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怨消难尽 新愁逼人来
即使是最強烈最凶猛的风暴,终必会过去,会平息。
每个人一生中碰到的灾难,也象风暴一样迟早会平息消失。
问题只出在平息时间的迟早长短而已。如果灾难盘桓留连不去,长久得超过生命的极限,那么平息消失与否就变成不重要以及没有意义了。
只不知卷裹着马⽟仪那股风暴能不能立刻消失?或者打点折扣说,希望就算不能平息,不能消失,只要能够稍为静止一会,口气也是好的…
人在大巨灾难之中,希望的胃口往往很小。就象有些人平⽇万分挑剔,喝的茶如不是极品茶叶,便连一口也不肯沾。可是如果忽然失在沙漠中,眼看快要渴死,那时若是看见一个污⽔洼,保证大喜狂,扑过去捧起就喝,那里还记得极品茶叶?
马⽟仪本来很憔悴,不但瘦了很多,而且不梳头不洗脸,似乎怪难看的。
但大部分男人都有一种本领,那就是品评女人美丑的眼光。由于马⽟仪本是又年轻又美丽,所以不曾瞒过吕夫人的手下,也因此他们呈上去的报告中指出了这一点。
这几天,马⽟仪忽然间变得极漂亮人。原因是她已经恢复原先体重,而且又梳洗得十分⼲净精慡。
如果只是这样,则她只不过称得上“漂亮”而已。
至于“人”之故,却是因为她⾝上只有一件又短又薄的半袖內⾐,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不但前双峰跳隐约可见,下面两条雪⽩腿大,更是完全暴露出来。
她竟然不是独自在室內打扮得如此冶放,在那暧热房间內还有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绝对不折不扣是真正男人,并不是天阉或太监,也决不是对女人全然没有趣兴没有念的那种男人。
事实上只要看看他们那四只突出得几乎掉下来的眼睛,这些眼睛一直盯住半裸的美女以及充満火焰,任何人马上就知道他们是有情、会冲动的男人。
马⽟仪其实绝大多数时间蜷缩在暧暧的土炕上,很少起⾝走动,可是由于炕上并没有被子,所以她不论用什么势姿躺卧或者坐着,两个男人的眼睛仍然有火焰噴。
前面说过她本来瘦了,那是因为她茶饭不思,每天只吃很少东西之故。
可是这几天却吃得很多,而且都是营养最丰富的食物或补品,所以很快就丰腴了,也恢复了体重,憔悴之⾊尽褪,变成明照人。
此一转变是打从何同将她给金算盘时开始的。吕夫人命来富、⽟成两名家人看管她。
来富和⽟成都年轻力壮,而且有一种⾊的可怕神情。来富聪明,多些主意,所以总是由他发话。
来富首先向她说明这个地方很稳秘,就算她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处,跟着发出第一个命令就是脫光⾐服。
不用说马⽟仪当然不肯,但来富却很有耐心地分析给她听。
“我有几个理由。第一点,你一定希望能够再见到沈神通。”
马⽟仪听到沈神通三个字,立时热⾎奔腾,连耳朵也竖起来,老天爷可以作证,她当然想见到沈大哥,这如果不是抱有个希望,她老早就变成死尸了!
“第二点,有机会的话,你一定逃走。你逃走成功的话,对你很好,对我们却很不妙了。我和⽟成就算不至于碎尸万段,但最低限度脑袋和⾝体一定要分家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光着庇股也敢到处跑的话,我们脑袋搬家也不算冤枉。”
全⾝⾚裸地跑出去,纵然不是漂亮女人而是丑陋老婆子,也一定是会轰动远近的新闻,这样也就很容易追查以及抓回来了。
“第三点,你和我们一齐住在这个房间內,要住多少⽇子还不知道。你可能觉得不怎样,但我和⽟成就惨了。因为我们奉命绝对不准踏出大门一步…”
老实说,马⽟仪听到这里,还丝毫不明⽩何以自己会好过些,他们反而很惨?
“你们没有饭吃?没有酒喝?啊!你们两个不准谈天?”
“都不是,而且恰恰都相反。”
“那有什么惨呢?”
“唉,你还不明⽩?我们本来天天有女人看,当然是不穿⾐服的,但这儿如果没有,岂不是闷死我们?”
这种歪理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成这时却揷口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他说:“其实我们硬是动手脫掉你的⾐服也是一样的。”
对,除非她有本事马上死掉,而事实上她死了,那两个男人还是可以剥掉她所有⾐服的,只不过那时候她不知道罢了。
于是不久马⽟仪就变成⾝无寸缕。不过经她苦苦哀求,总算给她一件象征式的上⾐。
来富第二道命令就是要她梳洗⼲净。第三道命令就是要她吃很多东西。
他保证如果她乖乖听话,他们两个都会变成决不动手的君子,只不过眼睛吃吃冰淇淋而已,反面的意思谁都懂得,所以不必多费⾆。
就这样,马⽟仪变得又肥又⽩,整天喂那两个男人眼睛吃冰淇淋。幸而他们很有信用,虽然时时有很多丑态发生,却当真没有用一只手碰过她。
那两个男人一直在房间內喝酒吃菜,同时又在赌牌九。喝酒并不稀奇,但一连几天赌下来却有点古怪地方,那就是他们并没有银子或任何赌注,赌帐只记在纸上,记得一丝不苟,赌的过程也万分认真。
马⽟仪自是乐得他们拼命去赌,这样她偶然换换势姿,或者起⾝方便等等都比较好些。
不过,她听来听去总是不明⽩他们赌注是什么?何以时时脸红脖子耝的争执吵嘴?
夜⾊深沉,马⽟仪被他们争吵声音惊醒了。
明亮的灯光下,那两个⾚着上⾝精壮小伙子正赌得起劲非常,似乎比任何时间都起劲些。
她叹口气悄悄起⾝方便。走出来时,只见四只带有酒意、含着火的眼睛盯住她。
这已经是习惯,只要她一动总会招来可怕视线。不过这次她去不能顺利缩回炕上,因为来富指着旁边椅子,道:“过来,坐在这儿看我们赌。”
她瑟缩一下,还是走过去了,因为这样总比他们抱过去好一些。
但来富又命令她道:“不行,这样我们看不见,站在椅子上。”
马⽟仪一时为之头脑昏眩,下意识地用双手掩住体下,尖声大叫:“不,不,我不站,我死也不站。”
来富得她不叫了,才冷冷道:“不站也可以,那就盘膝坐在桌子上。”
马⽟仪真不知怎么办?叫喊?逃走?跟他们拼命?
但好象全都没有用处,只听来富又冷冷道:“如果你不听话,我们动起手来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莫非想试试看我们是不是男人?”
换了⻩花闺女可能不懂话中之意。但马⽟仪自是明⽩,况且这几天以来他们的种种丑态,老早就证明他们一定是男人了。
她涌出晶莹泪珠,却不敢坐着不动。当下慢慢起⾝,又慢慢先提起一只脚踏上椅子,但不论动作如何的慢,她终于站在椅子上了。
两个男人坐下仰望着她,发出种种可怕笑声和说话声。
不过,马⽟仪已经听不见,她糊糊如在云端。只觉得两个男人的眼光,好象刀剑一样刺得她遍体鳞伤。
唉,天啊!我的灾难什么时候才过去,才完结?我只要能够躺回那炕上,我已经心満意⾜了,老天爷请帮帮忙吧…
一阵冷风使她近乎⾚裸的全⾝起了⽪疙瘩。这种情形似乎有人掀开厚厚的棉被进来所带⼊的寒冷。
她还未曾转动眼珠瞧看,忽然间一⿇,耳目失灵,而且全⾝僵住。
但她仍然保持站在椅子上的直立势姿。
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变成木头般没有知觉的塑像,如果有机会有时间给她想,她一定想得出是有人点了她⽳道之故。(她本来全然不懂武功,但后来总算因为沈神通之故而学会了一点,另外也具有相当渊博的知识。)
点她⽳道的人,不用说也可以知道决不是来富和⽟成。这个人掀帘进房之时带来一阵寒冷,当时马⽟仪都发觉,来富和⽟成自然也发觉了。
他们看见一个斯文的中年人站在几步之外,眼睛盯住马⽟仪玲珑浮凸曲线,甚至还在她⾝体最稳秘部位多看几眼。
来富、⽟成居然很沉得住气,等了一下,来富才站起⾝,声音冷冷地道:“你是谁?”
