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座镇江南
第十章座镇江南
短桥跨越回紊流⽔。而那八角亭子则俯瞰小桥流⽔,亭子东首有块草地,再过去就是修竹万竿。
亭子挂着一块牌匾,刻着“快意”二字。
连四望住那两个走龙蛇之斗大金字,不觉拍拍间宝刀,道:
“决意亭,这名子好极了。”
吴哥锐利如刀的目光,逐一注视八个劲装大汉。
这八个人只有两个年约三十五六,其余全是甘余岁小伙子。而八个人面上都很冷漠没有表情,⾝子也没有什么行动。
吴哥道: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
连四道:
“不,请你看清楚一点。不但名字极好,这两字写得更好…”吴哥道:
“我越看越不好。尤其是能带领指挥这八个人的主脑。幸而他现在不理会我们。他好象对那棵银杏更感趣兴。但愿他只对银杏有趣兴,对我们⽔远不望一眼。”
连四和他一齐哈哈而笑。当然他们都知道对方说什么暗示些什么。
连四又拍拍“天绝刀”仰天而笑。“我自横刀向天笑”他笑什么?是不是因为世上忽然多了一个可以肝胆相照的朋友而畅怀快意不能自噤?
对银杏很感趣兴的人缓缓回头望住他们。这个人最多三十岁,清秀⽩皙,⾐着华丽适休。漂亮得能使男人发怔,甚至泛起这美丽女孩也比不上他漂亮之感。
那人走近亭子,才道:
“我是严星雨。”
吴哥点头道:
“名不虚传,你的风采姿容正如烟雨中的江南美景。若沦我平生所见这人,当得推你为第一。”
世人无人会对赞美自己的话生出反感。严星雨亦不例外,微微一笑,道:
“过奖了。”他微笑时更显得红齿⽩。他又道:
“你外形之潇洒正如别人所形容。当然你一定是‘飞天鹞子’吴不忍了。你的脚程竟然比飞鸽还快,我很佩眼。”
吴哥道:
“你怎么知我比飞鸽快?”
严星雨道:
“因为有人看见你和冷见愁一起吃饭喝酒。但等到飞鸽把消息传到我手,你已经跟连四在一块喝酒了。”
连四道:
“我们见过而么?”
严星雨道:
“当然见过,你忘记了?”
连四道:
“没有忘记。但那次看到你,好象没有这一次漂亮。”
严星雨道:
“那一次我拿走的刀,仍然是你⾝边这一把么?”
连四道:正是这一把。”
严星雨道:
“但何以那一次你乖乖让我拿走?莫非你以为当时我那一剑杀不死你?”
当时他一剑本是向连四咽喉刺去,但由于连四没有拔刀,所以最后一刹那间剑尖忽然改变方向刺⼊肩头而不是咽喉要害。
连四道:
“你的芳草剑如果不能杀人,天下就没有可以杀人的刀剑了。”
严星雨道道:
“你还没有问答呢。”
连四道:
“这原顺除我之外,与任何人无关。我希望我的回答能使你満意。”
吴哥道:
“我却更希望他继续对银杏感趣兴而不是我们。
严星雨笑一下道:
“请勿把我说得如此可怕。吴哥,我特地带八个人来对你一个,你一定觉得満意。”
吴哥道:
“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凡是叫我吴哥的人,都不会带八个武功各擅胜场的⾼手来对付我。”
严星雨道:
“你的话大错特错了。”
吴哥甚至连四都吃一惊,严星雨话中必含深意。而到目前为止只有凹个人叫他“吴哥”一是怜卿,一是郝问。另就是冷见愁和连四。严星雨话中暗示这人是谁?
是连四人的哪一个?
严星雨又泛起漂亮得不似男人的笑容,道:
“那个人大就是我,我也叫你吴哥不是么?”
这种笑话只有女人才喜。吴哥连四心里都有怪怪的味。
严星雨又道:
“连四,上次你不敢拔刀。这一次呢?”
连四道:
“不知道。你试试看便知。”
严星雨道:
“奇怪,一个人出弱者突然变成強人,有可能么?”
吴哥道:
“不要看着我,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严星雨道:
“如果他敢拔刀,只不过证明他‘敢’而已。但我们仍然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请勿怪我罗嗦。”
连四淡淡道:
“讲也没用,我自己亦想知道‘为什么’。”
严星雨道:
“将来问问冷见愁,他可能找得出理由原因。吴哥,我没空陪你,这八个人给你打发。”
吴哥道:
“我想先见识大江流剑法和连家拔刀决。如果有人阻止妨碍,我宁可逃走。因为我跑得比飞鸽还快,所以追得上我的人只怕不多。”
连四大步行出亭外,来到草地与严星雨面对峙。
严星雨一双手蔵在背后打个暗号。
顿时一个而大腮阔的佩刀大汉按刀厉声道:
“吴不忍,你接得住我柴旋三刀,才有资格留下观戏。”
严星雨轻笑一声,问道:
“吴哥,柴旋的话你同意么?”
吴不忍道:
“既然连你都问我,可见得我光会逃走也不行啦!叫他来吧。”
柴旋拿出长刀,手法以及刀上精芒泛闪都显出此人造诣不同凡响。吴哥曾说过他们八人皆是⾼手,的明不错。他们甚至⾼明得超过吴哥的估计。
柴旋刀一步步向吴不忍行去,气势坚决強大至为凌厉。单单如此凶悍之势,对于如果胆力稍弱,只怕很难站得住脚,多半会向后转逃之大吉。
他经过连四时相距六七尺之远。
连四却象平时说话一样,道:
“柴旋,看刀。”精芒掣闪映眼,天灭绝刀已经出鞘。
人人都看见他横跨三步缩短双方距离,才挥刀向柴旋劈去。
人人亦看见柴旋早已凝⾝止步,半旋⾝子而对连四作好击准备。
因此连四绝对不是偷袭。吴哥还在半丈之外当然更不能说是联手夹攻。
柴旋不但有充分时间准备,甚至能抢先出手舞出大片刀光。在眩目刀光中有三刀才是真正攻击主力。而这三刀快得好象有三把锋快长刀一齐劈出。任何人纵然铜⽪铁骨也一定挨不起其中任何一刀。
但连四手中灭绝刀忽然闪亮一下,虽然光芒不比柴旋大片刀光強烈,但人人却都知道那是灭绝刀的光芒。
人所共知还有另一个事实,就是那种光芒必须是刀剑极快速移动才会产生。
柴旋的刀原本亦快速移动,所以幻大片光彩罩向敌人,可是天绝刀光正闪现的刹那,柴旋手中的长刀光彩忽然消失,虽然刀锋已距离连四面门不及一尺,却停止于空气中。
柴旋的刀外表上锋快精亮一如平时。但人人都突然觉得此刀现在简直变成枯枝朽木,本连树叶也劈不下,更不要说杀人。
还凹退回以来位置。
柴旋也村动作。不过他既非前进亦非后退,而是倒仆地上变成一瘫软泥一样。
吴哥鼓掌喝采道:
“好刀法。拔刀诀曾经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他目光如鹰爪般逐一扫过严星雨剩下的七名⾼手,又道:
“你们都仍然很自信,都认为如果换了你接这一刀并不如何困难,可惜这种看法既正确而又错误。”
那七人甚至连严星雨也露出注意聆听神⾊。吴哥又道:“正确只不过属于‘理论’方而,但错误却是死亡之事实。”
那七人小只有两个露出很认真寻思的表情,他们都很年轻很自信,却不自大愚蠢。
严星雨道:
“连四,你为何出手拦阻柴旋?为何杀死他?”
连四道:
“我不喜有人拿刀站在我后面。”
严星雨道:
“但你非杀他不可么?”
连四道:
“我不杀他也许就被他历杀。人生本来如此,对不对?”
严星雨道:
“你几时变成如此可怕的‘強人’?”
连四头摇道:
“我不是強人,你才是。我绝不能眼看朋友或部属死亡而面⾊不变,你却可以。我会为朋友拔刀,这是弱点。但你决不肯,所以強人是你而不是我。”
一个中年大汉行前两步,大声道:
“属下请令出战连四。”
严星雨道:
“好,”向连四笑道:
“他叫颜从,可能有克制你拔刀决之法才会⾝挑战。”
严星雨的笑容的确很好看,而且虽是三十多岁的人,越看却越年轻。连四从他笑容中隐隐勾起一些回忆。他很象某一些人,连四从前在福州故居时时看到的某些人。但有这种可能么?严星雨竟会是那一类人么?
颜从左肩挂着一个⽪袋,平时用左臂夹在胁下。而现在他从⽪袋中迅即拿出武器。是一把两尺长有尖锐锯齿钩刀。刀柄末端系着细长银链。银链另一端有个⽪圈可以套在手腕上。
他亮出兵器时银链挣挣微响。严星雨便退开一侧。因为颜从这种“链子钩刀”
飞旋施殿展时必须有数丈方圆地方才够。
钩刀象一道电光,立连四。
连四横刀前,⾝子动也不动。
钩刀的银链扯得笔直时,长达两丈。但还差三尺才够得上连四。所以连四眼⽪都不眨。钧刀改变方向迅即绕飞,划过空气时不但光华耀眼而且发出“呜呜”刺耳声。
霎时空中平添了一道银虹电急绕飞驶,以及刺耳鸣鸣声。
但吴哥说话声音却⾼过那阵可以杀人的“鸣鸣”声音。他道:
“严星雨,你去散步么?”
严星雨本来只须退开三、二十步就⾜够,但他却一直退到七、八太远竹林边。
他笑着回答,声音居然也清楚得很道:
“吴哥你很风趣。哈哈,在拼命时候还想得了‘散步’的话。但我既非散步亦不是打算逃走。你看我需不需要逃走呢?”
吴哥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在理论上只应该是他和连四逃走。
可是在心中感到严星雨有“逃”的意味?他何须逃走?
严星雨转⾝走⼊竹林內,还隐隐传出笑声,他走⼊林內敢是有可怕谋?
连四全然不曾被话声影响,(这一点吴哥早已深知)。他全⾝不动,眉⽑眼珠都不动。
而突然问他忽然动了。快得宛如豹子从树上电扑地面的麝鹿狐兔。
空中钩刀幼出银光一下子已劈到连四头顶。速度威力看来可以劈开一块大石。
连四前进的⾝形速度一丝停滞都没有。钩刀银光“鸣”一声。声飞向空时,灭绝刀山到了颜从面前。
鲜⾎飞洒红的⾊彩发出晕眩人眼目的凄厉之美。
颜从倒在地上又变成一瘫烂泥,钧刀亦了无生气掉在他⾝边。
烟雨江面严星雨从竹林大步行出,迳直对连四行去。
无论是谁也能够一眼看出他准备向连四拉剑的决定。
严星雨带来的六名⾼手也一齐行动。六种不同兵器都握在坚定有力的的中,还有冷酷眼神和稳健决不逃走的步伐。
本来共是八名⾼手,现在剩下六个。但竟还无一人畏惧迟疑。他们是因为命早已给严星雨呢?或是对本⾝武功有无比信心?
那六人一动,吴哥比他们更快,一眨眼间已冲到他们而前。寒气侵骨的剑尖忽然出现于六人当中某一点。
剑尖并没有刺向任何一人,事实上⾼每一个人都不十分切近。但剑尖出现于那一点却使六个人都感到威惧,也使得他们六个人一齐行动的节奏错涣散。
就在此时。烟雨江南严星雨的芳草剑忽然出鞘。据说当世极少人见过严星出手,甚至很少人能解释可以他能名列“江南三大名剑”之中,谁见过他出剑而予以评定呢?
天绝刀本来就不在鞘內。连四眼睛有如光般明亮灿烂。
他看见那支窄而薄的芳草剑,象蒙烟雨満天弥漫人而来。既象烟又象而,没有人能确知其中那一缕烟那一丝丽会沾染于⾝上。
但连四看得见。灭绝刀挥闪二下。“叮叮”二声,那漫天蒙烟雨忽然消散,恢复晴明朗然的天气。
极薄极利刀锋想砍中一双飞蚊绝非易事,要砍中尖锐微细的剑尖更困难万倍。
连四那两刀竟然都“砍”中剑尖。
他们屹立对峙相距只有五尺左右。
严星雨道:
“战刀诀名不虚传。”
连四惊讶地注视他一眼,才道:大江流剑法果然不同凡响。”
严墨而道:
“你有点惊讶,为什么?莫非我样子变了?”
连四道:
“不舛,刚才我觉得你不象从前见过的严墨雨,现在才象。”
他们说话之时,飞天鹞子吴不忍已经⾝陷重围。六件不同兵器发挥出不同威力,狂风骤雨般猛攻。
那六名⾼手正因为兵器不同,恰恰可以互相掩护配合。吴哥虽是一了剑就这着刺伤三人,却因为时不我予,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而不能不撤回招数,所以那三人不但不死甚至负伤不重,一点不影响作战能力。
连四此时竟然还不动手,还要说话,道:
“你很怕冷见愁?为什么?”
严星雨道:
“你怎知我很怕他?”
还凹道:
“因为你不能确定他在什么地方,当你不能确知他已陷⼊你罗网以前。你绝不找我。因为你怕他会突然出现。”
严星雨颔首道:
“对。只要我能杀死你,就能杀死他。”
他忽然轻轻吹口气,道:
“我本以为我是強人。但现在才知道不是,你和冷见愁才是真正的強人。”
这几句话含意甚深,连四却懒得寻问底。虽然他忽然对严墨雨似乎已有相当了解,也同情他的慷慨。
他只希望立刻分出“胜负”也就是说立刻分出“生死。”以他们这等⾼手,很难独得不死不伤的和局。亦很难双方都伤而不死——落败者一定“死”
边凹没有时间问思考回顾自己的变化。从前的他这刀都不敢拔,现在却望渴用“刀”证明。
但他究竟想证明仆么呢?
连四本是闽南世家弟子。连四不但武功有独特成就。亦有财有势。同时由于年代久远,富贵了多少代。所以这家弟子没有一个是只会武功而不通文墨的。
严星雨芳草剑一动又尽出江南蒙烟雨景⾊。连四忽然记起一首著名唐诗。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无情的岂是风飘拂的柳丝?无情只是“时间”它以不变步调消逝,不舍昼夜。
但无情的还是“人”你明知“知己”难觅,你明知良辰好景不再。你明知名将美人伯见人间⽩头。但你仍然从如诗似画的杏花烟雨江南景⾊中离去。
若问你为何离去?为何不多留恋片刻?你问答不出变不知道!你只不过问到“世俗”之中而已。
连四手小灭绝刀闪电劈出,在他感觉中此刀并非已经出鞘,而且这一瞬间才子套。
刀光中有他的⾚心,有他的热⾎以及灵魂,他究竟想劈碎什么?想消灭什么?
是不是无可奈何的“世俗”
天绝刀虽然只有一把,虽然只是握在一个人而不是神仙的手中,也虽然只劈出一刀,但积聚着仇恨及无限美丽景⾊。甚至每个人最基本的望——求生,竟然在这一刀之下完全粉碎消失。
刀光剑影都一齐收歇不见。
他们这种一流⾼手,确实不必刀来剑往鏖战数百招才分胜负。他们两个人都能将一生所学和⾝功力庒缩于一刹那中全部用出。他们一招已等如常人的十招百招甚至千招。
草坪上一共有个人之多,但突然间充全停止一切动作,竟像是没有任何生命的地方。
胜负生死所决的一招,连心无旁惊的人都感觉得出。
因此人人都不觉一齐停手,看看结果,看看究竟谁生谁死?谁胜谁负?
严星雨和连四互相凝视,两个人⾝上都出现⾎迹,严星雨⾎迹从肩膀冒出,但连四的⾎迹是在心窝出现。
吴哥深深叹口气,道:
“连四,你一定还能够讲话,你一定要说出未了心愿掘,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连四道:
“如果我死了,希望能够葬在武彝出,最好靠近一个地方,是武彝山麓一个叫做风山的小村。”
吴哥道:
“为什么?风山村有亲人?有朋友?”
连四道:
“有很多种瓜,我曾经在那儿拣过瓜,还有梦相和回忆…”
吴哥道:
“好,还有没有别的话?”
连四道:
“没有了。”
吴哥道:
“严星雨,如果你信得过我,又如果心里也有话要说,请告诉我。”
严星雨缓缓道:
“承蒙你看得起我,把我和连四一视同仁。我很感。但是…我没有什么话。我的一生,唉,如寂寞的一生,我老早注定‘卖命’的命运…”
他困难地昅一口气,又道:
“本来我以为只有死在小辛刀下才不冤枉。谁知世上还有连四,死在他刀下亦不冤枉。我想我可以结束寂寞无聊空虚的一生了…”
所有的人甚至连四也包括在內,都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以严墨雨的财势、人才武功,世上还有什么人或物求之不得?他怎会寂寞空虚?
何以他拥有的一切不能使他觉得充实?
但最使人念念不忘,最使人关心的是:这两个究竟谁会死呢?是不是伤重难医都活不成呢?
每个人的生命在可知范围內只有一次,所以倍形宝贵。但很多人都困苦恼而宁可抛弃这惟一的生命。是不是因为你和怨憎之人不但不能永不相见,反而要⽇夕相聚在一起?是不是你最替恋热爱之人,非只不能厮聚反而远隔天涯海角?是不是很喜爱很需要的事物却偏偏求之不得?
若是为‘理想”而捐躯,情形就单纯而又壮烈,人人都能体会,以及肃然起敬。但如果不是冠冕堂皇的理想,你不会嗤笑死得没有价值、死得愚蠢?
为何冠见堂皇的理想就可以以为之而死,而属于人私情怀的就不可以呢?
严星雨突然振作精神“于南,徐来,扶我回去。”
两人应声跃到严星雨⾝边。
吴哥不知何故猜想那于南、”徐来必定是刚才用心冥思沉想含有哲学意味对话的两个年轻人。目光过处,果然是他们两个。
严星雨有人扶架而节省体力,精神似乎更好,冷冷道:“都跟我走。”
另处那四名⾼手面面相觑一下,其中那个卅余岁劲装大汉道:
“堂主,咱们这一走岂不⽩⽩放过他们?”
严星雨道:
“走,少废话。”
于南、徐来架起严星雨脚不沾地迅速奔去,那四名⾼手居兢还迟疑一下才尾随而去。
吴哥居然并不立刻带走连四,他走到连四面前,笑容有点古怪。
连四望着他,眼睛仍然很清明,⾝子也仍然立。不过却看得出体力已因流⾎及伤势而相当衰弱。
吴哥道:
“你还能不能说话?能不能再支持下去?”
连四立刻道:
“能。”但声音果然泻露体力枯竭的秘密。
吴哥道:
“很好,不过称现在已抵挡不住我随便刺的剑。”
连四道:
“不一定。
吴哥坚持道:
“一定。”说这话时面⾊已变得不大好看,酷眼中充満可怕杀机。
连四却忽然用了解的神⾊和声音,道:
“好吧,你说对。”
吴哥冷峻地道:
“严星雨带来的⾼手现在随便那一个也能够一刀杀死你。”
连四道:
“对。”
吴哥声音更冷峻严厉,道:
“所以就算有很锋快长刀劈你鼻尖,你也不必出手招架。因为你即使接住那一刀,但震动伤势的结果也一样要了命,你一定不希望死在这些无名小卒刀下吧?”
连四又应道:
“对。
吴哥忽然失去影踪。但这只不过是连四的感觉而已。
事实上吴哥在两丈的空中转回⾝子时,像三股狂风冲到的三个人已经望见他,并且看见吴哥剑冲泻截势不可当。
那三人正是严星雨带走的六名⾼手之中三个,没有年轻的于南和徐来,也少了一个⽪带上揷着十二把飞刀的年轻小伙子。
他们煞住前进之势,忽然散开,动作齐整迅速。
当中一路正是那三十余岁劲装大汉,卷起⾐袖露出肌⾁扎实长満黑⽑的小臂,耝大有力有两只手掌各握一把短斧。
吴哥有如鹰隼扑击策中的主力。剑光一闪,竟从双斧之间探⼊,森冷剑气已经使那大汉喉咙上的⽪肤出现⽪疙瘩。
可惜这一剑没有法子再推出一寸,因为左边一条长鞭亦已快要扑到吴后脑,那条⽪鞭虽然长达三丈而又是软兵刃,但扫中要害时的威力并不弱于铁。
吴哥侧闪两尺,第二二剑又几乎刺穿大汉鼻子。劲装大汉两把短斧招数本使不出,那是因为被吴哥第一剑抢占了先手,登时束手缚脚,简直有力无处使,全靠边矫夭掣扫的长鞭才保存了鼻子。
吴哥第三如第四剑都是虚招,第五剑已刺小劲装大汉左肩,⾎光飞溅,第六剑一定可以割开那大汉肚子,连左边的长鞭也抢救不了。
可是这时吴哥眼睛角却看见右边那年轻汉子冲到连四面前,一对紫金八角锤舞动得远远就听得到呼呼风声,显然这一对紫金八角锤不但沉重,面且此人內外兼修,臂力极強。
连四全⾝动都不动,甚至其中一只锤快要砸到他面门时连眼睛也不眨。
全世界面⽪最厚的人也一定不敢让这锤头击中,就算练有上佳硬功。然而面门仍然是最脆弱部位。
连四面⽪既不厚也没有硬功护⾝。但他何以不躲不闪?
一个答案来自吴哥,他明明第六剑可以割开对方肚子,可是不但人家肚子好好的全无损害伤(因为他第六剑本没有发出)。处功,然而两门然是最脆明都位。
近州们⽪此不厚山没右硬功炉⾝。但他何以不躲不闪?
