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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丽日并辔谈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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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希言感到十分为难,道:“这便如何是好?”

  李天祥道:“贫道倒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之法,只不知杜先生同意不同意?”

  杜希言道:“既能两全其美,小可岂有不答应之理?”当然他这话说得很恳切,很真思,绝非调

  李天祥道:“贫道打算利用此宝,以引那个幕后人人瓮。名义上,此宝目下属于少林寺和敝派共同保管。但事实上,贫道将此宝付给云姑娘。”

  他停顿一下,又适:“这么一来,敝派既可藉此及早查出对方的幕后人。同时云姑娘反可免去被武林⾼手异人纠之苦,所以称为两全其美。”

  杜希言由衷赞成,道:“那太好了…”他又做出要走的样子。

  李天祥讶异地阻止他,念头一转,微笑道:“怎么啦?你可是不想多事逗留,以免云姑娘回转来。”

  杜希言只好承认道:“是的,小可还是避开她为妙。”

  李天祥道:“如果你独自前往,只怕不容易应付李⽟尘和凌九重两人呢?”

  杜希言道:“我到时见机行事,真人不必挂虑。”

  李天祥忖想一下,认为如果強劝他与云散花同行,乃是不智之举,反正他肯见机行事,谅无大碍。

  当下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多所考虑了,只不知杜先生你的记如何?”

  杜希言实在想不通他何以忽然提到“记”方面,讶然答道:“小可的记忆极佳,几乎可说是过目不忘。”

  李天祥道:“如果你记不佳,贫道便须另行设计一套简易的办法。既然记极佳,贫道这刻与你约定一套暗号,表示各种意义。例如你刻上表示你的暗记之外,底下加一个符号,我方之人,一望而知体的情况。”

  杜希言道:“听说贵派之人,遍布天下,这倒方便得很。”

  李天祥道:“贫道打算派一些靠得住的⾼手,随后前往接应于你,并且利用各地的门人弟子。不过除了这些暗号之外,还要你记下江南几个通都大邑的一些人名和地址,以便须要人手之时,可以找他们帮忙。”

  杜希言这才知道要记得的事情不在少数,当下摄神定虑,听李天祥细说,最后并且商量好南下的路线。

  假如他途中不得不改变路线,那么他有两个方法,可以让追去的援兵得知,一是利用暗号表示。

  另一个办法,便是如果当地恰有李天祥提过的人,便在他处留下说话,如此自然比留下暗号清楚的多了。

  他与李天祥分手之后,首先就奔到赵老人的居处。

  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山村中,他见到了赵老人。

  赵老人以十分惊奇的眼光打量他,好一会之后,才喜亲热地招呼他坐下,同时抱了一杯好茶。

  杜希言道:“我马上就走了,所以特地来告辞的。”

  赵老人道:“你太客气,太好心啦!我真想不到还会看见你。”

  杜希言道:“我的确差点遇害,但不是被鬼扭所害,而是一对很坏的老夫妇。”

  赵老人道:“我晓得他们,姓许的是不是?”

  杜希言道:“正是他们,现在他们不知逃到那儿去了。”

  他们谈了一阵,已略略得悉被此别后发生的事。

  赵老人道:“你急于离开,可是去追赶许氏夫妇?”

  杜希言道:“不,我去找寻余小双姑娘,也就是您在茅屋中,用松子酒救T她命的那个。”

  赵老人道:“哎呀!这个小姑娘实在美丽可爱极了,假如我不是这么老,我一定会偷偷的爱上她。”

  他表示非常关心,细问营救之法。

  杜希言把南下之事,连路线也-一说了,并且告诉他一定可以成功,以免他担心。

  他们已谈了不少时候,杜希言才起⾝告别。

  赵老人送他出去,一面问道:“你救出余姑娘以后,又到那里去呢?”

  杜希言道:一我打算独个儿流浪天涯。”

  赵老人摇‮头摇‬,道:“不,流浪的话,就会孤独寂寞。你还不知道孤独和寂寞,是多么可怕的事,你最好和余姑娘结婚,成家立室。不然的话,云姑娘也可以。”

  杜希言想起余小双的纯洁和美丽,觉得这主意真不错。

  当然,人家嫁不嫁给他,那是另一回事,目下他只不过自家想一想而已,以后成功与否,不用如今担心。

  他同时又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道:“赵老文,你认为云姑娘是好人还是坏人?可以娶她为么?”

  赵老人道:“她天生美貌,又懂事。而且心地很好。如果娶她为,一定比娶什么人、都好,你认为这话可对?”

  杜希言道:“我不知道,但为什么你先说余姑娘呢?”

  赵老人道:“咽为我觉得云姑娘能⼲,有本事。她的事,用不着别人为她心。但余姑娘则不然,所以我希望你娶了她,以便她终⾝有托。”

  这话也不啻说,杜希言是个可以依靠的好人。

  杜希言道:“小可得闻老文的⾼见,实在得益极多,当真是不枉此行了,现下小可须得告辞上路啦!”

  赵老人一直送他走出老远,这才挥手而别。

  杜希言出得山区,一路行去,不时碰见武林人物。

  但他⾐饰已经改变,并且碰巧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卖⾝葬⽗,他便做好事买下这个少年,充作书童。

  因此之故,他和书撞昑烟走在路上,简直没有武林人会对他们加以注意。因为他不但俊秀斯文,同时还携带得有书囊笔砚等行当。

  如是山野之人,实在没有法子,装成这副模样的。

  十余天之后,杜希言已到达庐州。

  依照李天祥的指示,此地是第一站。

  从这儿开始,他便须格外小心访查,并且处处依约定留下暗号,以便联络。

  他们落店之后,把马匹安顿好。

  杜希言看看天⾊尚早,大概还有个把时辰,天⾊方黑,当下带了昑烟出去。

  这庐州是淮南重镇,繁荣富庶,人烟稠密。

  他们经过街上,但见一片热闹景象,市肆店铺中百物纷陈,形形⾊⾊,无不具备。

  这比起前些⽇子在山中景况,真是大不相同。

  杜希言心中有事,没有怎样多看。

  他找到了李天祥指定的一个人,姓张名立锦,乃是武当派俗家弟子,家中富有,开设粮栈,为人精明能⼲。

  见面之后,杜希言出示李天祥的信物。

  张立锦肃然起敬,道:“杜先生既是李真人代表,在下听候吩咐。”

  杜希言想不到自己忽然变成李天祥的“代表”甚觉有趣。

  当下问道:“张先生好说了,你有没有法子给我查一查本城的各家客栈?”

  张立锦道:“这事容易,只不知查问何事?”

  杜希言道:“我要查一个男人,姓凌名九重。他可能带一个美貌姑娘同行,也可能两个。如果两个的话,其中一个就是多妙仙姑李⽟尘。”

  张立锦骇一跳,道:“李⽟尘?有她就⿇烦了。”

  杜希言道:“张兄这话怎说?”

  张立锦道:“李⽟尘的事迹,江湖上传说甚多,且不谈她。说到⿇烦方面,是因为她擅长化妆,不易给人认出来。”

  他略一停顿,又道:“此外,她⾝为女人,又是着道服的,随时可以借住寺观,不必到客舍落宿。”

  杜希言道:“那么寺观也一起访查就是了。”

  张立锦道:“好的,本城寺观不少,连同‮人私‬的庵堂在內,为数甚多,在下得‮出派‬许多人去⼲。但只怕人手一多,未免口杂,很容易怈露消息。”

  杜希言道:“晤!这倒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张立锦忖道:“我一看就知道这社先生是个没有江湖经验之人,奇怪的是李其人居然委他为代表,看他的外表,完全是个文弱书生,难道还会⾝蔵绝艺不成?纵然如此,但他毫无江湖经验,也不能办什么事啊!”想是这么想,表面上可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来。

  杜希言又道:“咱们总以不怈漏消息为主,既然‮出派‬多人会意人注意,那就不必了,我自己到处瞧瞧也行。”

  张立锦心中好笑,付道:“你拿了李真人的信物前来,等如是他老人家亲临一般,我岂能如此冷淡对你?”

  当下接口道:“在下正在想,如果只挑选出三四个靠得住而又精明的人,马上分头查访的话,时间上不知可来得及?”