中年人微笑地收回欣赏女体眼光,转向来富:“我是谁?你们难道猜不出?”
来富道:“应该猜得出,除了沈神通之外,谁能追查到这儿来?”
中年人道:“其实这个地方并不算得如何隐秘,就算不是沈神通亦找得到,听你们口气好象认为我不是沈神通?”
来富道:“你不象,如果你是沈神通,你绝不会点这女人⽳道,还让她⾼站椅上,让我们仍然看得见她。况且这女人既然是你的,你又何必急急欣赏好几眼呢?”
中年人以动的口吻道:“猜得好,又快又准。无怪吕夫人派你们负责这个任务了。”
他态度从窜,极有气派,神⾊也很温和,一直带着微笑。
来富、⽟成实在很难把他当作敌人,尤其不能将她当作为沈神通。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中年人说“你们最好小心点听清楚,我就是如假包换的沈神通,这女人是我的子。”
来富、⽟成一齐暴退,从墙边那里各各抄出兵器,都是形式长短相同的长刀。
但来富显然还不相信。
“你不可能是沈神通。”他说:“如果你是沈神通,你应该第一步就是抢救女人,你怎肯让她仍然留在我们能够威胁控制位置?”
“但现在呢?”沈神通反问“现在你们还能不能威胁她?”
现在当然不能够,起码他们必须过得沈神通这一关。
“你们既然不想做糊涂鬼,我不妨告诉你们。”沈神通声调更悠然更温和了:“你们两个若想一举杀死我,你们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当然抢救女人之时才有空隙可乘。我必须承认你们思虑周详严密之至。你们故意要脫掉女人⾐服,目的就是使我一瞧之下情绪就冲动起来。”
他这时徐徐伸手将马⽟仪抱下来,又从容不迫地把她放在炕上。
“我若是心情波,又急于抢救她的话,行动时自然有许多破绽可供你们进攻,其实这女人对你们毫不重要,你们本不必伤害她,所以如果我不急于救她,她反而全安百倍,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已经把她弄回来了么?”
来富、⽟成都只有瞪大眼睛份儿。因为照沈神通这样一分析,一切情况都简单明了之至。
“老实说,你们多看她几眼或者不看她,本已不重要,你们已看了许多天,我如何还要为此着急?换言之,我何必急急遮掩她的⾝体?如果换了你们是我,也一定会有更好更妙的方法。”
“什么方法?”来富简直变得不会思想。在这个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好象是傻瓜。
“说出来似乎很伤感情。”沈神通笑一笑说“只要杀死你们,一切都变成过眼云烟,你们曾经看过她的⾝体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道理非常正确,任何活人还不至于跟死人争风吃醋,尤其是对方之死是你亲手做成的,你还有什么可以抱怨呢?
沈神站在炕前,右手不知如何忽然多出一条金光灿然的锁链,简直象变戏法一样。
“我出手的话一定先攻击你。”他左手指指⽟成。“因为你虽拙于言词,却擅于行动。
所以你的刀法一定侧重于进攻。”
沈神通向来擅长猜度敌人武功,也向来未曾有过错失一次。
所以⽟成不噤变⾊:“你怎知道?”
来富却问他道:“你先他有什么好处?”
沈神通答得很⼲脆:“⽟成一死,你来富必然第一是逃走,这样我可以省很多手脚。”
来富显然更为惑,又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告诉我们?为何不立刻出手?”
沈神通笑道:“你忽然变得愚蠢起来,其实你应该老早猜得出的。”
来富的呻昑声大有苦恼之意:“唉,我确实猜不出来,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我本无从猜起。”
沈神通面上温和笑容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冷肃严厉的表情,有这种表情的人一定敢杀人,而且很想杀人。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前来的。你们算来算去,认定公门中已没有什么人有实力能帮我对付你们。你们没有猜错,我另一个副手彭壁武功虽是不错,但碰上了辽东黑道⾼手铁背雕方滔就最多只能自保了。他决无余力可以同时住另一个黑夜神社的杀手。那厮叫什么名字?”
来富听得又惊又⼊神,不觉应道:“他叫田边太郞。”
“很好,这田边太郞才是偷袭夹击我的主力。所以我就算抢救女人得手,就算能躲过你们合力烈猛攻击,但一出此房反而糟糕。请问,你我手中抱住一个女人,怎能逃过田边太郞的突袭呢?”
来富只觉大量极冷之气冒上心头,然后又遍布全⾝,因为他发现面对的敌人简直不是有⾎有⾁的“人”
不过如果沈神通不是“人”的话,他又怎会遭遇惨淡凶险的失败?他的子又怎会被迫在别的男人眼前,⾚裸⾝体任由侮辱?
“幸而我还有别的人帮忙。”沈神通同时发出冷笑声“嘿,嘿!这个人大概可以得住方滔和田边太郞,至少我希望如此。现在看来我的希望好象没有落空。否则他们已经应该现⾝了。这是因为你们如果一共四个人都能出手的话,你们已可以摆明阵势与我决战了。”
铁背雕方滔和田边太郞果然无暇分⾝,任何人若是本⾝也在生死关头,别人的事就只有暂时抛开一边了。
铁背雕方滔在辽东横行多年,手中一对四尺长的板斧极是沉猛凶悍,果然不是徒负虚名之辈。
田边太郞在中原武林自是句不见经传的人,但他长剑出的杀气,以及凌厉眼神和凶毒招式,实是⾜以跻⾝⾼手之林而有余。
他们的对手是丰神如⽟、非常俊美而又年轻的刘双痕。
这个年轻人果然很不简单,不但横剑凝立,就已迫使两个強敌不敢轻率地鲁莽出手,更难得的是他仍然微带笑容,好象大家只不过是闹着玩而已,并不是置⾝于真刀真,当真个会要了命的决斗场面。
他柔和宁静的剑式跟他的态度表情配合得非常好。
只不过⾝在局中的方滔和田边太郞,以⾝红百战千锤百炼的经验却感觉得出,在风和⽇丽睛空万里的表面之下,已蕴聚蓄満了海啸地震以及横扫千万里台风的可怕威力。
这一点使他们不噤心怀鬼胎,谁都想由别人先点燃触发战火,先抵挡那头一阵好象莫之能御的威力。
总之,只要有你先试探先尝过无法测度的第一招,事情就好办了,而我肯定一定不会吃亏的。这是他们的共同想法。
不过情况发展却又大出方滔、田边太郞所料。那是因为对峙局势维持了好一会儿之后,刘双痕忽然首先发难,攻出一剑。
这一剑绝对是离经叛道的方式,第一点,自古剑诀都強调“剑如飞凤”但刘双痕这一剑不但没有飞凤的灵翔,简直拖泥带⽔有如蚯蚓一样,而且看来很散漫得很。第二点,內家剑法讲究“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然而刘双痕既然出剑先攻,便与內家剑法要诀大相刺谬了。
不过离经叛道是一回事,这一剑的效果又是另一回事,因为所谓“经”与“道”本意就是正确途径,你若是循正确途径,自然做任何事都省力和容易成功。可是如果正确途径却因其他原因而变成不正确,例如人家知道你一定会从这条路走过来,于是预先埋伏堵截,这时候正确途径便变成不正确了。
所以刘双良一剑攻出,反而使对方疑惑不定,不约而同迅快闪避而不敢反击。哈,刘双痕这小子却得理不饶人,锋快长剑蓦然由蚯蚓变回飞凤,霎时剑光如嘲涌浪翻,轻轻易易就把方滔、田边太郞一齐卷⼊剑光网中。
田边太郞剑架正眼,但并不出攻反而退却。他下盘极是扎实,所以退后时发出“突突”
的步声,一转眼间他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了。
此人应变时真是极尽“快、稳、辣”之能事,现在刘双痕除了还堵住他去路之外,剑式威力就只能罩住方滔。不但如此,他甚至有时还不得不让后背暴露于田边太郞剑刃之前。
那方滔一双板斧凶猛决翻飞,带着锐烈啸声,不久已经拆了十五招之多。看来方滔居然是攻的多,似乎反而抢占了主动优势。
田边太郞动也不动,宛如石像一样。双眼出锐厉的光芒,紧紧盯住刘双痕的⾝形。
任何人一望而知,田边太郞除非不出剑,一出剑必定有十⾜把握立刻斩杀刘双痕。
不过纵横辽东的黑道⾼手,铁背雕方滔內心丝毫不轻松,也没有丝毫占得优势的得意。
原因是他虽然悍猛砍劈迫住对方,而事实上也真个是“迫住”而已,并非当真取得主动优势。
相反的,他好几次想退后一些,才重整旗鼓发动更凌厉攻势。可是刘双痕采守势剑法,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昅力,使得他连一步也退不开。
方滔明明认得刘双痕剑招是使出“飞龙引凤”于是他左斧抢先劈落,庒制刘双痕由下撩上的剑势,右手利斧同时斜砍脖子。
谁知刘双痕撩上来的剑势,不但距离寸尺刚好缩短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他不曾被他左斧庒住,同时也刚好来得及挑开他右手利斧,迫使方滔不得不改为“金风扫地”之式猛砍脚胫。
当然刘双痕一跨步就消却了这斧的威胁。上面所述的仅仅是许多招其中的一招,总之方滔外表上不断猛攻,其实却自知已陷⾝于苦海,简直没有一点办法可以退出刘双痕的剑圈。
他不明⽩的是刘双痕何以有四次机会可以刺伤甚至刺死他,却又轻易错过了。莫非他剑法虽然奥妙,但功力经验都有所不⾜,所以不能够把握时机。
答案很快揭晓,方滔马上知道错了,这是因为墙角里的田边太郞忽然向刘双痕后背迅速的一剑攻出,这一刹那间,方滔才明⽩刘双痕真正用意--他要田边太郞攻击这一剑。
毫无疑问,田边太郞的确是上当中计了。
只见田边太郞剑势忽然歪斜向空无人影之处刺扎,显然他也陷⼊“昅力”陷阱中,所以剑势方向和部位都已不由自主。
跟着,又看见田边太郞口⾐服割开一道长长裂痕,鲜⾎象噴泉一般迸溅。
方滔已无暇瞧一眼田边太郞倒地之后的情形,所以究竟田边太郞一倒地就僵仆不动呢?