个答兜来⽇关研,他明叨如六剑可以割开对力肚子,可从小阻人家。
⼊外灯的全元拟督伤(因为他第六剑⽔没有发出)。
吴哥自己反而后肩上挨了一鞭子。
第二个答案也是来自吴哥,因为他一只手已经抓破那年轻大汉的肚子,而紫金八角锤则随着年轻大汉的⾝体飞开六、七尺,肠子鲜⾎溅得一⾝都是。
吴哥的轻功果然惊人,快得有如闪电。但当时他仍然来不及发出第六剑,亦来不及躲开⽪鞭,为的只是争先那百分之一秒。
“天龙爪”功夫的确神奇奥妙,那年级汉子还未弄清楚吴哥那只手的企闯,就已经变成死人了。
吴哥此时才有时间可以为挨那一鞭而疼得毗牙裂嘴。但已无报仇出气,敢情那两个家伙已经逃之夭夭了。
吴哥把连四抱回雷府。连四伤口在左,只中了一剑,伤门相当深,大概伤了沛脏,流出来的⾎有汽泡。
他情况可以说很严重,雷傲候虽然有最好的伤药,却也霜眉紧皱,面⾊沉重。
他们都不愿离开连四病,所以低声谈以免影响连四体息。
雷傲侯听完详细经过,⽩⾊的眉⽑皱得更紧,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
他道:
“我担心两件事,一是连四,二是雪婷。”
吴哥道:
“连四情况危险我明⽩。但你老忽然提起雪婷,为什么?”
雷傲侯道:
“冷见愁目下必定危机重重,所以严星雨不怕他会突然赶回,如果这冷见愁也陷⼊危机,则雪婷她们当然更不妙了。”
吴哥而上不噤泛起一抹忧⾊。
雷傲侯又道:
“连四伤势严重非常,能不能撑过危险殊难逆料,只不知严星雨又如何?他伤势必定更甚于连四才对…。”
吴哥道:
“很能说,严墨雨临走时神智清明,但我看他似是回光返照,我宁愿连四像现在这样也不要像他。”
雷傲候顿首道:
“大江堂兴盛了百余年,帮中必有名医⾼手,严星雨虽然很不妙,但也说不定有人能医好他。”
吴哥道:
“却不知您老何以光用上好⽩醋洗涤连四伤口?”
雷做侯道:
“是冷见愁教的,也是医治芳草剑伤唯一妙法。唉,如果冷见愁赶得回来,连四就大有希望,你瞧冷见愁能不能及时赶问?”
吴哥既不能亦不敢胡问答。就算冷见愁赶得回来,连四命仍未必保得住,只不知严星雨如何?他已经死了?如果他死了,大江堂会不会⾼手倾巢尽出,⾎洗雷府以报仇雪恨呢?
雷傲候忽然问道:
“那于南、徐来等六名⾼手你能不能赢得他们?”
吴哥道:
“不能。他们六种兵器长短攻守配合甚妙,第个人功力深厚而又十分凶悍,我最多只能勉強保持不败。”
雷傲候道:
“如果你手中抱着连四呢?”
吴哥道:
“那当然极之不妙,就算侥幸冲出重围,也一定负伤累累。”
雷傲侯道:
“既然如此,严量雨为何不下令转攻反而強迫他们撇退?他显然不想杀死你们。但为什么?”
如果你在路上看见一个人,⾐着可算是斯文个人。但手中拿着一把一望而知是廉价残旧的连鞘长刀。背着一个花布包袱,急急忙忙赶路的样子,你岂敢相信此人竟是无牵无挂潇洒自如的冷见愁?
但这个人真是冷见愁。
他自己也感觉到命运之网越来越強韧,并且把他粘得很头痛、很伤脑筋。
“命运”已经迫得他一步步陷溺于某种境地,迫得他现出狼狈样子,迫得他非要赶往不想去的地方不可…
花布包袱又土气又累赘。但他非背着不可,因为包袱內有很多他知道非用不的东百。
那把破刀其实也没有意思,冷见愁何须使用兵器?但他却又非弄一件兵器不可,就算破刀也行。
他向来认为自己不必为任何人匆忙赶路,但现在不但是为了别了,而最可怕的是为了好几个人之多。总之,他自知已像虫陷⼊命运之蛛网中。
天⾊已晚,但离安居镇也很近,远远可以看见镇上稀疏的灯光。
但近在七、八丈的大路边,一座牌楼像火焰山矗立。
牌楼五彩纹纷耀人眼目,那是因为牌楼上缀上数以千计的灯光。
无边无际沉沉黑暗呑噬了大地,只有这座牌楼突兀涌出大放光明,照亮牌楼前数十丈地方。
冷见愁一步步走近牌楼,拖着长长的背影,显得岑寂孤独,因而浮动着诡异气氛。
⽔来也可以老远就绕过牌楼直奔安居镇。也这座光亮的牌楼似乎散出妖异气味,把他昅引过来。
数丈⾼的牌楼下面当然可容行人车马等通过。但冷见愁从牌楼门望到后面,发现那边特别黑暗。他记得从这方向望去应该看得见安居镇稀疏灯火。可是现在都看不见。
他心灵上“危险”讯号老早响过。他已经悉“命运”要掠夺他生命的预兆和讯号。
正因此他才故意不躲开灯火通旺的牌楼。他必须迫近生死边缘(生命之极限)
瞧个清楚。
如果他能够观察清楚,如果他有⾜够能力(例如速度)。因而一举突破团越了生死之极限。他将会获得或进⼊怎样的境界?
“死亡”是什么?说来简单只不过⾝体所有机能都不能再活动。神智感觉,呼昅等一切都停顿消失。
但死亡之后究竟如何就很难就开得明⽩了。现在举世之人大都认为“人死如灯火”减了之后就永远什么都没有,所以亦都不愿多想。这叫做“断灭论”
由于现在的人都存有依赖心理,认为人死后到底是永远断减呢?抑是或还有“灵魂”还可以到天堂地狱或是转投胎?这些问题让时代尖端的科学家解决吧!等他们证实之后才作打算。
其实我们如果要依靠新旧“物理”任何理论定律,去证明“非物质”的境界,岂不是缘木求鱼?岂不是极不合“理”?
何况每个人死亡之后若是永远断减,则亦必有永不断减。
永远断减我们可以大略想象得到,反正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但永远不断减就⿇烦得多,世上并没有长生不老之人,所以显然“永不断减”
并不是这种形式,又正因为是另一种形式,所以会同时含有“断减”、“不断减”
的现象。
因为我们噤不住要问:冷见愁想超越。想突破什么?时空之內“限制”有很多很多。人类观点看“死亡”是不是极限呢?
摸索和实验是确立一切智识的方法与步骤。冷见愁可能知道,亦可能不知道。
但他却是照这方法、步骤进行。
他终于看见一个人,在从门后无尽黑暗里走出来。
这个人⾼大壮严,还有一副富泰祥貌。
他的眼光深沉而又锐利,冷静而又狂热,和蔼而又残毒,诚坦而又诡秘。
冷见愁静静注视者他。从他的外表。包括头发面貌肌肤四肢,⾐服穿着及行走动作等等。已经观察得知不少资料。
那人停留在牌楼下半明半略之处,他也把冷见愁细细观察过,一双手。戏指颔下的须,开口道:
“虽然你外表很狼狈,但你一定是冷见愁。”
冷见愁道:
“你是粱老员外?”
那人点头道:
“我就是梁松柏。”
冷见愁道:
“九幽使者金是你的手下?”
梁松柏道:
“对。”
冷见愁道:
“那么你也就是二十年前‘十万魔军’案的主脑长舂子了?”
梁松柏道:
“对。但面上却不噤微露讶⾊,冷见愁怎知二十年前的秘事呢?
冷见愁道:
“你手下共有四大使者,攻坚使者和摧锐使者率领的是武功很好的死士,死士数目至少有两百名,九幽使者十殿使者率领鬼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的消息对不对?”
梁松柏笑声很勉強,道:
“你很有本事,这些秘密一共只有六个人知道。”
冷见愁道:
“除了你和四大使者之外,还有一个知道的人,想必就是你的大公子梁永珍了?”
梁松柏道:
“现在连你加起来却只有五个人知道。”
冷见愁掐着指头算一下,其实那须计算,六个加一个等于七个,这小孩子也能随口道出。但答案既然六个加一不是七而是五,就必须用指头计算了。
冷见愁头摇道:
“不对,暂时来说你们六个加我一个仍然等如六个。”
梁松柏居然同意,颔首道:
“你说得对。”
冷见愁道:
“但迟早些时候,答案可能是六个加一个只有一个。”
梁松柏冷笑道:
“你以为这一个人是你?”
冷见愁道:
“至少有这种可能。”
梁松伯不再冷笑道:
“跟你谈话很愉快但我敢保证你算错了。”
冷见愁道:
“我知道,因为真正答案是两个。”
梁松柏的表情似乎立刻变得不大愉快,因为他不明⽩冷见愁这一次的算法。
冷见愁解释道:
“达世上将来可能只有我和你大公子梁⽔珍知道这些秘密。因为梁永珍现在必定还远千里,除非你有某种暗号遣人通知他,否则他永远不回来,也永远变为另一个人。”
梁松柏瞠目望住他,从前人家对他说冷见愁是魔鬼,他呵呵大笑,现在想起这话,却连微笑也装不出。
怪不得人家说冷见愁是魔鬼,这梁永珍奉命逃上变易⾝分等候通知这一着棋他都猜得出来,除了“魔鬼。之外谁办得到?
冷见愁又道:
“金既使未死,但你可放心把他除名,我担保他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我这样说你放心么?”
梁松柏苦笑道:
“你说的我当然放心。”
冷见愁又道:
“你的埋伏都在牌楼后而么?”
粱松伯道:
“当然啦,有灯光的地方到底很不⼊便,”他忽然一怔,为什么有问必答。
这真是个很有趣味的问题。冷见愁就是有此种本事魔力,似乎能使“敌人”下意识排除仇视怀疑观念,因而往往在不知不觉有问必答。
冷见愁忽然笑道:
“如果我转⾝走了,你怎么办?你仍然不放过我么?”
梁松柏沉昑一下,才道:
“这是全无意义的对话。因为你绝对不会放弃。不然的话我当然愿意与你谈判。”
冷见愁反手从花布包袱角落隙探⼊抓出一把透明的矿物结晶。双掌一变成极细粉末,而且扬洒出去简直变一大团烟雾。
⽔已极明亮灯光突然变得巫明亮。不过梁松相站在半明半暗之处,看来仍然若远若仍然测度不到正确距离。
不久以前无嗔上人已经领教过,元映⽗实在明亮大厅內,显然利用地面砖块计算恻度,仍然弄不清楚梁松柏是远是近。
冷见愁望望地面,才道:
“果然是萤光粉,但你浪费这许多萤光粉有何作用?茧光粉既没有毒亦没有任何作用。在強烈灯光之下几乎发现不了。对,你乃是利用強烈灯光掩护你放的萤光粉。但为什么呢?”
梁松柏面⾊显然又者又⽩,道:
“任何人的⾁眼在如此強烈灯光下,绝对不能发现我洒下萤光粉,冷见愁,你真是‘魔鬼’。”
冷见愁知道从他口中不可能套出答案。道:
“如果我在十万魔军內,能不能做头领呢?”
梁松柏道:
“当然可以。你应该是头领中的头领。你可以保存你的智慧和意志。你甚至有很大的决定权力。但可惜你一定不肯加⼊‘魔军’,所以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冷见愁感到已经向死亡界线边近一步。现在他已知道死亡界线并不是一条界线,其实山松到紧、山浅到深的区域。你一步步走去,最后就会走到终点。终点亦既最后界限。说是“界线”亦无不可。只不过任何人到达这一点这一线时,已经不会也不必“想”了。所以界线也好,终点也好,那时已无分别。
冷见愁面孔已完全隐蔵于雾中,好象没有表情,又好象微笑。
他举步行去。就算终点是死亡,他也要迫近去瞧个消楚明⽩。
松拍间后退。他完全没商汤敌意思,而是感觉小冷见愁锋说凌历死匹的庒力。
则叶摄可怕者,冷见愁的庒力绝对不⾜“皿J:(之死”绝不⾜“元则鲁莽”绝不是纯粹“武功”
当然粱松伯⽔不会了解那是“智慧”武功”到了某境地融合而产生的力量。已近乎所谓“回脫尘,灵光独耀”境界。
冷见愁已走人半明半暗地带。再过去自然就是黑暗区域(并非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他看见粱松柏几乎已退⼊黑暗区域,便停步不动。梁松柏果然亦不再后退。平淡无奇的几步后,却让冷见愁,测探出很重要的一点,粱松柏必须与他保持某一最低限度的距离。如果没有这个距离。他可能就无法“若远若近”的奇异能力。
眼睛利用光线量度空间的距离位置;而耳朵则利用“声音。”
但可惜眼睛还远远比不上电子光学仪器那么精密准确,耳朵亦望尘莫及“声纳”因为眼睛耳朵仍然要靠大脑分析判断。每个人后天经验必有主观成份。所以永远不能象仪器那么精确。
冷见愁忽然脫掉布鞋,把布鞋掖在带。前后左右绕小圈子走了几步。脚板心极灵敏的感觉(当然经过至为严格训练),马上,则知梁松柏曾经站在何处。
距离已经算得出来,但心灵中“危险”讯号却只強不弱。
可见得既使一举杀梁松柏,仍然不能解除威胁。
死亡威胁来自何处?何以击杀粱松相之后仍然不能触围?难道粱松柏居然还不是真正首脑人物?
不过那已是第二步才出现,才须解决的问题。第一步最重要行动仍是“杀”死梁松柏。
冷见愁的破刀突然出鞘,一片精虹乍现便隐。破刀的光芒丝毫不弱于“天绝刀”而且当刀光乍闪之时,虽然比不
瞬间照亮大地的闪电。但却可以用几百盏灯突然明亮一下来比喻。
粱松伯样子跟死人差不多。面⾊比雪还⽩。眼睛露出的震惊和诧异疑惑无法形容。
有三个人不快不慢走来。
无嗔上人眼睛一转,发现三女都听见。便向她们打个手势。
小郑迅既回到墙洞后。洞门仍然用砖塞住,雪婷等三女侧装出手脚尚未恢复自由样子,分别倦宿于三个角落。
来人出现在房门门。无嗔喜道:
“嘻哈,梁二公子。你来得正好。”
当中是⽩面书生型的梁⽔位,左右各有一名劲装大汉,都泛出琊恶笑容。
梁永佳冷笑道:
“恐怕不大好。”
无嗔上人讶道:
“二公子这话怎讲?”
梁永佳道:
“因为冷见愁已经来了。”
雪婷最沉不住气猛然跳起⾝。幸而她还记得假装双手双脚不能扩开活动,所以只站在墙角,叫道:
“冷见愁在那里?”
梁永佳仰天打个哈哈道:
“他好比一只极历害的兀鹰,但这只兀鹰现在已⼊了罗网。”
雪婷大声道:
“不,绝不。”
梁永佳道:
“你且别提心冷见愁之事。先提心你自己。”他指指左边⻩⾐大汉,又道:
“他叫金蜂。”又指有侧青⾐大汉道:
“他叫青蝶。”
他琊笑一声,又道:
“他们不但很会杀人。采花更有一手。”
这种对话只有雪婷可以应付,她道:
“呸,这两个家伙看着就讨厌。我敢打赌没有那一朵好花愿意给他们采。”
三个男人一齐大笑,竞无丝毫恼怒。
梁永佳道:
“你错了。他们随便那一个若是采过你这朵花。保证你永远忘不了他。你以后老是会要他。”
雪婷皱起鼻子,道:
“他们有什么好?”
梁永佳琊笑道:
“你最好亲自试一试。”
雪婷道:
“你呢?你只会看不会做?你是不是那种没有用的男人?”
梁永佳忽然而⾊很难看,怒道:
“你这个死丫头。好,二少爷亲自眼侍你。”
雪婷当然是故意他,道:
“你?看你不行,小⽩脸多半不行。你应该去服侍别的男人。”
那金蜂、青蝶两人都不敢作声,但脸上却露出古怪微笑。
梁永佳恨恨踩一下脚,叫道:
“金蜂。青蝶。”
那两大汉大声应道:
“在!”
梁永佳道:
“你们进去,房內有三个女的。各选一个剥下⾐服,比赛看谁快。快的人可以先挑选踅个女的享受。”
金蜂、青蝶都泛现奋兴神包。他们本是狂蜂蝶见过无数女子。但平心而沦。这儿的三个女孩子任何一个都比他们所认识接触过的女人強胜百倍。
无嗔上人道:
“嘻哈,有趣得很但我和尚怎么办?就算没份也想出去走动走动。”
梁永佳用冷眼光转到他而上,道:
“腿在你自己⾝上。你为何不出来?”
元嗔苦笑道:
“出不去呀,门口有两个恶鬼把守,差点要了我的命。”
梁永佳道:
“你最好想法子出来,否则往后一二十天没有饭没有⽔,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元嗔上人道:
“哈哈,二公子敢是忘记我传送冷见愁消息的功劳?”
梁永佳冷冷道:
“冷见愁已经陷⼊天罗地网。你的消息一点价位都没有。”
无嗔上人道:
“二公子,你怎可过桥菗板?我和尚多少还有点用处,我…”
梁永佳喝道:
“金蜂青蝶,你们死掉不会动么?”
金蜂青蝶一齐忙道:
“是,属下立刻动手。”
金蜂道:
“我来数一二三,你先选一个。”
青蝶道:
“我选左边角落姓阎的那个。”
金蜂道:
“好,我选右边的徐小茜。咱们谁也不知道她们每人穿多少件⾐服。所以是快是慢各安天命,不得反悔。”
青蝶哈哈笑道:
“老实说能弄上一个就很不错了,有何反悔之有?”
无噴上人声道:
“这句话很有道理,这三个女孩都是当今绝世美女,任何男人能弄上一个必定一辈子心満意⾜。”
梁永佳斥道:
“少废话,如果你识相点,将来少受些活罪。”
无嗔上人忙道:
“嘻哈,我和尚最识相不过,二公子⽇后必定晓得也必定満意。”
梁永佳道:
“你没有以后将来,能活活饿死就算有福气了。”
他那种淡漠表情和冷声音,使人噤不住想到一个全无心肝残酷可怕的魔鬼。
无嗔上人道:
“嘻哈,难道我无嗔和尚竟然命绝此地?”
门口的金蜂已经大声数道:
“一…二…三…”
他们两人有如旋风一般冲⼊內。
无嗔上人哈笑道:
“喂,喂,你们怎么可欺负⺟老虎?你们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然没有人理睬他叫喊,因为徐小茜等三女梦游一般走⼊房间,以及被锁上手铐脚镣的经他们都曾在场目击。
他们更深知那些铐锁是特殊合金所制,无人能够挣断。因此三女虽是恢复清醒,全武功仍在甚至兵刃暗器都在⾝上。但双手双脚都铐锁着的人能做什么事?
金峰和青蝶动作矫捷迅快,看来果然都有“⾼手”格局。
但可惜徐小茜阎晓雅不但也是⾼手,又占尽隐蔵实力奇兵突出之利。所以徐小酋左手五只紫金爪毫无困人就扣住金蜂一出手。而右手短刀则顶住他咽喉要害。
青蝶比同伴痛快得多。当他向阎晓雅扑去⾝在空中时,忽然看见阎晓雅两双手都很自由,⾐袖飘飞中三点寒光面电过来。青蝶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尽全⾝力量急急翻开,阎晓雅发出的三寒星居然被他间不容发躲过。
但青蝶却永远想不到距他三尺的墙上有一支吹管正对着他后颈要害,一支淬毒钢针从吹管飞出,滑过空气无声无息深深揷⼊青蝶后颈。
所以青蝶死得很痛快连惨叫惊叫声音都没有。
金蜂感到那锋快无匹的刀刃有一股寒气,从咽喉直透⼊心脏。他知道徐小茜那双美观可爱⽟手只须轻轻一动就可以割断喉咙,甚至可以割断整条颈子。
而且另外他双看见徐小茜五枚金爪扣在臂弯⽳道上。爪尖颜⾊光采好象有点特别。
他本不必猜想就知道爪尖上必有剧毒,抓破一点⽪肤就可以立刻要命,何况爪上內力強劲,即便爪尖无毒也能轻易抓死任何最強壮的人。
梁永佳在门外瞧得真切,不觉怔住,这种变化的确叫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应付才好。
徐小茜说话向来清晰明⽩,声音也很悦耳动听。
她道:
“你既然采不了花,你能出得这个房间口?我意思说门口有恶鬼把守,你可有法子出去?”
金蜂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世上很多大巨突然的变故,往往会使人一时之间并不觉得是“实真”的事,尤其是徐小茜近看时更加娇美丽,话声比莺营还好听,如此美女真会杀人?我真的会死于她手中?
他愿意回答任何问题,只要能够不死获释,只要她能喜悦⾼兴。
但梁永佳狠声音传⼊房音,道:
“他不行,任何人都不行,除非我准许。”
金蜂面⾊变成灰⽩,因为梁永佳说的是真话,而他又深知梁永佳骨子里是多么狠毒无情的人物。
徐小茜这回说的话是向梁永佳的:“你这个得力手下命在我手中,难道他的命也不能使你改变主意。”
梁永佳冷冷道:
“不能。”
阎晓雅已拾回她的暗器,说道:
“徐小茜,我很抱歉,如果也活捉了青蝶,姓梁的恐怕闵不敢不郑重考虑了。”
梁永佳冷冷笑道:
“也不行,再加二十个亦不能使我改变主意。”
雪婷仇然骂道:
“你不是人,你是畜牲,象你全无心肝全无人的恶贼,我杀一百个也不会眨眼睛。”
梁永佳一点不生气,他站在门口外面,居然很依然自若,绝对没有“万一他们冲得出来”的顾虑恐惧。
他反而笑一声,道:
“金蜂跟我一样,也是同一类的人,我梁家若是大势已去,而我落在敌人手中,他连一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赠回我命。”
他的声音表情都很真诚,雪婷很相信他没有说谎,不觉说道:
“如果是这种可恶的手下,我也绝不替他们打算。”
人人皆知她为人率直坦⽩想到便说,所以对她反而同情敌人的决定一点不觉得奇怪。
无嗔上人从角落走出来,笑道:
“嘻哈,二公子这回大错特错,错得连命也丢掉啦,但你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梁永佳当然不知道,亦无其他任何人明⽩。
梁永佳道:
“我错在何处?何以连命也丢掉?笑话,谁能杀我?你么?哈,哈…”无嗔上人笑声比他更响亮,举手指住自己鼻子,道:
“对,对,你必定死于我刀下,当然你的手下金蜂他也活不成,因为你不应该告诉我们,原来你们都是该杀死的人,这就是你最大错误。”
梁永佳道:
“我仍然看不出错误,事实上是你非死不可,她们三个女的也活不成。”
无嗔手中忽然出现一把缅刀芒如雪,刀尖一探已刺⼊金蜂背心要害,嘻嘻笑道:
“徐小茜,金蜂已变成尸体,你可愿意丢掉他么?”