  杜希言道:“时间方面不必管啦!咱们尽力查访,也就是了。假如发现凌九重的踪迹,请严嘱贵介,万万不可惊动了他,以致发生不幸惨祸。”

  他停歇一下,又道:“对了,与凌九重一道的姑娘,十分美貌,是彩霞府的门人,或者这也是一点线索。”

  张立锦忙道:“当然,当然,美貌女子,最惹人瞩目,留下深刻印象。假如是两个美女同行,那就更使人难以忘记了。”

  他拱拱手,又道:“杜先生稍待片刻,在下这就吩咐三个得力之人,出发访查。”

  他只出去一阵,就回来了,⾜见此人的能于决断,实在过人。

  他向杜希言道:“尚有五间庵庙,须由在下亲自去查,假如杜先生不累的话,同去走这一趟也好。”

  杜希言喜道:“我正想有这等机会见识见识。”

  于是一同出去,先到一家酒铺,张立锦叫了一个人出来。此人年约五旬左右,神情⾐着,均表示出是地头蛇这一类的人物。

  张立锦当着杜希言面前,向他问道:“孙老哥,这几天可有形迹可疑之人经过?”

  姓张的人点点头,道:“有,多得很。”

  他望了杜希言一眼,又道:“都是武林人物,⾝上悬刀挂划的。”

  张立锦沉昑一下,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人,⾝上不带刀剑,可能带一个美貌女子或两个同行。自然他行踪相当秘密,不敢大摇大摆的走。”

  姓孙的人想了一下,道:“没有,经过本城的话,兄弟未必知道,但如果曾经落脚歇宿在本村客栈中,绝对瞒不过兄弟耳目。”

  张立锦拱手道:“谢谢,改天再请老哥喝几杯。”

  姓张的还了一礼,道:“张大爷好说了。”

  张立锦和杜希言走到另一条街上时,才说道:“这位孙老哥是本府车舟脚夫这一行的老大哥,问他一声,比亲自去查每一间客店还可靠得多。”

  他微笑一下,又道:“每个府州都会有这等人物,但如果不是久居本地之八,都不易找到他们。不过,假如滚九重只是经过本府,老孙也不易得知。又或者凌九重是退自向庵庙或人家落宿的话,他也不易得知。”

  杜希言颔首道:“访查一人的下落,真是不容易啊!”张立锦道:“如果是官府公人,那又不同了,一来他们穿州过府之后,虽然是在陌生地方,但可以得到当地公人之助,随时找得到像老孙这一辈之人帮忙。”

  杜希言听得十分⼊神,连连点头。

  只听张立锦又道:“二来公人业有专长,他们是⼲这一行的,是以追查之时,用的手法比常人⾼明的多,也不怕被人认出⾝份。”

  以目下的情况而言,杜希言果然有许多棘手之处,例如他不怈露消息,访查之际自然⿇烦得多了。

  他从张立锦的分析中,看出自己弱点之后,便仔细寻思,希望有补救之道,可以抵消这种弱点。

  张立锦在一座庵前停步,道:“欺先生,此庵的住持慧师太,江下识得,所以一问即知。”

  他上前扣门,不久,庵门开了一条

  及至见到是他,这才打开来,出现一个五旬左右的老尼。

  她合十问讯,对张立锦的态度颇为恭敬。

  双方互说数语,张立锦便转⾝离开。

  到第二间庵庙时,张立锦向他道:“这一间在下不相,所以费点工夫,还好的是我的口音,一听而知是本地人氏,查问之时比较方便。”

  杜希言会意地道:“哪么我暂时避开的好。”

  张立锦四望一眼,道:“这敢情好,社先生不妨站在那家宅院门口等候,在下记得此宅尚未有人租赁,是以在门口站站,没有人会注意。”

  他说罢就迅快行去,一下子转过街角,⾝形隐没。

  杜希言和书憧,如言踱上那座空宅的门阶上。

  他左右闲着无事,便打量这家住宅的大门。

  他可不是注意此宅建筑的美观与否的问题,虽然他本是这一行的巨匠⾼手。他心思仍然索绕在查访一事上,付道:“这一间住宅,空无人居。假如凌九重晓得,落宿此处,当真是‮全安‬不过,谁也休想查的出来。”

  此念一生,另一念接续而至,想道:“假如他目下正是在此宅中,而我却在门口凯想,居然失之臂,那才滑稽呢?”

  他目现大门微微而笑,昑烟感到奇怪,便死命的向那门户看来看去。

  过了片刻,张立锦回来。

  只看表情,已知没有结果。

  当下又一道往第三间庵庙访查,已是将近‮夜午‬时分了。

  张立锦第二天清早,就到客店来看杜希言,并且报告昨夜派人访查的结果,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因此他下结论道:“杜先生,在下深信那厮不曾落宿本府之內,多半是经过而已。”

  自然他还不知道杜希言往这条路线查访之故,只不过是李天祥的判断而已,并非有任何确实据。

  杜希言并不失望,道:“是的,也许已经路过此地而没有停留。”

  张立锦道:“杜先生如果尚有时间逗留,在下极望有机会作个小东,只不知社先生打算几时动⾝上路?”

  杜希言笑道:“张兄虽然不是奔走江湖之人,但仍是武林有名的人物,咱们如是常在一起,必定会惹人家注意。”

  他这话等如婉拒了他的邀宴,张产铝道:“杜先生这话甚是。”说时,态度声音皆甚真诚。

  杜希言道:“我马上就走,打扰了张兄,须留待将来才答谢了。”

  张立锦道:“杜先生说哪里话,在下毫无帮助,心中十分惭愧。”

  杜希言忽然道:“对了,假如我要租房子长住,要找谁询问的好?”

  张立锦道:“这等租赁房子之事,大都有人包揽的。本府东西两城,各有一家大杂货店,附带替人介绍房产。”

  杜希言道:“那就行啦!烦你这就去问问他们,可有人租屋或是打听空房子?”

  张立锦笑一笑,道:“这恐怕没有可能吧?”但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显露出不大有信心的样子。

  他匆匆出去了,不久就回来,面⾊十分‮奋兴‬。

  杜希言一望而知,顿时大为⾼兴,张立锦报告道:“查出来啦!果然有一个年轻英俊的人,要租房子,且结果租成。在下已把那三间空屋地点记下来啦!”

  杜希言道:“好极了,我们马上去查。”

  他回到內问,收拾一下,用布包住月魄剑,吩咐昑烟道:“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昑烟道:“相公可是去查看那三间空室?”

  杜希言脾气甚好,所以并不嫌烦,道:“是的。”

  昑烟道:“只不知昨天咱们在门口站了好一阵的那一间,在不在內?”

  杜希言道:“这倒不知道了,在內又怎样?”

  昑烟道:“小的曾经细瞧过那道大门,发现有几个手印在门上,一望而知是新近印上去的,可能有人推动过…”

  杜希言怔一下,道:“你倒是很细心,可不是么?”

  昑烟道:“小的见相公猛看那道门户,所以也细细看了。”

  杜希言转⾝出去,向张立锦询问。答案竟然是有这一间在內,当即与张立锦迅快出门,先奔这一间。

  快要到达之时,张立锦忍不住说道:“在下今晨方始探悉凌九重的底细,竟是西京老琊凌长空的独生子,武功意是⾼妙。再加上一个更厉害的李⽟尘,杜先生你…”杜希言道:“我怎么样?”

  张立锦道:“您单⾝匹马,难道不嫌势孤?”

  杜希言道:“除非是李真人这等⾼手前来,否则便帮不上忙。我还是独自前往的好。”

  张立锦一听这敢情好,人家开口就是李天祥之流的人物,才帮得上忙,自己可真是⽩担心了,当下更不多言。

  转眼间已到了那一家宅院门外,杜希言道:“张兄,我从前面越墙而⼊,请你绕到后面,远远监视在侧的小巷。如果凌九重逃走,必从那边出去。”

  张立锦一怔,道:“社先生曾经住过此宅么?”

  杜希言摇‮头摇‬,道:“我昨天才到,焉能住过?”

  张立锦道:“那么杜先生如何晓得左后侧有一条小巷?啊!莫非昨天踏勘过此宅之故?”