抑或是挣扎想起⾝?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猛然震惊得几乎成痴呆的原因,便是他两柄利斧忽然向左右两边开,因而完全袒露前要害,也因而他没有法子再瞧看田边太郞的情形了。
方滔只感到口一疼,然后就看见雪亮剑刃从口子套,鲜⾎直冒。
唉!早就听说“大自然剑法”乃是中原数千年秘传绝学,也听说向这门绝学争锋斗锐的人,等如向大自然的台风、雷电、地震等的威力挑战一样不智。
方滔深深叹口气,听见双斧坠地时发出“叭哒”“叭哒”两下声响,可是一切了解或觉悟都已太迟了,既往的固然不谏,而来者亦不可追。
蓬活泼灿烂跳跃的生命,有时脆弱得使你不敢相信,但却使你发现一切终必归于毁灭,接续而来的是重生,然后又是毁灭…
温暖而又明亮的宽敞房间內,两个⾚裸上⾝,下⾝也仅有一条短短內的持刀大汉,象傻瓜一样望住沈神通。
浑⾝上下只有一件薄薄短上⾐的马⽟仪,仍然躺在炕上,虽然她不言不动,但那起伏丰満的曲线和雪⽩映眼的肌肤,却仍然使得房间气氛旑旎温柔。
女人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有这种本领和好处,任何场面中只要有女人,就一定可以使气氛不至于太硬、太刚。
沈神通大概也感染到炕上⾚裸女体的温柔,所以他还未出手,神⾊安详声音也很平和:
“方滔和田边太郞就算未死,只怕也无法菗⾝来帮助你们了,我知道这是你们最遗憾的事,但很抱歉,我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沈神通的态度,语调丝毫没有揶揄讥嘲意味,因为他会替别人着想,假如他本⾝就⽟富或⽟成,当然很不幸很遗憾,任何人都有权要求活下去,故此如果他们感到活不下去的痛苦,无疑会遗憾、会怨责、会痛恨命运的不公平。
至于来富和⽟成,当他们掌握着别人生死大权,他们会不会替别人这样着想呢?这一点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忽然又看见那条金锁链,本来已软软垂下,但沈神通好象是来自印度弄蛇者或魔术师,锁链垂近地面那一头翘起来,象长蛇昂首一直升⾼,闪耀出灿然金光。
假如沈神通这一手的幻术或者是障眼法,来富、⽟成他们就不会惊惧得全⾝冒出冷汗了。
显然金锁链上布満了精纯強劲无匹的內家真力,一个有⾎有⾁的人,竟能够将內力修练到这种地步,凡是他的敌人,真是想不恐惧也是万万不行的。
只见金锁链闪电呑吐扫抹“锵锵”两声,地上多出两把精光闪亮的短刀。
来富、⽟成看见沈神通表演內力时,一⾝武功已因为惊骇而减退两成,而现在短刀落地,手中已没有武器,当然情况又更糟些。
但其实他们感到最不妥、最⿇烦的原因是,他们一⾝武功就远非沈神通的敌手,所以现在变成大人跟小孩子打架一样。
沈神通虽然是扮演大人角⾊,却也绝不大意,仍然施展独步天下武林的“天龙抓”奇功抓住那两人,只不过通常都一抓必定在腹小要害抓个大洞,使肠脏鲜⾎迸流而死,这回他只抓住两个壮汉的脖子。
来富的确反应很快,头脑聪明,他昏前一瞬间居然还发现一个使他惑的问题--沈神通只用一只手,何以能够同时抓住两条耝壮的颈项呢?
沈神通放开手,让那两人摔跌在地上,另一只手中金锁链也忽然消失不见。
他转⾝半侧着⾝子坐在炕边,眼光在那丰満雪⽩人的女体上巡梭一下。
他竟然没有赶快替她开解⽳道。
对于深心挚爱的荏弱无力的女人,沈神通向来硬不下心肠,何况阔别这许久,苦难侮辱,但他为何竟不赶快开解马⽟仪⽳道,把她搂抱在怀中细加安慰,互诉离衷呢?
沈神通自然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找出一些⾐服先替马⽟仪穿好,在她好象睡而又极为美丽的脸庞和樱,温柔吻。
我知道当你回醒之后,你会为了没有和我见面说话而十分痛苦,沈神通叹气忖想:可是如果我现在弄醒你,我就一定不能独自回到野趣园了,所以我们还是暂不见面,暂时分开的好。等到扫平妖氛,祛除苦难之后,我们才聚不迟,如果我永远回不来,那是命运如斯,那样的话,我们这一面见不见还有什么关系呢?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直到他背后才停止。
刘双痕望望马⽟仪,又瞧瞧沈神通,寻思一下才开口:“也许你这样决定比较好些。”
沈神通声音有点沙哑:“我在天津卫南面布置了一个地方,不算远,只有一百二十余里,大概不至于累坏你。”
“如果你一切不顺利,又如果我还能见到她,我应该告诉她一些什么?”
如果一些顺利自是不必多说,但如果不顺利?
“请告诉她,我曾经每⽇每刻都想念着她。”
“我从没有看见过男人流泪,更想不到象你这样当了‘強人’也有眼泪的。”刘双痕声音也充満惊奇和同情“唔,说来好笑,我也几乎陪你流泪了。”
“她醒来时,发觉已脫离恶人罗网,但既见不到丈夫也不见儿子,我不知道你到时怎样离开她。”
“我会在路上好好考虑这个问题,我明⽩你的意思,她实在无法再担承。她也不能再忍受苦难打击。”
如果从未有过丈夫、孩子,她的爱情和关怀还未付出,仍然蔵在自己心中,自然就没有忧虑,没有打击了。
“她的确不能再承受风险打击,所以你此去候桥镇,半路有个地方叫范家庄,你须小心避开,因为陶正直既然落脚在那里,何同很可能也在,陶正直未见过她认不得她,但何同却认得出。”
沈神通觉得奇怪地观察刘双痕,这个丰神如⽟深蔵不露的美男子何以凝望着马⽟仪而皱起了眉头呢?
但他不提这一点,却又道:“其实风险打击还不一定能击溃她,我只担心的是若你不提到我,她在绝望之下等你离开了,可能到处闯跑,但你若是提起我,情况就十二分⿇烦了,希望你知道你了解我在说什么?”
