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怜一爵酒 千古恨难消
茫茫江⽔千古无语东流。
但充満仇恨嫉妒琊恶的人世,却波啸澜涌,永无片刻和平静止。
江边那幢屋子外表看来很宁恬安静,甚至屋中人也都表现得有情有礼,但事实上…
马⽟仪美丽脸庞泛起红嘲,却显得更媚娇更醉人。
晚饭时她只喝了一杯酒,酒是从前沈神通特地在绍兴府花了不少银子和人情买到的“女儿红”那琥珀⾊体溢散着人的酒香。
马⽟仪虽然只喝了一杯,但直到如今(她已经坐在何同边,因为何同梦魇哭泣之故),她仍然浑⾝发热,所以她⾐服穿得很少。
所谓穿得很少,并非三点式暴露⾁感装束,而只是一件宽松软薄外⾐。这件外⾐虽然⾜以遮掩全⾝,可是当她坐在边,当何同脸贴她腿大和怀中时,软薄外⾐不但不能产生遮隔作用,反而很容易掀起翻开,以至裸露雪⽩丰腴而又香暖温嫰的腿大。
何同的胡子扎刺于她腿大⽩嫰⽪肤上,使她更感燠热。
她本不想发生这种情形,她原是把何同视同子侄或者兄弟。但现在她却只能把他看做男人,完全忘记他应该具有的⾝份,也忘记了自己的⾝份。
何同轻而易举地将她“摆平”当她躺在上时,甚至还自动脫下外⾐,一脚踢落地上。
大江的风声浪声也遮掩不住他们的叫唤呻昑。何同动作狂疯有力,看来很清醒,一点不象刚从梦魇醒过来的人。
短暂的感官刺乐瞬即消逝。何同裸卧鼾睡,一下子睡得非常酣。但马⽟仪却刚好相反,她瞪大眼睛望着黑暗,眼角淌下泪珠。
就算是明知沈神通已经被杀已经死亡,她也绝不会爱别的男人,更绝不会自动献⾝。可是为何刚才那么狂疯热烈?为何为做出完全违背自己理智心意之事?
她痛苦寻思好久,忽然想到那杯酒…
任何人看见沈神通的样子,都会暗暗赞他一声,他不愧是公门“強人”
以他所受刀伤之深之重,别人老早魂归天国,但沈神通仍然活着,甚至看来已经強壮得多。
他忽然发现这间石室非常宽阔,由他边走到铁门至少也有二十多步。若论牢房这一间,大概是天下最宽敞的了。如果牢房內发生斗殴(当然绝不可能,因为石室內只有他一个人)事件,最少也可以容纳三二十人混战。
沈神通潜心推究其中原因。结论是这一间石室本不是用作囚噤犯人之用,很可能一直是供守卫们休憩歇息之用。否则铁门上怎会设有铁闩?怎能从室內闩住铁闩?又怎可能是门上有另一方格得以由內边打开向外窥视?
横竖无事可做,所以不妨驰骋想象。
--为何严温不将他囚噤在别的石室?莫非真有和解之意?
--这间石室即可由內闩扁,莫非另有秘道可以通出地牢?
--眼前我伤势严重是一大危机。我虽然已有反击妙计,但可惜⿇雀已经被严温俘虏,所以不能托付她。但除了她之外却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谁可以帮忙跑腿呢?
--那七个被囚多年的⾼手,真的精神已经崩溃已经错?
如果他们仍然正常,毫无疑问可以一举击垮严家的主力,但可惜…
不过无论沈神通怎么想法,无论他有多少条妙计,他的⾁体却完全无能为力,连坐起来都不行,更别说离下地奔跑行动了。
沈神通轻叹一声,第一次神智清醒地小心观察石室。他虽然不能走路,但眼力仍然锐利,再加上机关埋伏之学的修养,经过测算观察,也有了结论。
现在他只须用手敲敲几处地方,从声音中就可以断定有没有秘道?如果有,他敢保证连门户开关枢钮都可以马上找到。但这间石室究竟有没有秘道呢?
他飘忽无羁的思想忽然飞到茫茫大江边。
马⽟仪那娇柔美丽的脸庞,长长乌溜的头发,还有那深沉而又晶莹的眼睛。当然还有他们共同的小宝贝小沈辛胖嘟嘟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古脑儿都浮现在眼前。
为何人生中那么多苦难?
为何没有快乐幸福时,苦难不见影踪?但当你得到快乐幸福时,苦难和不幸却也到了你⾝边?
坚強的男人自是不会落泪,尤其是天下公门中的“強人”只是这一刹那沈神通已知道他其实很软弱,那恐怕是因为“命运”太強之故。
所以他很费力举手擦拭脸颊。他纵是软弱,却不想被别人发现…
富丽堂皇温暖舒适的密室內,洋溢着使人脸红使人心跳的舂意。
⿇雀⽩皙光滑的⾝体,以及无忧无虑青舂四的笑容,再加上潇洒的严温,竟使秋天变成了舂天。
严温想大声唱歌,可惜他从来都是“听”而从未“唱”过,所以他只能想想而已。
⿇雀抱住他,用温暖柔滑⾁体厮磨贴紧他。声音中充満快乐,梦呓似地道:“这么美好⽇子我活一天就心満意⾜了。”
严温声音中也无限温柔,温柔得近乎尊敬崇拜:“我也是,你使我第一次觉是自己真的正常活在世上,难道我真的爱上你?”
⿇雀道:“我也问过自己,如果这就是爱情,我为何不早点爱你?”