徐小茜当然不想抓住一具尸体,连忙将他推开远远摔倒墙下。
梁永佳发出冷笑声,道:
“你们能杀死活人,但能不能杀死尸体呢?”
无嗔上人回答得很快也极为坚定,道:
“能,连鬼魂也杀得死,尸体算得什么?嘻哈。”
梁永佳也学他“嘻哈”一声,也极肯定地道:
“不能,你现在谁也杀不死。”
阎晓雅袖中飞出五点寒星向门外的人去。她曾经正面发过暗器袭击青蝶,却被青蝶躲开。所以留在梁永佳以及其他人心中印象是她暗器功力有限。
谁知这一次那五点寒星去势之快大不相同,快得宛如电光石人使人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快得连梁永佳也吓然闭眼缩头,那是本能反应,本来不及思虑其他。
但梁永佳没有事,他迅即睁眼暗骂自己蠢才。
这道房门不但有两个凶恶鬼魂把守,而且还有一道“舂风不度⽟门关”的法术噤制。象天堑一样阻隔了任何人或物不得出来。
五点寒星都落在门槛上,果然不越雷池一点,三女面面相虚都做声不得。
但他们马上就吓得花容失⾊,雪婷甚至失声惊叫道:
“僵尸,僵尸…”
僵尸的传说广布天下,任何人一听而知那是“尸体”会行动的意思,会行动的尸体就算不袭击人,但那个人也必定会吓个半死。
梁永佳又学无嗔说话,道:
“嘻哈,这种僵尸会昅人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他话声忽然中断,面⾊好象被毒蛇咬一口那么难看可怕。
因为他看见无嗔肥胖脸上布満笑容。
虽然梁永佳不知道“游戏风尘”神功的底蕴秘奥,却不知何故能心领神会人家正施展出极厉害可怕的上乘武功。
也许是那股能摧毁一切的杀气使他胆寒股栗?他不知道而且已无须知道了。
无嗔人刀合化为一道耀口精虹,这一刹那间人人听到似是来自瀚浩太虚无限时空极辽远处的奇异声音,是人类从未听过亦不能了解的声音。
精虹穿过门口,毫无阻滞。梁永佳立刻倒在地上象条死狗动都不动。
梁永佳不会说一句话,不过假如他有机会开口,相信也不会议抗,如此奇异威力的刀光,无限力量好象来自人类永不可测知极遥远之太空。“鬼魂”“法术”都不能阻挡抗拒简直使人觉得很应该。
三女和小郑一齐平安走出房外。
他们面上都出现说不出的敬佩神⾊。
但他们更不由自主记起冷见愁,世上恐怕只有冷见愁能够找到象无嗔这种人来帮助他们,而其中阎晓雅更想起连四。连四曾为她两度拔刀。冷见愁这些奇怪朋友好象从前都居住在别个星球,直到现在才忽然降落活跃于我们的地球。
阎晓雅好象被沉重心事庒得面⾊很⽩,还带一点惨淡。
但连最关心她的小郑都没有发现,因为无嗔面⾊比她更坏,虽然他仍然挂着招牌笑容,看来却有苦涩味道。
无嗔道:
“嘻哈,别这看着我,尤其是美丽的姑娘们,我希望房间里的僵尸已跟着梁永佳爬不起来。”
徐小茜道:
“大和尚,你的声音远远不如从前响亮,你的面⾊也不大好。”
雪婷道:
“何止不大好,简直十分难看,我知道因为你的功力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勉強使出这一刀之后几乎耗尽真力。”
无嗔道:
“嘻哈,小姑娘说得对。”
雪婷问道:
“你几时才可以使第二刀呢?”
无嗔道:
“我也不知道。”
雪婷道: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此地除了梁永佳之外还有别人,甚至比梁永佳更厉害,没有你那一刀,我们必定全部被鬼抓去。”
徐小茜道:
“对,本来现在应该不跟你说话,好让你息,但你这一刀实在太重要,是我们生死胜败的枢纽。”
走廊另一端传来温和有礼而又很坚决自信的男人声音,道:
“错了,你们都错了,但当然最错的是梁永佳。”
一个人随声出现,长廊上灯光把他全⾝照亮,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他穿一件雪⽩长衫,青袜青鞋,间也系一条同样颜⾊带,配得秀悦目脫俗。
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眉眼细长,看来慈祥而又清秀,尤其他肌肤非常之⽩,好象很多年都未见过光。
他又用温和礼貌声音道:
“梁永佳错在浅陋无知以及天恶毒忍残,他以为几手毒功和驱遣鬼魂之术,加上房门噤制就可策万全,他残恶天则使他以害迫你们为乐,所以他错得不可收拾,连命也断送了。”
徐小茜经常都充任“发言人”职位,她道:
“你的风采味道完全不象他们,亦绝对不是蒙着面孔见过我们的⽩⾐人,梁松柏说他们是四大使者,总之你跟他们完全不同,我们很想知道你是谁?以你如此人才何以肯帮梁松柏祸害世间?”
⽩⾐人头摇道:
“我们最好不讨论别的问题,甚至我的姓名也不能告诉你们。我已经是梁松柏手下的鬼魂一样。唯一区别是我还活着,那些鬼魂却已经死了,所以我可以算是活着的鬼魂。”
雪婷忽然冒出两句:“随便你怎样说或者甚至杀死我们。我仍然认为你决不是坏蛋。”
⽩⾐人道:
“谢谢你。你是我平生所见第二位最美丽的姑娘,大约三年前我见过一位,跟你们都一样漂亮?”
雪婷道:
“她使你留下如此深刻印象?你为保后来不找她?”
她以为人人都象她一样敢爱敢恨,敢向天下人⾚裸裸袒露心中的爱恨。殊不知这正是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
⽩⾐人不回答她,却道:
“我记得我们绝不是谈论这些事情才见面的。”
徐小茜这时才接得上口,道:
“你说过我们都错了,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有人接得住无嗔和尚那一刀么?”
⽩⾐人道:
“不必接,现在你们任何人只要跨一步,立刻有不测之祸,只不知肯不肯相信?”
无嗔道:
“嘻哈,如果洒家不是这等样子,一定叫你尝我一刀。”
⽩⾐人缓缓道:
“你纵然神亢气⾜功力犹在。但你我究竟是谁先倒下仍然是五五之数,希望你相信我的话。”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又蕴含无限自信,但正因如此才极有说服力使人不敢不信,如果是疾言厉⾊反收不到这种效果。
雪婷最胆大最冲动,大声道:
“我一定要试试看。”
说立刻跨出一步“咕呼”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动都不动。
但没有人敢移一步去瞧她的情形,连小郑可以变成各种虫类的人也不敢动。
长廊上沉默片刻,徐小茜先打破寂静,说道:
“我已知道你是谁。”
⽩⾐人叹口气,道:
“你何必知道。”
徐小茜道:
“雪婷躺在地上躺既不会舒服又不雅观,你看怎么办呢?”
⽩⾐人道:
“我让她恢复如常好不好?”
话声方歇,雪婷已经哎哟一声,然后爬起⾝,如果是平常女孩子跌这一跤,自己一定爬不起⾝!
雪婷一跳起⾝就指手划脚,道:
“喂,空中那个五彩转个不停的轮子是什么琊法?”
她记住不可跨出一步的警告,所以深信挥手指划没有妨碍,事实果然证明也想法,但其他的人仍然连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
⽩⾐人道:
“不是琊法,是一种很奥妙的学问功夫,绝对不是琊法。”
雪婷道:
“你到底是谁?说呀,如果我有你这么厉害⾼明的学问功夫,不论有任何理由,我也绝不隐瞒姓名,你是谁?”
⽩⾐人显然招架不住雪婷这种诚坦野的攻势,成世故的人会很谅解地同意有人必须隐蔵姓名,但雪婷不肯谅解或让步的。
他无奈说道:
“我姓李,名碧天。”
人人都“啊”一声,徐小茜道:
“你为何说出来?难道隐蔵姓名的原因忽然消失了?”
李碧天道:
“我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回答这个问题,总之她的话居然很一理,我突然想不起有任何原因必须隐起姓名。”
雪婷笑道:
“李碧天,你很了不起,也是很可爱很有昅引力的男人,我说的是真心话。”
李碧天苦笑一下,道:
“谢谢你不夸奖,但我不是了不起的人,反而很糟糕,糟糕得非替别人卖命,非跟冷见愁作对不可!”
雪婷洒脫地摆摆手,道:
“一点不糟糕,反正冷见愁天下都有敌人,多你一个也没有关系。”
李碧天道:
“你对他很有信心,难道冷见愁真是魔鬼?世上真是无人能击败他?”
雪婷道:
“我不是这意思,甚至我心中认为你是有机会有本事可能击败他的人。不过他很奇怪,他可以变成一阵风,也可以变成一块石头,你总不能毒死一块石头吧?”
徐小茜接口道:
“雪婷,你一定忘了他的外号,冷见愁变成石头也不险保。”
雪婷道:
“我没有忘记,他外号虽然叫做海枯石烂,但别的石头是死的,所以会烂,但冷见愁这块石头是活的,所以大大不同。”
李碧天道:
“有道理,很有道理。”
雪婷又道:
“冷见愁为了找你和韩自然才离开南京,但李碧天你却要对付他,为什么?”
李碧天道:
“我们本不相识,我为何不能对付他?”
雪婷喃喃道:
“我不知道,但你们味道很象,应该是同一类人,同类相残就很不好了。何况他也是为了徐小茜找你的。”
徐小茜议抗道:
“不,他不是的。”
雪婷道:
“表面上他另有理由,其实还不是为了你。”
李碧天居然走过来,走近徐小茜瞧一眼,道:
“你中了孤独情蛊,这是天下绝毒之一,如果我也救治不了,举世更无人能够医治。”
人人都凝神聆听,因为还须等李碧天说出肯出手救治的话。
李碧天想一下又道:
“但冷见愁全然不是为徐小茜而找我,因为他既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传人,应该知道我亦无能为力。”
阎晓雅第一次揷嘴说道:
“你怎知道冷见愁乃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的传人?”
李碧天道:
“勾漏山毒门⾼手殷海不堪他一击,勾漏山的‘七毒留行’和‘桃花⽔盈’除了李继华传人之外,谁能举手间就破去?象冷见愁如此⾼明人物,我岂能不会一会他?”
徐小茜领悟阎晓雅这一问的深意,立刻遭:
“殷海的消息你从何得知?”
李碧天道:
“当然有人告诉我。”
徐小茜轻轻道:
“莫非是‘⾎剑会’?你也是⾎剑会的杀手?”
李碧天头摇道:
“别说。我绝对不是。”
徐小茜道:
“你就算不是,但此地与⾎剑会必有密切关系,而⾎剑会正因为能利用你这种人才,还有梁松柏等甚至韩自然他们,所以才有资格有本事茶毒天下杀人无数。”
李碧天缓缓道:
“如果象你说的,那么我很惭愧。不过我与⾎剑会全无相千更无来往,韩自然也一样,希望你们相信。”
雪婷道:
“我相信。”
李碧天道:
“我感谢你。”
雪婷道:
“不必客气,我只担心徐小茜,连你都不能医好她,她岂不是死定?”
李碧天沉昑了一下,才冷见愁孤独魂蛊是毒教大毒门绝学。她只要保持孤独,保持不对任何男人有情,所谓且喜无情成解脫,如果她能小姑独处而心中又对任何男人都不情动,她这一辈子平安得很毫无问题。”
雪婷瞪大美丽眼睛,道:
“废话,她怎知哪一天会爱上什么男人?这是山也挡不住的事,难道你会不明⽩了解?”
李碧天叹口气道:
“但如果她一对男人情动,或者不保持独⾝,她立刻就有反应,先是大热后是大冷,全⾝武功渐渐消失,很快就比常人还不如,此时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
人人眼光凝聚徐小茜面上,男人们不必说,甚至连雪婷阎晓雅她们⾝为女人,也都对她泛起无限怜惜无限同情…
似她这等如花似⽟美丽少女,居然不能爱也不能接受异雨露。
似她如此冰雪聪明而又正值怀舂时期,却剥夺一切爱情⾁体的苦乐权利…
人生仅此一遭,而此生命已等于⽩活无异虚度,叫人怎能不替她扼腕替她辈伤?
雪婷忽然大声道:
“徐小茜,不要灰心不要气馁,我们大伙儿帮你想办法。”
徐小茜道:
“我知道你和大家都一定肯帮助我,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问问李先生,他肯不肯让我们走?如果不肯,他想怎样对付我们呢?”
李碧天道:
“我的确替冷见愁担心,因为他现在虽然遭遇险阻,但他却万万想不到,天涯咫尺而又飓尺天涯他真正有杀⾝之祸,真正会丧命,居然是突破梁松柏他们那一关才开始。”
徐小茜道:
“我不大明⽩,而且你本没有提到我们。”
李碧天叹口气,道:
“正因为你们在此,问题才变得复杂,情势才变得凶险…”
他的目光溜过阎晓雅雪婷,她们的绮年⽟貌使他叹气遗憾,而最后目光落在面前的徐小茜脸上时,遗憾更加深刻和扩大。有如你掷一块石头在绿⽔舂池中,涟漪一圈圈现起扩散乃到无穷无尽…
冷见愁将会遭遇何种凶险情况?这一次他能否逃过“命运”之神布摆?何以李碧天说因为有徐小茜等三女在此而情势才变得更凶险?
冷见愁能不能突破“命运”的罗网?何以命运要使他丧生使他停止一定活动抗争?莫非死亡就是人类的“极限”?
牌楼上数以千计的灯火逐渐暗淡,好象由于灯油恰恰用尽,所以火光通弱渐暗,照这情形看,不久灯火就会全部熄减。
梁松柏面孔仍然有光线照到,所以他面孔上极度讶疑和极度恐惧的表情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他下巴的须已经不见影踪,割削得甚见平整。
他口有个十字刀痕,由外到內几层⾐服都割裂通透,寒冷夜风从十字路口灌吹及肌肤,但⽪⾁上没有伤痕没有流⾎。
冷见愁的刀不是天绝刀,但普通刀到他手上居然与吹⽑过发宝刀无异,不但能轻易割去轻软飘动不受一点力道的长须,也能划破外內⾐,而功力手法之精妙更是无法形容描述。
但梁松柏惊疑大骇的并非冷见愁的刀法,而是泰米毫厘不差的极度准确。
如果刀尖差了分毫,不是割不了长须和⾐服,就是割破了喉咙和口肌肤。
问题是冷见愁怎能判断得出精确距离?梁松柏想不通所以大骇原因便在于此。
我明明已施展“缩地术”任何人绝对无法判断得出我们相隔的距离,就算武功极⾼手也不行,为何冷见愁却办得到?
几个时辰前那无噴上人亦曾设法测量距离,他甚至用数砖方法,但仍然测不准双方距离。
何以冷见愁办得到?
冷见愁淡淡道:
“我宁愿割破一百个象你这种人的喉咙,也不愿捺死一个蚂蚁!”
梁松柏不噤感到不乎,任何各种蚂蚁也决计比不上人命贵重,何总蚂蚁本没有名种与否的区别,你可曾听过有人把蚂蚁当作宠物?把蚂蚁当作名马名⽝一样训养?
他道:
“你为何不杀死我?”
冷见愁道:
“这只是因为你有‘能力’,已经近乎可以代表命运的能力。”
梁松柏道:
“我不懂。”
冷见愁道:
“你不必懂,你只要记住,只要你移动脚步,我的刀一定立即割破你的喉咙。”
梁松柏道:
“任何人都有权假设幻想…”
冷见愁道:
“你敢不敢举步试试看?”
梁松柏道:
“我决不会站着等死。”
冷见愁道:
“我明⽩,你只不过要等到我很忙之时才举步逃走,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表面上可能看来很忙,其实我內心很平静安闲,我随时可以从忙碌场面中退出。”
梁松柏不敢不慎重考虑冷见愁的话,其实他如果相信却是很便宜的事,只要双脚不动,就暂可平安无事,如果冷见愁在某种“忙碌”状况下丧生,当然已管不着他双脚移不移动了,你可曾见过死人还管活人的事情?
所谓“忙碌”意思是冷见愁被包围攻袭,他们理会得此意,所以不必解释不必说明。
梁松柏举手捏着法决的左手,看来马上要发动攻势。道:
“冷见愁,你的本事已经达到人类能力的极限,但我希望你知道,人类遇到‘超极限’的情况就会软弱甚至狂疯,你相信么?”
冷见愁道:
“你不必把我当作人类。”
梁松柏道:
“跟你谈话很有意思.你那一刀亦已证明你并非徒然狂妄自夸之人。”
冷见愁道:
“你说‘超极限’是什么意思?”
梁松柏道:
“‘死亡’是一切含灵有生之物,包括人类在內最终极限制。而尤其是人类,由于有思想智慧,所以对死亡更具恐惧。因为沿有人知道死后县何情状。如果你一无所有而又很痛苦,便不免希望来生或者会有较好的命运,但如果你既富贵拥有很多珍贵东西,你一定加倍的怕坏。”
冷见愁道:
“大多数人果然是如此。”
梁松柏道:
“以你为例子,如果你忽然发觉居然不是死亡,你能力及思想还存在,但却是游离状态或者有时是僵化状态,你永远逃不出来自世间某种力量控制永久得解脫。…”
他微笑一下,样子看起来竟然有学问有深度,可惜却又含有“琊恶”意味。
冷见愁的笑容从雾中透出来,道: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极限。当然你称之为‘超极限’也并无不可。”
梁松柏头摇道:
“你错了,你还未过得‘死亡’这一关,所以你没有资格谈到‘超极限’。唉,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意思。”
冷见愁道:
“我可能了解也可能不了解,总之你双脚最好不要移动,否则我最忙碌之时仍能杀死你。”
梁松柏道:
“你又错了,我本不怕死,当然如果不是万分必要我也不愿死。”
他左手法诀一扬,霎时灯火都真正暗下来,攻势已经展开,却不知是何等样的攻势。
冷见愁首先发觉自己在黑暗中变成奇异的发光体,由头发到脚闪出萤光。
刚才在灯火通明处,他曾用一种矿物粉末使隐蔵于灯光而漫天飘落的蛮粉露出痕迹。
现在占染于头发⾐服全⾝的董粉可显露出威力。冷见愁在无边黑暗中变成极显著目标,无论他纵跃闪避及多么快整,但只要一停下来,全世界的人都看得见他在哪里。
牌楼数以千计的灯火全部熄减,大地陷⼊沉沉黑暗中,居然连安居镇的灯火也看不见。
冷见愁左方和右方忽然一齐有杀气涌到,别人最多只能感到这两股森厉杀气。
但冷见愁却看得见黑暗中右边有一枝五尺短戟,左边是两支四尺二寸的短铁矛,迅如风雨威若雷霆攻到。他甚至看得见这两人凶悍钢猛的表情,如果是在大⽩天,这两人凶悍气势一定可以骇死很多敌手,可惜现在他们对付的是冷见愁,所以必须在漆黑无光之处动手拼斗。
冷见愁心中闪过一丝讶异,因为象这般可怕的⾼手,武林中并不多见,但何以会替琊恶的长舂子梁松柏卖力卖命?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为何拼斗为何杀人?
其实除了短戟和铁矛之外,同时另有三把长矛两把利剑一齐袭到。
只不过在冷见愁看来,那三刀两剑本没有威力,所以不放在心上不必加以注意。
他的刀出鞘电驰雷劈“破刀”划过空气时不但发出嘶风声,亦有如铁钉敲石发出无数火花,精亮刀光刹那明减,有如照明弹一样使四下明亮了一下。
破刀清清楚楚逐一割破那些人的喉咙,每个喉咙破洞噴出大股鲜⾎。
风是腥的,⾎雨飞洒。
梁松柏第二次看见冷见愁的可伯刀法,他很想叹气或者呻昑,但全⾝忽然感到又贴又,⾎腥扑鼻,整个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当然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七名手下(包括两个⾼手)噴溅出来的鲜⾎大部分洒在他⾝上,当然他又知道是冷见愁特意这样做,他唯一应该知道而偏偏不知道的是,冷见愁为何要这样做?
但梁松柏没有时间慢慢考虑。
他发出全面进攻的命令。
一道淡淡的⽩影远远凌虚飞来,迅如疾风。
冷见愁惊异地摇头摇,这个手执宣花大斧的⽩⾐人显然是领袖人物之一,武功亦显然強过刚才两名⾼手不少,但这种人物何以甘心做梁松柏的走狗爪牙呢?
⽩⾐人的头面都用⽩布套住,所以看不见相貌,但他那股稀锐凌厉的杀气实是非同小可,因为除了锋锐无匹之势外,又使人觉得象嘲⽔,象浪涛,源源不绝浩无涯。
冷见愁忽然感到“危险”讯号強烈鲜明。
但⽩⾐人凭什么能取胜杀得死我?
既然他兵器是“宣花大斧”这种重兵刃冲锋陷阵威勇莫当,可见得如果他是四大使者之一,必是“攻坚使者”
最可怕的是,攻坚使者只不过是梁松柏杀着之一,后面还有些什么花样?
冷见愁忽然也象鬼魅一样快得无人看得清楚已经挪移了数女之远。
他本应出刀对付“攻坚使者”绝对没有人认为冷见愁抵挡不住,更不会害怕逃避。
但冷见愁偏偏不攻击也不抵挡,现在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利用梁松柏在当中作为缓冲,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采用这个战略?梁松柏怎可能变成挡箭牌呢?