“我明⽩。”刘双痕仍然皱着眉头“她决不凉解你为何不跟她见面不跟她说几句话。
她可能会为此变成狂疯。”
沈神通起⾝揪住来富、⽟成两人口⾐服,象提起两个稻草人一样毫不费力提了出去。
刘双痕跟在后面,不久,他们就来到另一个厮杀过的地方。
“我在想,如果能够让她觉得自己正在替丈夫儿子出一分力,她一定会变得很坚強。”
沈神通一面说,一面把来富和⽟成分别放置在铁背雕方滔和田边太郞的尸体旁边。
他先把短刀揷在方滔口伤处,再让来富的手抓住刀柄,稍后,再搬动方滔还未僵硬的手,使他的兵器--一柄利斧切断了来富的喉咙。
鲜⾎涌溅,⾎腥味更浓了。
刘双痕深信这种布置是必要的,这样可使金算盘、吕惊鸿以为这些人是自相残杀同归于尽,至于武功強弱方面,也就是说来富、⽟成怎能拼掉方滔田边太郞的大大疑问,看来只好由得别人去伤脑筋了。
虽然如此,刘双痕仍然移开眼光,对于杀人流⾎之事,他并不害怕,却深感厌恶,所以他唯有继续谈马⽟仪:“你说的不错,如果能使她相信正在替你们出力,她当然肯乖乖躲在隐秘地方,但我只怕她会忽然跑到野趣园去,因为我们找不出说服她,使她乖乖听话的理由。”
“我也是害怕这一招。”现在沈神通动手处理⽟成,田边太郞的长剑锋快、锐利,毫不困难就揷⼊⽟成心窝。
“所以我刚才问你到时怎样能离开她?你好象并没有给我答案。”
“我答应过你,等我在路上慢慢去考虑。”
沈神通拍拍双手,好象这亲戚就可以拍掉手上的⾎污。
他们慢慢走回灯火更为明亮的房间。
“命运就是如此暧昧茫,既险恶可怖而又有希望之奋兴期待。”
沈神通叹口气,又说:“天下任何行业的‘強人’有时候战胜命运,但有时候却是失败者,甚至就算你战胜命运,也可能在命运圈套中,它只不过故意做出让你击败的样子而已。”
“你想的太多了,何况不管怎样,我们还要尽力战胜命运,至少也要尽力挣扎。”
“普通人不错是这样的,可是強人怎能失败,怎能陷⼊命运圈套?我好想知道刀王蒲公望,⾎剑严北,大自在天医李继华,风鬟雨鬓南飞燕,还有家师孟知秋,他们全都是名震当代天下的无双之士,个个都是不折不扣的強人,但是他们现在命运如何?会不会已遭遇了陶正直的暗算而死于黑暗深壑?”
他想一下,大概没有答案,又说:“命运究竟布了怎样一个圈套?命运何以差使陶正直经手办这件事,凭陶正直一个人力量,真能够毁灭这五位天下知名的強人⾼手?”
刘双痕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关于陶正直这个人,绝对不可存有丝毫松懈轻视之心。
然后他眼光又落在马⽟仪面上,她长长睫⽑阖上,呈现出安详神态,老天爷,但愿她回醒之后仍然能保存安详冷静,但看来恐怕决不能够,任何女人都会可能遭遇丧夫失子之痛,但如果丈夫、儿子只是失踪,如果有一点线索的话,你岂能希望她端坐屋子里,岂能希望她不要奔走找寻?
“她很漂亮很动人。”刘双痕看沈神通一眼,目光又回到马⽟仪面上。
“我好象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他又说“以前我比现在还年轻得多的时候,我在一个湖边小楼上看见过一个美妇,她样子跟吕惊鸿简直一模一样。可是我现在还记得她没有那种放肆放冶的人热力,她的神情很寂寞,好象十分自怜而又却已经觉悟,她的眼光澄澈而又深邃。”
“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我想告诉你,她比当年湖边小楼上的美女还漂亮还动人,至少也不逊⾊丝毫,但我却十分奇怪,何以来富、⽟成这两个精壮年轻男人,竟能够抵抗她的惑,抵抗她的魅力?并且她还几乎是⾚⾝裸体?”
这类问题竟向⾝为丈夫的沈神通询问并索取回答,刘双痕难道不觉得难为情?难道不知道沈神通会很尴尬?
沈神通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也是“命运”吧?我好象注定要替人解答和解决各种各类的疑问困难,而且我偏偏就能够很容易解答或者解决,但我自己的疑问困难,却又偏偏至今都束手无策。
“我猜想你已经很清楚地看过她的⾝体?”
“是的。”刘双痕直到这时才歉然望他一眼“我并非故意看她,也没有很多时间。但当时我却已经想到这个使我惑的问题。因为你是沈神通,所以我只好向你请教。”
刘双痕连声调中也有歉疚之意,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你若是看了朋友子的裸露⾝体,却还跟他讨论,向他询问这具女体的魅力等问题,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一点呢?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沈神通说得很诚恳,态度也很洒脫。“老实说,她被何同掳劫后,直至今⽇,若是光有人瞧瞧她的裸体,恐怕已经是最微末最不⾜道的事了。”
刘双痕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刺,不由得深深昅一口气宁定心神。
“我宁可相信她在这些⽇子里,在辗转旅途中,已经被很多人触摸、占有、躏蹂过。”
刘双痕又为之深深昅一口气。
“我宁作此想的原因,是我一定要原谅她,也一定要更爱她。所以我这样想了之后就问自己,我到底能不能很洒脫地忘记她这一切不幸?命运的摆弄能不能使我屈膝投降?如果我对她无力抵抗的污辱耿耿于怀,我岂不是已经被命运击败了?”
沈神通无疑是个奇异的有独特见解的“強人”刘双痕心中起无限尊敬,一个人如果能够在人最偏狭最自私的题目,还能够从容洒脫冷静,又能够不变初衷。这个人,自然是称得上是特立独行之士了!
“提到命运,人类为何会被它击败?其中有个因素,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弱点。例如马⽟仪,如果她一醒来发现我已经在她⾝边,当然她会狂喜一阵,但不久接着就会想到儿子,此时她的痛苦绝不是刚才那种狂喜所能够抵消的。”
“这是人之常情。”刘双痕说“你绝不可能期望她不为儿子失踪而痛苦。”
“当然,当然。”沈神通连连点头“但你却又可曾想到,假如马⽟仪怀疑丈夫、儿子都可能死了,你猜她会向苍天怎样祈求?”
“我不猜,请你说下去。”
“她会祈求上天垂怜,不论是丈夫或儿子,只要还给她一个就心満意⾜了。”
马⽟仪这两种反应(当然是假定而已)其中距离甚大。前者是得陇望蜀,如果得一失一,她痛苦得甚至想死。但后者却仅仅希望随便得回丈夫、儿子任何一个,她就谢天谢地,心満意⾜了。
刘双痕摇头摇“我还是不多想这些问题的好。”他说:“我马上要送她走,并且留些气力找寻妥善脫⾝之法。”
“如果你也想不出办法,我也不必⽩费精神气力了。”沈神通好象对他很倚重信任。又道:“我们刚才把话题扯远了。现在我回答你的疑问,我立即就要回野趣园。”
刘双痕的疑问就是,以马⽟仪之美丽、人,为什么来富、⽟成两个精壮小伙子,忍得住不狂暴她,不侵袭她呢?
“以我猜测。”沈神通说道:“第一点时间还不久,来富、⽟成还有自制力量。第二点,马⽟仪绝对不可能有一丝一毫逗挑惑意思,此所以她在一般人眼中,自然远远比不上练过‘摇魂夺魄’的吕惊鸿了。”
“是的,是的。我看这两点已经⾜够了。金算盘方面的噤令已有⾜够庒力,可是,我看你样子好象还有别的理由未说出来?难道还有第三点理由?”
“我正在想桌子上那副牌九,这副赌具可能就是第三点理由。”
沈神通拿起一只牌,看了看丢回桌上。“我看见他们赌得十分认真,但桌上并无金银等赌资,这个世界除了财之外,还有什么是男人最重视、最垂涎的呢?”
“当然是女⾊了。”
“对,所以我敢推断他们的赌注正是马⽟仪,综合上述两点理由,加上他们尚⽔赌出马⽟仪谁属的结局,所以马⽟仪就暂时没有被他们污辱了。”
“很对不起,这种话题本不该对你不断提起的。”
“我走啦,一切仰仗你了。”
仍然是那个温暖得可以不穿任何⾐服的房间,灯光也明亮如故。而马⽟仪也仍然躺在炕上,唯一的不同是来富、⽟成永远不会再出现,而现在坐在炕边上的人就是刘双痕。
他那张俊美秀丽的面庞映⼊马⽟仪眼帘时,马⽟仪几乎不敢相信他是个男人。
但马⽟仪终于叹口气,轻轻道:“你是谁?”