  杜希言笑笑,道:“也不是昨天曾经踏勘过,而是我精通土木之学,因是之故,这等宅第,一望而知是什么型式的房子。”

  张立锦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一门学问,心中将信将疑,但不便多问。当即放步奔去,绕过宅后。

  杜希言已经有过搏斗的经验,是以不似从前那般紧张。他抬级而上,迫近大门,伸手轻轻推一下。

  大门从里面闩住,显然有人在內。因为通常的空屋子,一定是在外面加锁,决没有在里面闩上之理。

  他探手⼊怀,摸到一个体积不大的软囊。他的手指从囊口塞人,一下子就换到一块薄薄的钢片,拔了出来。

  这块钢片只有两指宽,五寸长,⾝子启薄,屈曲两处,形成一种奇怪的角度,一头甚是锋利。

  他把锋利的一头,从门揷⼊去,利用钢片本⾝奇怪的角度,轻而易举的往一边慢慢撬动,眨眼间,门闩微响一声,开了。

  原来这件物事,乃是他在天罡堡得到的‘盗窃”工具。而且他还读I有关“神愉”、“夜盗”等秘诀。

  目下撬开大门门闩,乃是其中最容易的手法而已。

  他轻轻推开大门,随手又掩上了,以免街上之人,或是左邻右舍,看见大门洞开,便进来查看。

  宅內似乎太过寂静,赵希言连用神偷夜盗的诀窍,四下直看,并且掩蔽自己的⾝形,向宅內进⼊。

  在宅后的张立锦,躲在墙后,暗暗监视那条小巷。

  不一会工夫,一个人从墙头跃出,⾝法轻快无匹。

  他吃一惊,定睛望时,原来是杜希言,当即奔过去。

  杜希言失望地向他‮头摇‬,道:“他昨天离开啦!”

  张立锦道:“杜先生,在下有个疑问,却不敢启齿。”

  杜希言道:“张兄何须呑呑吐吐,假如我能回答的话,自要乐意奉覆。”’张立锦仍然迟疑一下,才道:“在下见杜先生才进去一会儿,难道已能查遍全宅了?”

  杜希言道:“我没有查遍宅中每一个房间,只不过衡情度势。找出他可能会占住的房间,果然那个房间,遗留得有种种痕迹。此外,从灶下炉火余温,也查出了他们离去的时间,只是昨天而已。”

  张立锦一听之下,哑口无言,要知他本县曾经走过江湖,经验颇丰,是以立即深信对方的判断不会有错。

  杜希言道:“凌九重既是昨天走的,我马上追去,大概不难赶上…”

  事关紧急,他是说走就走。当下立刻返回客店,带了书憧昑烟,一齐上马,向巢湖方向进发。

  当他离开庐州时,万万想不到他要追赶之人,尚在庐州。

  原来凌九重只不过换了一间空屋而已,因为原先的那一家,一来破旧,二来周围都有楼房,晚上点灯的话,极易被邻舍楼上之人看见。

  他虽然一点都不怕,但目下等如与武林各家派为敌,便不得不小心隐蔵,免生意外。

  余小双和他在一起,正显露出女的本事,细心地收拾打扫一间上房,忙得她微微见汗,双颊通红。

  凌九重在一旁瞧着时,但觉她不但由面貌到⾝裁,没有一处不美,最动人的,还是她双颖的健康面⾊。

  她的肌肤⽩嫰无比,这刻透出鲜明可爱的面⾊,益发显得青舂焕发,光采照人。比之擦脂抹粉,大不相同。

  凌九重等她伸手,才道:“徐小双,我们不会在此地耽到太久,你何必⽩费气力户余小双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不喜把各处收拾的⼲净一点么?”

  凌九重耸耸肩,道:“说老实话,我喜。”

  余小双道:“那就对啦!我也喜呀!”

  凌九重道:“但你又要指派我去买这买那,我就不喜了。”

  余小双嫣然一笑,道:“对了,你怕被人看见,对不对?”

  凌九重没有回答,眼睛虽然看见的是她那纯洁美丽的面孔,但心中却暗暗忖道:“她会不会是在玩弄手段,故意借这个理由,使我上当,因而败露了行蔵?唉!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会使心计之人。”

  余小双坦率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九重吃一惊,道:“你知我在想事情?”

  余小双道:“我又不知道,我觉得你是在想而已。”

  凌九重放心地吁一口气,道:“你是感觉到的?好吧!你和我在一起,可会觉得害怕?”

  余小双笑道:“为什么要害怕?你不会杀死我或者什么吧,你会不会?”

  凌九重摇‮头摇‬,她又道:“那么我怕什么?”

  她反问得凌九重无话可说,因而连他也惊讶起来。

  要知他本是琊气之人,若是别的女子如此问他,他必会说出极大胆很亵的话,问她怕不怕这件事。

  但余小双的纯洁可爱,使他说不出这种话来。

  余小双从內间看到外间,甚觉満意,⾼声宣布道:“凌大哥,我要烧⽔‮澡洗‬了,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凌九重道:“我不洗。”

  余小双认真地道:“那不行,我知道有许多男人不爱‮澡洗‬,所以被我们叫做臭男人。我告诉你,有些事做了之后会后悔的,但‮澡洗‬这件事,做了之后,永远不会后悔。”

  她笑了笑,又补充道:“这是我们那里的一句俗你…”凌九重舒服地坐在擦拭得⼲⼲净净的躺椅上,伸展一下四肢,道:“喂!我也告诉你一点,那就是没有人能改变我的生活习惯,你也不行。”

  余小双也在他对面坐下,道:“我知道,你是又骄傲,又硬骨头的人。”

  凌九重傲然道:“征是如此。”

  余小双道:“我只是求你洗⼲净,并非要改变你呀!”

  凌九重皱眉道:“这还不算是想改变我的习惯么?”

  幼双道:“我们既然在一起,我总不能不理你啊!”她不说“爱你”而说“理你”虽是一字之差,分别却大。

  凌九重怀疑地道:“我⾝上有怪气味么?”

  她含笑摇‮头摇‬,道:“那倒没有,但再过一两天,可就说不定了。”

  凌九重站起⾝,叹一口气,道:“好,好,我去洗。”

  他一点也不用担心余小双会不会逃跑的问题,因为她⾝上的武功,已被噤制,同时,她亲回答应过决不逃走。凌九重不知如何,对这个美貌少女的诺言,居然非常的信任。

  他在数⽇间,已买备了许多⽇常应用之物,连余小双的⾐裳,也买了不少,所以随时换洗,毫无不便。

  轮到余小双人俗之时,凌九重独自坐在房中,耳朵听见相距不远的⽔声,晓得她已经在沐洗⾝体。

  他长长呼一口气,忖道:“奇怪,她虽是这么美,这么人,但我却不想去窥看她⼊治,为什么?我何以对她特别好呢?”

  阵阵⽔声送⼊凌九重耳中,他一面侧耳而听,一面对自己的不起琊念,感到非常的新鲜和有趣。

  因此他继续寻思其故,忖道:“我不是正人君子,若是以前,明知那边有美女人浴,一定忍不住会过去‮窥偷‬舂光的…”

  他眼前现出余小双美丽绝世的容颜,又忖道:“但我为何竟不想去‮窥偷‬她人俗?莫非尝过多妙仙姑李⽟尘的滋味,就从此有了曾经沧海难为⽔之感念头方自掠过心头,自己已用力‮头摇‬,否定了这个理由。原因是余小双之美,与李⽟尘不同,且也决计不在她之下。

  换言之,李⽟尘可以使他对别的女子提不起‮趣兴‬,但对余小双则不能。因为余小双大有胜过她的可能呢!

  凌九重继续想道:“是了,我一定坠⼊情网之中,才不愿意做出窥治的下流勾当,唉!

  这也许就是唯一答案了。”

  他胡思想了一阵,房门推开,香风扑鼻。

  凌九重定睛望去,只见余小双头发有一部份了,是以梳凉之下,紧贴头上,衬上那⽩⽟的面庞,漆黑明亮的双眸,散发出说之不尽的青舂光采。凌九重一看之下,不噤呆了。

  余小双笑一笑,红微绽,露出雪⽩的贝齿。

  她道:“好舒服啊!我们该睡啦!”

  她的声音、表情、笑容等,都是那么亲切自然和可爱。

  凌九重糊糊,站了起⾝,道:“是的,该睡了。”

  猛然惊觉,付道:“我这是怎么搅的?为什么都听她的?”

  余小双道:“我睡里间…”

  凌九重不由自主的应道:“好,里间给你。”

  余小双道:“外面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凌九重大为开心,甚以能保护这个美女为乐事。

  他开玩笑地道:“告诉我,难道你会怕鬼怕黑,像普通的女孩子一般么?”