谁也想不到冷见愁的夜眼此时居然能瞧见。
而冷见愁也想不到⽩⾐“攻坚使者’并非单独出手。他后面固然有人手跟随,可是由于攻坚使者速度快,后面人手赶不上来也不及帮他,所以后面那些人手不算数。
冷见愁看见的是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后面七尺处聚集最少有十八个黑⾐人影。
这群黑⾐人必是在他跟梁松柏说话以及其后杀人时用鬼魂似的脚步移近,他们才是帮助攻坚使者的主力。
事实上,此地的黑暗跟土地星月无光的黑暗不尽相同。
大地的黑暗无论如何多少有点极微弱光线,只不过人类眼睛不⾜以见物而已。
但在一间没有门窗、没有任何隙可以透光线的密室內,那才是真正漆黑一团。
而现在的黑暗却象后者。并且黑暗得奇异,具有梦一般的魔力。如果不是冷见愁,只怕连自己眼睛闭起也不会知道。当然任何人若是闭住眼睛,外界一切绝对瞧不见了。
冷见愁知道自己除了能看见本⾝萤光之外,还能看见敌方,能看见四周情景。
但他当然不告诉梁松柏,宁可把这个秘密带到间也绝不告诉他。
梁松柏现在一定惑震骇得无可形容,所以他两脚当真牢牢钉住地面,不敢移动半寸。
冷见愁可以感觉到梁松柏的震惊以及他自信在大幅减弱。因此梦魔魔力的庒迫感突然减轻很多,甚至连黑暗也消退不少。
远处灯光偶然看得见,虽然如孤光偶露,却使人知道仍然在坚实广阔大地上。
十二个黑⾐人四面攻上,有的使刀剑,有的使钧,有的使判官笔、短斧等。
他们的扫式很普通,却极快速而又无声无息,也好象没有畏惧,所以全都是攻而不守,因此普通的招式居然很有威力,因为他们只攻不守,似是毫无畏惧。
可借他们不幸碰见冷见愁。
冷见愁的破刀劈出去,清清楚楚看见以十二刀汇合而成的一招“风里落花谁是主”每一刀都一律劈中人右胁要害。
十二个黑⾐人几乎在同一刹那象破鞋一样躺在尘埃中。
攻坚使者以及几十个黑⾐人追扑过来时,已经要踏着手下尸体前进、他那柄宣花大斧虽然又长又沉重,但砍劈时比起黑⾐手下更凶猛,更迅快。
所以冷见愁第二次使出“风里落花谁是主”这一招,虽然劈倒了八个黑⾐人,却只能震开宣花大斧而未能杀死攻坚使者。
因为冷见愁不想被宣花大斧阻滞刀势。他知道每个黑⾐人都很可怕。虽然武功有限(以他这种程度评论而已)。但他们不畏惧不怕死。个个好象是抢先捡拾⻩金一样,个个又都好象不明⽩会有杀⾝丧命危险一样…
攻坚使者宣花大斧每一斧都有山摇地动之势。一连迅速猛砍劈九斧。
每一斧都被“破刀”震开,而在大斧被震开之瞬间,必有黑⾐人变成死尸,多则十个最少也有三名。
所以在冷见愁四周已经横七竖八堆満几十具尸体。⾎腥味可以把大伤风鼻塞的人熏得晕过去。
但攻坚使者率领的人马看来还没有停止迹象,亦没有被杀尽迹象。
这种斩瓜切菜式的杀人场面,连冷见愁见了觉得恶心,可是他必须不停杀下去,所以更恶心。
冷见愁一直牢牢站在原地,他不是不敢移动亦不是不能移动。事实他能够“蹑空蹈虚”而速度可能比幽灵还快还诡奇莫测。
他之所以不动完全是因为钉住梁松柏。“钉住”意思是保持已测定测准的距离。
因此当他⾝子忽然象电光闪移,破刀也象电光劈开攻坚使者脑袋之故,正是因为梁松柏忽然移动。
梁松柏一移动,冷见愁也就跟着动。
他动的时候当然就可以选择对象。何况冷见愁一直站在固定位置被动挨拖拉机,使别人形成错误习惯。
尤其攻坚使者错得最厉害,所以脑袋一下子就象⽪球掉落地上。
冷见愁的破刀刀尖只差一点就可以切下梁松柏鼻子。他一刀砍下攻坚使者脑袋之后,刀势宛如光驰电掣追上梁松柏。
但冷见愁骤然停止,⾝子既不向前扑,破刀也停在梁松柏鼻尖两寸之处。
因为他“看见”梁松柏的表情。在如此漆黑所在除了冷见愁谁也不能“看见”
什么。
除了梁松柏面上那种奇异琊琊恶的笑容之外,他还“看见”梁松柏双手斜向上举,作出搂抱势姿。
搂抱势姿本⾝并无奇特可异,冷见愁只奇怪梁松柏何以两手空空?他何以没有任何兵器?
就算他不以武功为能事,但手中至少也有木剑铜铃之类东西才对。
何况心灵中“危险”讯号忽然响起来,过了攻坚使者这一关。
现在却是第二关了。危险在哪里?梁松柏⾚手空拳能杀人么?
梁松柏忽然大笑道:
“冷见愁,杀我呀!你的刀为何不会动?哈哈…”别人虽然不能象冷见愁黑暗视物,尤其是他心中刀势延绵不断(手中破刀不必当真挥舞砍劈)所以破去因琊法做志的黑暗天地,因而他能够“看见”
但他本⾝亦因站満萤火粉而于黑暗中刻划出⻩中带绿朦萤光形象。
此所以他站立势姿无论伸拳还是踢脚全部看得清楚。
可能由于他太迫近梁松柏,故此攻坚使者手下那些黑⾐人都远远包围而没有扑过来。
冷见愁道:
“我不喜杀死太容易杀的人,你可能很自负很骄傲,但我却随便任何时候都能杀死你。所以我趣兴不大。”
梁松柏道:
“你只讲对了一半,你虽然很容易杀死我这个⾁⾝这个躯壳,但你却同时与我同归于尽。”
冷见愁道:
“即使同归于尽,但你有什么值得⾼兴,值得大笑呢?”
梁松柏纵声而笑,笑声透露出很得意很自信情绪。
冷见愁道:
“你笑什么?”
梁松柏道:
“笑你。”
冷见愁讶道:
“我?我很可笑么?”
梁松柏:“你不可笑,但你的想法看法却很愚蠢可笑,你想不想听一听?”
冷见愁道:
“当然想,你肯说么?”
梁松柏道:
“说出来对我并无坏处,所以我会告诉你。但信不信由你,我们同归于尽之后,你的确走到生命尽头,我却不然。”
冷见愁道:
“你还能复活?”
梁松柏道:
“总之我个这‘我’的意识并不象你一样消减无踪。我仍然在人世上,虽然人可能已改变另一副面目躯壳,但我仍然存在于世上,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你以为如何?”
冷见愁吃一惊,道:
“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天下再也找不到怕死的人。”
梁松柏道:
“所以你看,我笑得有没有道理呢?”
冷见愁道: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比你笑得更响亮。”
他忽然也仰天大笑,笑得很舒畅愉快。
梁松柏突然感到十分不妥,感到形势好象忽然大有改变。
是不是说错了话?是不是这些话怈露某种重要资料因而冷见愁能够对付他?
他问道:
“你似乎没有愉快的理由?”
冷见愁道: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
梁松柏道:
“你以为既然我可以维持我之意识存在,则你亦可以办到?”
冷见愁道:
“为了修练这个意识,一定下了很多很久功夫对么?但我却没有,正如有人掉下⽔可以轻轻松松泅到任何一处岸边,但有人跌落一条小河,马上就翘辫子。”
梁松柏道:
“这个比喻很对,所以你愉快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大笑呢?”
冷见愁道:
“这一点恕我暂时不告诉你,等最后一刻我一定告诉你。”
梁松柏声音中多了某种希望,道:
“你意思说我们现在先坐下来谈判?”
冷见愁道:
“站着谈一谈就可以啦。”
梁松柏道:
“我可以答应从今而后永不招惹你,永远避开你。行不行?”
冷见愁道:
“我希望已变成你手下魔军的十万冤魂同志。”
梁松柏道:
“冷见愁,你几时打上‘替天行道’招牌的?”
冷见愁道:
“没有。我并没有承认老天爷可以支配我。”
梁松柏道:
“你最好不要忘记,你有‘极限’,而我却没有。”
冷见愁道:
“我会记得这句忠言,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极限并不纵你手中。”
双方沉默一下。
梁松柏道:
“其实我手下实力还不弱,你何苦一定要拼?”
冷见愁道:
“你只剩下一个摧锐使者一个十殿使者,实力算不得很坚強。”
梁松柏道:
“任何一个使者就⾜以做成危机四伏情势,尤其对付你。十殿使者有极大威力作用,希望肯相信我的话!”
冷见愁道:
“叫他过来,如果我告诉他几句话而他认为不必担心,你可以开出任何条件,我一定会接受。”
梁松柏左手法诀一扬,刹时右侧出现一条⽩⾐人影,宛如在烟雾中飘浮不定。
冷见愁盯一眼,道:
“你是十殿使者?”
⽩⾐人道:
“是,我叫徐灵。”
冷见愁道:
“我第一刀绝对不会伤人一汗⽑,但第二刀就一定杀你,看刀。”
刀光比喝声快几百倍,所以等到人人听见“看刀”声音时,冷见愁的破刀仍在原处,对象没有动过。
不过⽩⾐人十殿使者徐灵头上尖形的⽩布罩却分为两片垂落肩头,所以露出头颅面孔。
徐灵年约四十,而长颊陷,颚骨甚大,一望便知是很难相处的人(只有冷见愁看得见)。
冷见愁道:
“这是第一刀。”
梁松柏讶骇集,道:
“这是什么意思?”
冷见愁道:
“这意思说我取他命亦易如反掌,但当然我并非为了表演而讲他过来,现在我有话跟他说,你反对么?”
梁松柏只好道:
“好,你说。”
冷见愁道:
“徐灵,你双眉之间有三条直纹,当中那一条特别长些,如果我说我要一刀劈中当中那道直纹,只要你说一声不信,你敢不敢说?”
徐灵忽然不再飘浮虚缥,站在地上比石头还重还笨,应道:
“不敢。”
四下黑得连人影也看不见,但冷见愁居然能看见他眉心三条直纹。
因此证明冷见愁本不是人,他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冷见愁又道:
“我曾经一刀劈死一个鬼魂,你信不信?”徐灵一⾝冷汗,修炼了二十几年的“法力”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说道:
“我信。”
冷见愁道:
“这句话并不老实。”
徐灵忙道:
“是,是,在下正想讲问冷老愁老爷一刀劈死鬼魂之后,那鬼魂是何等模样?”
冷见愁道:
“我正要告诉你,我那一刀其实是两刀,一横一直,所以那鬼魂变成四片。”
十殿使者一则內心震惊之极,二则感到好象站在森寒可怕刀气中,所以⾝子索索抖抖,有如患了病疾。
冷见愁又道:
“其实我不是杀死鬼魂,只不过割断他与外界某种联系的某种力量,我心中之刀比手中之刀更快,更锋利,所以任何鬼魂都跑不掉,逃不了,你认为如何?”
十殿使者呐呐道:
“我…我…”
冷见愁道:
“你当然要亲自试过才相信,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
十殿使者徐灵透一口大气,道:
“谢谢你,我马上召几个鬼魂给你试刀。”
冷见愁道:
“你太外行了,绝对不是这样试法。”
原来这种试法很外行,当下连长舂子梁松柏也不噤竖起耳朵聆听。
徐灵忙道:
“小可的确很孤陋寡闻,只不知应该怎样做才是內行做法?”
冷见愁肚子里暗暗好笑。真想不到琊恶狡猾的人其实也一样很容骗倒。只要有力量吃得住他,就大可以唬骗兼施,无往不利。
他道:
“你们都用左手法诀,右手要来⼲什么用?”
徐灵不觉答道:
“右手才是本法快手印呀。”
冷见愁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意思说右手比左手重得多,对不对?”
徐灵道:
“对呀。”
冷见愁道:
“没有右手的本法印要修练多久才成功?”
徐灵道:
“不一定,每种本法印不同,最容易的一天就行,但最难的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成功有效。”
原来“本法印”是最重要的环节,冷见愁总算把真相“唬”出来了,这环节一断,有些可怕法术至少再练十年、二十年才可以施为。
冷见愁道:
“你真笨,讲了半天还不明⽩。”
徐灵十分惶恐,道:
“是,是,小可一向笨得很。”
冷见愁道:
“梁松柏,你应当明⽩我的意思,你是主帅,道行比他们深厚得多。”
梁松柏心下大是茫然,他可以发誓绝对不知道、不明⽩冷见愁到底讲什么,有何用意?但他岂能在手下之前表示愚蠢无知?
他应道:
“我明⽩。”
冷见愁道:
“不,你不明⽩。”
梁松柏吃一惊,道:
“我不明⽩?”
冷见愁道:
“当然不明⽩,如果你完全了解,一早就会指出,并且揭示徐灵应该怎样做,你究竟知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试得出我的刀法?尤其是我的‘心刀’,威力究竟如何?”
梁松柏勉強找出理由道:
“我对武功不大內行,所以不知道‘心刀’的详情秘要。”
冷见愁道:
“那么我告诉你,‘心刀”威力来源只不过是‘速度’而已,每一刀速度快得可以割开空虚,亦可以切断时间之流,你说快不快?”
梁松柏深深皱起眉头道:
“听来简直快得比光线还快了?”
冷见愁这回答的是真话,道:
“当然,如果不能比光线快何以你的法术可以遮天蔽地,使人感到伸手不见五指,使人找不到一丝光线?你能阻挡了光线却不会受伤?但我刀势一发就能刺穿黑幕?”
梁松柏骇然道:
“这就是‘心刀”?”
冷见愁道:
“对,你用缩地之术也好,用其他法术也好,最強悍的鬼魂也好,都只挡不住我一刀,尤其是你们两个人的右手绝对不能继续长在⾝上。”
強光一闪,耀眼生花,冷见愁的破刀忽然揷回鞘內。
但揷刀动作绝对不可能闪耀出照亮大的光虹。
事实上是冷见愁以绝快速度劈出两刀才出现耀目強光。
梁松柏徐灵二人此时才忽然发觉右手掉在地上。
虽然事实上不至于法力全失,但全⾝本事至少失去十分之七八无疑。
因此梁徐二人惊讶得不能置信地望住右膀。
断口处噴出鲜⾎之涌楚一时还不能使他们感觉到,好象这只是一件非实真的事。
然后两人一齐被攻心刺骨的疼痛侵袭而摇摇昏。
这一刹那间十殿使者徐灵忽然地恍然回悟:“原来他分左问右扯了半天,却只是骗出应该攻击那一处部位而已。”
梁松柏也自心头灵光一闪:“原来他已晓得绝对不可以杀死我,兔得我施展‘借体还魂重生’大法,唉,他怎知道我如果不借外界刀兵之力就施展不出此法?
他怎知道如果一刀杀死我之时,我⾁⾝潜存的能力就可以瞬间全部发挥,绝对可以一举反击取他命?他不是人,是魔鬼…”
忽然间四处明亮了很多,虽然还是很黑的夜晚。
但已还是象刚才那么黑漆,那种奇异梦幻似的庒力亦完全消失,安居镇疏落灯火也可以看见了。
至少还有过百拿着兵刃的黑⾐人包围窥窥伺着冷见愁。
冷见愁当然很冷静镇定,既然已经一连渡过两次死亡之险,而现在梁松柏法术失效,这些人岂能起得作用?
他冷冷道:
“摧锐使者出来答话。”
一道⽩⾊人影缓缓走近。
冷见愁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也和十殿使者徐灵一样,连头带面者蒙在⽩布里,⾝上亦是一件⽩袍。
他道:
“在下施如山。”
冷见愁嗯一声,锐利目光上下打量他。
“摧锐使者”施如山道:
“在下派人扶下梁老员外和徐灵,以便敷药包扎伤势,只不知冷见愁爷准是不准?”
冷见愁不知几时已把破刀揷在带上,双手抓満药材,这些动作在黑暗中确实不易看见。
但几种药材都有辛浓芳香,尤其是冷见愁双掌一,药材完全变成粉末时,香气更浓。
“摧锐使者”施如山⾝子一震,急急退后两步。
冷见愁左手五指连珠疾弹,每一下都有一撮芳香粉末劲疾弹出,指法之轻巧迅快简直中人难以相信那是男人的手。
每一撮粉末都投⼊远近尸首的伤口⾎泊中,他此举的用意效果如响斯应立刻见功,弥漫空气中浓得使人作呕的⾎腥味忽然消失,反而变成说不出舒服的甜香。
冷见愁可以清楚看见四方过百的黑⾐人,嗅闻到清甜得味之后,个个此起彼落地连连大打呵欠,然后一下子倒下一大片,人人都发出沉重鼻鼾声。
“摧锐使者”施如山连动也不能动,因为有一股強大可怕的杀气笼罩住他,而且他隐约感到这阵杀气并不止是“刀气”那么简单,好象还有别的,例如冷见愁奇奥精巧无比的暗器手法亦是形成杀气的一部分。
冷见愁说道:
“我有点后悔杀死几十个人,因为他们本就是被琊法和毒药控制,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攻击别人,亦不知道死亡之恐惧,我应该一来到就杀死你们几个人,尤其是梁松柏和你。”
施如山吃吃道:
“我?我只不过是个小卒,我也是听命令行的人,我…”
冷见愁接口道:
“你是谁?”
施如山愣一下,终于道:
“从来没有人骗得过你么?我姓尤。”
冷见愁道:
“名字呢?”
姓尤的⽩⾐人道:
“我名字叫吉祥。”
冷见愁道:
“任何人碰到你一定很倒楣,你⼲脆改名为例楣算了。”
尤吉祥居然很低声下气,应道:
“是,是。如果冷见愁老爷放我一条生路,我以后一定改为尤倒楣。”
冷见愁道:
“本来我以为你是李碧天呢?”
尤吉祥忽然有点愤,道:
“你只知道有个李碧天?我是大毒府掌门,⾝份和本事都不比李碧天差。”
冷见愁道:
“失敬,失敬,既然你敢不服气李碧天,当然也是毒教一流⾼手,老实说你用‘圣贤’上乘秘传毒功使这许多人丧失了善恶是非的辨别力。而梁松柏而用琊法使他们不知道畏惧只会拼命进攻,你这一招的确有资格跟李碧天比划了。”
尤吉祥大惊道:
“你…你怎知我秘传无上毒功的名称功用?”
冷见愁道:
“因为我是魔鬼,很多人都这样说,其实是因为我认识‘大自在天医’李继华。不过他也不过是一片落叶罗了。”
尤吉祥跟别人一样,一点也不明⽩“落叶”是什么意思。但他却知道“大自在天医”是近百年来天下第一名医国手。他可能不会毒功,亦一定知道很多很多毒教的历史派流和秘密手法。
无怪冷见愁一下子就知道他不是摧说使者施如山,也无怪他一举手就破去“圣贤”无上毒功,唉,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惊世骇俗本领呢?
冷见愁又道:
“你如果不甘杀自,那就出手吧,不过你最好记着,你自尽可以立刻死亡,可以立刻解脫,但如果我一刀把你劈成两片,你练毒多年,功力深厚,比百⾜之虫还厉害,你两片⾝体还会有无量痛苦,要很信才真正死亡。你自己选择,我不勉強你。”
尤吉祥简直无法招架。这个敌手一切都清楚了解,连毒教⾼手死亡时大巨可怕痛苦也知道。
当然这只是指遭到刀兵之劫,伤势绝不能医治而⾁体各部份生机仍在。
由于炼毒⽇久,所以每一点⾁体组织死亡时都极痛苦,直到全部死亡才停止。
这种过程可能拖上三两天这久。
所以他们宁右眼下专门克制自己的毒药,以便立刻死亡,立刻得到解脫。
尤吉祥俯首考虑,不时叹一两口气。
冷见愁居然不催促他,却偶然从背后包袱抓出一些种类不同的药材,双掌一便成粉末,有时甚至会冒出淡淡的青烟。
最少已超过一盏热茶之久,冷见愁打破沉默,道:
“尤吉祥‘十八层地狱’可以算得是毒教无上功夫,你已经施展了十二层之多了,虽然还有一种,但我看可以到此为止,我决定不等候了。”
尤吉祥笑声很惨淡,道:
“冷见愁,世上有没有人可以击败你?”
冷见愁道:
“当然有,不过我懂得很多,所以能够事先趋避危险,我永远保持主动之势,所以进退自如,而最重要的是我的对象不是人类,所以我个人的失败死亡本微不⾜道,但如果我能够胜利,这意义之伟大,影响之远就不言而语可以形容的了。”
尤吉祥大声道:
“请告诉我,你想击败的对象是谁?”
冷见愁道:
“命运!或者你可以称之为‘极恨’,因为命运总是以极限之形式,境界表示出来。”
尤吉祥忽然笑道:
“我快要去了,但我仍然忍不住要告诉你一句话,我这句话就是:你疯了!”
他嘴巴一合拢,立刻变成蜡人一样苍⽩僵硬,也象站不稳的蜡人笨拙倒下。
我可能真的疯了,冷见愁举步向安居镇行去。
我有好⽇子不过,偏要想尽法子跟自己过不去,如果不是疯子,谁肯这样做?
房间很宽阔而且明亮,一头摆着一张云石圆桌,六张靠背椅厚软垫子上都有人坐,除了徐小茜等三女之外,就是李碧天无嗔上人和小郑。
另一头两边墙壁各有一排壁柜,本来散发出各式各样药材味道,但后来墙角一个大火盆点燃之后,全室弥漫着清慡而且又甜美的香气。
圆桌上有酒,还有五碟热气腾腾的小菜,一个大冷盘是熏和酱牛⾁。
李碧天道:
“我唯酒菜都不会有问题,但我却不敢保证这是不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雪婷的子象她的人一样敢作敢为,最先落在盘碟中,连吃七口,又⼲两杯酒,才道:
“有你保证还怕什么?”