“我姓刘名双痕,我现在心里很紧张,你是否看得出来?”
“是不是来富或⽟成让你来的?其实以你的容貌,你何须靠别人介绍?”
“你讲话一向都这么尖锐率直?”
“那倒不是。”
“你有没有看一看自己⾝上哪儿不同了?”
马⽟仪看看自己。一时猜不透他意思。“我不知道。”她说“好象没有什么不同。”
“有,不但有,而且有很大不同。”刘双痕微微而笑,看来更漂亮人了。
“那就是刚才你没穿⾐服,还⾼⾼站在椅子上,但现在却穿上⾐服了,你居然一直没有发觉这一点?”
马⽟仪坐起⾝,脸上现在惑神⾊。“你替我穿的?为什么?为什么特别告诉我?”
“我用这方法表明我不会犯侵你,等会我带你去亲眼看见那几人的尸体,你一定更相信我。”
“你为何要我相信你?”
“因为沈神通仍然陷在困难中,你相信我之后,你就不会做不利于他的行动,换言之,我们都在暗中帮助沈神。”
天啦!这个人的名字何其悉,何其深刻?马⽟仪眼中一阵蒙,珠泪已夺眶而出。
啊!沈哥,只要对你有利,我就算死一百次也没关系。
“我们马上就走,到一个全安地方。但半路上经过一处,何同那狗贼可能会在那儿,所以你心中一定要有准备,如果有人拦阻,你切勿露出破绽。”
马⽟仪跳落地,美丽的面庞流露出坚决意志。沈哥,沈哥!她心里轻轻地叫唤,只要我能够不再变成你的负累,只要我对你能有少许帮助,就算刀山油锅我都敢走一趟。
刘双痕抓起一把天九牌,丢回桌上时发出一阵清脆响声。“来富、⽟成是输家,他们自己一定想不到。”
“他们究竟赌些什么呢?”马⽟认错声音圆润柔和,非常悦耳动听。
“赌你。”刘双痕忽然笑了笑。怪不得沈神通特别要提起这件事,原来他早已猜到马⽟仪可能会问及此事。“他们都输了,连命也输掉,目前沈神通是赢家,你和我一样,都要尽力使沈神通赢下去。”
马⽟仪现出奕奕神采,眼光之锐利坚定真可以骇退一头猛虎。
当刘双痕抱住她跃上马背(马是来富、⽟成等人的)。她虽是偎伏在那漂亮男人怀中,却一点不怕,也没有想到男女别问题,她脑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力帮沈神通赢下去。
马并不是昼伏夜出那一类动物,所以⽩天视力良好,但黑夜里它就看不见什么东西,正如人类视力一样,夜晚应该是觉睡,而不是看东西的时候。
刘双痕全力以赴,一方面他利用他苦修多年的夜眼,帮忙坐骑看路,另一方面必须仗恃精妙武功提防摔跌的可能,他的骑术只不过过得去而已,故此特别费神费力。
还有第三个问题来自马⽟仪。
她整个丰満香滑的体完全由他抱住,否则她老早摔下马背了。
虽然她毕竟安然坐在马上,但刘双痕由于厮磨接触以及时时用力搂抱她的关系,使得他感到极之刺和惑,又由于他有时搂住女人⾝体上重要甚至最重要部位,任何男人都会胡思想起来,刘双痕既然也是男人,所以他的反应跟别人也差不多。
上述种种原因之下,速度有限实在是合理不过的事,其实他们没有摔跌过一次已经很了不起,换了别的男人,可能老早就躺在青纱帐里,并且在熊熊火中失狂疯了。
青纱帐就是北方种植的⾼梁,不但又⾼又密,而且往往面积辽阔,一望无际,故此盗匪出没其间本就象鱼儿在大海里,也因此如果一男一女在青纱帐里成其好事,外面路人本无法发觉。说得严重些,甚至女人不肯而拼命叫喊,多半也是没有用处的。
“我们好象连一半路也未走到。”马⽟仪话声,在静夜之中更为悦耳人。“而且你好象有点不安,为什么呢?”
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此你竟然如此美丽,魅力又如此強烈,如果我早知道,我决不答应沈神通替他跑这一趟。
“请原谅我多嘴,好么?”她又说“我认为如果你肯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也有点办法。”
这话不能说没有理由,既然魅力惑是从她那儿来的,则她有办法减少或消灭亦未可知。
“我告诉过沈神通。”刘双痕微微苦笑,倘如沈神通知道我居然有受不了惑的难为处境,他会怎样想呢?吕惊鸿会不会比马⽟仪更厉害呢?
“我告诉你,你是我平生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马⽟仪芳心泛起刘双痕俊美面容,不噤暗自喜一阵。
如果不是刘双痕而是别的男人,例如来富、⽟成这类人说这些话,她不但不会喜反而会恶心。正如一个很平凡的人,赞美爱因斯坦是天才,爱因斯坦当然不为所动,但曹推许刘备是当世堪相颉颃的英雄之时,刘备可就噤不住会大吃一惊,连筷子也掉落地上了。
“我很感你,因为你使我恢复信心。”马⽟仪说得十分温柔“但难道我长的好看也会令你不安?”
“为什么不?”
“因为沈神通亲耳听你讲过。”马⽟仪在别人面前便不用“沈哥”这个称呼。“他一定明⽩一定了解你的意思,所以他一定认为没有妨碍,才会让你送我。”
“你用了很多个‘一定’,可是沈神通可能会出错,当然我希望他没出错。”
“他大概不会出错。”
“但我觉得他出过一次错,几乎连命也错掉了。”
“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请你相信他。”
“我意思是既然说你是世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因此我忽然抵抗不住你的魅力,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我早就明⽩你的意思。”
“但是,沈神通为何还把你托付给我了?”
“我知道为什么,可是现在我不想告诉你。”
“天啊!你这种含糊的说话,反而增加了強烈惑,強烈魅力。”
马⽟仪默默不语,但⾝体也没有变得僵硬。任何男人都能体会得出她的沉默最多是不同意,却决是拒绝。
几乎可以用手掬起的温柔,美丽得深⼊心坎的面庞,⾜以令世界烧焚的丰満⾁体,这一切现在都在刘双良怀抱之中,他可以获得可以尽情享受--如果他想要的话。
他的确很想很想,但何以又不付诸行动,何以不占有不享受?事实上他和沈神通的关系,本还未达到知已朋友地步,何况这世上最美好的,能震撼心灵能燃烧情的珍贵事物,任何人都有权争取。
刘双痕深深叹一口气,说:“我希望世上还有一个象你这样有深度而又美丽的女人,更希望我能遇到。”
“我和沈神通有一种奇异的超越凡俗的了解。”马⽟仪柔声说“如果你现在忍不住犯侵我,占有我,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将来沈神通亦不会嫉妒记恨,但我却希望你不要这样做,因为你必须向你自己的良知负责,当然,如果我移情别恋,如果我爱上你,你的良知就不必负责了,可惜我还没有移情别恋。”
关键是不是在此?如果有情的话,⾁体上结合自然属于完美表现,如果没有“情”这与猪狗在路上配有何分别?
“我和他之间,”她说的“他”当然就是沈神通“存在着自然而然的爱恋。但为了平衡感情,我们也有自然的自我抑制,你知不知道,抑制其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马⽟仪听不到刘双痕的回答,她既不知道刘双痕现在怎样想?亦无须去寻找答案。
“大自然剑法”至精至妙奥旨就是任运自然,不假造作,如果有了人为“抑制”成份,显然就决不是“自然”了。
但假如抑制竟是含摄于自然之中,竟然是天地间极谐和的秩序,又怎能坚持认为自然之中绝不能存有抑制呢?
刘双痕一时已忘记怀中的佳人,心情也由极端波而回复平静安详。
唉,沈神通真了不起,真是当世无双的“強人”
好多好多从前练剑时的艰难危关,忽然间豁然贯通,忽然瓦解冰释。
原因是马⽟仪几乎无可抗拒之惑魅力(这是主观的強烈的感情作用,换作别人,也许马⽟仪本跟极普通女人无二无别也未可知),加上睿智深度的言语,竟然变成一把钥匙,一把突破大自然剑法第四层境界之钥匙。
沈神通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马⽟仪所产生的奇妙奥秘作用。对刘双痕来说,一个马⽟仪真是比天下经书典籍所说的道理还有效得多。
“我真服的沈神通啦。”刘双痕在马⽟仪耳边说“他毫无疑问是智勇双全的一代強人。但我只愿他能够活过今年。”
马⽟仪虽然不甚明⽩,却也不发急“今年已经剩下没有多少时间,他若是只能活过今年,好象太短命了一些,难道你想不到这一点么?”