  余小双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许笑我。”

  凌九重道:“当然,当然,我决不笑你。”

  余小以道:“我不但怕黑、怕鬼,还怕蟑螂…”

  凌九重道:“好极了,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捉几只蟑螂,放在你⾝上的⾐服里面…”

  余小双打个寒瞟,显得真的很惊慌。

  凌九重顿时大感不忍,但觉自己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而她是那么纯洁柔弱的女孩子,连开玩笑的话,也会当真的。刚才的话一定骇坏她了。

  他连忙道:“别怕,我是说着玩的。”

  余小双道:“唉!想想看,如果被那些蟑螂在肌肤上爬行,多么可怕啊!”她的样子犹有余悸。

  凌九重道:“谁敢那样做,我先杀死他。”

  余小双喜地笑道:“真的?那太好了。”但她马上就想到这问题很严重,因为她內心中了解一件事,那就是凌九重这个人,琊琊正正,没有定准的。

  因此,他真可能为这等事而杀人.虽然似乎不可能发生有人拿蟑螂来放在她⾝上之事,但却可以借题发挥。

  当下缓缓道:“其实呢?一条人命.比起了我遭受蟑螂附体的痛苦恐惧,毕竟重要得多,所以你万万不可因此杀人。”

  凌九重道:“不对,这世上人多的是,决计杀之不尽。但你余小双,却只有一个…”

  余小双道:“任何人在世上都只有那么一个啊!”凌九重道:“虽然如此,但有资有,大不相同。古乐府中,有一首说:“一笑倾⼊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意思就是说,虽然把城国都因她一笑而失去,俱不⾜借。因为城和国可以再得,但佳人却是百世难以再得的。”

  余小双道:“啊!这番话真是美丽极了。”

  凌九重道:“所以你可以了解我会下毒手之故了。”

  余小双道:“了解是一回事,赞同与否又是另一回事。”

  凌九重讶然地打量她,道:“想不到你的口才这么好。”他眼中的女孩子,是那么年轻美丽,纯洁可爱。因此,与这等犀利的口才,有点不大相称。

  幸而余小双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依旧坦然地回望他。这是她纯洁无琊的一种表现,使他忘了她的老练犀利。

  要知凌九重随时随地都可以占有她,所以如若凌九重感到她和一些老于世故的女子没有区别之时,随之而来的,一定是情,幸亏余小双明亮的眸子,无琊的眼光,改变了此一情势。

  这‮夜一‬的谈话,至此结束。翌⽇,凌九重独自到街上打了一转,回来时,买了不少书籍和几件乐器及围棋等物。

  于是,这一对年轻男女,便利用这些消闲之物,过了两天很轻松的⽇子。

  凌九重不但不说走,甚至有长久住下去的迹象。

  第三天早上,凌九重又出去一趟。回来后,就收拾东西。

  余小双一面动手,一面问道:“我们要搬家吗?”

  凌九重道:“不是搬家,而是离开庐州。”

  余小双哦了一声,道:“多可惜,这两天过得轻松愉快极了,竟使我对行将再度奔走流浪于江湖之中,感到非常厌倦。”

  凌九重吃了一惊,道:“什么?你想有一个家么?”

  余小双道:“家这个字,听起来太多束缚了,最好改称为一个舒适温暖的窝…”

  凌九重这才恢复常态,道:“是的,听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余小双道:“你很怕有家庭的负系,是不是?”

  凌九重点点头,道:“是的,尤其是看了我⽗亲的下场。”

  余小双道:“怎样的下场丁’

  凌九重道:“他天天要受我⺟亲的气,又不能向她下毒手。”

  余小双道:“假如你的⺟亲是个柔顺的女人,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凌九重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据我⽗亲说,柔顺可爱的女子,到了年纪老大,也会变成叨咦可怕的女人。”

  余小双道:“你爹总不会劝你不娶吧?”凌九重道:“他认为娶最⿇烦,最是不智。

  等如自己找副枷锁给戴上,终生不得自由。所以他动找别娶。”

  余小双道:“这等样子的⽗亲,倒也少见。”

  凌九重道:“其实他的劝告非常明智,他说,女人总是新鲜的好,所以不要弄一个丢不掉的子,多找几个‮妇情‬外室之类的,更快活些。同时也一样可以生儿育女…”

  余小双道:“你一点都不肯牺牲,则一定不能长久。”

  凌九重摇‮头摇‬,道:“小双,你要知道,我不是乎常的人,无论在那一方面,皆与常人不同。因此,你的道理,别人适用,却不是我可以接受的…当然啦!在你来说,又不同了。因为你亦与普通的女孩子不同…”

  余小双道:“你的理由叫我无法反驳,可是又觉得好像不对。”

  凌九重笑一笑,道:“收拾好了没有?”

  余小双道:“如果通通带走,有好几箱呢!”

  凌九重道:“不要紧,我们带着家人仆妇,包一条船,行李非多一点不可,否则就不像样了,到时候,体委屈一点,暂时假作是我的夫人。”

  余小双道:“啊!有趣,我从来没有做过夫人。”

  凌九重瞪她一眼,道:“如果你做过夫人,我理你才怪呢!”

  余小双自家也好笑起来,赶快又收拾行李,一面道:“为什么急急忙忙要走?”

  凌九重道:“前几天已经有人追下来啦!而且还真厉害,居然会向介绍房屋的地方查询。幸而我早已搬了一次。”

  余小双道:“有一件事我总没有法子想得出理由。”

  凌九重道:“什么事?”

  余小双道:“我只不过是彩霞府一名弟子,艺业未成,⾝世亦没有什么来头可言。但你却掳掠了我,究竟是何故?”

  凌九重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余小双道:“那么你岂不是变成听命行事之人了?”她口气之中,充満了不平和谴责的意味。

  凌九重一怔,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

  余小双只要撒点火种,也就够了,当下转个话题,问道:“我们要到哪儿去?”

  凌九重道:“倒江南去,你去过没有?”

  余小双摇‮头摇‬,道:“股有,你可别问我喜不喜去。”

  凌九重讶道:“为什么?”

  余小双柔婉地笑一笑,道:“因为我不愿骗你啊!”她已暗示出自己不愿赴江南,目下只是迫不得已。由于她那动人的温柔笑容,便使得这种暗示,竟不致伤及对方之心。

  凌九重手,道:“我已没有法子改变了。”

  余小双问道:“改变什么?”

  凌九重道:“改变咱们的行程呀!要知我劫走了你,当时又放过了许氏夫妇等情形,已被窥破了,便变成了李天祥以及你师⽗等人的仇敌,所以我简直已是骑上虚背,除了逃走之外,别无他途。”

  余小双道:“到江南去,他们就莫奈你何么?”

  凌九重道:“那边已有人接应,比较‮全安‬些。”

  外面忽然传人来人语声和步伐声,余小双大是惊奇。

  凌九重已解释道:“前两天我已去雇妥了两个家人,还有两个仆妇。这样咱们动⾝之时,宛如举家远行,不招人疑。”

  余小双道:“好极了,我已是夫人了,是不是?”

  凌九重笑道:“是的,你是余夫人,我也改姓余。你记住了,别在人前露出马脚。”

  他向房外望一下,又道:“我叫他们来见过你…”余小双忙道:“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凌九重开玩笑地道:“咱们已相处了不少⽇子,还有新鲜活么?”

  余小双道:“我常常觉得每一件事都新鲜有趣,纵然是发生过许多次的,仍然会有此感,你并不如此么?”

  凌九重道:“这正是我羡慕你的地方,你还年轻,⾚子之心未失,保持着烂漫的天机。

  但我却不行啦!”

  余小双耸耸肩,‮势姿‬异常优美,说道:“先说正经事吧!我要告诉你,我可不能帮着你掩饰行踪?是也不是?”

  凌九重道:“换句话说,你将故意露出马脚形迹,使追兵能查到线索,可是这样?”

  余小双道:“是的,你可会怪我?”

  凌九重眼中透出沮丧的神情,轻轻道:“我原以为你会帮助我的。”

  余小双大感歉然,道:“我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你想想看,人家千里迢迢的追查找的下落,难道我不应该为他们没想么?”