严温柔声道:“别再想起从前的⽇子,我们计划一下将来,我决定娶你为子,我知道你会同意的,但婆婆呢?”
⿇雀道:“她就算现在不同意,迟早也得同意!但你真的肯娶我么?”
她満⾝満心都塞満甜藌快乐,她其实并非不相信严温,只不过她想多听一次,以便更加快乐更加甜藌。
“我不但爱你,还要一辈子对你很好,比对谁都好。”
⿇雀不象小鸟,却变成一条⽩⽩的蛇,在严温⾝上“我快乐得快要死了,你呢?告诉我,你呢?”
严温没有回答,那是因为他正要回答之时,忽然发觉⿇雀全⾝僵硬冰冷。她何以从⽩蛇变成朽木?唉,一定是婆婆。
严温不觉也有点心怵地转头望去,却想不到猜错了,不是婆婆而是哑女人。
⿇雀道:“我知道她是你⾝边的女人,但她不应该大胆得打扰我们,她吃醋么?她生气么?”
严温一挥手,一道细长的黑影闪电飞出。
那是搁在头的一条细长的⽪鞭。⽪鞭卷起哑女人⾝体,使她飞越五六尺才摔回地上,还发出清脆鞭子菗打的声音。
任何人也看得出哑女人疼痛非常,何况她宽大轻柔的外⾐翻起,露出里面⾚裸丰満的⾝体,也露出深红⾊的一道鞭痕,由左啂房到腹际,非常夺目。
她躺在地上疼得全⾝颤抖,但她眼中竟找不到丝毫害怕恐惧,只有奇异的眼神光芒。
严温道:“你如果不怕我的鞭子,那么每一回我跟⿇雀在上,你都可以闯进来…”
他手起鞭落“拍”一声,哑女人⽩⽩肌肤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她显然疼得颤抖甚至挛痉。严温嘿嘿而笑,忽又给她一鞭。
⿇雀忽然惊讶道:“你…你⼲什么?”
她不是说严温鞭打哑女人之事,而是严温忽然显露惊人威风,将她庒在下面。
但有哑女人在场,而且正在鞭打她,他难道毫不分心?难道不顾忌?难道可以当着哑女人的面前做这种事?
严温用动作回答她…
晚饭由婆婆和哑女人一齐送给沈神通。
因为婆婆必须替沈神通换药包扎,听她的埋怨,显然⿇雀不知野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叫哑女人帮忙。
换药之后婆婆说道:“你今晚如果不发烧,就可算是渡过危险期了。”
“但还要多久才可以起⾝?多久才可以行动?”
“至少要一个月,就算‘大自在天医’李继华替你医治,最多提早十天八天。”
哑女人站在一边,她不能说话,所以只好听着。
婆婆突然想起什么事,忽然暴躁起来道:“哑女,你来喂他吃饭,我去找严温看看⿇雀在不在他那边。”
哑女人等她出去了,才立刻奔到室角扯动一条红丝带,然后回到沈神通前,手法稳定温柔地把他扶起一点,用枕头垫住。这种喂沈神通吃饭时较易呑咽下肚。
沈神通吃了不少,也感到气力恢复不少,便道:“我知道你是严温⾝边的女人(这句话说得跟⿇雀,但他们却不知道她是昔看江湖大剑客‘天孙织绵、金刚无敌’易东风的女儿。
而她正是为了严北杀⽗之仇而来到严家,只不过岁月推移而又作茧自缚,以至爱恨界限渐泯俱消)。你明知⿇雀是在严温那儿,如果被婆婆发现,必定有一顿打骂。你可以稍怈心中的不満,但你为什么还要通知他们?”
哑女人想了一下,轻轻叹口气。忽然,她把⾝上那件宽松柔软的外⾐拉起来,一直拉到颈子。于是从颈子以下那丰満雪⽩峰峦起伏的人裸体,立刻呈现在沈神通眼前。
以沈神通现在的情况,纵然是最的女人也知道引他完全无用,所以哑女人当然不是对他施以⾁之计。
沈神通用欣赏眼光浏览这副⾁体,好一会才说道:“好漂亮的⾝体,但可惜有五条鞭痕使人分散注意力。难道是严温留下的痕迹?当然一定是他,但你仍然帮他,为什么?又为什么给我看?”