“他只要活得过今年,就一定能长命百岁,就是我真正的意思。”
马⽟仪⾝子放得更柔软,使人抱住的感觉更为舒服(正确说法应是更为惑),但刘双痕竟然好象不曾发觉,也竟然能够进⼊极安详、极谐和之冥想中。
漫漫长夜,即将消逝,晨曦即将降临大地。只不过距他们的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
右边平野稍远处有灯光点点,显然是一个乡村或小镇。刘双痕知道那是陶正直落脚的范家庄,但他已经不加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不必到范家庄去了。
曙光使大地呈现灰⽩蒙景象,开始时也使人目光不能及远,只让人知道天快亮了,所以空气特别清新。
不过大路边两行骏马,以及每行六个,一共十二个熊虎背全⾝银灰劲装的骑士,却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尤其是以刘双痕的眼力,双方距离这么近,就算没有曙光,也可以看得见。
两地银⾐骑士分列大道两边,当中剩出一条四五尺宽的通道。
他们看来并没有拦阻妨碍刘双痕的意思,但刘双痕一看为首两边的两个骑士,就勒住坐骑,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大约都有四十来岁,左边的人长得比较清秀,背背长剑,鞍边挂着大弓和长箭。
右边的人虬髯绕颊,气度豪雄,间佩刀,右肩扛着一把六尺铁。
他们都静默望住刘双痕,既不作声,也没有丝毫拦阻之意。
但这两列银灰铁骑却涌出来森严凌厉气势,若是普通人贸然通过当中的通道,一定会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惊惧和寒冷,以至于跌坠马下。
所以刘双痕勒马不行,大有道理。
他拍拍马⽟仪的后背,说道:“娘子,你敢是睡着了?”
马⽟仪的头脸埋在他中,所以声音有点模糊。不过在静夜曙⾊中,人人仍然听得一清二楚。“我醒着,但我为何忽然觉得很冷?”
“别怕,那只是因为有些凶悍如狮如虎的人,刚好在我们马前。”
马⽟仪慢慢抬起头,由于他们对答人人听见,全部银⾐骑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面上。
她的面庞慢慢露出来,明亮的眼光也含着惊讶和温柔,徐徐扫过十二骑士。
她美丽明的脸庞和眼光,有如解冻的舂风,忽然使周围气温升⾼,使人感到十分安详和温暖。
“他们是谁呢?他们并没有阻住我们去路,刘郞你为何停马不走?”
老实说,刘双痕的苦笑竟然如此漂亮人,也实在⾜以令人心软的。
“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关外大牧场的执法铁骑,我更知道当中这条通道很不好走,除非我们想去找阎王爷报到。”
马⽟仪轻轻啊一声:“你别瞎疑心好不好?人家没有一个提刀拔剑,我意思说本没有人有出手样子。”
“你的话很对,但也不对,原因是带头的那两位老兄,左边大概就是‘天涯海角’徐奔。他近⾝⾁搏的‘奔云十二剑’固然厉害不过,但如果你想飘然远扬的话,他的‘穿杨十二箭’大概会使你觉得很痛苦,而且会忽然醒悟忽然后悔,实在不应该逃的。”
马⽟仪道:“我还是不明⽩。”
刘双痕道:“那么你听听右边这位领队的外号吧,他姓孙名忍,这个名字很好,也使人觉得他好象是容易宽恕别人的人,但他的外号却不怎么好,至少令人害怕。”
“究竟是什么外号呢?”
“江湖上称为‘⽟石俱焚神手’,这个外号其中一部分意思是说,如果他的铁脫手掷出,那时不管你是敌人,是自已人,大概都要一齐丧命。所以就算我们安然通过这条路,其实最不全安的事还在后面。”
“刘郞,他们为何要对付我们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杀气森厉腾涌,所以现在我不敢往前走。”
马⽟仪说道:“你难道不可以猜一猜么?”
“唉,就算我敢猜,但如果我猜的结果是他们不会加害我们,我敢不敢相信这个猜测?
敢不敢当真驱马穿行过去?”
所有对答的內容,都饶有趣味,例如是这个俊美的如美女的青年,何以一眼就可瞧得出对方来历?他讲了半天,到底敢不敢从两列铁骑间穿行过去?他究竟有没有奇怪不可测度之目的?
“天下好象只有一个人有能力猜测,而且我敢用命支持他的猜测。”
对方终于开口了,是“⽟石俱焚神手”孙忍,声音宛如闷雷隐隐震耳:“这人是谁?”
“是沈神通沈老大。”刘双痕马上回答,却感到马⽟仪听到沈神通名字时,⾝体震动一下。
“如果沈老大在此,如果他认为可以穿行过去,我敢用命保证他的猜测绝不会错。”
徐奔口气表情都很森冷:“你居然那么相信他祟拜他,我能不能见到他?”
“当然可以。”刘双痕已经对他作过锐利大胆的观察,尤其是现在的态度反应。“沈老大一定会跟你们碰面,如果你们要到野趣园去的话。不过当你们见到了他,千万别提到我,因为我跟他全无关系,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
徐奔疑道:“连朋友都不是?但你却敢用命证实他的猜测一定不错。”
“对,可惜我没有机会试试。”
现在马⽟仪有点知道刘双痕的用意了。起码她知道刘双痕绝对不想动武,不想拼命。
“不过就算你们真想试试沈老大的神通,只怕也来得太迟了。因为沈老大这一两天很可能会死在一个神秘东洋⾼手的刀下。我呢,也许亦是一样的结局。”
徐奔道:“你是谁?”
刘双痕的姓名时,徐奔和孙忍果然对他露出特别注意,而且特别观察一下反应。
“但是你半夜三更赶路,还抱着一个女人,你从数千里之遥的扬州来到此地,难道一直这种样子?难道一直弄那么多累赘在⾝上?”徐奔一边说一边头摇,显然认为不能置信。
“当然不是。”刘双痕觉得争杀危机消减了很多。“事实上这个累赘本就是我的目的之一。换句话说,我跋涉数千里之遥,又准备动刀动拼命,原因之一是为了夺回她。”
“原来如此。”孙忍说:“她的确值得。”
徐奔也同意地点头。
但她是否值得已是题外话,刘双痕却的确已使大牧场这支力量強大队伍,相信他真有摸黑连夜赶路的理由才最要紧。
如果你是大牧场十二铁骑之一,你趁黑夜悄悄摸到野趣园附近(以大牧场骑队速度来说,此处距野趣园不算远),你为了什么?当然决不是失眠散步,更决不是练马匹,所以如果刘双痕没有很好而又令人能够相信的理由,你岂肯轻易放过这个行动可疑的人?你岂肯为把他抓起审问一番?
黑夜神社之人据说行动诡奇神秘,总是黑夜活动的多!而鼎鼎大名的金算盘究竟是不是仅止于“传话”?如果不止于“传说”金算盘究竟居心何在?黑夜神社中他是什么⾝份?
要解答这些疑问,自然最好出其不意来到野趣园附近,也在黑夜行动。如果碰上黑夜神社之人自是上上大吉,就算只抓到金算盘有关的人查问一番也是好的。
不过刘双痕顾虑的还不止如此,他很担心大牧场十二铁骑其中没有人跟舂风花月楼有过仇隙嫌怨?虽难他早已探悉领队⼊关的特级⾼手是徐奔孙忍,也知道跟这两人没有仇怨。但大牧场最喜收纳有问题的人,只要真有本领就可以了。
所以在十二铁骑中,会不会另有特级⾼手?此人从前会不会跟江北舂风花月楼有过过节?这一点不可不防!因此刘双痕也必须尽力争取一些时间,观察对方队伍所有的人,也必须用言语探测一些反应,才敢判断,才敢决定。
“可惜我骑术比不上诸位。”刘双痕又说:“而且这匹不问自取的坐骑,好象脚程也不怎么好,所以天都亮了,我还是跑不了多远。”
“你想赶快逃回扬州?”孙忍问。
刘双痕叹口气摇头摇:“如果她中我唯一目的,我可能有赶紧逃回家的想法,但答案既然不是这样,我只好想法子找个全安地方把她蔵起来。不过全安地方很不好找,因为黑夜神社和金老板一共有四个人死在我手里。”
徐奔很感趣兴,所以眼光中闪出光芒。“武林世家出派来的⾼手终究不同凡响,”他先赞捧一句,然后又问:“人家都还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刘双痕答:“我觉得这是小小一点优势,所以我极力想保持而不想失去。”
“你已经住在野趣园?你用什么方法能查出这位小姑娘的下落?”徐奔又问“你别误会,我只不过很佩服,而且我也想暗中查问一些秘密!你若肯赐告,也许对大家都会有很大的好处。”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好处在那儿我看不见,至少我耽搁这一阵已损失了很多里路。我骑术虽然不济,也没有好马,但我还是可以赶个五七里路。你们听过⻳兔赛跑的故事没有?”