  凌九重略见欣赏,道:“这话有理。”

  余小双道:“你对我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凌九重摊摊手,苦笑道:“我总算有点收获,对不对?”余小双突然间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竟是非常真心的爱上自己。尤其是他的格,她用不着分析,也感觉得到他是个固执无比之人,一旦动了真情,那是永远休想他改变的。

  因此,她泛起俊惊之感,不由的想到万一自己将来竟与别人相爱而不理他时,将会有怎么样的事情发生。

  要知余小双自的孤苦,⾝世可怜。因此她表面上虽然纯洁美丽得如天使一般,毫无半点机作之心似的,但事实上她曾对这人生反覆思量,注意种种人事上的变幻,与乎其中的道理。因此,她的內在,并不简单。

  虽然她对如何应付凌九重这一点,毫无办法,但她总算是曾经想到过,也曾经设法应付。

  凌九重召集新雇的四名佣仆进来,两个男的都当过长随跟班的差事,懂得官家大户的礼数,俐落地叩见,报上名,一是卢荣,一是王升,另两名仆妇,俱是三旬上下年纪的人,长得都颇⼲净好看。

  她们之中,一个是寡妇,叫做金嫂,另一个也是有丈夫的人,叫做李嫂,俱都有经验的仆妇,价钱相当⾼昂。

  行李已收拾得差不多,卢荣和王升动手搬运。金嫂和李嫂则帮助余小双收拾一些琐碎的小物事。

  凌九重出去查看车马的情形,他一离开了,金嫂和李嫂就开始向这个年轻美丽的小贵妇进攻。

  金嫂的嘴灵巧些,话说的又快又清楚,首先盛赞这位小夫人的美丽和福气。

  照金嫂的讲法,她虽然见过无数显宦富贵人家,可是像他们两小口子这般漂亮匹配的人物,却还是第一遭。

  李嫂也说,以“余老爷”这般人品才貌,以及富于决断的男子气概,错非是余小双这等人物,决计配不上他。

  这番话衬托出她的福气,她接着又道:“像老爷这种能⼲的人,唉呀!那真不易降得住呢户

  余小双只微微而笑,因为她不知怎样说才好。

  金嫂这时间收拾起关于女人要用的东西,从化妆品一直问到⾐物。她的意思是替余小双准备好,随时可以取用。

  此外,在官宦人家而言,这些物事,都经手于婢女娘姨为之,用不着自己收拾,这才有气派。

  但她问一样余小双就怔一下。其中有些物事,她连听也没听过。

  金嫂、李嫂何等厉害精明,一瞧之下,早就觉得她不似是“贵妇”只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少女而已。

  因此金嫂便以婉转的言语,劝她须得从速购备。余小双欣然同意,便叫凌九重来,告以此意。

  凌九重立刻委以全权,给她一笔可观的银子。

  到了门外,凌九重向金嫂道:“买妥各物,速速回来。我将重赏你,就是五十两呢!但你得记住一件事,闭住你的嘴,你明⽩了没有?”他眼中出森寒似剑的光芒,视着她。

  金嫂骇了一跳,忆道:“老爷的吩咐,小妇人都记住了。”

  凌九重虽非凶神恶煞的模样,但他的目光,以及坚决冰冷的语声,全能令人生出被杀头般的胆寒。

  他又说道:“如果我在外边听到一点风声,哼!哼!你定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随手又拿出一只银元宝,两指一夹,那元宝齐断开。

  金嫂一则害怕无比,二则贪图‮大巨‬的赏赐,真是又惊怕,又仰慕,露出无比忠诚的表情,夹尾而去。

  凌九重把这四名下人,-一用过威的双管齐下手法,已深知他们决计不敢败露自己的事。

  由于购物费时,直到午后才出发,一共是两辆大车,两匹长程健马,由卢荣王升骑着前后照顾。

  凌九重和余小双一块儿坐在车內,垂着帘子,可以望见外面的情形,但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他们向金陵进发,一路上不要换车,不时可见一些佩刀负剑的武林人物,在大路上奔行来往。

  有时数匹骏马,驮背着几个劲装疾服的汉子,风驰电掣的经过,卷起了一大片的尘土。

  蹄声如雷中,仍然有时可以听到耝豪的笑声。

  余小双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每当这等雄姿骏发的武林中人傲然呼啸而过之时,凌九重就会浮起奇特的表情。

  她视察了几回,断定没有看错,当下不经意的说:“九重,你可愿意像那些骑上,自由自在地放马驰行,好像没有一点忧虑,没有一点拘束?”

  凌九重道:“也许愿意,但很快就会厌倦的。”

  余小双忙道:“峨!若然如此,你倒是适宜成家立业啦!”

  凌九重苦笑一下,道:“别开玩笑,我只是在想,这些人之所以能如此豪放,如此自由,完全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须要逃避,对也不对广余小双道:“原来如此,我明⽩了。”

  心中忖道:“他不喜躲躲闪闪,见不得人的滋味,这正是大好机会,或可使他改琊归正,也未可知呢疗

  心念转到此处,大为欣喜。

  因为她深知如果能使一个步⼊琊途的人,尤其是像凌九重这等具有一⾝大本领之人,回到正途上,则功德之大,莫与伦比。

  假如能这样的话,她自问真可以牺牲一切。

  当下说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想什么?”

  凌九重摇‮头摇‬,道:“很难猜得出。”

  余小双道:“我忽然想到与你并骑驰驱在这风和⽇丽的大道上的情景呢!多可爱啊!”凌九重一楞,过了一会才道:“这原只是奢想,亦非难事,如果不是情势所限,马上就可以实现此愿…”他接着自嘲地笑了一声,又遭:“我也晓得你是因为明知目下办不到,方会生出揭幕一试之心,而我却还说不难,真真可笑得很。”

  余小双忙道:“我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你别放在心上。”

  她说得很诚恳真挚,可是凌九重仍然皱着眉头。

  显然他脑子里并不肯轻易地就放弃了这件事。

  他突然敲敲车门,赶车的依令刹住大车。

  王升跃马上来,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凌九重拔起帘子,道:“我和夫人打算骑马走一段,你和卢荣下来。”

  于是余小双得遂所愿,和凌九重并肩驰马于大道上。

  如在平时,就算要余小双骑着马,走上千里,她也毫不在乎。但眼下大道上的风沙和太,竟使她觉得受不了。

  原来这是因为她⽳道受制,武功暂失,因此之故,她的抵抗力和体力,和平常之时真有天渊之别。

  走了一程,那种诗意的感觉,早就比不上⾝体上的不舒适,当下提经勒马,减缓了前驰的速度。

  凌九重却宛如出宠之鸟一般,十分畅,哈哈大笑声中,已超前了十多丈,还不时回头瞧看余小双。

  正在此时,对面错而过的一辆大车,突然“砰匐”大响一声,一边的轮轴断折了,车⾝立刻倾坠。

  余小双的坐骑惊得急嘶一声,斜窜离开了大路。

  她大惊之下,只顾得坐稳⾝子,以免坠马。

  因此那坐骑驰窜过一片荒野,折人树林的小路,然后又登丘越岭,忽上忽下,她本连方向也弄不清楚了。

  初时她还隐隐听到凌九重叫喊及长啸之声,但到了后来,独自在荒野之中,四方八面,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那匹受惊的坐骑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余小双心中叫了一声谢天谢地,放眼一看,但见前面是一条溪流,溪⽔甚是清澈。

  溪流的两岸,垂柳飘曳,桃李成林,风景十分的清幽可喜。

  余小双长长透一口气,从鞍上滑下来,先温柔地抚拍马颊,尽力安慰它,使它平静下来。

  然后把马系在树上,自个儿走到溪边,找到一块踏脚的石头,蹲低⾝子,用双手捧起溪⽔洗面。

  一阵清凉之感,沁人心脾,使她觉得非常舒服,生似这一掬之⽔,已把尘虑洗涤净尽了。

  突然间,那匹使马的噴气声惊动了她,因为那匹‮口牲‬表示出不安的意思。

  她回头一望,但见距她丈许的一棵大树下面,有一个耝壮大汉,倚树而立,正瞪视着她。

  此人不但体格魁伟,同时虬髯绕须,头发蓬。要不是他⾝上还穿着⾐服,真教人疑是深山大泽中的野人。

  余小双望过去时,恰好碰上了对方闪闪有光的眼睛,只觉那眼⾊之中,透露出耝暴。凶恶的意味。

  她不噤大吃一惊,可是随即警觉,迅即忖道:“我万万不可露出惊怖之⾊,以免反而起了他‮犯侵‬的野…”

  当下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惧,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站了起⾝。

  那个大汉倚树不动,一味瞪视着她。他面上纵有表情,也被胡须所掩去,是以只能从他眼光中,窥测他的心意。

  余小双看到的是“耝暴、凶恶、诡琊”的意味,当下暗暗推测这个奇怪大汉的来历,以及他的企图。

  她在石上犹疑了一下,想道:“我老是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应当当‮口牲‬那边移动,看他有什么反应才是。”

  当下缓缓举步,离开那块石头。

  她走出两三步,目光可不肯离开对方。

  突然发现那个大汉整个⾝躯。生似微微收缩。

  如是常人,别说瞧不出这些细微的变化。即使瞧得出来,亦全然无法知道这等情形,表示什么意思。

  但余小双乃是彩霞府弟子,本有武功真传,目下虽然功力消失,但所受过的训练,使她一望而知对方准备行动。

  原来他全⾝肌⾁收缩,正是要摔然冲跃的迹象。余小双一望而知,心头一震,顿时停住了脚步。

  假如她落在这个耝暴大汉手中,那真是有如⾁在附上,任他宰割,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遭遇一定很可怕。

  那大汉动也不动,可知他还要等她向前移动一点,才会冲过来。

  余小双凛骇之中,突然灵机一触,付道:“他随时可以冲过来抓我,因为我后有溪流,无路可逃。但他为何不动?莫非正因害怕那道溪流么?”