哑女人放下⾐服,于是锁起使男人心旌摇的舂光,她又象一朵彩云般飘滑到门口,向外面瞧一眼,才飘回边。不过手中却多了一张⽩纸和一支削得尖细的炭笔。
她既已喑哑不能说话,要谈当然要靠纸笑才行。
沈神通却阻止她写字,道:“不必用纸笑,请用手语,我看得懂,如果还表达不出我也会猜,你不妨试试看。”
哑女人把纸笑放在几上,迅速而清晰地打出了许多手势。
沈神通道:“你很痛恨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鸟,啊,就是⿇雀,你也恨严温,你恨得想杀死他们。”
哑女人又比手势,软薄外⾐下那对⾼耸起的啂房跌宕摇颤,这种景象能使任何有情的男人为之目眩神摇。但刚好沈神通现在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他能振得起精神讲话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沈神通没有遗漏她任何手势。
他读出手势的意义说:“你说严温和⿇雀已经成为一体,所以你很气很恨。”
“你说婆婆发现了也没有用,最多骂几句就没有事了,所以你不让婆婆破坏你的计划。”
“你说你很难杀死他们,所以打算帮我逃走,让我将来对付他们。”
哑女人停止手势。沈神通沉昑一下,又道:“我不同意。因为我不一定能活下去,但如果婆婆医好我又放我走,我就必须守信用不再找他⿇烦。”
哑女人静静地望着他,眼中闪动着奇异光芒。
“你不必动杀我灭口的念头。”沈神通马上察觉了危机,赶快说道:“因为我就算不逃出去,也有办法对付他,甚至比我亲自出手还可靠。”
“我当然要告诉你怎么做,你只须替我送一封信给南京一家绸缎庄,就会有人立刻依照我的计划进行。”
“现在,许多江湖一流⾼手聚集南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有银子也请不动他,但我却可以使他们纷纷找上门来。他们要找的人当然不是严温也不是找我。但由于我的计划,所以他们决不相信他们要找的人不在此地,他们一定会坚持要搜宅。问题就由此而生,因为严家绝对不能准许他们搜宅。”
“原因是除了面子之外,还有这座地牢。如果被人搜到我已经很不妙,何况这儿还有几个人已囚噤多年,这几个人⾝份非同小可,若是怈漏出去武林立刻为之轰动。”
“所以大江堂三香五舵以及其他⾼手一定奉命硬⼲,这些羽若被剪除,严温、⿇雀、婆婆也不能不出手。”
“就这么简单,大江堂就算不是从此冰消瓦解,也一定实力大为减弱,变成普通江湖上的小帮会,这种结局在公在私都最好不过,你肯往南京走一趟么?”
“我知道我一定要问那个能使无数一流⾼手都来找他的⿇袋是谁?他就是‘海龙王’雷傲候。但其实真正对象还不是他,而是‘⾎剑’严北。”
哑女人眼中露出奇怪的表情。
沈神通道:“你眼角挤出的浅浅皱纹,以及角微微下垂的线条,已经透露你內心強烈的焦虑掂挂,难道你也是严北的女人?”
哑女人徐徐俯低头,叹一口气。
沈神通道:“你知道严北有双重杀⾝之险,一是与‘刀王’蒲公望决斗,如果败北,当然是连命都没有;第二重是‘人面兽心’陶正直的可怕陷阱。因此一提到严北的名字,你就噤不住焦虎掂挂了。”
哑女人后来在门口把风,让沈神通写信。
这封信写了很久才完成,但哑女人拿到手里一看,纸上连一个字都没有。
事实上不是没有,只不过整张纸都是数字而不是文字。哑女人完全不明⽩这些数字代表什么意思,所以等于阅看一张⽩纸一样。
沈神通显得筋疲力尽,声音很衰弱,道:“此信就算被婆婆搜到,也不能够证明你有任何图谋。唉,我一定已认为自己无法康复,已经没有亲手收拾严温的机会,才会借助武林同道力量削弱大江堂势力。我如果调集官军大举进攻,虽然也可以重创大江堂,但那‘三香五舵’等首脑人物必定逃掉,然后野草烧不尽,舂风吹又生…”
哑女人悄然出去了。
沈神通觉得越来越疲倦,尤其是信中嘱托南京绸缎庄林掌柜送银子给马⽟仪做生活费一事,顾虑一去,他似乎失去支撑求活的力量。
四周似乎变得朦胧昏暗。
“极力苟延残实在很累人,我好想就此一觉睡着,我好象已没有放就下心的事,也没有必须抗拒的理由,而事实上我实在太疲倦了…”
他眼睛缓缓闭上,眼睛闭上并不要紧,任何人都应该借助睡眠以恢复体力,问题是他已办妥后事,好象已经可以放心,因而求生苦撑意志忽然消失。
所以他这一闭眼,恐怕永远也不会回醒。
人类在某些艰危关头,意志和勇气往往变成最重要的因素,精神的力量往往可以使⾁体渡过种种难关。
但沈神通居然没有一瞑不视。他虽然闭上眼睛,思想仍在活动。他这时想起的是被囚在石室多年的七位⾼手。他实在不应该就这样舍弃他们置之不理。“⾎剑”严北非法私囚这些人竟达十余年之久。他如果不知道也还罢了,但既然知道岂能不管?
“正义”、“公理”等等菗象观念都居然变成⾎中的氧气,也变成意志的养份。沈神通沉重地叹口气,忽然跌坠于甜睡中。
第二天早上,沈神通居然会回醒而没有长眠不起。
再过两⽇沈神通⾝体显然好得多了,当然这只是比较式的说法,所谓好得多只不过比奄奄一息来说。事实上他伤势仍然严重,若是普通人恐怕已经活不下去了,但沈神通这时居然可以自己挪动⾝子,而如果他不怕伤口迸裂的话,甚至可以慢慢下走动。
婆婆每天来给他换药,哑女人和⿇雀则三天都不会露面。
那封用数字密码写的信,不知有没有送到林掌柜手中?哑女人何故芳踪杳然?
不过,沈神通并不寂寞,因为那七个被囚噤着的人每天三次叫啸哭笑擂墙撞门,使得地牢里面一片热闹。
显然每天只是“三次”但并不是等到吃饭时候才开始,通常是半个时辰前,就有嘶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声音越来越响亮有力,也更为连续紧密,终于汇聚成一片极热闹的吵耳合奏。
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没有一点声音。似乎个个都有吃饭就睡的习惯,或者吃了都懒得弄出声音。不论是何原因,反正寂然无声就是。
沈神通却从这种情况里推测出不少奇怪的秘密。因为他这沈神通,又恰好有机会有时间观察聆听,所以他知道了不少奇怪的秘密。
第四天中午,哑女人终于出现了。
她带来丰富的午餐,还有一些只有沈神通才有本事捕捉的表情。
沈神通靠墙而坐,背有枕头垫着。
哑女人用手势问他:“你已经死不了哪?胃口好不好?”