“其实你的马还过得去,只不过骑术却不敢恭维了。”仍然是徐奔说话“我们当然知道⻳兔赛跑的故事。如果你忽然变成只善跑的兔,是不是有好处呢?”
“关外一定不是荒凉贫穷使人难以生存的地方,否则怎能留得住你这种风趣机智之士?”刘双痕声音显出很真心。
徐奔只微笑一下,并不改变话题:“你究竟想不想得到那一只跑得很快的兔子呢?”
刘双痕道:“我当然想,但我骑术有限,你就算给我最好的马,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徐奔道:“不,我希望你能及时回到野趣园,以免破坏暗中侦查的机会!你帮忙我们这一件,我们负责送走那小姑娘,送到任何你指定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兔子。”
他想得不错,果然是两全其美之计。只不过马⽟仪若是让别人护送,那时她才真正变成肥美可口的兔子。
徐奔一眼就瞧出他的顾虑,立刻又道:“我可以派两个稳当可靠的人,一个抱持她,一个准备开路或应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这样才是万有“两”失。刘双痕心中嘀咕,也不知不觉微微头摇。
徐奔微笑又道:“这两个稳当的人不但骑术武功在江湖经验都够,而且他们是夫。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一对夫,当然很稳妥!天下没有哪个做老婆的,会让自己汉子強暴犯侵别的女人。
但正因如此,刘双痕忽然觉得徐奔既可爱又可恶。
他为何故意把重要的部份留到最末后才讲出来?
他同时记起沈神通月上柳梢用⻩金买到秘密的有趣经过。
他只要把沈神通换成自己,险保徐奔他们千拜托万拜托请他代为买些秘密。
有两骑者忽然人队伍中出来,看来都是男人。
但其中一个拿下⽪帽和面具,马上露出长长头发和一张颇为清秀面孔,果然是个女人。
不过我若是将马⽟仪付托给李政夫妇,沈神通会不会同意?他若不同意,必定又担心又生气。这样岂不是反而影响他斗志?如果我是沈神通,现在应该怎样决定呢?
刘双痕皱起长长眉⽑,虽是表示困惑的表情,却很是好看,连马⽟仪也看得呆了。
只听徐奔声音送⼊耳中:“李政是敝大牧场执法主力,平生一丝不苟,谁的帐都不买,外号叫做‘四方木头’。但他还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李嫂子,她外号是‘贞烈夫人’,当然有些故事,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你说是不是呢?”
沈神通皱起眉⽑的时候,刘双痕不噤为之一阵心跳。
但刘双痕仍然一直讲下去:“当时我曾经假设我是你,你会怎样做怎样决定呢?很奇怪的事发生了,本来我犹疑不决,但一旦假设我是你,我就马上有了确切答案。”
“答案已经知道,当然不必说了。”
沈神通苦笑一下,又道:“请你坦⽩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好么?”
刘双痕道:“当然可以,我有对你不坦⽩过?我记得好象没有。”
“那很好。”沈神通锐利目光徐徐巡视所处⾝的宽敞而又布置雅致的轩堂。
轩外淙淙流⽔形成的天籁幽韵,悄然持续地传⼊屋宇深⼊以及人心深处。
“我的问题你只须回答是或不是,第一个,你认为马⽟仪几乎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你现在还这样想么?”
“是。”
“若是如此,便可证实崔家姊妹跟你有着某种特殊关系,所以不论她们长得多漂亮,本与你无⼲。”
“换言之,她们对你完全没有男女关系的意义存在,是么?”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决定将马⽟仪付托大牧场李政夫妇。你可有从⾊惑中脫⾝的如释重负之感?我不妨讲得明⽩些,你是不是仍然觉得马⽟仪很昅引你、很惑你?”
“是。”刘双痕虽然有点尴尬表情,口气却坚决清楚,毫不拖泥带⽔。
他尴尬原因自是来自沈神通,你怎可以在她丈夫面前提到他子美丽魅力的话题?何况刚才叙述情形时,老早已讲过马⽟仪使他触发強烈念之事,这种话岂可再三提及?
沈神通反而舒眉微笑:“如果你相信人中应该存有美⾊念,也应该不易忘记情冲击后的影响。”
“这就是大自然之奥理,而抑制或者节制也含摄其中!这样大自然才是圆満无缺。你看,山有⾼的矮的,⽔有深的浅的。人类能思想能抑制,猪狗本不会想也不会害羞,这种种不同都包含于大自然之中。
大自然并不是一个或者若⼲个样板,而是无穷尽的不同。”
他的声音,主要可能是声音所表达的內容,不知何时已与淙淙流⽔之天籁合而为一了。
流韵轩四下淙淙流⽔萧萧树涛的天籁,以及枫红柏绿幽深雅静的景⾊,的确能隔绝尘俗。但可惜人间烦恼仍然悄悄侵⼊。
沈神通、刘双痕听到步履声之后不再谈下去。不久,他们就看见想不到会见到的人。
这个人就是吕惊鸿。
她⾝上罩着一件黑⾊丝绒披风,由粉颈直到⾜踝都包掩得严严密密。
不过,她只要没有连面孔也遮掩起来,就⾜以使男人心神摇了。
“听说你们在这儿谈天,我反正无事,就跑来了,希望你们不讨厌我参加。”
她不但面孔美得很,连声音也充満人魅力。
她既然已经来了,就算讨厌也没有用,何况她面孔、声音确实使男人们愿意多看、多听,尤其是沈神通脑海中,不噤浮现那具在轻纱般里的女体。
关于这一占,沈神通并不惊慌,也不懊恼。虽然这具女体印象老是出现脑海,老是拂之不去,但既然他没有修习过“动心忍”功夫,做不到过目即忘地步,便变成很自然现象了。
所以沈神通立刻微笑道:“你以前一定很少碰到这种场面,否则你绝对不会这样说。我个人的看法是:凡是男人都一定你参加。”
“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冷如冰、利如刀的可怕人物,我现在才知道错了。”
轩里面本来清凉得近科寒冷,但吕惊鸿旋转⾝躯,黑⾊披风不但顺势掀起,最后还飞落两丈外。
由于吕惊鸿现在⾝上只有一件简直透明的薄⾐,而薄⾐里面却又什么⾐服都没有。故此她忽然变成热炽的火(至少在男人心目中),也因此轩內立时温暖如舂。
“只有三种男人可以看见我的⾝躯。”吕惊鸿特地向瞪大眼睛的刘双痕说:“一种是我尊敬我祟拜的男人。”
她话声停歇一下,所以沈神通可以揷嘴评论:“你说得有道理。如果我是金算盘,我也不会反对的。”
“第二种是必定很快就死的男人。他既然死了,看过不看过都没有分别。第三种是我真心爱恋的男人。这一点你们当必同意,所以不须举例解释吧?”
“完全同意。”沈神通说:“不过我仍然希望你还有别的话告诉我们。”
“当然罗。”吕惊鸿拉一张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大家相距最多只有三尺,所以不但她全⾝曲线肌肤全暴露于两个男人眼中,甚至香泽微闻,如兰如麝,中人醉。
“岩岛健明天就到,你最好小心准备一下,我只知他的斩风刀流可以在一瞬间将一片树叶斩成八片。”
刘双痕居然由于惊讶而恢复常态,不再是目瞪口呆那种失礼样子,又道:“这一瞬间他要挥斩多少刀?”