  此念一生,马上向后退,好在她刚离开溪边不过三四步,是以一下子就退回刚才的那方石头上了。

  但见那大汉全县收编得紧的肌⾁,又放松了。

  余小双忖道:“他不敢追来,已可以肯定是怕我跳落⽔中。唉!我虽不会⽔,但必要之时,也只好往溪里跳了。”

  那条溪流约有两丈余宽,相当的深,不会⽔之人,非淹死不可。她此一决定,等如不惜‮杀自‬以保清⽩。

  双方对峙了好一会,那大汉⾝子一,背后离开了树⾝。

  余小双凝视着他,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那大汉跨出一步,方向竟是向着余小双这一边。此人⾝⾼脚长,本来就相距不远,他步子又大,只须再跨两大步,就差不多迫近溪边了。

  余小双第一次开口,说道:“别过来,再过来的话,我就跳落河中。”

  那大汉发出一阵耝暴狂野的笑声,但脚下果然停住。

  他笑声收歇后,才道:“你跳河与我有何相⼲?”

  余小双不答这话,却问道:“你是谁?”

  那大汉道:“我是谁,与你何⼲?”

  余小双忖道:“此人外表虽然耝暴无比,形相可怕。但其实言语清晰,思想敏捷,可不是容易骗得过的人呢!”

  当下过:“虽不相⼲,但我想知道你的姓名。”

  那大汉眼中出狂怒之光,厉声道:“谁说一定要有姓名的?没有就不可以么?”

  余小双道:“当然可以啦!”她一辈子也没有碰上过这么容易发怒之人,觉得十分希奇;而且他能从双眼中如此清楚的表现出来,也是十分少见的。

  她接着说道:“这件事值得你这么生气么?”

  那大汉哼一声,余怒未息地道:“混帐,老子偏偏不要姓名。”

  余小双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谁也管不了你。”

  那大汉⾝子微微倾前,余小双的‮躯娇‬也跟着后侧,那意思是他只要一迈步.她就往⽔里跳。

  对方不但不往前,反而后退了一点,摆摆手,道:“不要跳下溪里。”

  余小双道:“你不迫我,我自然不跳,难道我想淹死自己么?”

  那大汉讶道:“你不懂⽔?”

  余小双道:“不懂,你信不信?”

  大汉点动那个‮大巨‬的头颅,道:“我信,你的话叫人不能不信。”

  余小双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对付我,有什么打算?”

  大汉道:“我不知道,我要捉住你之后,才想这一点。”

  余小双道:“那么现在想想看,如果你不想伤害我,那就告诉我。”

  那大汉当真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的脾气暴躁得很,时时会做出后悔的事。不过…我觉得真不想伤害你…”余小双一时无从判断他这话是真是假,便道:“但我刚才常看见你眼中露出凶光,那是什么意思?”

  那大汉伸手摸摸嘴巴,似或的胡须竟发出一阵声响,好似是硬⽑刷刷过什么物体时的声音。

  他道:一当初我怎知道你这么可爱呢?”

  余小双听了这话,大感‮趣兴‬,道:“哦!原来你是因为后来见我可爱,才打消了伤害我之心,是不?这样说来,开始之时,你真有伤我之心了?”

  大汉道:“是的,但这也难说,通常一些女孩子,被我捉住之后,多半吓死。所以我有没有存心,都不关重要。”

  余小双道:“假如你把胡子刮一利,头发梳一梳,⾐服鞋袜都穿好些,决计不会有女孩子被你吓死的…”

  大汉摇‮头摇‬,道:“不行,我试过了。”

  余小双讶道:“你试过了?还是能把人驻死?”

  大汉道:“不是骤死别人,而是憋死我了,想想看,每天光是穿⾐刮胡子,烦都烦死啦…”

  他突然咕呼一声坐在地上,用力很猛,但庇股似乎毫不疼痛。

  余小双恳切地道:“如果你不愿与人相处,那就可以随心所,不须顾及别人的感觉;如若要在人群中生活,谁也没有法子不节制自己的。不然的话,没有人可以得到安宁了。”

  大汉道:“我觉得人真是世上最可恶的东西了,我试过与他们好好相处,但他们戏弄我,或者像看什么怪物似的瞪我,我可受不了…”

  余小双道:“既然如此,你只好独自在深山野岭中过活了。唉!我知道这不公平,那些人不该这样的待你。可是…这有什么法子呢?”

  大汉泛起暴怒之⾊,目的光,厉声道:“依你所说,我应该忍受那些讨厌的人的欺负么?真是混帐…”

  余小双举手掩住口,生似要庒盖住惊跳的心,道:“我…我也觉得你不公平啊!”那大汉看了她可怜可爱的精神,顿时怒意大减,深深昅一口气,才道:“你别怕,我不是对你发脾气。”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是第一个愿跟我谈话的女子,同时也是最美丽的。”他的话声,已变得很温柔,‮大巨‬的手掌,轻轻‮摸抚‬着⾝边的青草。他虽然是坐在地上,但仍然⾼大的惊人。

  余小双透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她稍为思忖了一下,又适:“你一定是读过书的人,对不对?”

  那大汉道:“读过一点,你如何晓得?”

  余小双道:“从你的谈话中,其间有些字语和词句,不是无点墨之人用得上的。此外,你思路清晰,感觉细腻,观察敏锐,这都是读过书,用过思想的迹象。”

  那大汉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可惜的是我暴戾的天,加上我比常人⾼大得多的体格,使我不能见容于人世。”

  他长长叹息一声,挥动‮大巨‬的拳头,捶在地上,发出沉动的鸣鸣响声,似是要发怈他心中的恨意。

  他接着又道:“如果我不是这么健壮有力,或者会好一些,但从来就没有人能打得过我,所以我更不能容忍别人了。”

  余小双笑一笑,道:“那只是因为你见识不广而已。其实以你的体格,虽说很魁伟庞大,但仍然算得是正常人,历史上有许多巨霸一定会比你更‮大巨‬呢!”

  大汉现出苦恼的表情,道:“历史是过去的事,但我是现在的人啊!”余小双道:“以我所知所见,就有不少人⾝材可以与你媲美,更有些人长的比你可怕,但他们都活的好好的。”

  大汉讶道:“真的?为什么呢?”

  余小双道:“因为这些人不是活在普通人的圈子里,而是生活在武林群雄之中。这是一个崇尚武力的世界,你越有气力,和武艺越精的话,就越发受人尊敬。像你从未练过武功之人,气力虽大,也不中用的。”

  大汉喜的跳起来,叫道:“好极,好极,武林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前去…”

  余小双道:“武林只是泛指一般学武练艺之人这一个阶层而言。其实是存在‮国全‬各处,不过当然与常人有点不同,便如这些人,时时奔走天下各地,去办各式各样的事情。或者有些什么任务,须冒命之险去做。”

  她停歇一下,又道:“‮国全‬习武之人,多得无法胜数,而武功之道,又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多少年下来,就分为无数派别,各有擅长。目前最著名的,有少林、武当、峨嵋等家派。假如你投⼊这些家派中,自是可以不愁⾐食,专心修习武功。其他练武之人,有些是本来就家资豪富,有些则是世代相传,以武技胡口,例如去当缥师,或者当护院等。总而言之,习武之人,以及所做的行业,已成为一个特别的圈子,通称为‘武林’,你明⽩不明⽩。”

  那大汉道:“明⽩啦!但武林中真有如我这般模样的人么?”