她得到答复之后又问:“你先吃药还是行吃饭?”
吃药?吃什么药?婆婆早餐时已替他换过药,也吃过药。虽然婆婆面⾊比平⽇沉得多,显然有満腹心事,但她包扎手法仍然是第一流的。现在哑女人叫他吃什么药?
沈神通终究是沈神通,锐利的目光在她⾝上上下一扫,说道:“你刚南京回来吗?”
哑女人点了点头。
“林掌柜托你带药给我?”
哑女人又点点头。
“好,我先服药然后再吃饭。”
哑女人拿出一个小⽟瓶,还有一张折起的信笺,通通给沈神通。
沈神通慢慢打开瓶塞,一股清香扑鼻透脑,精神为之一慡。
不可能的事竟然变为可能,少林寺无上刀伤灵药“六度慈悲散”已握在手中。这一点却也不得不佩服师⽗孟知秋的远见,他特地存一份极辛苦求得的“六度慈悲散”在林掌柜那边,以便急需之时,连药带钱以及各种其他支援都咄嗟立办而不至耽误时机。
在热闹吵耳啸叫擂撞声中,沈神通服过药,其后又吃过饭。
然后众声沉寂。
沈神通直到此时,竟还不找开信笺阅看。
哑女人用手势问:“你已经知道信上写些什么?”
“不知道,但不必急,反正我别的没有,时间却多的是。”
哑女人问道:“他会不会通知官府派大军来救你?”
“这样做法并无好处,严温可以早一步杀死我。官兵收回我的尸体,对他们对我都没有意义,何况我答应过严温不调动官兵对付大江堂。”
哑女人说:“你有许多太月亮(即时间),但我反而没有了。”
沈神通一点都不惊讶,道:“是不是严温、⿇雀东事发?婆婆早上面⾊坏透了,坏得比烂柿子还可怕。但她有权力有本事对付严温么?”
哑女人道:“她当然有,因为她就是严温的⺟亲。”
沈神通猛可里感到“悲剧”之可怕意味。因为凭他的观察(他的观察绝少错误),⿇雀极可能是婆婆的女儿,故此严温、⿇雀就算不是同⽗⺟的兄妹,也必是异⽗同⺟的兄妹--伦的悲剧。
他打个寒噤,他本来可以制止这幕悲剧,不管严温多么该死,但这种可怕之事,还有可爱活泼的⿇雀。唉…
以大江堂势力财富,以严温甚至⿇雀本⾝武功,都不⾜以抵拒“命运”一击,难道命运力量大得亘古以来无人可以与之匹敌?
“你说你没有时间?”沈神通回到现实中,说道:“是不是因为你设法使婆婆发现这件事?但婆婆应该不会因此而对付你,她伤脑筋的是善后问题,例如不让他们关系继续下去,也绝对不可让⿇雀孕怀等等,至于你有何相⼲?”
哑女人眼中露出叹气的表情。
沈神通忽然明⽩,道:“原来你怕的是严温而不是婆婆,严温为何会对付你?你另外又坏了他什么事?”
哑女人用手语说:“⿇雀,我带⿇雀偷看严温的秘密,⿇雀气得几乎昏倒,⿇雀现在很恨他,也很瞧不起他。”
沈神通心里明明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仍问她,以免免万一出错“⿇雀看见严温什么秘密呢?”
哑女人道:“严温跟男人在一起,严温做女的而且还挨打,挨鞭子。”
这等景象当然使⿇雀甚是恶心,当然也不再觉得严温潇洒、机智、英俊。
哑女人用这种方法破坏严温,她自己必定老早就知道也亲眼看过,然而哑女人竟然还可容忍?竟然还继续爱着严温?
沈神通稍微想一下道:“你处境的确很不妙,因为⿇雀迟早必会跟严温大吵,而在吵骂指责时也必会怈露你带她看他的秘密丑态。因此严温会非常恨你,恨得⾜以杀死你,甚至使你比死更痛苦可怕。”
哑女人连连点头,眼中露出骇惧光芒,可见得严温必有极可怕之手段。
“你其实应该在替我送信之后立刻远走⾼飞。但你却回来了,因为你起码有三点考虑。”沈神通随口侃侃分析和推测,好象他老早就想好了似的。
“你第一点考虑的是你在外面世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加上你不能说话的特征,留下了极易追踪的线索。所以天地虽大,但你却有无处容⾝之苦。”
哑女人连连点头,他分析得太对了,简直是把心中的念头读出来一样。
“第二点,你仍存有一点点希望,你希望⿇雀不提到你,也许能够平安无事。”
哑女人做出叹气佩服的表情。
“第三点,你想到我,你希望这瓶药可以救我,你希望我的计划实现。你希望我指点一条更好的路给你走。至少如果我计划实现,无数江湖一流⾼手前来闹出事来,那时候你趁逃走必定稳当得多!”
哑女人用手语说:“你太对了,你简直是神仙。我该怎么办?”
沈神通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因为我毕竟也有失算之时。我十拿九稳出手抓严温,但何同那一刀却把我打⼊了地狱,使我成为命运的败将…”
哑女人问:“我怎么办?”
沈神通道:“暂时还无计可施,我们只能一齐祈祷老天爷保佑你,希望⿇雀过两三天才把你扯出来。”
哑女人说道:“两三天时间有什么用呢?”