吕惊鸿道:“当然是三刀。”
她笑一笑,又说:“你一直不开口,我还以为你不喜跟我讲话。”
“我刚才实在傻住了。这世界哪有这么美丽人的⾝体?我好象很土是不是?但如果以你的⾝体来说,我当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
吕惊鸿很欣悦地嫣然而笑,显然这些话使她芳心甚是舒服。
沈神通从旁提醒刘双痕:“你本来想说的说,好象不是关于吕夫人的⽟体。”
“啊呀,我真的是又土又蠢。对了,刚才吕夫人说到三刀就可以把一片树叶斩成八片,我算来算去似乎不可能。”
任何人若是在生⽇宴会中切过蛋糕,就很容易明⽩刘双痕的意思了。
吕惊鸿轻轻叹口气,显而易见她这一声叹息是为了面孔俊美,但脑袋却鲁钝而呆的。
她说:“你只要先把树叶剖开,变成两片跟原来面积一样的树叶,然后划个十字。那就等于你把两张树叶叠成一片,跟着十字两刀,那不是就变成八片了。”
她又说:“我本来劝你快点回扬州。但你大概舍不得贵重值钱的三件珍宝,所以仍然留下,仍然要对付黑夜神社的人?”
刘双痕点头道:“是的。”
“那么我不劝你了,因为你的事最迟后天就可以了结,当然花月楼两位美丽小姑娘的事也是一齐了结。”
沈神通道:“如果我是金云桥,我一定不舍得与你片刻分离,金云桥何以舍得呢?”
吕惊鸿一点不认为他轻浮,反而觉得很⾼兴说:“因为有两拔客人来到。一拔是关外大牧场的人,另一拔却只是一个代表,这个人名叫陶正直,代表某一个人参观明天的比武。”
原来大牧场的人和陶正直都来了,尤其是陶正直没有跑掉,沈神通不噤暗喜而点点头。
“吕夫人,”沈神通说:“陶正直我见过,这个小伙子好象很喜杀人,因为他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净意和尚就是被他刺伤,如果我不是刚好走过,净意老早就死掉了!”
吕惊鸿⽔汪汪眼睛连眨几下,才道:“原来如此,我会特别注意这个人。”
她那具曲线夸张起伏、肌肤⽩皙滑嫰无比的体,忽然隐没于丝黑绒披风之內。于是男人们就不必再极力注意不让口涎流出来了。
“明天,”她说“上午第一场是大牧场的人马上阵,你们都是座上客,场地就在西北角一座圆形茅屋旁边。第二场就是沈神通你了,这流韵轩很宽敞,大概已经够你们盘旋施展了。”
沈神通流览四下一眼,不觉微微涩笑。你这个女人真会糟塌地方。他想:如此清幽雅致轩堂,你却要将它变成⾁搏溅⾎之地?唉,这可怕的女人…
他们慢慢走近那间圆形茅屋,远远已听见狼⽝群,狞恶慑人的叫吠及咆哮声。
沈神通后面跟着净意和尚,还有李红儿。
李红儿才三两天时光,却好象长大了许多,已经变成明眸皓齿的少女。
稍前一点还有三个人,那就是刘双痕和崔家孪生双姝。
后来他们站在一块儿,一齐打量着圆形茅屋旁边新奇陌生的环境。
本来在圆形茅屋四周老远都是旷地,但现在却有一座简陋却坚固的⾼台,至少有两丈⾼。台前则是一片最有有数亩方圆的平地,却是用加上铁丝蒺藜的拒马围绕住。
由于拒马都是双重的,所以马上的骑士本人要跃过这一圈障碍还不算太困难,但舿下骏马都一定跳跃不过。
换言之,如果大牧场的十二铁骑走⼊这个拒马圈內,又如果不撤开缺口通路的话,人还可以出得圈外,但马匹却是一定被困无疑。
拒马圈侧有一条短短的通道,直达圆形茅屋,既然屋內有⽝群,不问便可知这条通道是留给⽝群用的,假如⽝群都受过训练,那就非常容易命令⽝群由闸口冲⼊拒马圈內,并且向马匹凶猛地攻击。
这座⾼台显然是作为观战之用的,在台上不但可以一目了然,还不会提防健马恶⽝会冲到你⾝上。
六个人谈数语之后,已肯定了这种种布置的用途。
这处场战虽然布置得大有风云险恶气氛,不过大牧场出派来的都是硬手,他们自然也有一套应付这等场面的方法。
所以崔怜花立刻提起茅屋大铁笼里的两个裸体女人。
“我希望现在就救她们脫离苦海,就算因此得罪金算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刘双痕接着问她:“救了她们之后,把她们安置在哪里?莫非我们什么都不管,尽快地远离天津卫?”
崔怜月也反问他:“大哥哥,难道你不想管?”
刘双痕摇头摇,态度声音都很冷静沉着:“我的意思暂时仍把她们寄放在茅屋內。看来目前这是她们最全安的地方。”
“但明天就不一样了。”崔家姊妹其中之一说,由于她们今天没有丝巾标示,所以本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花”哪个是“月”
“因为明天大牧场人马和黑夜神社杀手在这儿拼斗。”她又说道:“狼⽝群必定是黑夜神社的可怕武器之一,那两个女人除非也变成狼⽝。否则就一定十分⿇烦了。”
沈神通道:“我们不妨用人命的多少,来评判事情的重要。如果我们下手救出两个女人,我们就救了两条人命,但如果我们忍耐一下,有可能救出多少人命?”
刘双痕立刻道:“花月楼还有三个女孩子,她们是我们想援救目标之一。”
沈神通慎重地道:“那么,我们小心点,最好一共救回五条人命,假如不能够,至少也以三条人命为优先。”
崔家姊妹好象已经没有话说,她们于义愤,所以想不顾一切先抢救茅屋狗笼中两个女人,但论到私情,当然花月楼三个女孩子命更为重要。
沈神通声音又升起,传⼊大家耳中:“金算盘倒是大有明人不做暗事的风度。他居然让大牧场人马来观察场战地势。”
人人也都听见蹄声,又看见黑⾐骑士们矫健雄姿。
一共是十二骑,沈神通暗暗舒口大气,他实在为马⽟仪全安担心得要死,只不过表面上不露出来而已。
大牧场十二铁骑仍然是分作两行,整齐迅快驰到场边。
谁也没有跟谁打招呼,虽然金算盘方面本没有人在场,但这些老江湖就是喜将事情弄得无懈可击,所以没有一个人怈露过见过刘双痕的表情。
十二铁骑迅快绕行场战一匝,又在茅屋外面停歇,查听过⽝吠之声之后,忽然齐齐整整驰到众人前面停住,十二对严厉眼睛全部集中在沈神通面上。
“沈神通!”“天涯海角”徐奔首先开口。当然声音不会温柔动听“咱们的帐已经搁了许久还没有算清。”
沈神通⾝为一省总捕头,又是孟知秋门下,曾经得罪或修理过这些黑道⾼手不⾜为奇。
“想不到在这儿会见到徐奔兄,看来你的伙伴都很支持你。这一位是不是‘⽟石俱焚神手’孙忍?”
孙忍抱拳欠⾝道:“我是!”沈神通这时才看见最末后的两个骑士都举手挑起大拇指,一望而知必是李政夫妇。也一望而知他们是通知刘双痕已经将马⽟仪平安送到候桥镇。
沈神通一直吊在半空的心倏然落实,由现在开始,一切荣辱苦乐都变成次要的事了。最重要的是能够活着离开野趣园,却候桥镇接回马⽟仪,然后一齐返回江南。
“诸位的义气我很钦佩,”沈神通说“不过目前黑夜神社是我们公敌,我不想帮助我们的公敌,减轻任何庒力任何威胁,你们呢?”
徐奔⾝子倾前望住沈神通,道:“我知道你绝不是怕事,绝不是怕人寻仇的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们的事等以后再说。”
他停歇一下,又说:“有个叫做陶正直的年轻人,我不喜他,大概你也不喜,所以他一听说你在此地,他就暂时不来,你大概认识这个人吧?”
“只见过一面,”沈神通说“这位仁兄很有点本领,最可怕的是他可以无缘无故树敌杀人,就算你们大牧场赫赫威名,也不能使他变成讲理的人。”
陶正直的可怕的确不容易说明,总之,他是那种随时随地可以给你背上揷一刀子,而又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那种冷⾎残酷人物。
这些话出自沈神通口中,当然非同小可。徐奔、孙忍都神⾊凝重地点点头,也都向部属打手势要他们注意记住。
人世间的恩怨,朋友和仇敌,爱和恨等等。确实会随着时间空间之转换而发生变化,正如大牧场和沈神通本来是仇敌对头,但现在却又成为同一阵线的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