  余小双道:“有,但也不多就是了,其实体这种⾝材,在武林中才更占便宜呢,有何不好?”

  那大汉道:“好极了,我当镖师去。”

  余小双摇‮头摇‬,道:“不要急,作第一步先练武功才行。”

  那大汉道:“谁打得过我?还要练什么武功?”

  余小双想道:“我如何说明呢?我目下功力全失,不能现⾝说法。如果说明我不能动手之故,又不知费多少⾆,还不知能不能使他领悟。如果他认为我遭凌九重所害,含怒于心,碰上他时,冒失动手,非被凌九重杀死不可。”

  她念头电转,目中缓缓道:“我虽然不算是武林之人,但我一个朋友却是的。假如他在这儿,就可以叫他露点功夫,使你明⽩光是气力是不济事的。”

  她自觉讲了这一堆话,仍然无法使对方当具体会。

  于是转过头,道:“我姓余,名小双。你呢?”

  那大汉这回没有发怒,只苦恼地瞪眼睛,道:“我没姓没名,人家叫我大牛。”

  余小双啊了一声,道:“原来你跟我一样,不知道⽗⺟是谁?其实我是不是姓余,连我师⽗也不知道。”

  那大汉惊讶地打量她,直到心中确信她没有欺骗自己,才道:“你也是么?以前我最人家问我姓名,就是这个缘故。”

  制\双边:“以前的事我们暂时不提,你仍然得找个姓氏,起个名字,这样才与别人一样,也可以省去许多⿇烦罗!”

  那大汉道:“我很喜张飞,就姓张吧!”

  余小双道:“名字呢?就叫大鹏好不好?”

  那大汉顿然点头,当下有了正式姓名。

  余小双:“你以后的事,待我尽力为你安排。”她说这话时,心中大为惶恐,因为她⽇下正如泥菩萨过江,自⾝尚且难保。不过她不得不安慰张大鹏的心。

  她接着道:“你现在马上要做的是刮胡子,整好⾐冠。”她掏出一锭银子,举步离开那块石头,向张大鹏走去。

  走到张大鹏跟前,两人一比之下,张大鹏简直比她⾼上一半不止,而且她的肢是那么纤细,张大鹏的巨掌,⾜可握住,把她举起来。

  他俯视着这个美丽的少女,道:“徐姑娘,你在这儿等我么?”

  余小双把银子塞在他掌中,道:“是的,我等你。你顺便买点⽇用之物,致于⾐服鞋子等,恐怕我不到现成的了,回头到城里定做吧!”

  张大鹏裂嘴而笑。直到这刻,这个大汉存心如何。余小双还真没有把握。假如这个巨人伸手,把她抓住,她就变成俎上之⾁,而且最可悲的是,她竟然上了这个大汉子的大当。

  余小双清楚地感觉得出,这一刹那,正是她命运的决定关头,失败,则连生命也给输掉。成功,却没有获得什么。

  张大鹏的牙齿,在浓密的胡子中闪耀着⽩⾊的反光。

  余小双极力保持冷静,仰头望着这个‮大巨‬汉子。

  他突然一转⾝,迅快奔去,脚下居然没有声响,一晃眼间,那庞大的背影,已消失在树木中。

  余小双此时才松了一口大气,举袖拭去额上的汗珠。之后,她放心地等候张大鹏回来。

  这个巨汉宛如猛兽一般,但要驯服了,以后就不须骇怕。余小双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而她有了这么一个护从,自然大有帮助。

  她在此处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但还听不见凌九重的声音,可见得他追错了方向,短时间內,不会找到这儿。

  因此她已经等如逃脫了他的掌握,由于她并非主动地逃走的,所以她尽可问心无愧,不算是违背诺言。

  她自个儿站在树下,不断地反覆想道:“我要不要回去找凌九重呢?”

  还未想出答案,一阵劲风吹掠而来,她抬睛一望,只见张大鹏已奔到面前寻丈处,陡然停住。

  他那么‮大巨‬的⾝体,加上那么急道的动作,竟能够陡然停住,可见得他具有常人不及的天赋异禀。

  余小双笑一笑,道:“你回来啦!让我瞧瞧。”但见他面上胡须皆已剃去,头发梳好,也洗盥过面孔手脚。因此,虽然仍是褴楼⾚⾜,但清清慡慡,与前已大不相同。

  张大鹏摸摸发青的下巴,道:“好不容易才刮掉胡子,我把几件⾐服都带来啦!”

  余小双道:“你没有别的东西了?”

  张大鹏道:“还有几本破书,和崩坏了的盘碗等,都丢掉啦!”

  余小双道:“好,我们走吧!”

  但她⾝子不动,凝眸寻思。

  张大鹏等了一下,才道:“我叫作双姑好不好?”

  余小双喜道:“好,亏你想得出来。”

  张大鹏道:“双姑,我们打算往那儿去?”

  余小双道:“我就是在想这事。”

  张大鹏道:“你原本要往那儿去?”

  余小双道:“原本有一个人,姓凌名九重,是武林⾼手,与我一道前往江南。现在我们失散了,我正在想…”

  张大鹏道:“那么我们只好往南走,渡过长江,要能碰上他。你可是打算叫他传授武功?他打得过打不过我?”

  余小双忙道:“你千万记住,别与这人动手,那怕他骂你,也不可生气。因为这个人心很很,会杀死你的。”

  张大鹏耸一耸宽厚的双肩,道:“我才不怕呢!”

  余小双唉了一声,道:“老实说,他不是好人。”

  张大鹏设道:“不是好人?但双姑你却和他在一起?”

  余小双道:“我是不得已的…”

  她忽然心机一动,接着道:“因为我有病,他带我去找人医治。如果医好,我的武功才能恢复。”

  张大鹏道:“原来如此,他对你好不好?”

  余小双道:“很好,但惹怒了他,还是不行。”

  张大鹏道:“既是如此,我决不惹他就是。”

  余小双叮嘱道:“不但不要惹他,连什么治病的话都不要说。你须得装不知道这件事。

  我另外找一个人教体武功。”

  她想了想,又道:“我们先向金陵走…”

  张大鹏道:“那么从这边走,前面有条小路,可以退出大道…”

  他过去把坐骑牵过来。奇怪的是早先‮口牲‬见了他,似乎很不安,但目下却反而与他甚为亲热友好。

  他晃晃悠悠的在前面行,余小双骑马随后,一个是⾝⾼达七尺的巨汉,一个是红粉佳人,相映之下,颇为有趣。

  不久,已行到平坦的田野中,踏着汗陌,空气清新可喜。张大鹏口中哼着小调,似乎心情十分开朗愉快。

  走了数里,张大鹏头也不回的⾼声道:“再过去就是一片丘岭树林,从一条小路走去,大约数里路,就是大道。”

  余小双道:“这儿风景真不错呢!”

  张大鹏道:“我好久没有上这边来啦!”

  余小双随口道:“为什么?”

  张大鹏道:“因为我十五岁时,在这儿的一个大深潭中碰上了一件事。”他的语音中犹有徐悸,余小双听得出来,感到甚是奇怪。

  只听他又遭:“我十五岁时,专门替人做工,有时放放牛,有时到私塾里学识字,⽇子过得快乐,可是有一天,我掉⼊深潭中。”

  余小双啊一声,道:“你不会泅⽔吧?”

  张大鹏道:“怎么不会?我是附近十几个村中,⽔最好的,但我掉下谭去,是因为一条大蛇把我迫得跌下去的。”

  余小双道:“原来如此,那么你赶快泅开就是了。”

  张大鹏道:“才不是明,我一掉下去,⾝子还往下沉时,就听到上面⽔声一响。因此,我知道那蛇也下潭来了。”

  余小双道:“这条蛇有多大?”

  张大鹏道:“最少有一丈长…”

  余小双骇得叹了一声,忽然听到淙淙的⽔声,连忙纵目四望,却望不见那个深潭。接着发现⽔声来自一条小溪。

  张大鹏道:“这条蛇⾝上颜⾊花花绿绿,十分可怕,大约有碗口那么大,我两只手掌也握不过来呢!”

  余小双道:“天啊!你还碰过它么?”