其他的人也不觉被她“豪情”所夺,先后动筷及互相敬酒。
雪婷又道:
“最后的晚餐是这一顿抑是几十年后的那顿,其实有何分别呢?”
最想不到的是小郑居然最先答嘴,他还苦笑一声,道:
“大有差别。姑娘,大有分别。”
雪婷道:
“你告诉我吧,分别在何处?”
小郑道:
“蚂蚁尚偷生,能多活几十年总是好的。”
雪婷道:
“当然,但如果要你不死不活地过⽇子,或者必须与相爱之人分离,过着孤独凄凉的⽇子,更说不定要跟一个你绝不喜的人一齐过这几十年,你怎么说?”
小郑吃一惊,喃喃道:
“不至于吧?命运会这么忍残无情么?”
无嗔上人道:
“嘻哈,我很羡慕你。”
雪婷挟了一大块“狮子头”放⼊美丽嘴巴內,才道:
“为什么?”
无嗔上人道:
“因为你的人生似乎很单纯,一加一等于二,二减一等于一,但别人却没有这种运气,因为不恨并非等于爱,不活并非一定亡,你可以不恨不爱,可以既恨又爱。你也可以不死不活…”
雪婷道:
“这种话你跟冷见愁去说,别找我。”
她拒绝得⼲脆俐落,本不需思索,好象她天就是如此。
徐小茜温柔地接上问说:“如果人生一切,甚至本⾝都是模棱两可,那末探索与否,又有何区别?”
雪婷不经思索就回答,可见得这答案必已早有,看来很可能也来自“宋妈妈”
她道:
“不探索不反抗命运的一切安排是弱者,敢探究敢反抗是強人!”
徐小茜道:
“但不论北者或強人,仍然是傻瓜,既然如此,此区别何在?”
雪婷道:
“不知道,你最好问问冷见愁,他是強人傻瓜,你一这理弱者傻瓜。”
她的话一针见⾎,徐小茜的确是“弱者”因为她似乎既不敢亦没有趣兴反抗命运之安排,例如她中了“情孤独蛊”她居然仍很泰然自若淡淡地随顺命运,从来没有露出过挣扎痕迹。
无嗔上人道:
“人生中种种矛盾唯一大智慧者能统一无碍。所以并非举世之人皆是傻瓜。这些看法在佛经中原是很浅的道理,唉,可惜我向来不大留心从不去研究…”
雪婷道:
“阎晓雅,你吃得不多,话本没有讲过,难道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阎晓雅清丽绝俗脸庞上,浮起淡淡笑容,终于开口说话:“我没有意见,因为我是弱者,弱者向来没有资格说话。”
这话出自她口中,似乎比别人更能引起同情怜悯。尤其小郑眼睛都发直了。
雪婷忽然大声道:
“酒菜都吃够了,李碧天,告诉我,你怎肯做梁松柏的爪牙走狗?”
她已站起瞪大眼睛双手叉,一望而知她不得答案的话,绝对不会罢休。
李碧天讶道:
“雪婷姑娘,每个人都有苦衷有秘密,我为何一定要告诉你?”
雪婷声音更大,理直气壮地道:
“因为你不同,你绝对不是他们那一类人。”
李碧天啼笑皆非以及求救地望望别人,但当然没有人肯⾝替他说话。
雪婷叉眼睛瞪得更大,道:
“快说,李碧天,你为什么?梁松柏算老几?”
李碧天居然被她迫得很为难很可怜的样子,张口结⾆竟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房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头戴儒巾⾝穿天青长衫,天气虽然已有寒意,但他手中仍然拿着把雪⽩鹅⽑扇。
此人也长得很清秀,而⽪⽩净,似以长衫羽扇的打扮,真有“儒雅风流”味道。
他从目惊讶注视下走⼊房间,锐利而充満自信的眼光逐一瞧过各人,才道:
“是我。李碧天是为了我不得不帮梁松柏。”
雪婷声音居然比刚才还大,叫道:
“你?那么你又为何要帮梁松柏?你跟李碧天是同一类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青⾐人愣一下才喃喃道:
“你虽然很凶,却凶得可爱。”他眼光对准雪婷,刹时已迫得雪婷连连瞅眼,他好象有极大魔力,很快就使雪停不再瞪眼叉,甚至坐回椅上。
青⾐人这时才道:
“我不是好人。我外号‘恶仙人’,徐小茜一定可以帮我证明⾝分。”
徐小茜温柔地道:
“你可以会在此地出现?你何以会帮助梁松柏?你何以认识严星雨?”
她虽是询问却也等如证实青⾐人是“恶仙人”号自至了。
恶仙人韩自然道:
“徐小茜,我发觉忽然跟李碧天一样陷⼊尴尬形势中,你的问题我非回答不可么?”
徐小茜道:
“一来还是雪婷那句话,你跟别人不同,别人就是指梁松柏甚至严星雨,二来我们既然在你掌握中,既然已是最后晚餐,你又有何理由不敢回答呢?难道我们临死前小小的好奇心也不肯给我们満⾜么?”
韩自然摇摇羽扇,但动作不够潇洒,徐小茜声音很温柔,说话的亦完全是哀求式。
可是威力却有如用刀剑顶住咽喉,使人不能逃避,不能拒绝回答。
房间內没有一个人作声,陷⼊整着尴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李碧天才喃喃道:
“其实我本人亦想跟冷见愁较量一场,就算没有韩自然,我可能仍然会在此地。”
徐小茜以沉默固执目光望住韩自然,丝毫不肯放松。
韩自然忽然大声道:
“你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人人都多少露出失望神⾊。
房门口忽然有人接口说道:
“我可以回答。”
此人⾐服剪裁适体,质料华丽,看来不会超过三十岁。清秀⽩皙的面孔漂亮之极。
虽然房间里有三个当世绝⾊美女,可是他那种红齿⽩眼睛乌亮的漂亮法,一点不比她们逊⾊。
他间有一把绿鞘窄细长剑,用一只比柔软还美丽的手按住剑柄,势姿潇洒悦目极了。
房间內连韩自然在內共是七人,见得此人出现走进来之时,没有人不是惊讶膛目呆呆望住他的。
不过惊讶膛目发呆的意思大有分别,象韩自然无嗔上人阎晓雅是一种意思。
他们除了惊讶之外,眼中还透出一种不易形容描述的味道,小郑则除了惊讶外,另有抑制掩饰不住的嫉妒之意思。
只有徐小茜雪婷李碧天是比较单纯的惊讶,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漂亮了。
你一定想不到竟然会有这许多种不同的“惊讶”存在于世上。此外,这个漂亮的人居然能使得美女和⾼手们个个都变颜变⾊,亦是一件叫人很难相信的怪事。
即使是近来最轰动江湖的冷见愁,大概也办不到。
“他”那对乌亮得好象会讲话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也跟每一个人微笑点头招呼。他微笑的样子更好看,那种味道比温柔的徐小茜更温柔。使人心跳的眼睛不时闪出代珍狂野的光芒,却又比雪婷更野。
之后,房间內展开一些奇异的离莫测的对话。
“他”站在房间中心,单只看他所占的位置,已经显示出“他”是中心人物,而且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也一定是中心人物。
“他”最后望的是雪婷,似乎微感意外地挑一挑眉头,这表情也好看之极。
他用低沉声调说道:
“你一定是雪婷,你比从前美丽得多了。”
雪婷道:
“我见过你,在宋妈妈那里,原来你那时嫌我不够好看,所以没有选上我!”
她向来就是这般坦⽩,在宋妈妈这个名鸨那儿碰面的场面,以及男人为何而到那儿去都不问可知,换了别的女孩子,绝对不肯当众提及。
但雪婷居然又道:
“我不知道这是幸或不幸?因为如果那时被你看上的话,我一定会被你死,相信直到现在仍然是你的奴隶,但也许被你死却又很刺、很快乐…”
世间的“得”与“失”原来就永远弄不清楚,原来就没有确切的定义。
“他”微微而笑,而颊和嘴好象更红,衬以雪⽩齐整的牙齿。雪婷果然没有讲错,他真可以死任何女孩子甚至男人。
他眼光转到徐小茜面上,柔声道:
“听说你很不幸,告诉我,是不是很不幸?”
蓊解语轻叹一声,道:
“是的。”他本想说:“难道你不知道?”却终于咽回。
“他”又道:
“他想是不是因为恶仙人韩自然的诅咒呢?”
徐小茜露出苦涩笑容,道:
“当时你叫我去见韩自然,莫非要他诅咒我?”
“他”头摇道:
“当然不是,但他一定是见不得美丽女孩子,因为他不能忍受美丽女孩子不属于他而落人别人手中。所以你才变成永远不会落在任何男人手中的美丽女孩子。”
徐小茜轻轻地叹息。“他”又道:
“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三十年前有个外号‘温柔郞’的女孩子,名字叫⽔柔波,她是天下公认第一美人,她也不能属于任何男人,直到现在她仍然不属于任何男人。”
雪婷看见徐小茜软弱地低下头,当即大声道:
“喂,你为何针对我和她?你不认识阎晓雅么?你为何不跟她讲话?”
“他”道:
“我只有一张嘴巴,所以只好一个个来,况且阎晓雅情况特殊一点,她比你或徐小茜都不同。”
雪婷哼一声,道:
“她不见得比我们好看到那里去,她跟我们有何不同?”
“他”笑一笑,道:
“当然不同,你很美,却很野,象已伸出尖爪的猫,徐小茜也很美,但已不属于这个人世。至于阎晓雅…”
他忽然转眼望住小郑,小郑马上转开目光,不敢瞧他。
他又道:
“阎晓雅也有猫一样的尖爪,但永远隐蔵在掌⾁內,她也很温柔,却用一层薄霜做外⾐,如果我要一个女人,我会要她,可能我现在就要她,阎晓雅,你同意么?”
阎晓雅首道:
“同意。
“他”忽然又问道:
“小郑,你呢?”
小郑尽力隐蔵起他的表情,苦笑道:
“你和冷见愁说什么都行,我算得什么呢?”
“他”第一次皱起眉头,第一次微露受到挫折神⾊。冷冷道:
“冷见愁也一样?”
小郑道:
“事实的确如此,而且如果我是女孩子,实在不知道跟随你们哪一个才好。”
“他”忽然恢复笑容,道:
“我不否认冷见愁果然有资格。幸而除他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包括连四在內。
天下也再没有别的人…”
雪婷大声道:
“连四也不错,但你为何特别提起他?他现在怎样了?”
“他”口中啧啧两声,道:
“看来连四果然也有一手,雪婷你很记得他么?”
雪婷道:
“当然啦,他是我未婚夫。”
“他”笑道:
“好,那么我告诉你…”这时却连阎晓雅亦微微侧头竖起耳朵昑听。
“他”道:
“连四前两天跟我较量过,当时还有飞天鸽子吴不忍在场,我们打得很公平,以一对一,我的芳草剑刺中他…”
雪婷倒菗一口冷气,道:
“严星雨,连四难道也象上一次那样,任你刺中他而不拔刀还手?他竟然不敢拔刀么?”
阎晓雅耳朵似乎竖得更⾼。
这个“他”原来就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他道:
“不,他使出家传的‘拔也诀’,拔刀诀的确名不虚传,我再说一次,拔刀诀的确实名不虚传。”
雪婷忽然尖叫一声,跳起⾝却被徐小茜一手拉住,才没有向严星雨冲去。
当然人人都知道都了解雪婷的想法和心情,乃因为严星雨拼命夸赞连四拔刀诀,但严星雨本人却丝毫无恙出现此地。则那一项拼斗结局已经不部可知,雪婷为了连四生死而着急失态,自是人情之常。
严星雨又道:
“我中了他一刀,虽非致命部位却也负伤很重。”
大众都不作声等他说下去,那连四的结局当然是死亡,人人皆知,现在只不过等他亲口宣布而已。
严星雨又道:
“连四也中了我一剑,我用的就是这把芳草剑。但他伤势虽然不轻,却也不比我严重。所以他现在是死是活,连我都不知道。”
仍然是雪婷问道:
“你说你伤得比他严重,但你现在看来好得很,比最健康的人还健康,而你却又不知道他的生死?为什么?又为什么你伤势好得那么快?”
严星雨笑一下,那笑容漂亮的连男人也为之目眩神摇。
徐小茜有点象自言自语地道:
“奇怪,实在很奇怪,有时你很潇洒,风度绝佳。但却不是这种漂亮法,我敢担保绝对不是,味道不同出完全不同…”
严星雨笑容未敛,道:
“我是杀不死的,我有⾝外化⾝,连恶仙人韩自然也远远比不上我,所以我可以来到此地,而连四爷死活尚未分晓。”
如果他真有“⾝外化⾝”当然就开解了重伤忽痊以及变得出奇漂亮,跟另一个形象味道完全不同的疑问了。
严星雨明亮目光投向无嗔上人,忽然面⾊一沉,露出很生气样子,道:
“你答应过我什么事情?你自己还记得?”
无嗔上人面⾊变得苍⽩,呐呐道:
“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
人人这时才知道原来无嗔上人本是“烟雨江南”严星雨方面的人,并不是冷见愁的朋友。
但无嗔上人何以又变成冷见愁朋友?何以又来到安居镇出手帮助徐小茜等杀鬼脫闲?
严星雨生气得几乎要象女孩子跺脚,道:
“好呀,既然你记得,你何以不但没有把冷见愁头拿来见我?反而帮他跑来此地胡闹?还把梁松柏和二公子杀死?”
无嗔上人稍稍恢复镇定,道:
“我事前完全不知道此地与你有关啊!况且梁松柏对我也很不客气,甚至要取我命。”
严星雨怒道:
“取你命就取你命,难道你的命很值钱?你死了有没关系?”
他简直象女人撒泼的那种蛮不讲理的样子,而无嗔上人居然陪笑连连点头应是,好象他的命果真很不值钱一样。
严星雨重哼一声,忽然改变对象,望住李碧天,道:
“你因韩自然之故才帮我么?”
这话里面有骨头,人人听得出来。
李碧天微笑道:
“你别生气,我对付外人不得不这样说而已。”他声音温柔得好象对世上最美丽的女孩子说话一样。”
严星雨瞪着的眼睛忽然透出柔和,充満感情的表情。他道:
“那很好,如果你不是这样,我会忽然发现不能相信世上任何的人了。”
李碧天声音仍然十分温柔,道:
“你放心,我总是会帮你的。”
严星雨那对充満柔情藌意的眼睛,转到韩自然面上,说道:
“冷见愁就快来到,你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
韩自然声音表情也象李碧天,变得很温柔,道:
“当然都准备好,本来有一个地方非常合适,其后我放弃了,因为当时我缺乏一个象无嗔上人这种⾼手,当然如果还有一两个就更妙了。”
严星雨道:
“我和阎晓雅、小郑三个人加起来算一个好不好?”
韩自然道:
“那就好得不能再好,但有一句话我必须当众向你再提一次,冷见愁绝对不是平常人,你给我的详细资料已经说明这一点,他的力量很难估计,他甚至很有可能击败‘命运’,这是最可怕而又令人奋兴希望的事。”严星雨道:
“他就算能对抗命运,但关你什么事?何须你为他的成就奋兴?何须你寄望于他?”
韩自然道:
“古今往来谁能对抗命运呢?没有!连接近胜利的人都没有,所以如果我们代表命运把守这最后一关,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冷见愁过得我们这一关,我和李碧天见以后绝对不惹他碰他。”
严星雨有点不⾼兴,道:
“你已经讲过五次啦!”
韩自然笑道:
“对不起,我越老变得罗嗦了。”
严星雨惊讶地望住他,道:
“你老?你几时开始觉得自己老呢?”
韩自然道:
“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想不认老也不行啦。”
严星雨道:
“如果我让你回到排教,让你当教主,连单恭叟的夫人也一齐收下,你一定不会觉得老,哈,哈…”韩自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不过仍然陪他笑两声,才道:
“黑石⾕那个陷井还在么?”
严星雨道:
“当然还在。”
韩自然道:
“你让四路把守黑石⾕人马,在那荒凉可怕地方⽩⽩浪费了宝贵青舂,又何苦出来呢?”
严星雨面⾊一沉,他面⾊以及情绪喜怒变得很快,道:
“你少罗嗦,我且问你,飞天鸽子吴不忍奉冷见愁之命,以绝世轻功越过无重数噤制,见到了你,你们谈什么?”
韩自然道:
“冷见愁只问我两。一是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活人能不能纵控制?二是我和李碧天打算出手几次?”
严星雨道:
“该死,你一定答应他,你们只出手一次。”
韩自然道:
“一次跟一百次其实已无分别,你想想看是不是呢?”
严星雨想一下,忽又泛起那种可以使男人目眩神摇的笑容,走过来拉住韩自然的手,轻轻道:
“我们私下谈一谈,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是么?”
无嗔上人面⾊变得最厉害,但他尽量低头不让人家看见。
严星雨忽然又伸手将阎晓雅拉起⾝,道:
“你跟我们一齐去。噢,对了,小郑你反不反对呢?”
小郑也象无嗔一样低下头,用蚊子一样声音道:
“我算老几?我怎敢反对呢?”
雪婷忽然大叫道:
“冷见愁!”
人人都大吃一惊,向房门望去。
但房门那边空杏无人影。
严星雨道:
“喂,你敢是眼花?冷见愁就算已经来到,但也不可能在你们眼前出现。”
雪婷道:
“如果你很有信心,为何我一叫你们全都吓一跳?唉,我真希望他忽然出现,我将与他并肩奋战,直到流尽全⾝最后一滴⾎,徐小茜,你呢。”
徐小茜寂寞地笑一下,并不回答。
雪婷咕噜道:
“你永远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但冷见愁终于不会出现,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知不知道面对着的是何等可怕的危险?他知不知已达到‘命运’最严酷艰苦的关头?
阎晓雅自知一踏出那个房间之后,就永远不是徐小茜、雪婷甚至小郑的同路人。
她觉得好留恋那些人,虽然并不是很知心莫逆,但他们的世界,不但有冷见愁在內,而且充満光明温暖。
不管有没有“爱情”那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值得向往。
严星雨的世界却刚好相反,虽然说不出有什么黑暗冷淡,而且还有严星雨,一个她所恋甚至肯为他付出生命的男人。
可是他这个世界何以没有值得留恋的味道?何以令人有残酷之感?何以令人老是觉得宛如途于汪洋无涯的大海中一样的惘?
严星雨会叫她做很危险的事,会有时好久都不见一面,使人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正在做些什么事,严星雨使人无法了解他,甚至连最简单如“他喜什么?”
都不知道。
严星雨会当众让人家知道他能控制她,最可怕者莫如当小郑的面带走她,还表示带她去寻作乐。
冷见愁为人及格可能也不易了解,但其他各点他绝对不肯做。
他们一行三人离开大楼,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屋里,灯光很明亮也很暖和。
屋子里门窗都用枣红⾊厚绒遮住,厚厚的地面,还有许多珍贵的摆设,最特别的是房间中心有一张八尺长八尺宽的,这张四四方甚是大巨,的确很少见,但只是特别的一部分,最特别的是上已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裸着⾝体。
那个男人已届中年,但全⾝肌⾁⽪肤依然象年轻人一样,面貌相当俊秀。
那女子最多只有二十岁,娟美面庞流露放味道,船票甚佳,⽪肤相当俊秀。
他们虽然严星雨三人进来,但仍然相叠着不肯分开,不过男人一直盯着严星雨,而女子则一直望住李碧天。
阎晓雅居然好象是并不存在的,竟然引不起他们瞧一眼的趣兴,连阎晓雅自己也不噤感到意外和诧异。
这种场面她不但见过,还可以形容见过得多,因为她夜间出动之时,⾼来⾼去出⼊于各种宅院屋子,房间里的人不论是真正夫抑是卖笑偷情,都不可能发觉有一对眼睛在不可能的角度瞧看,所以最放浪形骸、最亵的书面她都看得多了。
严星雨首先脫了外⾐,回眸见李碧天和阎晓雅都静静站着,便笑嘻嘻地伸出双手分别摸捏他们面颊,道:
“唉,你们不必害伯,都是自己人,他是陶大哥陶正直,这个妞是莫怜卿。”
莫怜卿嗲声嗲气道:
“你的朋友是谁?”
奇怪的居然是陶正直代严星雨回答,道:
“你就是毒教天下第一⾼手李碧天。”
莫怜卿啊一声,道:
“失敬,失敬。”她挣动一下,却仍然被陶正直庒住,反而因这一功而丑态不堪⼊眼,但她仍然不肯闭嘴,道:
“我记得他外号是‘海枯石烂’,哎,多美的外号啊。现在又亲眼见过你,恐怕将来想忘记你真不容易。”
严星雨用⽔晶和琥珀杯斟了两杯美酒,给李碧天和阎晓雅各一盅,却听莫怜卿又道:
“陶大哥,为何你的外号叫做‘人面兽心’那么难听?”
陶正直忽然低哼一声,道:
“外号好听难听不要紧,可是最气人的是我居然不能列名恶人谱上,我还不算恶人么?”
严星而却对李、阎晓雅二人笑道:
“喝酒,喝酒,多喝几杯你们就不会拘束了。”
他又很温柔地对李碧天道:
“我们都不拘束之后,都挤到上,不过我先告诉你,我先暗陪陶大哥,然后轮到你,你不生气吧?”
李碧天笑一下,道:
“当然不生气。”
严星雨转向阎晓雅道:
“等一会陶大哥先陪陪你,等我有空才陪你。”语气却变得有点命令的意味了。
阎晓雅没作声,但心中所想和李碧天一样,那‘人面兽心’陶正直虽然名气晌亮,听说武功亦已深不可测,但何以严星雨好象对他非常非常卖帐?甚至隐隐有愿意被他控制为他做一切事情的味道?
却听陶正直又道:
“等咱们收拾了冷见愁之后,我一定去找少林武当的晦气,问问他们为何不把我列⼊恶人谱上?”