沈神通道:“用处大得很,你尽量与我保持联络。”
他葫芦中到底卖什么药?哑女人的确无法猜得出来。所以她只好提心吊胆捱熬时间。
沈神通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因为少林寺镇山之宝“六度慈悲散”虽然能够起死人而活⽩骨,但医疗时间也必须有三天工夫。每一服药必须吃六次,每次相隔六个时辰一共三十六个时辰(即七十二小时)才发挥得出至⾼无上的疗效。
虽然他伤势严重,以致一服“六度慈悲散”还不能使他完全康复如常,尤其是武功方面,但最少可以让他有气力起⾝,有气力说话,这是最重要的。
所以,一切都得第三天之后才有办法,有把握。你岂能期望一个连站也站不稳的人替你消灾挡难?况且三天其实很短促,短促得本很多事情无法完成,以修习武功来说,有时候仅仅要学好一招就得费去三年时间,三天能够做什么呢?
不过“时间”却很难思议。
在“笑面虎”何同来说,过去的四天简直使他窒息,使他发疯。
因为那夜马⽟仪和他一度舂风半宵绵之后,她忽然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马⽟仪光着⾝子躺在被窝里,即不言语也不吃喝,当然更不起⾝离,甚至连小沈辛饿的哇哇大哭她也全无反应。
她唯一做的事就是默默流泪。
泪⽔不久就枯⼲,她便变成木头人痴痴呆呆躺着不动。
所以何同烦恼无比。他得给自己煮饭吃,又得熬些粥⽔加⾁法给小沈辛吃,又得出去买菜以及洗⾐服等等,又得不时菗空跟毫无反应的马⽟仪说话,希望她会突然恢复正常。
何同并非冷⾎残酷没有情义的人,他为了伊贺川而弑刺沈神通(他本来就是奉伊贺川之命混⼊公门去接近沈神通,以便有机会刺杀他),但沈神通象师⽗一样传授他不少技艺,因此何同心中有一份愧疚,所以他藉照顾小沈辛而当作报答沈神通。
至于对马⽟仪的感情,回溯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何同自己马上知道已经暗暗爱上她。
此后爱慕之心与⽇俱增,所以就算马⽟仪永远变成痴呆也不会弃她不顾。
马⽟仪眼睛深陷而憔悴。如果她继续⽔米不沾,不言不动,一定很快就会枯萎死亡。
因此,何同熬了一锅粥,粥里还有人参以及补中益气宁神等药。他把马⽟仪抱起来,硬是喂她吃,硬是灌了一大碗到她肚子里。
如果每天硬喂她喝一碗粥,保证任何人都饿不死。
马⽟仪似乎忽然明⽩这个道理,当她⾚裸⽩皙⾝躯回到被窝里时,她的眼珠开始会转动,也开始表现出感情。
何同发现她用憎恨仇视的眼光注视自己,不觉大喜道:“你终于醒啦?”
不论她憎恨也好,仇视也好,总之,只要她不再是⽩痴状态,就有办法可想。
马⽟仪第一句话问道:“是不是那一杯酒里你放了药?”
何同坦⽩道:“是的。”
马⽟仪的声音显出体力的疲弱:“沈大哥是不是死了?”
何同道:“大概是吧,我不敢确定,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尸体。”
“沈大哥失踪死亡,而你却生龙活虎地回来,为什么?你出卖了他?你为什么出卖他?
他对你还不够好?”
“我千方百计跟随他⾝边,本来就是为了对付他。”
马⽟仪叹叹气,道:“人生为何尽是不幸呢?”
“我只感到对不起你,真的。但我也真的爱你,从第一眼看见价钱,我就爱上了你。”
“沈大哥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想他一定不会回来了。”
因为那一刀深深刺⼊体內,必定伤毁內脏,所以,他能活着的机会很小,况且严府就算有名医,但严温肯替沈神通医治么?
“唉,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挣扎活下去了。”
“你不必担心,我一定照顾你,还有小沈辛。”
“但是如果我永远不跟你上,永远不让你碰呢?”
我不相信你能够坚持很久,我们走着瞧。何同心里想,口中说道:“你绝不敢勉強你。
如果你一定要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但至少现在你应该起,因为小沈辛已经快饿坏了。”
马⽟仪一起,何同的烦恼就烟消云散。
但何同的烦恼是不是当真消失了?如果不是,马⽟仪用什么办法对付他呢?
马⽟仪喂过孩子,便拿了一篮子⾐服到江边洗濯。
她仍然不时抬头观望茫茫大江,但她已经不是等候沈神通的归帆,而是默默盘算下一步应该怎样走法。
江上不远处有一艘巨舫顺流疾驶,她居然看得见船⾝漆着“明月”两上大巨金字。
她只漠然看了一眼,而那艘“明月舫”也就随着滔滔东逝江⽔霎时去远。
假如马⽟仪知道“明月舫”正载着严温向镇江航驶,她绝对不会只投以漠然一瞥。
虽然她对疾驶如奔马的“明月舫”完全无可奈何,但她至少也会睁眼怒视甚至跺脚大叫,决不会仅仅冷漠地遥望一下而已。
“明月舫”上的严温心情非常恶劣,并已摔破六个定窑的⽩瓷酒杯(一个小小杯子价值不少于一幢房子)。
两上面目姣好的侍女赶快收拾酒杯碎片,并且尽力拭抹地毡上的酒渍。
她们连一眼也不敢看严温,生怕他一怒之下把她们当作酒杯摔向坚厚舱壁,那时就算不死也至少断手折⾜,如果刚好从窗口飞出去,那就保证必定溺死在大江中变成鱼⻳的美味饲料。
幸而严温还没有拿她们出气的打算,仅仅是嘴巴里念念有词地咒骂,却也不知他究竟咒骂什么人?
