不合理之事,如果是因她所致,也就不令人奇怪疑惑了。
吕惊鸿退人轿內,发出号令,那两个轿夫和余下一个侍女马上退出这明亮宽敞的轩堂,他们步声远去,显然奉命不得在近处逗留。
金算盘搔搔头⽪,疑惑地摇头摇:“惊鸿,下人都走精光啦,为什么呢?”
轿內先传出一阵笑声:“因为我不想他们像快嘴小金一样。”
金算盘叹口气道:“其实你不必这样。”
沈神通微微而笑,声音既冷静而又自信的道:“金云桥你放心,我是沈神通而不是快嘴小金。”
金算盘瞪他一眼,很多年以来已没有人敢连姓带名叫他,所以不觉有点愠怒。
但马上记起这个人是沈神通,沈神通当然有资格这样叫他。
不过,金算盘仍然含着苦笑:“你知不知道快嘴小金的下场?”
沈神通居然点头,还大言不惭道:“小金若是我的仆从,他就不会有今⽇这等下场了。”
连吕惊鸿噤不住惊讶大声问道:“吓,你自己以为真是天下无敌?你以为我们连你的仆从也杀不死?”
沈神通说道:“不是武功问题,而是脑袋问题,如果他是我的仆从,我老早传他一种脑袋里面能练的功夫。”
金算盘仰天大笑两声,才道:“真是有趣极了,脑袋里面能练什么功夫?”
吕惊鸿却冷冷道:“别笑,他不是开玩笑,他这话大有学问。”
金算盘略感尴尬连连头摇,只听沈神通道:“我会传授他一种过目即忘的功夫,不论他看见过什么东西什么景象,都能够永远忘记,连梦中也不会出现。”
这时金算盘变得一点都不潇洒。
因为他嘴巴张大得有如金鱼,眼睛突出程度也和金鱼一样!
如果快嘴小金有这门功夫,他当然不必死,虽然他看了吕惊鸿裸体,虽然那时大出了丑,但既然能永远忘记,岂不是跟没有见过一样?
金算盘最惊讶的不是这门功夫,而是沈神通怎能有如知道一切详情经过一样,而说出解破之法?这种敌人多可怕!这个人要不要继续跟他作对?抑是立刻变为朋友?
轿帘一掀,香风飘扬中吕惊鸿已走出来。
她的面貌已经恢复舂⽔芙蓉那么美丽,光四使轩堂顿时更为明亮。
自然她⾝上薄而透明的外⾐,由于完全不能对那丰満雪⽩的体发生遮掩作用,反而更增加好几分惑,所以轩堂好像也忽然热燥起来。
沈神通拍拍额头,向金算盘道:“啊,老天爷,这样的美人你怎么受得了?”
金算盘用男人都能会心的语气回答:“我没练过你那种功夫,所以只好让她老是在脑袋里,除了你那种功夫,你可还有更好法子?”
“没有。”沈神通摊摊双手“如果我年轻十岁,我可能舍不得忘掉她呢,你可会见怪我这样说?”
“算了。”金算盘挥一下手,道:“如果你不是这样说,我反而可能会怪你呢,但告诉我老实话,你真修炼过这种功夫?”
“你不妨问问吕惊鸿。”沈神通眼光很坦然地回到她⾝上,然后在她等于⾚裸的美丽躯娇上下巡弋。“这种永远忘记某一经历的功夫本来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若是修炼过动心忍之术,不必到最⾼的第四层,其实在这第一层时就必须着手。如果未练成过目能忘这一关,本就没有希望上达第四层最⾼境界。”
吕惊鸿显得大为惊愕,金算盘道:“这种心灵术就算练得成功,有何用处?”
沈神通道:“我也不大清楚,但至少可以连手指都不动就能制服敌人…”
他可能当真不知最精奥妙的功用,可是有一点他却是知而不言--炼过这种心灵方面的神功秘术之人,可以使到⾝边周围的人顺从听话,此是平时的绝妙功用。
目前显然金算盘很听吕惊鸿的话,所以这一点还是不要指出不要戳穿为妙。
金算盘声音大为响往:“连指头都不必动就能制服敌人?唉,这是真真正正天下无敌的绝学,可惜惊鸿还未到此境界,否则任何強仇大敌都不必放在心上了。”
吕惊鸿定定神,用温柔语气表示不想与沈神通为敌的秘密心意,道:“沈神通,你当然不会吃饭无缘无故远离杭州,跑到天津卫来,任何人都会猜想你必有极重要,极秘密任务在⾝,但如果我居然进一步说知道你的心事知道你的任务,你相信不相信?”
“我相信。”
“那么你肯不肯为那个杭州女子,跟一位刀法大家拼斗?”
她能讲得出杭州女子,当然已知道马⽟仪的下落。
沈神通虽感到已落下风,却也不敢稍作迟疑:“我肯,但那女子是谁?刀法大家又是谁?我和他非决战一场不可么?”
“那杭州女子姓马,我保证她一定是你想找的人。”
“我也可以保证。”金算盘说。
“至于那刀法大家,姓岩岛单名健,当然这姓名一听而知不是华中人氏。”
“不过他刀法却兼有中土东流之长。以我看来,当今武林能够比得上他的⾼手廖廖可数,可能只有刀王蒲公望才赢得他。”
她一定是因为沈神通面⾊凝重而大为得意,所以轻笑两声,又道:“你是不是他的敌手不得而知,但如果你击败他,你的好处又多一样,就是可以从他手中夺回一把宝刀,据说这把刀也是你的心愿之一,我的消息有没有弄错呢?”
沈神通答道:“我几时可以会晤岩岛健?”
金算盘道:“最快也得等到后天,今明两天他都很忙。”
沈神通立刻道:“后天太久啦,万一岩岛健这两天吹风受凉得了病痛或者不小心摔跤跌破头,对我来说问题就大啦!”
金算盘颔首道:“这话有理。”
吕惊鸿笑得躯娇摇动,因此那对⾼耸而又等于没有遮蔽的啂房跳颤动不已。
“你这话很风趣。”她一面笑一面说“我知道你真怕岩岛健这两⽇会有三长两短,因你已猜到他是黑夜神社的人。”
沈神通苦笑一下,道:“对,像他这种人会忙些什么呢?自然一定与动刀子的事有关,所以如果他老兄一时疏忽大意,我怎么办?我找谁好呢?”
金算盘走过去揽住那裸体美女肩头,低声商议一会。
他才抬头道:“你放心,岩岛健如果遭遇不测,那个女子和宝刀我双手奉上,除此之外,我不能答应你别的条件了。”
所谓的条件,无疑就是何同。金算盘不敢答允出何同是理所当然,因为何同不是傻瓜笨蛋,绝对不会落在金算盘手中的,沈神通一点就透,立刻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