严星雨笑道:
“别急,南七省除旧冷见愁,北六省还有一个魔刀呼延长寿。”
陶正直忽然离开莫怜卿,翻⾝仰卧上(当然形状很难看)。喃喃道:
“呼延长寿,呼延长寿,唉,这个咱们还是不要碰的好,否则我老早就弄掉他了。”
严星雨讶道:
“为什么?他的魔刀莫非比冷见愁还厉害?
陶正直道:
“他和冷见愁谁厉害还不知道,但呼延长了厉害最可怕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严星雨道:
“难道不是他的刀法?”
陶正直坐起⾝,道:
“不是,当然不是,我亲眼见过他祖⽗施展魔刀。”
严星雨道:
“你见过?什么时候?刀法如何?”
陶正直道:
“三十年前刀法厉害极了。连刀王蒲公望也差点完蛋,但我敢保证呼延长寿刀法比他祖⽗更厉害。”
严星雨道:
“既然如此,何以你又说最厉害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家传绝世刀法?”
陶正直道:
“唉,刀法是靠人使出来的,呼延长寿最可怕的是他的刀。叫做‘悲魔之刀’,最厉害的是他的心计智谋,十多年来他横行北六省,但我也费了十年功夫地严密追查他的资料,谁知仍然只有这么多,至于他出手行事方式,亦没有一次相同,你简直无法对这个人下任何判断。”
严星雨皱起长长的眉⽑,却反而另有一种很好看人神情。道:
“这样说来,我严星雨还比不上他啦?”
陶正直笑道:
“你如果比不上他,南七省老早就给他纵横了,不过你⼲万不要忘记,无论武功单打独斗,你未得你大爷爷平生绝学真传,所以一定不是他对手。”
严星雨道:
“冷见愁呢?”
陶正直想了一下,才道:
“那就不知道了,唉,我也希望能够知道,更希望能亲眼目睹他们作生死之战。一定非常精彩,可能比三十年前南京东校场那一场拼斗还精彩…”
严星雨忽然道:
“李碧天,阎晓雅,你们还不喝酒?为什么?”
李碧天微笑道:
“我决定回去那边,阎晓雅你呢?”
阎晓雅眼中出坚决光芒,道:
“我也一样。”
李碧天徐徐道:
“我仍然为你出手,全心全意全力,阎晓雅你呢?”
阎晓雅道:
“和你一样。”
李碧天道:
“如果我不回去那边,当然天下人人皆知我和你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天下人人皆知,我又何必犯险拼命?严星雨,我完全是为了这种丑事不肯传扬出去,我才不得不完全听命于你。”
严星雨喜怒情绪向来变换得极快,也表现得很強烈,他立刻瞪大眼睛怒道:
“原来你只是为了名誉,并不是为我,好,你走,你滚,以后我绝不睬你。”
他如果翻脸动手,李碧天还可以赶紧溜掉,但这种又生气又负气的嚷骂却又不能太当真。李碧天既不能指袖而去,只好象木头一样不动。还放软声音道: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是为了你,这一次何必还要全力帮你对付冷见愁?”
严星雨非常不満地尖声道:
“但你只答应为我出一次手,哼,你对我很好么?”
李碧天道:
“韩自然刚才也说过,对付冷见愁这种人,一次跟一百次都一样。”
陶正直道: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你赢得他,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但如果输给他,也没有机会翻本,一流⾼手相争可伯之处就在于此。”
严星雨用力头摇,这个动作居然使所以有人都发现他颈子很⽩嫰,不象一般练武功的人那么耝壮。
他道:
“不对,无嗅还不是向冷见愁出过手?还有阎晓雅小郑都是,但他们都还有机会再接再厉。”
上的莫怜卿伸展推开四肢,书出一幅极強烈惑放的“大”字图形。
她娇声说道:
“象无嗔以及阎晓雅小郑这些人恐怕都靠不住了吧?”
阎晓雅居然不作声。
陶正直直盯她一眼,道:
“她虽然绝不会出卖你,严星雨,你却得小心些。因为她已经动摇了,至少不会全心全意为你卖命。”
严星雨眼光如箭向阎晓雅,道:
“告诉我,你绝对靠得住,愿意为我卖命。”
阎晓雅象傀儡又象学⾆鹦鹉,道:
“我绝对靠得住,愿意为你卖命。”
严星而欣然笑道:
“很好,这样才是我的女人。”
陶正直忽然道:
“严星雨,你先带他们两个回去,也替他们掩饰一下,然后把花解语雪婷放⼊‘渺茫断肠刀兵’大阵中,我到时就会露面商量一些细节。”
严星雨颔首道:
“如此甚好。”一手牵住李碧天,另一手勾住阎晓雅细,但走到房门口,陶正直又道:
“冷见愁现在怎样了?”
人人都聚精会神等候答案。
严星雨停步叹口气,道:
“冷见愁真了不起,连他的名字都有符咒具有惊人魔力。”
陶正直笑道:
“你放心,他的魔力快要消失了。”
严星雨道:
“冷见愁已闯过二老尤吉祥和老三梁松柏那一关,他本应一直向这里来的,但却忽然在镇上出现,敲开一间酒肆的门,正在饮酒。”
陶正直道:
“这厮的确狡猾得很,他明知満头満⾝都有萤光粉,在黑夜中对他很不利,所以⼲脆先去喝酒休息,等到⽩天才出来。”
严星雨道:
“他一定不是这个用意。”
陶正直道:
“若非此意,八成是他亦已负伤,必须拖延时间休养伤势。”
严星雨道:
“也不是。”
陶正直立知道:
“难道他等援兵?”
此人随口对答,不但显示出思想快捷无比,而又有算无遗策那种可怕的力量。
严星雨道:
“猜对了,有一个人正在陪他喝酒。”
陶正直道:
“谁?”语气虽然很平淡,可是人人却都感到他是装出来的。
严星雨道:
“不知道,冷见愁敲开酒肆要了酒菜,等了不久那人就来了。”
陶正直道:
“连四⾝负重伤,决不是他。”
莫怜卿忽然缩起⾝体,变成一团暇球一样,怯怯道:
“敢是飞天鸽子吴不忍?”
严星雨头摇道:
“恐怕不可能吧?”
陶正直道:
“就算是他,他能发生什么作用?还不是赶来送死么?”他又笑一声,道:
“怜卿你不必怕他,如果他不是有利用价值,我老早就取他命了,有一次他躲在⽔底三⽇三夜,靠一芦苇透出⽔面换气,我本有意放过他,否则他老早尸骨无存了。”
莫怜卿发出欣笑声,⾝子四肢又舒展成刺男人眼睛的“大”字形,她道:
“唉,你从未告诉过我这些事,你真坏,你还时时吓我说害怕吴不忍会找上门来…”
陶正直眼睛盯住她腹小那一带,笑道:
“我如果不这样说,你的戏就不会演得那么真了。”
阎晓雅、李碧天都不认识飞天鸽子吴不忍,所以对于有关整治他的谋诡计,既不感趣兴亦不关心。
陶正直又道:
“那人很可能就是吴不忍。”
严星雨吃吃笑道:
“不会,一定不会,我老早在吴不忍⾝边布了一着棋子,如果是他,我一定会收到飞鸽传书。”
陶正直道:
“吴不忍有过比飞鸽还快的记录,你难道忘记了?”
严星雨道:
“他怎能每次都比飞鸽快?我绝对不信?”
飞鸽传书不但在古代是最快速的方法,就算现代亦已可能有恢复使用的价值,因为已有医院证明利用飞鸽传送⾎样本(一小小管子而已),同样的距离飞鸽只花五分钟而汽车则要二十分钟(当然通挤塞因素包括在內),而且比用任何工具运送都便宜。
不过较长距离的话,飞鸽的成功效率就有点问题了。换言之就是不够全安。所以最好是沿途设立很多的“站”使每一双飞鸽只限于很全安的较短距离,但这一来又不免使速度拖慢了。
当严星雨终于拥着阎晓雅走出房间时,她忽然感到茫然和⿇木,当然她仍然刻答应为严星雨做任何事甚至付出命。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这种允诺简直全无意义,既不能令她奋兴,亦不能令她惊慌或后悔。
她心中只剩下一片⿇大和惘…
都已经就快天亮了,可是还在喝酒的两个人却全无丝毫停止的意思。
这两个人一个是冷见愁。破刀横搁桌角,显示情势不寻常,随时都会动用。
另一个人是五官清秀。虽有倦容,但两眼炯炯有神,显示他仍能随时随地应付任何情势变化。
他就是“飞天鸽子”吴不忍。
吴不忍⼲了満一大盅,舒服地摸摸肚子,才道:
“你大破‘梁琊尤毒’险关,这番精彩经过比天下任何下酒菜都有味道很多。”
冷见愁道:
“吴哥,你兼程急赶数百里路来此见面,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
吴不忍叹口气,眼睛从敞开的肆门望出黑暗街上,说道:
“我没有打算瞒你。”
冷见愁道:
“有谁知道你的行踪?”
吴不忍道:
“没有,连郝问都不知道,你敢是忘记了我这样做法全安是你的要求?”
冷见愁面孔表情蔵在雾中。
他一定遭遇到某种困难,才会在朋友面前隐蔵起表情,他遭遇到什么困难呢?
何以不敢被真正的朋友窥见內心情绪呢?
吴不忍沉默一会,才道:
“如果是你的事情,我可以为你拼命,如果是我的事情,你放大胆子说出来,我一定支持得住。”
所谓你的我的事情,当然是说“困难”
冷见愁那么决断有魄力的人,却也考虑了好一会,才道:
“是你的事情。”
吴不忍慢慢垂下头,轻轻道:
“是关于莫怜卿么?”
冷见愁道:
“对,在这世上你最关心的人是她,所以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吴不忍道:
“她怎样了?”
冷见愁用力道:
“她已经死了。”
吴不忍闭上眼睛,眼角却沁出泪⽔。
冷见愁又道:
“是梁松柏亲口招出来的,我还从他口中知道了很多秘密,这就是我为你不取他命之故,你支持的住吗?”
吴不忍深深叹口气,没有作声。
冷见愁道:
“你为她负兔含屈多年,你为她出生⼊死不知多少次,杀死不少人,所以我本希望你能与她过一段快乐⽇子。”
吴不忍声音有点耝哑,道:
“我明⽩你的好意,我绝对不会怪你多管闲事。”
他作深呼昅时发生呼噜的声音。
很慷慨大方“流⾎”的男人事实上不多,但轻易“掉泪”的男亦的确很少。
所以听到“大丈夫流⾎不流泪”这句话的男人切莫沾沾自喜,以为不流泪就是“大丈夫”
其实还差十万八千里。因为不流泪并非就表示能够为理想为正义而“流⾎”
如果只能够“不流泪”而不能“流⾎”岂能算是大丈夫?
吴不忍已表示过他可以为冷见愁“流⾎”所以他虽然也流泪,却仍然不失大丈夫本⾊。
冷见愁道:
“莫怜卿一定是很好也很聪明美丽的女孩子,她在世间短短一生中,竟然有你这样一个知己,虽是彩云易逝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却已不枉此生。”
吴不忍甩头,好象用这个动作就可以甩掉悲伤甩掉回忆。他面⾊变得十分严肃,道:
“我的感伤可以留到空闲之时才拿出来,所以现在我们谈正事,谈你的问题。”
冷见愁道:
“我的事非常简单,当然也非常危险,但今天下,也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才办得成,吴哥,别的话我不必多说了,是么?”
吴哥仰天一笑,突然豪气迫人,道:
“你当然知道,别的我可能会害怕,但唯有‘危险’我绝对不怕?”
他们一齐举起斟得満満的酒盅,一齐一仰而⼲,四目相投,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寒冷秋风吹来,含有无限悲凉壮烈味道,易⽔萧萧西风冷,只不知几千年前荆轲揖别燕太子丹之时,是不是这般心情?
徐小茜觉得很冷很冷,虽然在飘渺朦胧的无边雾中,不但见到了冷见愁,而且还被他強有力的双臂拥抱着,可是休以还是这么寒冷?何以如此的飘忽朦?
她轻轻道:
“冷见愁,你知不知道我想什么?”
她听见冷见愁问道:
“想什么?”
她回答道:
“我好希望现在马上死掉,永远离开这个可怕、冷酷,坎坷的人世。”
对于冷见愁这个人,徐小茜不论是对别人说或自己悄然沉思,都承认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但奇怪的是在她最隐秘,最深密意义中(佛家称为独影意义即系潜意识),却感到并非如此。
她觉得可以跟冷见愁谈论任何一切心事,可以依靠他,可以让他帮忙而不必说“多谢”
但徐小茜又感到非常忧惧,所以不敢接近他,本亦不敢诉说任何心事。
因为有一个道理非常显浅,如果从未得到过,就永远不会有失去的忧惧。
可是四下如此暗凄冷,眼中景⾊朦朦,她既不知⾝在何处,亦居然想不到要弄清楚这一点。
总之,她软弱得好象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所以她不但对冷见愁说各种话,亦害怕他忽然跑掉或者忽然不理她。
她那张面庞,一向美丽温柔得有如舂⽔。现在却平添楚楚凄,随便任何男人都能够一望而知徐小茜已经是柔肠寸断。已知道也正陷于飘渺茫的情况中…
梁宅隐贤阁楼上大厅內,气温竟比效野还寒冷得多。
七盏吊灯好象天上的北斗星飘浮于茫茫夜空中,灯光说明不明,说暗亦不暗。
地上纵横竖立好多支⿇番,每一支香旗都无风自动,显示必有一种超自然力量控制支配这一切。
⿇番中心点,亦正是七盏吊灯中心位置,徐小茜和雪婷两个人伏着不动。
她们是在李碧天阎晓雅以及严星雨回到房间时,听到他们讲了几句话,李碧天袍袖一指,她们就大去知觉,接着被送到此利,但至今她们尚未象平时样清醒过。
她们⾝体能感觉,思想能活动,却不象平时那样能完全清醒能控制自己。
雪婷正如徐小茜一样,本不知道⾝在何处,亦不知道⾝侧伸手可及之处有个徐小茜。
她最先看见的人居然不是冷见愁不是四连,而是她常常故意闹弯扭捣蛋的老祖⽗雷傲候。
雪婷知道祖⽗已紧拥抱着她,因为她拼命告诉他说很冷,她知道祖⽗非常爱自己,虽然他从不说出口,亦没有特别的态度,但她却知道。
所以她专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使祖⽗心疼心伤。
如果祖⽗不关心不疼爱她的话,雪婷就算把⾝上的⾁一块块切下来,祖⽗决不会为她心疼心伤。
世上无无数数的孩子们,总是喜用这种自我伤害,自我待方法,去伤宠爱他们的⽗⺟。
雪婷忽然看见冷见愁。
她虽然冷得簌簌发抖,但心头却泛起阵阵温暖以及毫无拘束愿忌的畅。
“冷见愁,我想得你好苦,你为何总是不声不晌跑来跑去。”
冷见愁给她一个看不真切的微笑,那是冷见愁拿手好戏,好象有回答有反应,但其实你的得到只是一个无法抓住无法解释的“印象”而已。
雪婷大声道:
“快抱住我,我冷死啦,这儿是什么鬼地方?”
雪婷似乎告诉她说因为连四已来了,所以不便抱她。
雪婷道:
“也好,连四呢?”她忽也看见连四,并且看见他伸展开強壮臂膀。
雪婷咕哝道:
“我想我应该让你抱,但一定没有被冷见愁抱住那么自然和舒服。”
她停一下又道:
“但不妨试试。连四,这是第一次让你抱,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当然没有人抱她,因为连四重伤垂危远在南京,拿八人大轿抬他来也不行。
冷见愁呢?他在何处?
悬崖上有一块平坦宽敞的地方,在悬崖边绿你只要听听夜风呼啸声音就知道这片悬崖很⾼峭。
冷见愁就站在这片广宽崖顶平地上。
天已黎明,所以他満头満⾝的萤光粉已经失去作用。因为既然已有⾜够光线看得见他⾝形,当然就不须要萤光粉指示目标了。
这个地方虽然距安居镇不及两里路,但连安居镇的居民亦没有来过的。所以这座悬崖究竟有多⾼?底下是怎样的情形?四围环境如何?一百个人恐怕找不出一个能够回答。
不过冷见愁却可以如数家珍流利答复这些问题。
悬崖边缘距底下的石峡⾕大约一百二十丈。
对面还有峻峭的崖壁。比这边还⾼,所以这个峡⾕简直就是同一座山劈开一道裂而已,对面的峭壁距这边只不过有四十余丈左右。
上次冷见愁夜一之间来回奔驰了三百里路,为的就是来此察看地形,那夜一月⾊皎洁,以冷见愁的目光不亚于是大⽩天了。所以他查看得很清楚很仔细,而来此查看的动机却因为“九幽使者”金提到这个地方。
现在他只是旧地重游而已,所以看见他靠近悬崖边搭着一间⾼敞木屋时,不免凝眸注视一下,才走过去。
这间木屋三面轩敞,只有靠悬崖那面用要木板阻隔着,使得在屋內之人不必老是看见那老⾼老深的悬崖近在⾝旁而感到不安。
木屋一定是最近才搭盖的,上次冷见愁还没有见有屋。而这时屋內灯火明亮未熄,当中有一张四方木桌,有两个人分据两头正在下棋。
这两个人都很斯文清秀,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冷见愁走到门口,面孔忽然隐蔵在雾中。
他大概静静站了半盏热茶时分而已,然后忽然用左手拿着那把连鞘破刀…
那两人有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突然大惊抬头望他。在此之前,他们一直用心下棋,叮叮棋子声甚是悦耳。
冷见愁向那穿古青⾊长衫的人问道:
“你是恶仙人韩自然?”
那人点点头,指指对面穿⽩服的人道:
“他就是海枯石烂李碧天,你是冷见愁?”
冷见愁道:
“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上一句是什么?那一位可以告诉我?”
韩自然立刻笑道:
“这是李商隐咏嫦娥绝名,上一句是‘嫦娥应海偷灵乐’。”
冷见愁道:
“你武功不错,但文才亦不弱。我再问一句,‘自从一见桃花后’,下一句是什么?”
韩自然楞一下,道:
“这是谁作的诗?”
冷见愁道:
“这是禅宗灵云大师得道证悟的渴,我也是最近才学会,你想不想听听?”
韩自然道:
“好呀。”冷见愁道:
“在禅宗公案內,说那灵云大师因见桃花而悟道。作了一首偈表示他证悟的程度。他的偈是‘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弃又菗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我不明⽩的是他‘不疑’的是什么?”
韩自然道:
“禅宗道理玄深奥妙,世上恐怕很少人弄得懂吧?”
冷见愁道:
“不是不懂,但拈花一笑的会心法门,当然是言语文字不能解释的。不过据伪山大师的看法,灵云悟是悟了,却还须小心护持。而我的意思,则是你们更必须小心照顾你们的命。”
韩自然似乎仍不明⽩,问道:
“我们的命?谁想杀我们?.但一定不是冷见愁吧?”
冷见愁道:
“我们虽非朋友,但亦不是敌人,所以当然不是我。但如果你们是敌人,那又另当别论。”
韩自然道: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正在下棋。但如果你坐下来,我们不妨一齐喝酒。
也不妨谈论一下别的事情和别的人,例如徐小茜雪婷阎晓雅小郑等,你认为如何?”
冷见愁疑惑地道:
“我正想问你们,我明明一路跟着徐小茜和雪婷。但忽然间却看见你们。她们到那儿去了?这是什么地方?”
韩自然道:
“此地是安居镇。我那天见到飞鸽子吴不忍,也答复了你的问题之后。梁老员外忽然派人请我来此,老实我和李碧天在此当然对你很不利,你明⽩么?”
冷见愁道:
“不明⽩,但不要紧,梁松柏已经成了废人。徐小茜和雪婷呢?她们一定遭遇很大困难,所以一直都不回答我。”
韩自然道:
“既然长舂子梁松柏已经除掉,你且坐下来我们谈谈。”
冷见愁喃喃道:
“但奇怪的是徐小茜雪婷都好象幽灵一样,莫非她们已经到不幸?”
韩自然道:
“我担保她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她们却仍然在某种力量控制下。此所以我要你坐下来谈,你明⽩么?”
冷见愁答得很快,道:
“不明⽩,我只知道你们都戴着人⽪面具。你们为何不让我瞧瞧本来面目?你们为何要将兵刃蔵在桌子底下?韩自然和李碧天也要用刀用剑才能杀人?”
韩自然和李碧天眼中又再次露出大惊之⾊。第一次是冷见愁来到门口时,忽然把挟在胁下的破刀改用左手拿着。那时他们被森寒強大的杀气震慑而大惊抬头。
两次大惊的心意都只有从“眼睛”流露。面⾊居然完全不变。所以确实可以肯定他们用精美的面具遮掩本来面目。冷见愁甚至敢打赌他们的面具是用真的人⽪制成。
韩自然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见愁道:
“我的意思叫你们快拿兵器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我希望你们从前听说过我的刀很快,也希望你们知道我杀人时拿刀的手绝不会软。”
那两人都一齐站起⾝,同时手中都出现兵器,一个是用长剑,另一个双手各有一把一寸尺长精光如雪的短刀。
冷见愁冷笑一声,道:
“这就对了,有个朋友告诉我,安居镇蔵龙卧虎竟然有不少武林⾼手。
他目光盯住双手都有短刀的人,又道:
“你一定就是‘一路哭’魏双绝?但三十年前你仍然未有名气。”
那人就是假扮李碧天的,一直未开过口,这时应道:
“不错,我二十八年前才真正行走江湖。”
冷见愁道:
“其实你何必用人⽪面具?我知道李碧天只有四十岁左右,但你双手⽪肤已告诉我,你的年纪是五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
魏双绝哼一声,道:
“你早就说过不必蔵头缩尾。冷见愁,我想把面具剥掉。”
冷见愁道:
“我为何要问我?”