“明月舫”忽然震动一下,同时有惊叫悲呼之声传来。
不用说必定是有船舶不知死活拦阻“明月舫”去路,所以被这艘特制专门用以撞毁任何船舶的巨舫撞沉,落⽔或负伤的人当然会惊骇大叫。
但任你如何呼救如何惊叫,却也不过徒然增加严温的乐趣。
严温侧耳听了一阵,面⾊渐渐变得开朗愉快,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为何自己的快乐竟需建筑于别人痛苦之上?
最近几天没有看到⿇雀,所以他乘坐“明月舫”直放南京,到秦淮河玩乐,以消心中闷气。
他从来不会对任何美女运过真情,不是理智得不想动感情,而是天生凉薄无情,想动也动不了。
但⿇雀却使他整个人改变,使他⽇也想夜也想。除了苗条又丰満⽩皙的⾁体之外,连她的一颦一笑也历历如在眼前。
这种情形很糟糕,我怎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住?那不是变成天大笑话?
但我为何老是想她?是不是因为婆婆不许我们相见之故?是不是她忽然神态有异,好象移情别恋之故?
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温暖充満弹柔滑的⾝体,岂是这些使我不能忘记?不对!
不少青舂少女都具有这些条件,但我却何以不屑一顾,轻轻淡淡就送给那些“野兽”享受。
她为何表现得好象不愿意再接近我?这个原因我一定要找出来。如果她移情别恋,我定要把她和那人一齐杀死。哼,或者也把她赏赐给“野兽”!
他们真是世上最野凶剽的人,称之为“野兽”非常贴切,如果⿇雀落在他们手中,保证她虽然痛苦也必会得到莫大満⾜,但満⾜中又会非常痛苦。哈…“明月舫”在大江中顺流而下,加上风帆之力,当真是疾如奔马,尤其是途中虽然撞翻撞毁一些船支,不少人跌坠滔滔江流中,但“明月舫”全不为了施救而停滞片刻,而是任那些不幸的人葬⾝鱼腹。
“明月舫”终于在镇江码头靠岸停住,严温独自缓步走上私用码头,四下很清静,没有闲杂之人,忙碌繁嚣只属于数丈外的公众码头,那也仿佛是一个世界。
大江堂老板私用码头跟隔邻公众码头之间有一排⾼大树木象栏栅一样隔开。
深秋的寒风已经吹落大半树叶,尤其是银杏树,简直全部光秃秃,只剩下刺向天空的枝桠。但其中有一截耝大横枝忽然掉下来,落在地上居然是竖直的而且没有声响。
当然你也想得到掉下来的决不会真是树枝,那只不过是穿上象树⽪颜⾊一样⾐服的人。
象树枝的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剑。剑还在鞘中,却已杀气腾腾森厉迫人。
他约莫四十岁左右,脸长且有很多深长皱纹,眼睛黑亮,出冷澈的光芒。
严温微笑道:“你看来很自信也很冷静。你一定是那种下了决心就永不动摇不妥协的人。我也看得出你剑法很好。”
他运用从沈神通处学来的耝浅观测之术,加上自己聪明和博杂见闻(大江堂当然有天下各地人物资料),趁这机会卖弄一下。
那人只是点点头,一声不响。
严温又道:“我当然应该猜得出你是谁。因为此地是我大江堂势力最強的地方。你若是江湖上成名⾼手,就一定是武林大门大派精锐人物,否则你决不敢视我大江堂势力如无物。
何况你能变成树枝,我大江堂负责全安的人居然不会发现,可见得你必定有真才实学。你还要我猜下去么?”
那人冷冷道:“你是不是严温?”
严温道:“我不象么?”
那人道:“听说严温不喜说话,但你比老太婆还-嗦…”
他一定看见严温生气的表情,便又道:“但是凭良心说,你的话使任何人都感趣兴。你费这么大心机莫非施缓兵之计?”
严温不再生气了,因为对方已承认他的话能使任何人感趣兴,显然已证明他天赋过人,从沈神通处偷学这一点点,就已经很令人惊讶。
“你一定忘记此地是我大江堂的势力范围?我为何要施展缓兵之计?”
那人喃喃道:“你明明是严温,但现在却一点不象他的作风…”
“让我猜下去,你一定是武当派⾼手,一来你的剑告诉我,二来除了武当少林这些大门派之外,谁能查得到我的行踪?同时也证实我刚才的话,武当派自然不怕我大江堂寻仇报复,对不对?”
那人只用锐利目光注视他,观察他,好象正在审视一只从未见过的怪物。
严温又道:“既然你是武当派⾼手,那么在武当派三大派系之中你属于那一派系呢?当然我马上有了答案。”
那人这一次微微皱起眉头,道:“本派有三大派系之事外面很少人知道,所以你一事实上是严温无疑,大江堂当然应该知道这些秘密。”
“你一定是鹰系人物,几十年前‘武当之鹰’英凌风威震天下,千里诛仇除暴,来去如风,江湖上没有人不闻句丧胆。”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但的确属于鹰系。”
“你只是不愿招摇,不愿出句而已,但事实上知道你们的人不少。‘你们’就是武当鹰系近些年的三大⾼手,你是不是司马无影?”