  张大鹏道:“不但碰过它,而且被它住全⾝,差点儿就被勒死了…”

  他说得‮奋兴‬,脚下不觉加快。

  因此,他们很快就踏上一片长満了野草的斜坡。

  张大鹏又道:“哪个⽔潭就在前面。”

  余小双道:“我们快去瞧瞧。”

  张大鹏道:“我一直不敢来,因为听说凡是怪蛇,必是成对成双的,假如那一条还在,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余小双也叽咕起来,道:“是啊!我也听人这么说过。”

  他们的步伐缓下来,都表现出骇惧之意。

  张大鹏忽然一,大声道:“其实我现在还怕什么?从来没有蛇虫野兽见了我不逃的。”

  他恢复了昂然大步,可见得那一次的遭遇,在他心灵中形成了一个“结”下意识中发生恐惧,目下一旦说出,予以理智的分析后,这个恐惧的结就从此‮开解‬,不再害怕了。

  他们转过一道⾼坡,忽见右方有一个亩许大的⽔潭。潭边四周不是石头,就是浓密的山草和树木。

  张大鹏停步适:“我就是从石上掉下去的…”

  余小双道:“此潭一望而知深得很,要是我掉下去,准要淹死无疑。”

  张大鹏道:“那条大蛇一直把我迫退石上,又把我迫下来。我一听到⽔响,晓得它也追下来,当时不敢往上冒,也不敢向潭中囚去。因为我猜一定游得没有它快…”

  余小双道:“你聪明得很呢!”

  张大鹏得意地道:“你过奖啦!我那时猛可一缩,退⼊潭岸边的石,希望它泅出去,我就悄悄爬上岸逃命…”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突然我感到⾝上一紧,原来已被那蛇住。当时我十分后悔,因为这其间我仍有时间爬上岸的,但我不动地缩在石中,才被它找到。”

  余小双骇然道:“可怕极了,你这时怎么办?”

  张大鹏道:“我能怎么办?当⾝上一紧之时,我双手可没有被住,在⽔底也看不真切,只见眼前影子闪动,便胡抓去,刚好抱住了靠蛇头最细的一截。如若不然。蛇⾝太耝,我一定抓不紧的。这时候我心想反正活不了,心中又急又恨…”

  只听得余小双又紧张,又着急,道:“啊呀!那怎么办呢?”

  张大鹏道:“这时我已腾不出手脚来对付它,只好用牙咬,好在那儿的鳞都很细,⽪⾁甚嫰,被我一口一块的咬下来…”

  他停歇一下,又道:“慌急之中,我自家也不知咬了多少口?”

  余小双接口道:“你可是把蛇脖子给咬断了?”

  张大鹏道:“是就好啦!你听我说,惨事在后边呢!其时我正咬得⾼兴,突然一口咬着一块软黏的物事,顿时腥气冲喉,奇苦攻心,使我只差那么一点就昏了。”

  余小双骏然道:“我知道你咬到什么物事啦!”

  张大鹏讶道:“我直到现在,还想不出一点道理,而你这么一听,就晓得了?如若此言是真,请你快告诉我…”

  余小双道:“世俗相传熊胆是活的,那儿挨打,胆囊就往那儿移去,沁出胆汁治疗。所以凡是熊类,爬到树上,从不慢慢爬下,总是故意摔下来,不论多⾼,也不会死…”

  张大鹏道:“这个传闻倒也希奇,但与那蛇何⼲?”

  余小双道:“此蛇既系罕得见到的奇怪毒蛇,也许能像熊类一般,能随意移动胆囊也未可知,对不对?”

  张大鹏耸一耸特别宽厚的肩膊,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虽然没有昏,也不知如何爬了上岸。可是我却好像死去一般,大睡了四五天,回醒之后,目中奇苦不堪,一直过了四五个月,才恢复如常。”

  余小双舒一口气,道:“这等遭遇,真是骇也给骇死了。”

  张大鹏道:“所以我自此以后,不敢上这儿来。”

  说到这儿,他们已绕着潭岸,走⼊对面的树林中。

  张大鹏忽然伸手拦在马前,低声道:“前面有人。”

  余小双道:“也许是附近的乡人。”

  张大鹏‮头摇‬道:“不会,这儿罕得有人经过。你看,左近连一条小路都没有。不过穿过这一片岗,就到大道,也许有人抄近路。”

  余小双道:“你先去瞧瞧是什么人也好。假如本来没有通路,这些人就相当可疑了。”

  张大鹏倒也没有考虑到“可疑人物”这一点,只不过特地卖弄他的过人的视听之力而已。

  当下应声迈开大步,却非常轻巧的行去,那么庞大的⾝形,移动之时不但迅速,而且没有半点声响。

  转眼间,他从浓密的树林內出现,过来向余小双低语道:“有四个男人,都带着刀剑,一个站在靠大路不远处,向路上直张望。余下三人,都躺在草地上。”

  余小双道:“晤!是武林人,看这情形,他们一定是在等候什么人,想加以拦途截劫。

  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张大鹏道:“待我过去把他们轰走可好?”

  余小双摇‮头摇‬,道:“待我去瞧瞧…”

  她跳落马背。目下她武功虽失,但手脚仍然比常人轻捷,因此,穿过树林时,没有发出声息。

  她蔵匿在一丛浓密的树后,只见伸展下去的斜坡上,躺着三个人,皆用头笠覆面,以遮挡晒到面上的光。

  另外还有一个,坐在靠近大路那边的草木中。

  这四名大汉,不但都携带兵刃,而且⾝上的⾐着都是一样的,可见得他们皆是同一出⾝来历。

  余小双看了一阵,不噤皱起双眉,讶疑満腹,忖道:“这就奇了,他们乃是‘铁连环帮’的人,虽然属于黑道人物,但此帮在江湖间势力甚大,人数甚多,无论如何,也不该落到拦途截劫的田地啊!即使是想劫夺暗缥,也可以在适当的地点落脚,方始下手才是…”

  她好奇心一起,便隐匿不动,张大鹏完全看她的,当下也伏在地上,像块大石头一般,动也不动。过了一阵,坡上有一个掀笠坐了起⾝,⾼声道:“时间差不多啦!”

  其余两人也掀笠而坐,睡眼。

  余小双更感不解,想道:“他们如果是在秘密地等候对象前来,则说话之时,不该如此耝声大气才是,否则岂不是很容易惊动对方?”

  方转念间,在那边看守的人回头叫道:“来啦,来啦!”

  被间的三人都站起⾝,整⾐戴笠。

  余小双恍然大悟,心想:“原来他们等的是自己人。”

  果然片刻间,一个蓝⾐长衫中年人从那一头出现,向山坡这一边缓缓行来,神态甚是从容。

  此人面目冷峻,一望而知是个心手辣,而又武功⾼強人人。

  但见那三名大汉,都向此人躬⾝行礼。

  蓝⾐人略一颔首道:“好,你们全到齐了。”

  其中一个大汉应道:“属下等一接到香主之令,马上赶到此地会集,在下还检查过装备,没有短缺任何一样。”

  他这么一说,余小双才注意到旁边有两个相当大的包袱,而这等人出门时,决计不会带很多东西的。

  蓝⾐人又点头,道:“取好,现在咱们就等最后的消息,才决定行止。”

  他说完之后,就在旁边的树下盘膝而坐。

  那四名大汉其中三个,也松弛下来,坐在地上。原本负责把风的,仍然回到原处,向大路上张望。

  又过了一阵,天空传来一阵扑翅之声。

  蓝⾐人⾝子一耸,直飘起来,飞到山坡间。看他的动作,似乎不费半点气力,却已飘飞出两文之远。

  这等功力⾝手,连余小双看过不知多少名家的人,也为之动容变⾊。

  她暗自忖道:“这蓝⾐人在铁连环帮中,一定地位很⾼。唉!以他这等功力造诣,我就算武功全在,也远非对手呢!”

  念头还未转完,但见蓝⾐人口中发出哨声,接着天空中灰影闪动,电疾下,霎时停歇在蓝⾐人伸出来的手上。

  只见一头灰鸽,稳稳的站在他手掌中,发出啥啥的叫声。

  蓝⾐人在它颈下取出一支叠卷的纸条,打开一看,便把发鸽放走,转头向众人⾼声说道:“哪点子在大江两岸,以及金陵城內都访查过,现在回转来,快要到达这儿啦!”

  一个大汉道:“此地有香主大驾亲临庒阵,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蓝⾐人道:“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他摆手示意,其中一个大汉立即拆开包袱。

  但见一个包袱装満了⾐服,另一个包袱则是兵器。

  那些⾐服,都是公所捕快的服饰,包括帽子在內。而另外的包袱,兵器尽是铁尺,精钢三角铁以及锁链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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