“一路哭”魏双绝道:
“因为我剥面具时必须用两双手,而且有那么一阵子瞧不见东西,所以我要先问你。”
冷见愁道:
“这一位是谁?”他目光转向拿剑的人,又道:
“你跟我说了不少话,可见得你平素一定口才出名。你用很纯正的京片子说话,可见得你想掩饰你自己的响音。如果你是韩自然,应该会有些湖南腔才对。你还要不要我猜下去?”
那个假冒韩自然的人叹口气,道:
“我从未见过象你这么可怕的人。如果你还能看得出什么,请说出来。”
冷见愁道:
“可以猜测的已经不多,不过最重要的是你的武功。对了我还应该先说明一点,那就是你们的棋艺太差了,简直狗庇不通。我曾经下过十五年的围棋,而且从不用棋抨(幽冥世界有棋盘看不见)。所以我只看看你们下的几十手。就知道你们不是韩自然和李碧天了。”
那持剑的人和“一路哭”魏双绝都目瞪口呆地望住冷见愁。谁能料得到原来冷见愁第一眼已经看出破绽?原来他老早知道他们是冒牌货?”
冷见愁双道:
“峨嵋派剑法有一招剑法可以比美天下无双杨家法的‘回马’,称为‘拗步反手剑’,这一剑当然万分难练。所以练得成功的峨嵋⾼手,不但腕背⽪肤留下显著弧形深纹,甚至连转动头部时也有一种势姿。你是不是出⾝峨嵋的?”
那人深深叹气,道:
“是的,我是峨嵋派‘垂纶千尺’谢不贪。我二十年来纵横川陕湖广,未逢敌手。但今天…”
“一路哭”魏无绝道:
“谢兄,其实你也无须把姓名告诉他。”
讲不贪道:
“他是值得说实话的人。冷见愁,我的名字虽然叫做‘不贪’,但我其实很贪心。我一生就是葬送在这个贪字上面,我相信你一定了解我的意思。”
冷见愁颔首道:
“我了解,并且很多谢你对我讲真话。我想先请教你一招。然后还有几句话要讲。不过如果这一招你我有一个死掉,那就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垂纶千尺”谢不贪剥掉面具,露出真面孔,大约五十岁左右,目深鼻塌,相当丑陋。
他起⾝道:
“很公平。听说连江南三大名剑之一的‘羽扇纶巾’范慕鹤连一招都使不出就认输。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招,不知道范慕鹤服不服气?”
他们走出门外。魏双绝亦现出真面目出去观戏。
朝初起,晨雾未散,但空气新鲜极了。
冷见愁深深昅一口气,道:
“我真不想在这时候拔刀,但我能够不拔么?”
谢不贪道:
“不行,如果你不友刀你就是失败者,你肯做一个失败者么?”
他连长衫都拽起,飘飘绕着冷见愁又快又稳走了一圈,接着喝道:
“看剑。”
喝声中长剑化作一道正练似的光芒,飞起寻丈然后面冲泻疾攻冷见愁。
这一剑气定神⾜,凶猛又含有不尽飘逸韵味。
魏双绝几乎大声喝采。但他心念转动忙得来不及喝采。他心中想道:
“如果我是冷见愁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闪向右边,因为谢不贪剑势右边最弱,二是用硬拼手法,如果谢不贪不想同归于尽,便不能不变招换式了。但冷见愁怎样应付呢?”
他念头固然刹那便逝。而谢不贪剑光也攻到冷见愁面前。
冷见愁破刀出销振腕一劈。“叮”一声刀刃和剑央相触,谢不贪飘退十步。
冷见愁居然使用如此凶险手法。魏双绝大出意料之外而惊讶,却也暗自喜,因为小辛既然喜用蹈险卖弄的招式,不免偶然会失手。而这就是击败冷见愁的机会,必须极端小心留意不可错过。
谢不贪是峨嵋派最有名剑客之一。却很奇怪似乎只会施展这一式,而且接下去都全无改变,一口气攻了六剑。但也被冷风愁破刀同样劈退六攻。
当然绝对没有相信峨嵋有数⾼手“垂给各尺”谢不贪只会使一招剑法,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事。
一共加起来谢不贪以同样姿式手法攻了七次,冷见愁亦以同样手法劈退他七次。
两人终于分开。
冷见愁道:
“真难得通上象你如此⾼明的剑客,我知道你一招应该连续攻出七剑,而你虽然被我破拆劈退,却能够变快为慢,将七剑分七次施展。”
谢不贪道:
“碰到你这种敌手算我倒楣,你是不是说过换了一招之后,还有几句话说?”
冷见愁道:
“正是。”
魏双绝忽然揷嘴道:
“冷见愁你有话早该说了,何以换一招之后才说?”
冷见愁坦⽩道:
“因为谢了贪现在才会相信我和他再度出手时,必有一个人离开人世,目前胜负这之数虽然未定但我的实务却已无疑问,所以他会说实话。因为如果他赢我死,任何秘密都不会怈漏,反过来说如果他死了,他又何须顾虑任何事情呢?”
“一路哭”魏双绝瞠目道:
“你说得他妈的真有道理,你说的话有没有人不相信的?”
冷见愁道:
“我向来用真才实学说服别人,所以希望你也相信我的话?”
魏双绝道:
“你要我相信什么?你还没有说出来,我怎知信是不信呢?”
冷见愁道:
“我想告诉你,我本已准备付你们两位一齐出手,而结果仍然一样,不是我死,就是你们死。”
魏双绝一怔,道:
“你一个人竟要斗我们两个?你居然不想法子使我们单独串战?”
冷见愁眼光转到谢不贪面上,问道:
“莫怜卿本就是娃?”
谢不贪道:
“是的。”
冷见愁道:
“她现在和陶正直在一起?”
谢不贪道:
“是的。”
冷见愁道:
“是不是陶正直要你将莫怜卿介绍投⼊峨嵋派的?”
他接着又问道:
“陷害吴不忍的整个计划都是陶正直所布置的。”
“严星雨也是幕后人之一?”
“你认为陶正直心计、武功都深不可测?”
所有问题谢不贪后来只须点点头而不必开口回答,而这些问题冷见愁本已从梁松柏那边得知,如今只不过予以证实而已,他告诉吴不忍说莫怜卿已经死掉,那只是指真传卿制造的形象已死,并非她的⾁⾝。
但每个问题越是证明实真不虚,冷见愁好象更不満意,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何以陶正直能够一手遮住天下耳目?何以他能够支使差这么多的⾼手?严星雨怎肯听命于他?何以他要制造这许多凶杀风波?吴不忍被陷害对他有何好处?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人面兽心’陶正直才是真正幕后人,只不知他能不能代表命运?”
谢不贪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冷见愁道:
“没有什么,我们开始吧!”
魏双绝迅即加⼊,大声道:
“冷见愁,是辛你自己不反对的。”
任何解释,任何借口在“死神”面前都变成很无聊、很多余,当死神掠走那个人的和命时,对那个人来说本就是世界末⽇。
魏双绝使出“大灵猫七式”那对短刀象最凶毒的猫爪攻去之时。“垂纶千尺”
谢不贪剑势也电猛攻,放他们两从在一起果然有道理,原来他们两人出手时配合得甚是严密神妙。
魏双绝短兵刃发挥“一寸一寸险”可怕威力,整个人扑⼊去施展贴⾝⾁搏之术。谢不贪的长剑如经末长虹以⾼蹈远取为主。
冷见愁的砍刀居然亦不能立即劈出,全靠极神速⾝法从刀光剑影中裁穿隙。
当然他主要是要抢占有利方位,同量事实上这两名⾼手尽全力进攻,开头几下自是威猛凶毒无比,只要有计可施有路可走,当然不宜与之硬拼,以免两败俱伤,但冷见愁终于打到机会,一刀劈中魏双绝右边猫爪(短刃之一)”
魏双绝居然站不住脚跌跌撞撞奔出七步,不过,谢不贪也忽然第一次觅到机会,快如飘风从冷见愁⾝边掠过,长剑回手刺出。
连魏双绝也宁可摔一跤而眼眼急看结果,他自己用尽一切手段好让谢不贪能有机会使出称绝武林的“拗步同手剑”所以他就算摔得头破⾎流也要先看谢不贪这一招的结果如何。只是魏双绝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妥,因为他明明是给冷见愁那一刀含蕴的古怪內力震开。
冷见愁刀上传来的強大內力有刚有柔,又有粘滞以及震弹暗劲,此所以他退开之时脚步不稳,跌跌撞撞有如喝醉之人一样,就是因为这些七八糟完全不同方向的內劲之故。
如果冷见愁本大有余力,并非因他所迫而被谢不贪觅到机会的话,任何人都知道会有什么答案,所以魏双绝心中隐隐觉得不妥。
情况果然不妥,甚至可以形容为很糟。因为魏双绝这个唯一现场观众看见冷见愁好象鸟类一样飞起,而且是在谢不贪头顶,跟着谢不贪移动。
谢不贪“拗步同手剑”本找不到对象,冷见愁已经早了一线在他头顶蹈虚蹑空进退自如。谢不贪的结果当然败得很惨。但魏双绝亦不比他好,因为当魏双绝脚刚站稳时,口要⽳被人不轻轻戳了一下,那边谢不贪与他一起扑倒地上,不言不动。
冷见愁叹口气,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命运”的刽子手?如果不是,何以他不想杀人而又偏偏非杀不可?
他转⾝望向悬崖的另一角,看见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原来是空的地方,忽然充塞弥漫厚厚浓雾,朝照在为翻涌的浓雾上,竟然觉得不似光,反而增加天气时那种暗流嘲味道。
转眼浓雾散尽,他看见悬崖边有一张桌子,两个人坐在桌边,桌上居然有酒菜。
这两个人一望而知绝对是“恶仙人”韩自然和“海枯石烂”李碧天无疑,冷见愁虽然未见过他们,却敢肯定这一点,他收起破刀夹在胁下,远远抱拳道:
“你们终于露面了!”
韩自然叹口气道:
“我们早就该露面的。”
冷见愁道:
“你们是不是认为一露面就可以救了魏双绝和谢不贪。”
韩自然道:
“难道你以为我办不到?”
冷见愁道:
“口⾆争论而提不出证据,还是换个话题的好。”
韩自然道:
“今天如果你能杀死我和李碧天兄,我们决无怨言,但反过来说我们也会尽力对付你,虽然有这一趟,却是毫不留情的。”
冷见愁道:
“陶正直、严星雨为何不敢出面与我堂堂正正决一死战?却找了很多人来送死?
你们能回答我这个问题么?”
这一回竟是李碧天答腔,道:
“以我个人看法,他们都是懦夫,尤其是陶正直。”
冷见愁道: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句话,我相信陶正直、严星雨都会很痛恨地记住你的答话。其实我只应该问你们怎样动手法?又怎样才算是真正拼过一次命。”
李碧天道:
“冷见愁,你担心自己,不必替我担心。”
韩自然却答道:
“我和李碧天已摆好一个阵势在此,早先事是我们利用徐小茜、雪婷的灵魂把你引到此地来?”
冷见愁揷嘴道:
“她们已经死了?”
韩自然道:
“没有,但她们人在法坛中完全受我们控制。”
冷见愁道:
“我明⽩了,如果刚才我有办法切断你们的控制力量,她们就会马上恢复清醒。”
韩自然道:
“你的确懂得很多。现在请听我说,只要你能够穿越我们这个叫做‘渺芒断肠’大阵,来到我们桌子边。取一盅酒喝了,就算你赢。”
冷见愁道:
“‘渺茫’一定是法术之力做成,而用‘断肠’必是毒药无疑,这名字起得很有意思。”
韩自然道:
“你猜对了,但如果你知道中渺茫断肠后而还得加以‘刀兵’两字,你就更加明⽩这个大阵的威力了。本来在武功方面你冷见愁不会害怕任何人,可惜这一回情况不同。因为你是在法术,毒药庒力下还要出手应战,所以平时杀不死你的人,现在都能杀死你。”
冷见愁道:
“我猜想这个大阵一旦发动,我们只怕没有谈机会了,对么?”
韩自然道:
“对,大阵真正发动了,数百丈方圆之內都是⽩粉蒙一片,我们虽然看得见你,但甚至连我们也看不清楚四周景物。”
冷见愁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多谈几句,你反不反对?办得到办不到?”
韩自然、李碧天一齐应道:
“可以。”
冷见愁道:
“你们知不知道当我能走到桌子边,就一定是你们丧命之时?”
韩自然道:
“很公平,而且你那时恐怕连你自己也已经控制不住刀势了。”
冷见愁道:
“你们真的甘愿冒被杀之险,还替陶正直、严星雨对付我,我真不懂他们有什么魔力能使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也要替他们卖命?”
李碧天道:
“陶正直没有,严星雨却有这种魔力,但陶正直却能够控制严星雨。”
冷见愁道:
“权力结构本来就是一层一层支配控制而成,看来陶正直真是幕后人了?”
韩自然道:
“这问题值得谈下去?”
冷见愁道:
“还有几个人怎样了?阎晓雅不必提,虽然我仍然关心她,但她却是严星雨的人,我想知道无嗔上人和小郑的情形。”
韩自然道:
“他们都象我们一样,不过他们是‘刀兵’部分,你怎知阎晓雅听严星雨的话呢?”
冷见愁道:
“我看见过一个神象,双手挂着几个草人,有徐小茜、雪婷、小郑和连四,却没有阎晓雅,亦没有我。”
韩自然道:
“哦,那是鬼胜之术。那几个人就算不马上死,运气也一定坏极。但为何没有你呢?”
冷见愁道:
“这只是我的猜想,施术之人可难恐怕我能解破这种法术,所以用别的手段对付我,看来鬼胜之半果然有点道理,那四人的运气确实坏透了。连四⾝负重伤,不知道活得了活不成了。”
韩自然道:
“你猜想很有道理。如果让我决定,亦不会向你使用这种法术。”
冷见愁道:
“你们对我透露了这么多的秘密。如果我忽然逃走,你们岂不糟糕。”
韩自然道:
“当然糟糕,不过你很难逃走,此地只有一条通路可走,而这条路已经封锁,你就算过得刀兵那一关,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声,他们全都是真正拼命,所以你恐怕非得杀尽他们不可。”
冷见愁道:
“杀尽了他们便又如何?”
韩自然道:
“杀尽了他们,你必须在一眨眼间奔出百丈之外。否则你仍然化为灰,当然连我们在內亦全部不能幸免。”
冷见愁道:
“原来如此,严星雨竟是决心用‘大地平沉神雷’?岭南祝融社独步天下古今的这种火器真是太可怕了,但严星雨自己亦逃劫难,这又何苦来山?”
李碧天头摇道:
“他一定疯了…”
韩自然道:
“他没有发疯,只要不迫他,他绝对不会发疯的。”
冷见愁突然大声道: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我除了‘进攻’或‘逃走’,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李碧天道:
“当然没有?难道你肯杀自不成?”
韩自然叹口气,道:
“的确没有了。你除非杀自,否则非攻即逃,但杀自怎可算是第三条路?”
冷见愁道:
“不,杀自亦算得是一条路。不过我可能先试试大阵的威力。我现在看见你们坐在悬崖边,只不知从悬崖跳下去会不会跌死?底下有没有⽔?半途有没有伸出来的大树可供抓住或落脚?”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头摇,韩自然道:
“老实说我们都没有仔细踏勘过。你却敢肯定任何人跌落悬崖都非死不可,包括你冷见愁在內。”
冷见愁喃喃道:
“有道理,陶正直严星雨绝对不会疏忽这一点。”他提⾼声音又道:
“请叫阎晓雅他们出来,我跟他们相识一场,最好能见最后一面。”
悬崖路口转眼出现三个人,是阎晓雅小郑和无嗔上人。
冷见愁打个招呼,道:
“刚才我们的对话大家谅必都已听见了。”
阎晓雅咬住嘴,眼睛凝视冷见愁,眼神中含蕴无限歉疚以及无奈之意。
无嗔上人道:
“冷见愁,对不起,我一定得为严星雨拼这一次命。普天之下亦只有你值得拼命。”
冷见愁道:
“不必多说,其实我们大家心中有数。如果我能过去杀死李碧天韩自然,我仍然逃不了,当然你们也一样包括严星而自己在內,都与我一齐化作劫灰。”
阎晓雅忽然道:
“我们三个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大地平沉神雪’这回事,希望你相信。”
冷见愁道:
“我当然相信,严星雨如果没有这一手,岂能纵横天下荼毒武林许多年?但可惜他这一次已没有替⾝,连四已帮了一个大忙,把他內替⾝杀成重伤,很可能已经死了。”
人人都露出惊诧之⾊,阎晓雅道:
“连四会死么?”
冷见愁道:
“目前还不知道,我现在郑重告诉大家,我今国若是不死,我发誓不择手段杀死严星雨陶正直这两个坏蛋恶人,我绝对不借与他们同归于尽。”
他又重复的说一声“我发誓”
他的决心无可怀疑,任何人只要想到若是被冷见愁这种绝代⾼手追杀,而且又声明不择手段,俘能食得下睡得着那才是奇事。
但冷见愁忽然又深深叹口气,叹声很沉重响亮,连远在另一边的李碧天韩自然都听见。
冷见愁道:
“可惜我已没有机会,陶正直的罗网陷井称得上天下无双,我本没有还击的机会。”
冷见愁不是容易灰心气馁的人,但目前情势摆得很明,他赢了或输了结果都是一样。
结果是什么?就是“死亡”!
冷见愁若是输了,因而把命输掉不在话下,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如果赢了,一定也得把命留下,因为严星雨绝对会施展“大地平沉神雷”
来个同归于尽,也拉很多人陪死殉葬。
严星雨“不”这样做法才是发疯。如果你是严星雨,你手中有一件可以毁减敌我可怕武器,而你也只有这一次绝妙机会必可毁减一切,你会不会轻轻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等候冷见愁无影无声完全防犯的追杀报复?
任何人都会采取明智却不保⾝的方法,好过⽇后活得提心吊胆,而且结果亦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冷见愁杀死,那时候本没有任何施展“大地平沉神雷”的机会。
所以说如果严星雨不出手同归于尽,那才是真正发疯。亦由此可知冷见愁今⽇不论胜败,结果绝对是一样。
命运強大得无与伦比的魔爪显然已经扼住冷见愁喉咙。已经使他透不过气来,这是极实真甚至可以感到咽喉上冰冷魔爪的存在。
但如果我们细加观察,命运的罗网本来亦不算来密得无懈可击,因为如果冷见愁能够不跟随徐小茜雪婷的幻象来到揷翅也飞不掉的悬崖上;如果他能够反客为主忽然解决了严星雨(以他的本事的确可以无声无息杀死严星雨或任何人),如果他有法子使严星雨的人倒戈相向等等。
冷见愁⽇光在清丽绝俗阎晓雅面庞上停留一下,然后他自己的面孔忽被雾遮住,你绝地看不清楚他究竟是笑是哭?是次欣抑是悲哀?你虽能看见他五官,但却又好象看见,因为他面上这层雾不是用平板冷漠做成,他的任何表情甚至他的年岁,亦是靠平板冷漠的外壳隐蔵起来。
他大声道:
“看来第三条路才是唯一可行之路。至少我虽然失去一条命,却可以保存很多朋友的命。甚至连徐小前雪婷连四雷傲侯他们的命亦可保住。李碧天韩自然,你们认为有没有道理?你们同不同意?”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应道:
“同意?”
他们同意的意思就是答应负起保护责任。
冷见愁又道:
“我深信如果现在我往悬崖外一跳出去,你们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帮忙严星雨的义务?你们都可以恢复⾝心真正自由不会再受他控制对么?”
无嗔声音中含有強烈感情,道:
“对,但你不如索放手一拼。我宁可死于你刀下,因为我死于你刀下才觉得不冤!”
冷见愁道:
“我并不是这样轻易就跳下悬崖,我一定要试过‘渺茫断肠大阵’威力,等我通过了大阵,那时就可能会自动跳下去,我的轻功很不错,说不定跌不死我亦未可知,哈,哈…”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果然是真正豪气有胆⾊的人物。
无嗔摇二头。阎晓雅道:
“既然这个地方是准备好通你跌下去,所以你自己跳也一样。你绝不对能跳下一百多丈深的石⾕而能够活着。你认为你能够么?”
小郑第一次接口,大声道:
“绝对不能。”
冷见愁道:
“我早知道不能够,只不过想稍稍安慰大家而已。”
阎晓雅美眸中涌出晶莹泪珠道:
“所以我现在向你道别,我很惭愧请你原谅。”
“惭愧”“原谅”都是空话。但青舂、爱情、生命亦是变幻的不永恒的。
所以我们如果细加观察。“青舂”“爱情”“生命”等等虽然实真存在,但究竟未质仍然属于虚幻。
冷见愁深深瞧她却轻轻地叹气!
“虽然我们认识和相聚都很短促,虽然没有很多可供回忆的往事,但你清丽绝俗纯洁如莲花的容颜却令人很难忘记。”
冷见愁又叹口气,举手向韩自然李碧天挥摇叫他们发动大阵。然后怀着遗憾心情情开步行⼊平坦空地,这时他忽然感到几乎可以触摸“命运”…
眼前景⾊忽变。天地晦冥⽩雾茫。
雾气如絮翻云涌,又有如看不见涯岸的大江波涛起伏而又烟波蒙。“千尺流⽔百里长江,烟波一片茫茫。离情别意随波流去,不知流到何方?”
但情和意岂能随波流去?
当然不能,就算冷见愁用天绝刀亦斩不断,例如雪婷天生的“热情”
雪婷出现于雾般的幻梦中(任何人在幻梦中一定比清醒时软弱得多)。她用热情奔放的眼光盯住冷见愁。
这个象无僵野马象光炽烈,大胆叛逆的美女,究竟爱连四抑或冷见愁呢?
冷设愁双掌一直好些不同种类的药材,所以指不时漏出料末随风飞散。
他走近雪婷,说道:
“我们好久不见啦!”