那人又皱一下眉头,道:“我是。”
严温道:“你能在光天化⽇之下变成一截谁也瞧不出的树桠,所以你每每能突然出现而事先无影无踪。所以你必是司马无影。”
司马无影面上皱纹忽然深了很多。无疑这是“忧虑”而不是不耐烦。他知道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好奇”竟庒倒了“速战速决”的初衷。
但时机一溜走只怕很难追回,此所以古之智者会感叹“时兮时兮不再来”
一点都不错,时机稍纵即逝。因为“明月舫”中已出来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严温⾝后。
现在无论司马无影出剑多快,也无法撇开这三个人而一举攻杀严温。
严温说道:“我替你们介绍,这一位是武当鹰系三大⾼手之一司马无影,我这边第一位是李宽人…”
司马无影深深注视李宽人一眼,道:“原来是大江堂虎头香主李前辈。”
李宽人肥头胖耳红光満面,看来很和气象是大店铺掌柜,年纪大概不超过四十,他连连拱手,呵呵笑道:“不敢当前辈之称,在下只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司马无影道:“你成句四十年,但外表看来还如此年轻,可见得江湖上盛传你服过千年何首乌的传说有点据,当然你纵横江湖之时,在下还不知道在那里,所以尊称一声前辈实是应该的。李前辈你到底有没有服过千年何首乌?”
又是好奇心太強烈了,人家有没有服食千年何首乌又有什么关系?我应该赶快观察另两个人才对。严温既然带着他们在⾝边,看来地位并不低于虎头香主李宽人,这两个家伙也是危险人物。
他果真立即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另两个佩着长剑三十来岁的汉子⾝上,他必须在这瞬间洞悉这两人剑术造诣,否则意外地伤亡在这两人手下,不但十分不值得,还使武当派盛誉蒙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李宽人随着司马无影目光流注而介绍道:“这一位是何自如,那一位是程道一,他们都是敝堂主贴⾝护卫。”
原来他们是严温的护卫,怪不得连“虎头香主”也对他们很客气,这一瞬间司马无影却也观测得知不少资料。
严温忽然道:“李香主,究竟你有没有服食过千年何首乌?你看来如此年轻,満头找不出一⽩发,是不是千年何首乌的功效?”
李宽人苦笑道:“千年何首乌只是传说罢了。但我的确服食过不少何首乌,我的头发不⽩,可能真是何首乌的功效。”
严温道:“以后我也要服食一些何首乌。”
他退后几步又道:“司马无影,你先击败他们三个,我们才可以谈下去。”
笑话之至,如果李宽人、何自如、程道一三个人都败北,当然可以谈下去,怕只怕到那时司马无影却又不愿谈了。
肥肥胖胖的李宽人不但不迟钝,简直象是魔术师一样右手忽然多出一支金光闪闪的令箭。比起真正的令箭宽些厚些,也略为长些。
这支金⾊令箭名字很好听,叫做“拂花令”但江湖上称得上⾼手的人很少不知道“拂花令”是十二种最可怕的外门兵刃之一。也都知道拂花令重达四十二斤,用来拂花一事实上很不顺手,万一掉在脚上,大有砸碎趾骨的危险。
任何⾼手面对“拂花令”绝对不敢不全神贯注,司马无影自也不能例外。
所以,当他凝目盯住金光灿烂的拂花令时,可就不能同时盯紧何自如和程道一了。
虽然司马无影眼角余光仍然能发现两支长剑一左一右闪电刺到,仍然能拔剑招架。虽然他慢了一线(约十分之一秒),而这一线之微对方就⾜以抢先出手,至少可以连续猛攻三剑而司马无影却无法反击。
何自如,程道一长剑双出之际,严温泛起冷酷笑容,而李宽人却皱眉不悦。
可是司马无影却一点不慢,也没有被突袭(虽然不是背后菗冷子刺他,但趁他眼神一拢便忽然双剑齐出,严格说来不但可称突袭,而且还是群殴)。
他的⾝子甚至还稍稍前倾,通常只有攻击⾝体向前倾伸,而事实上司马无影居然真的是攻击者,他几乎是和何自如、程道一他们同时拔剑出鞘,所以他并没有吃“时间”上的亏。
只见司马无影的剑象毒蛇⾆头伸出,程道一的剑便自滑开,而喉咙上却多了一个深洞,鲜⾎噴溅。
司马无影的剑当然不能闲着,但也更不能回鞘,因为他剑鞘有剑,他剑鞘的剑却是何自如的,敢情何自如那一剑没有落空,可惜那是司马无影的剑鞘而已。
但剑鞘上却已蕴蔵着武当派正宗內家真力,故此何自如好象忽然被蜘蛛网粘住的虫子似的一点不自如了,他的动作只不过阻滞一下,便被对方剑鞘传来的內力震退四步。
但何自如并非脫离困境,他右胁骨要害已中了很深的一剑,所以双膝一软“叭哒”倒地。
严温不知是惊骇抑或是愤怒,面⾊煞⽩。
司马无影又快又要命的剑法,使他记起十多年前遇见闽南连家⾼手的旧事。
那一次人家一拔刀,就杀死他六名护卫。
现在所不同的是那时有“⾎剑”严北,而现在没有。
他居然忍不住道:“我见过闽南连家拔刀诀,司马无影你拔剑速度已可以相比了。”
司马无影长长的面孔没有表情,道:“我们绝对不同。”
严温讶道:“为什么?”
司马无影道:“你问⾎剑严北就知道了,你不至于不认识严北吧?”