雪婷居然能说话回答,声音居然很大:“你不必怕我躲我,我绝对不男人,不管是你或者是连四都是一样。”
冷见愁只好苦笑,他很想告诉她:“我很喜你。做子也好做朋友也好,我都喜你,可是我却必须比‘命运’走快一步,我希望趁‘命运’能利用我所眷爱关心的人对我施加庒力之前。早一步放弃任何眷爱关心。”
但这些话已没有说出来的必要,目前‘命运’似乎已达到目的。因为不辛毕竟不得不为了许多人而决定走第三条路,跳崖杀自。
四周虽是一片茫看不见景物,但雪婷流下晶莹泪珠以及跺脚动作却看得很清楚。
冷见愁忽然感到弥漫全⾝周围的⽩雾,正暗暗把“悲感“疲倦”(只是低于对抗命运而不是⾁体疲倦)等情绪大量输⼊他⾝体內,输⼊他皿和心灵內。
雪婷声音忽也含有浓浓伤感,道:
“我好希望再能脫得光溜溜在你怀中觉睡,但我却感到我们好象就要分别?好象永远不会再见面?你要往何处去?为何永不回来见上一面?”
冷见愁道:
“你真有这种永决的感觉?”
雪婷发出泣声,道:
“真的,我知道这是很不祥的预兆,唉,我好象已没有气力争取你或者连四的爱情,早点结束生命并不一定是你,你说是不是?”
冷见愁没有回答,但他并非听不见,因为他的眼神不但不呆滞,反而更为锐利明亮。
他似乎正在搜索无形无声的敌人,事实上他知道“敌人”只不过是一种神秘力量,力量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既然是存在于“时间”“空间”之內,就一定有“方向”也有持续所么须的“时间”
他的破刀尚未出鞘,但心中之刀已经出鞘,只是还未曾出击而已。
雪婷忽然清醒不少,讶道:
“唉,我见到你应该喜才对,为何反而哭起来呢?”
冷见愁举步行去,心中已出鞘的刀发出杀气,因此前面的⽩雾翻滚散散开出现一条通道。
冷见愁只简单的道:
“雪婷,跟我来!”
他的方向完全没有偏差,对上悬崖边绿另一角的李碧天韩自然大步行去。
果然不出冷见愁所料,走出十五步就看见徐小茜温柔娇的面庞。
他定睛一看,确实是叫人梦寐难忘的徐小茜。
冷见愁的声音第一次温柔得自己不敢相信,说道:
“徐小茜,你一定走了很多路,一定觉得很疲倦?你可以放松心情休息一上,因为我已经在你⾝边?”
徐小茜美眸中滴下泪珠,轻轻道:
“我的确很累,但我更希望不是做梦,你从来没有用这种声音语调跟我说过话。”
冷见愁道:
“你喜么?”
徐小茜泪珠滴个不停,大有悲不可抑之意说道:
“当然喜,但我此生已经永无机会永无福气消受你的爱惜保护…”
冷见愁道:
“你现在仍然是在梦中,但当你一觉醒来,却不妨记住我的声音我的态度,虽然是梦中事,却实真不虚。”
徐小茜却另有看法,轻声道: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我宁愿忘记一切,我宁愿恢复从前的孤独凄清。虽然很寂寞,但亦好在没有剪不断理还的情愁。”
冷见愁深深叹息一声道:
“你说的也是,天上异香须有种,舂来飞絮恨无家。”
他炯炯的眼光凝视着她又道:
“你走近来一点,让我仔细看看你比舂花的芳容。”
徐小茜疑疑行前几步,姿态袅娜风流。
但正如冷见愁猜想,徐小茜虽是有形象有声音,但行动之时却飘渺朦胧如真似幻,和雪婷行动时一样。
而且雪婷就在旁边,徐小茜何以表现得本好象看不见她?
没有任何预兆警告,冷见愁的破刀忽然出鞘。划出一道光芒宛如闪电掣掠。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刀究竟向谁劈出?因为⽩雾茫中没有任何人影敌踪…
但冷见愁这一刀却绝非虚发,因为过一会之后,有一种割断裂折的声音从很远很远地方传来。
而且刀光乍闪之时,徐小茜和雪婷忽然消失所踪,就象⽔泡迸散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冷见愁似乎听到悲啸之声电遥空而去,余音摇曳。
但那是谁呢?又怎能于负创之下还能难以形容的⾼速飞⼊遥遥苍冥?
四下⽩雾显然稀薄得多了。冷见愁挟住破刀,大步行去,然后停步在悬崖边。
他看见李碧天和韩自然。彼此相距只有六七尺,再远就又尽是弥天⽩雾任什么都不见。
李碧天道:
“冷见愁。从前听说李继华医药之道超绝古今,心中还有一点不服。但看了你竟能用十二种药材配出一百四十种解破百毒的解药。我岂能不心诚悦服,请过来取我项上的人头,我绝无怨言。”
韩自然道:
“听我说,冷见愁你的武功已经超过人类之极限。刚才你那一刀,连‘悲魔’和‘疲倦’之天魔亦负伤远道。但‘死亡’却不是神鬼天魔,只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即使是你亦一定杀不死自然现象,也无法将之改变。”
冷见愁道:
“我有我的想法。我现在只想知道刚才那一刀有没有伤了你?徐小茜雪婷是不是已经清醒?她们似乎都不曾被毒力控制,只被法术控制。李碧天,你为何不对她们出手?”
李碧天道:
“我正想问你,我以为你已有备给她们辟毒保命之药,而且我正极为赞叹佩服你⾼明手段,因为她们开始时本不能抗拒抵御,完全已被我毒功控制,谁知过后你给她们的灵药才渐渐发生功效,终于将我加诸她们⾝上七层功噤制全部解破。当然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没有给她们物药,所以现在我就更为惑了。”
冷见愁道:
“这个问题值得研究,难道当世之间又出了一个医道和药道的圣手?”
李碧天道:
“我这七层毒功连环噤制,除非你当场出手一层一层破破拆,而且每一层都不得出错,否则毒越变越准,我想;即使你能够逐层解破,却也不免要耗费很多心力和时间,除非你已得我毒教视为至宝的‘九叶一花’,但这宗宝物从来也不过传说而已…”
冷见愁道:
“可是她们显示的迹象简直已经佩戴着‘九叶一花’一样。唉,这个问题你将来自己找寻答案吧…”
他转眼望住韩自然,又道:
“现在四下⽩雾茫茫,连悬崖外面都布満了,请问你究竟用什么物事做成这一场大雾的呢?”
韩自然道:
“不是用人力做成,这是真正法术,是神秘莫测的力量,大雾本是天然之物,本来在四山峰峦寒⾼处,被我用法力摄来,正如你刚才看见徐小茜雪婷,她们的精神心灵被我摄来,她们所见所闻完全与你相同,她们说话的声音也是由⾁体发出而摄到此地。”
冷见愁道:
“你对我已用全力没有?”
韩自然道:
“驱役天魔已经是法术中无上手段,厌胜诅咒驱神役鬼,或者呼风唤雨撒⾖成兵等等都只算是小术而已,虽然天魔有十种之多,但对付你都已经不济事,所以我可以回答你,我已用了全力。”
冷见愁道:
“希望这些话严星雨听得见。”
韩自然道:
“他不但听得见,而且也看得见你,但你既然快要死了,何须关心这些?”
冷见愁叹口气,道:
“看来我也不过是一片落叶而已,命运既不能逃避,但亦无法面对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也永不知道它会用怎样的形式出现?”
他想一下又道:
“但追源祸始,严星雨仍然是工具,真正琊恶兼具称得上天下第一恶人的是“人面兽心”陶正直。可惜我现在才知道,所以没有机会亲手收拾他,不过他已从幕后抓到台前,他将在恶人谱上成为第一人物,比⾎剑严北刀王蒲公望等都⾼明得多,所以他也活不了多久,因为很多很多人都会收拾他,尤其是名次列在他后面的“恶人”
好象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冷见愁面上雾忽然消失,因此人人都能够瞧清楚他的样子。
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眉⽑浓密而长,眼睛很亮,⾼鼻梁显示他很有正义感,但稍厚的嘴却说明他太重感情,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弱点吧?
冷见愁微笑道:
“我直至现在为止,仍然是不容易被命运击败的人,我就算跳下这道悬崖,但我仍然会想法子突破‘死亡’的极限。所以当你们发现我象猪象牛一样死掉,不必惊奇,但如果我仍然能从间回来,并且把严星雨陶正直他们杀死,你们亦不必惊诧。”
他的话宛如“魔咒”使人有⽑骨惊然之感,而最奇怪的是凡是听见这话的人,(包括远处的阎晓雅等人,因为韩自然用法术使他们都听见看见),居然觉得有不能不信之感。
然后,冷见愁很从容走近悬崖,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中也是在⽩雾中忽然向悬崖外跃去。
他在空中停留一下,那儿雾气较薄,所以看得更真切。
他不是飞鸟,所以在空气中只能稍稍停了一下,便象殒石一样向那百余丈深的石⾕跌坠。
阎晓雅惊得惨叫一怕,双手掩面。
小郑却大声道:
“冷见愁是大丈夫,他是真真正正的大丈夫!”
严星雨在他们后面出现,笑声很琊恶很不顺耳,他道:
“冷见愁只不过是个傻瓜罢了。”
他当先行去,其他的人都跟在后面,不久来到悬崖边缘。严星雨向下面望了一阵,道:
“这儿看不见,等一下要验过他的尸体才算数。我相信找到冷见愁时,已经不容易认得出他。谁能够从一堆⾁酱认出那人生前样子呢?哈,哈…”笑得尖锐含有极琊恶意味,回绕于崖外深峡间,真象是山精妖狂笑。
没有人不为之股栗肤栗,也没有人不深深感到极之厌恶憎恨,尤其他形容冷见愁变成一堆⾁酱,阎晓雅已经在呕吐,眼泪泉涌,小郑则望住别的地方。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连连叹气,只有无嗔上人定睛望住严星雨,眼光一时很温柔,一时又很凶恶。
严星雨狂笑中又尖声叫道:
“冷见愁,冷见愁…你罪该万死,哈,哈…陶大哥,你才是当世最厉害又最可爱的人。哈…哈…”但他的笑声忽然戛地中断,如象极锋快利剪剪断布正,他样子很怪异,因为狂疯笑容还在面上,却又加上诧异和惊骇,是从心度发出的惊骇。
他目光望的竟然是无嗔上人。
但无嗔上人眼光变得很温柔,而且他也发出笑声,道:
“嘻哈,小星,你最爱的是陶正直么?但我们这儿哪个不比他好呢?”
严星雨⾊变为铁青,叫道:
“我就是爱他,怎么样?你们谁也比不上他,无嗔你最混帐,你全⾝透出杀气,难道你敢杀我?”
无嗔上人眼光忽然变得冷冷的,但仍然发得出笑声,因为“笑声”并不代表乐情绪,只不过是无嗔所练少林秘传“游戏风尘”神功的一种现象而已。
他道:
“嘻哈,我如果出手杀你,亦只是为冷见愁而不是陶正直,嘻哈…”最后的一⼲笑声陡然拔⾼,震得所有的人不但耳鼓嗡嗡而鸣,而且心灵震魂魄飞。这才是少林十大神功真正神奇威力,而显然无嗔已经全力施展出来,但他为何他力施展神功?
答案却要看“烟雨江南”严星雨了。这里特地提起池的外号,原因是他现在本没有一丝一毫江南烟雨的飘渺空灵潇洒风度。他俊美得更甚于少女的面庞,忽然扭曲得不成样,而他的人也忽然飞上半空。
无噴上人的嘻哈笑声变成响澈四山的清啸,他刀已出鞘,连人带刀化为一道耀眼生花的精虹,冲向天空。
精芒四的刀虹向空中的严星雨,速度之快,只有电光才可以形容。
众人甚至连眼睛尚未眨动,那道精虹,无嗔上人,已经裹住严星雨瞬间飞出数十丈,接着向悬崖下跌坠,速度亦快得难以形容。
只不过一眨眼工夫,一切都好象没有变动过,只不过少了两个人…严星雨和无嗔上人。
阎晓雅首先惊叫一声“无嗔上人”跟着便变成无声的啜泣。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一个秘密,无嗔刚才曾悄悄问过地;“你有没有被严星雨玩过呢?”她很奇怪他何以会问这种问题,但她仍然用头摇的动作回答。这时无嗔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再玩弄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样,他非听我的话不可,将来请你告诉冷见愁。”
原来无嗔上人是用这处方法叫严星雨听话,但冷见愁也变成⾁酱,怎能将这些话告诉他呢?
李碧天忽然大声道:
“捡拾⾕底尸体之事偏劳各位了,我还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韩兄,快跟我走!”
梁家宽广大巨的庭院,到处飘浮着旧⽇无人的寂静。
⾼楼更是悄静寂寞,从前的弦管笑华灯盛筵,或者是雄心壮志,已经有如逝⽔永不回转。
李碧天、韩自然奔⼊大厅,顿时都大大松一口气,因为徐小茜雪婷二女站在无数谍番奇中间,満面惊疑惘神⾊。只要她们能站着以及会得惊疑,就证明她们都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韩自然一挥袍袖,动作潇洒好看得很。
徐小茜雪婷虽然都是突然看清四下,也突然看见李、韩二人,所以齐齐惊啊一声。
李碧天大声道:
“两位姑娘,在我们出现之前,你们可曾看见什么人?当然我不是说雾中的冷见愁,是别的人,有还是没有?”
雪婷怒声道:
“李碧天,你还好意思跟我们讲话?”
徐小茜轻轻道:
“有,有一个中年人,斯文清秀,他骗了我们,你认识他么?”
李碧天道:
“他就是冷见愁封赠的天下第一恶人‘人面兽心’陶正直,他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恶人,真是厉害极了,也无情极了。”
连韩自然也不明⽩他说什么,所以惊讶问道:
“李兄,你可不可以从头解释一下?”
李碧天道:
“陶正直当然一直都听到、见到我们所有对话及过程,他心思锐敏无比,我们和冷见愁讨论这两位姑娘中毒又自行解毒之事,当时我们尚未醒悟,陶正直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已知道徐小茜他们一定获得了‘九叶一花’,所以他早一步来此,而且当真把东西骗走,他明知严星雨有杀⾝之祸,但他甚至不肯等到有结果就走了,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极厉害而又极为无情?”
徐小茜喃喃道:
“天下第一恶人,唉!陶正直,我发誓要你死无非命…”她想哭,但还未曾哭出来。
雪婷却气愤得俏脸都变⽩了。骂道:
“李碧天韩自然,你们是人还是畜牲?你们怎可以帮助那怪气満⾝琊恶的严星雨?你们怎可让陶正直骗去我们的东西?那是无嗔和尚给我们悬挂在心窝的丝囊,我们每个人一个,我只想保留作为纪念…”
徐小茜轻声补充道:
“陶正直来到我们前面一丈左右,当然那时我们不知道他是陶正直,他说他是飞天鸽子吴不忍,很焦急地说冷见愁叫他一等到他跳崖之后就马上乘机来找我们,叫我们把⾝上解毒的东西快点给他,他样子一点不象坏人,更不象是‘天下第一恶人’几个字凿在额头。”
韩自然道:
“知道我已设下噤制,所以不敢踏⼊一丈以內。他叫你们把丝囊丢给他?”
徐小茜点头时,忽然发觉泪珠溅坠⾐襟和手背上,现在还谈论这些有什么用呢?
冷见愁已经死了,这才是取实真却最可伯的噩梦。
李碧天不敢望她,喃喃道:
“无噴从何处得到‘九叶一花’希世之宝?如果我早知道…唉!如果早知道…”
到底早知道什么他没说出来,别人亦没有询问。
雪婷突然大声问道:
“冷见愁真的死了?”
韩李都沉默不语,但雪婷这个人岂肯容许你不回答?所以在她接着追问之下,李碧天只好点头,韩自然则回答道:
“他死了。从那座悬崖跳下去的人绝对有死无生,所以冷见愁绝对死了,严星雨无嗔亦都全部丧命无疑。”
雪婷直到这时才忽然大哭出声。
两个美丽而又青舂照人的女孩子这一哭真使人泛涌起天愁地惨之感。
雪婷的哭声响亮而奔放,感情发怈有如洪⽔瀑布一泻千里。
徐小茜却完全不同,幽幽咽咽有如山鬼夜啼琼妃暮泣。而凄惋绵处又好象泣⾎的杜鹃。你可曾听过舂夜的杜鹃在空山啼叫?如果你听过,保证你一定恻然聆听,一定无限回肠气,也保证你永远不会忘记!
既然冷见愁已死,一切情节发展下去似乎已属多余,好象已不必浪费笔墨。
不过冷见愁的生死居然还不能宣布确定结果,原因等迟一些才说,现在先说阎晓雅。
阎晓雅没有参加搜寻冷见愁尸首之举,她也没有跟小郑说什么,独自悄悄离开,她究竟到何处去?将来还会不会再露面江湖?是丫角终老呢?抑是随便嫁一个人,从此过着默默无闻主妇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
小郑却率领几个当地人去搜寻冷见愁尸体。顺便也把严星雨无嗔的尸首(已烂成一团)带回来。
雪婷当然回去南京,因为不但连四在南京养伤,而且还有她祖⽗雷傲侯。
徐小茜与雪婷分手前,已经跟李碧天详细检查过。
李碧天说道:
“徐小茜,‘孤独述情蛊’是天下第一蛊毒。如果只用物药 解破,非有‘九叶一花’不可,如果没有九叶一花,当然亦不是没有其他方法。”
雪婷跳起⾝,道:
“有就有,快说出来,我一定想法子帮她找到。”
李碧天道:
“当然这个法子也是非常困难,因为除了二十四种奇奇怪怪物药之外,还须要一个男人。”
雪婷道:
“男人还不容易,你和韩自然不也是男人么?我要找的话,到街上去找一百个都有,但究竟如何下手呢?”
李碧天道:
“如果只要是男人就可以的话,当然容易不过,可是这个男人必须有三个条件。”
徐小茜本是很会讲话的人,却居然变成哑吧一佯,完全由雪婷代表发言。
雪婷道:
“三个条件不算苛刻,你告诉我,我马上去,一定可以找到。”
李碧天道:
“恐怕很不好找,第一个条件必须是纯之体,换言之就是童男。”
雪婷道:
“我明⽩,就是没有跟女人上过的男子,唔,怪不得你和韩自然都不行,哎,连冷见愁也没有资格,难怪他一直不作声…”
李碧天道:
“第二个他必须是人而且很爱徐小茜,这一点好象还不难,因为很少男人能够不爱上她,换言之,要男人爱上她很容易,只不过第三个条件却是必须徐小茜真心爱他才行。”
雪婷道:
“伪装爱他可不可以?”
李碧天道:
“当然不行。”
雪婷道:
“这就惨了,因为徐小茜一定很难忘记冷见愁而另外爱上别的男人。”
李碧天道:
“其实还有一些问题,例如那男人尚须修练一种房中术,我虽可以传授给他,但他练得成功与否却不知道。”
雪婷怒道:
“你说了半天岂非废话,简直跟放庇一样。”
李碧天苦笑道:
“我想一口气讲完也办不到呀!唉,你说得不错,我的话简直跟放庇一样,还是冷见愁⾼明,他一看没有办法,⼲脆一个字都不讲。”这位毒教“宗师”⾝份的人,碰到雪婷算他倒楣,简直全无矜持⾝份的可能。
但他最后仍然警告徐小茜道:
“你绝不能爱任何人,亦不能与男人发生⾁体关系。如果犯了任何一种大忌,你会忽然发觉全⾝没有气力,而且大寒大热,最后全⾝溃烂而死。你全⾝溃烂之时又脏又臭,任何人都不敢走近你。”
他叹口气道:
“我好象忍残无情,但其实我要你牢牢记住,要你不犯无可挽救的大错!”
这时的小郑已回来,他道:
“我搜遍尽是石的峡底,还利用各种工具查看来两壁峭墙,但我只能带回来严星雨和无噴尸体,虽然他们的⾎⾁模糊一片,但从⾐服还可以区分得出来。”
人人都屏息静气地望住他,难道冷见愁从悬崖跳下去,居然能够不死?小郑的话显然已透露没有找到冷见愁尸体之意。
小郑又道:
“冷见愁除非变成飞鸟,否则他的尸体必是有人早一步搬走。”
徐小茜道:
“你口气中好象不认为有人早一步带走他遗体,为什么?”
小郑道:
“因为我斟查得相当仔细,并没有遗迹。如果跌成一团广酱,无论如何也有痕变留下!”
雪婷大声道:
“天啊!莫非他没死?”
小郑道:
“两边峭壁我查看之下,都有人攀援敲凿过。在拼斗悬崖这一边峭壁虽是微向內凹,但山下而上一共有三处地方凹⼊得厉害,地方平坦宽阔,简直可以盖两间茅屋。这三处地方都有人走动逗留过的痕迹。但冷见愁怎可能倒着飞⼊凹陷的地方?”
雪婷大笑道:
“这个人办法很多,全⾝都是古怪,他九成还活着。哈哈,我放心啦!”
她向徐小茜道:
“走,我们回南京等他消息。”
徐小茜立刻头摇,道:
“不,你回去吧!我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我会照顾自己!”
她那孤寂的声音和表情,不但使人人同情,甚至还泛起凄厉之感。
徐小茜又道:
“如果冷见愁未死,他一定不会放弃与‘命运’抗争。他已经够忙碌够艰苦的了。我的命运何必加在他⾝上?何必使他更艰苦更伤脑筋了”
她声音温柔得令人心软,使人仿佛能看见明青舂随着逝⽔年华而渐渐凋谢,使人宛如看见她立独于西风残照间,无尽的孤寂!
但谁也没有法子帮她,别说是别人的命运无能为力,就算是自己,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对抗自己的命运呢?
有些问题似乎很难找到答案,例如冷见愁时时能突破人类之极限,但是不是表示已战胜命运?他可曾找出了真正命运的形式?
但重要的是冷见愁究竟死了没有?如果未死,他到何处去了?他将如何再展开突破极限的壮烈伟大行动?抑或是太疲倦而放弃?
冷见愁是不是当年的十八郞?
但是有人知道⾎剑严北有一个嫡亲侄儿严温,是“大江堂”堂主总舵座镇江南…
冷见愁会去江南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