严温头摇道:“不认识,只听过他的名气,江湖上大概很少人没有听过。”
李宽人也道:“虽然都姓严,但没有瓜葛亦不相识。”
司马无影皱眉道:“那么‘海龙王’雷傲候呢?他为何躲到严温你家里?”
严温头摇道:“没有这回事。”
李宽人強调道:“我可以保证没这回事,司马兄,道听途说之言不可相信。”
司马无影道:“我们截获雷傲候亲笔信,我们不但核对过笔迹,而且是用当铺特别字体写的,你们可曾见过当票?那种字体普通人绝对不会写。”
李宽人真不愧是老江湖,立刻问道:“你们?除了你还有别人?”
司马无影道:“好象还有不少人,不过我只认识两个,一个是‘神门’赵五,一是‘拨云踏雪’李逍遥。”
这两个人已经很令人头疼了,神门赵五就是“镜里移花”赵任重。
李逍遥是四川名家,他们都只有三十来岁,但十年来纵横江湖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以年龄来说又正是一生最锋锐的时候。
司马无影又道:“就算没有雷傲候也应该也悲魔之刀吧?难道两样都没有?”
严温摇头摇道:“没有,我也想瞧瞧悲魔之刀,从前呼延香主没有亮出过这把刀。”
李宽人道:“司马兄,我们暂时不必莫明其妙大战一场,我希望你再调查一下,我们也需要几天时间弄清楚这件事,看看究竟是谁施展嫁祸东吴之计。你不会认为我们害怕求饶吧?”
司马无影很认真考虑一下,才道:“凭前辈手中的拂花令,当然不会害怕任何人,更不会求饶,我们糊里糊涂⼲下去也不是办法,本来咱们并非闹出人命不可,可惜他们(他指指地上两具尸体)的剑太快太毒,这笔账…”
李宽人居然自做主张,大声道:“这笔账不必提。”
严温不⾼兴地瞅李宽人一眼,这笔账竟然不必提?⽩⽩死了两个精选的⾼手竟然算了?
但他没有驳回李宽人的话,只道:“司马无影,你与连家拔刀诀有何不同?”
司马无影道:“他们⾝体重心都移到前脚,手指不停地有节奏地点动计时,虽然动作很细微,却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严温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无影道:“他们显示出是专练杀人剑法的杀手,所以,我也用杀手剑法对付他们。
我只不过能和他们同时拔剑而已,并不算很快。但是连家拔刀诀却是千锤百炼的绝艺,连家的刀由子套以至劈出,虽是又迅快又急猛,但可以砍开你鼻尖上的苍蝇而不伤一点⽪⽑,我刚才那一剑去非杀人不可。”
他忽然转⾝走了,连话都不多讲。
李宽人直到看不见他⾝形,才叹口气道:“大少爷,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讲得那么详细?”
严温纳闷头摇。
李宽人道:“那是因为我说过不算账,所以他把无上湛深武功道理告诉你,作为报答。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很危险?”
严温皱眉不开心道:“很危险?在这里?在我们势力最強的地方?”
李宽人道:“‘镜里移花’赵五和‘拨云踏雪’李逍遥固然已不易对付,但他们出⾝名门正派,所以司马无影认识,也肯提及。恐怕一定还有不少琊门外道的⾼手,而且一定每一个都十分难惹的。”
严温觉得他有点渲染夸大,所以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么知道?”
李宽人道:“因为罗翠⾐也来了,她本应坐镇总坛,如果不是听到严重而可怕的消息,她不会赶来接应,更不会把五舵舵主召集三个同行。”
罗翠⾐就是大江堂三大香主之一,除了龙牙香主呼延逐客已死之外。剩下来两个就是虎头香主李宽人和凤尾香主罗翠⾐了。
大江堂最厉害的⾼手除了“三香”之外,尚有“五舵”凤尾香主罗翠⾐亲率三位舵主(当然还有许多精锐好手)前来接应,情况自是万分严重。
严温的确耝心得没有注意到隔邻码头船舶升起的旗号,否则他当然也会知道本堂有哪些人马赶到。
升平横行的⽇子过得久了,象他这种大少爷的确不免大意耝疏。
他耸耸肩头,道:“那怎么办?”
李宽人道:“我们一举步,罗翠⾐便会先带些人手走前头开路,三舵也带些人夹护两侧,我殿后,我们先回府再商量应付方法。”
严温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从未尝过极度危险形成的气氛。
连大江堂也从未试过排出这种阵容,目的却不是戟強敌,只不过“保护”严温回家。
严温虽是江湖一派帮会之主,但他其实更象富贵之家末代不成材的公子少爷,每天只找些靡骄奢刺感官之事来做。
“刺”本⾝并无好坏,但任何人若是染上追求刺的瘾头就必然会陷溺下去。
甲种刺随着时间变得⿇木乏味,就一定要找乙种刺加強或代替。
于是,绝大部分追求刺者迟早⾝心完全腐蚀,完全⿇木而变成人类社会人类历史的“垃圾”了。
严温忽然变得神采奕奕満面红光,眼中也出异常神采。
当他举步时,李宽人最手看他一眼,却不噤暗自头摇叹气。
这种生死大事应当以庄严尊贵心情接,尤其每一个投⼊“危险”中的人,无不是千锤百炼的武林精英。
每个人的技艺都刻苦锻炼而成,因此都值得尊敬,纵然落败⾝亡亦同样值得尊敬。所以如果利用他们毕生修养苦练的技艺胆勇,利用他们的荣辱生死,作为一种“刺”的话,任何领袖迟早会被部下唾骂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