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徐少龙冷笑接道:“袁先生怎知我不是你们敌对之人?你们组织秘密集团,贩卖人口,通敌卖国,早就为在下所不齿。”要知他们虽是強梁之辈,自然无法纪惯了。可是贩良为娼,十分卑鄙龌龊。私通外寇之举,更属无聇。所以这些年少气盛之人,都沉不住气而现于形⾊。
席亦⾼厉声道:“徐少龙,你这般说话,敢是造反?”
徐少龙躬⾝道:“席司主的重责,属下不敢当得。难道咱们敢做之事,竟不敢说出来不成?”
袁琦冷冷道:“徐少龙,你今天胡说八道,我瞧你八成是害了失心疯啦!”
徐少龙不服气地抬起头,大声道:“这等事情虽属至⾼机密,但敌人既已得知,咱们何须掩饰?属下窃以为袁先生与其责怪属下无状,倒不如向清凉上人询问一下,瞧瞧他们如何得知咱们的机密为是。袁先生意下如何?”
他把话题一变,转移对象,果然把袁先生的怒气化卸了大半。特别是查问对方如何得知秘密之举,的确至关紧要,甚至是成败的关键所在。
忽听林秋波说道:“徐少龙,你曾经文书明理,又正当年富力強之时,大丈夫何患没有出头之途,如何与这等卑鄙的卖国贼混在一起?”
徐少龙道:“只不知你们怎生得知我等的机密?”
林秋波道:“统辖天下佛道两门的五老会议,得悉此事,故此拨定了一个屠龙计划,出派一位天下无双之士,称为大尊者,主持这个计划。所以我等得悉他们的秘密勾当,何奇之有。”
徐少龙哦了一声,席亦⾼突然接口道:“我们也晓得五老会议出派大尊者,对付本帮,只不知道这位大尊者是谁?现下在不在此地?”
林秋波神⾊庄严,⾼声道:“不是对付五旗帮,只要铲除诛灭你们这些卖国的败类。五旗帮中现下尚有无数忠直义气之士,从前更是天下共钦的最大帮派。只要你们这些害群之马诛除了,五旗帮即可恢复清⽩。”
她说到这里,眼角已见在前排的神机营的年轻人,大多数翟然动容。
席亦⾼道:“这等闲话不必多说,大尊者在不在此地?”
林秋波道:“当然在啦!”
她此言一出,不但钟抚仙、袁琦等人失⾊动容,连清凉上人等人也莫不转眼顾视,找寻可能是大尊者的人。
席亦⾼厉声道:“他既是在此,那就最好不过了,你认不认得他,敢不敢把他指出来?”
林秋波没有立刻回答,可是气氛不但没有松弛,反而更为紧急,没有一只眼睛不是注视着林秋波的。
这位秀丽淡雅的南海门⾼手,微微一笑,清澈的眼波环视众人一眼,才说道:“我不但认得大尊者,而且可以当场指出他来。这一位曾经使你们这些万恶好贼寝食不安的大尊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少龙徐大侠便是。”
她的话声停歇之后,好一阵子全场都静寂无声。
徐少龙站在场中,最是突出,恰好成为双方注视的焦点。他站得气定神凝,宛如渊淳岳峙汽度之庄严雄浑,使人感到他真不愧是五老会议选出来的“大尊者”
他的⾝份发生如此极端的变化,委实教人泛起了不过气来之感。这种夺人的先声,于清凉上人这一方是勇气倍增,于五旗帮这一边却是大为胆寒气夺。一消一长之间,出⼊至大。
席亦⾼厉声道:“徐少龙,你当真是大尊者?”
徐少龙仰天长笑,笑声洪洪烈烈,只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生疼。全场之人,见他內力如此深厚強劲,无不大为震动。
他笑声一收,才朗声说道:“本人正是大尊者,奉五老会议指令,诛除所有贩良为娼通敌卖国的好贼。”
他声如洪钟,神态威凛,钟抚仙、袁琦这边的人,竟没有一个敢开声驳骂。
徐少龙又长笑一声,道:“五旗帮导领非人,百年令誉,竟被钟抚仙等毁于一旦,凡属此帮之人,如若不愿附从,须得及早表示。”
直到这时,袁琦才冷笑一声,道:“徐少龙,你不妨瞧瞧,本帮有哪一个人听你的话。”
徐少龙大喝道:“五旗帮⽩尚奇前辈何在?”
十余丈外有人宏声相应,随即六七道人影,纷纷从丛树茂草中现⾝,走了出来。
这一批人以⽩尚奇为首,俱是五旗帮的替宿前辈,聚立在另一边,与这边的敌对双方,恰成三角之势。
⽩尚奇道:“徐大侠有何见教?”
徐少龙道:“⽩前辈好说了,今⽇要收拾贵帮残局,还须仰仗威名令德。所有不愿附逆的忠义之士,请到⽩前辈那边去。”
居安之首先应道:“我去!”
他大步走去,走了数丈,还回头向钟抚仙这边呸地吐一口唾沫,以示鄙视。
有人带头,便有人响应效尤,霎时神机营所有年轻⾼手,全都往⽩尚奇那边奔去。
钟抚仙、袁琦脸⾊仍然未变,要知虽然这些变故打击不轻,但以他们目下的人手,仍然強绝一时。
谁知在他们的阵营中,一道人影刷地纵出。众人瞧时,竟是⾝居总务司要职,掌管着全帮內外报情大权的席亦⾼。
他环顾全场一眼,⾼声道:“席某人自悔从前所作所为均属错误,愿向⽩副帮主领罪,接受应得惩罚。”
众人耸然动容,群情然。原来以席亦⾼的⾝份地位,只要⽩尚奇这一方,已经十分惊人,何况他还甘心受惩,这种谦卑之言,实在教人不敢相信真是出诸席亦⾼之口。
徐少龙作个“请”的手势,道:“席前辈勇于认错,即此已非大智大勇之士无法做到。
徐少龙既敬且佩,请!”
席亦⾼向他拱拱手,便走过⽩尚奇那一边。
⽩尚奇咳了一声,弓!起众人注意,这才说道:“徐大侠,我⽩尚奇可不是怕事,也不是借词推卸责任。只是在今⽇的情势之下,我这里的人手,都不便参加这一场争杀,还望徐大侠见谅。”
徐少龙哈哈一笑,道:“⽩前辈的决定,极为合理。在屠龙计划屯并没有把⽩前辈以及各位忠义之士列⼊,诸位不必动手,也不必介意!”
他的目光转到钟抚仙脸上,又凛然道:“钟帮主,你是罪魁锅首,如若愿意担当,便请出来,与徐某决一死战!”
钟抚仙冷冷道:“等本座要出手时,自然会下场。袁二弟,你可全权调度应付此人。”
袁琦道:“徐少龙,你虽是手段过人,居然混人本帮探悉了不少机密,但今⽇之战,显然出乎你意料之外。各家派的掌门人,俱不克参加。这一点你纵不承认却仍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扫瞥清凉上人等众人一眼,又道:“不才倒是有一个速战速决之法,只不知你要不要听听?”
徐少龙道:“徐某甚愿听听⾼见。”
毒剑袁琦道:“所谓速战速决,不外是敌对双方的领袖人物,决一死战,一旦分出胜负,大局便定。”
徐少龙道:“袁先生说得不错,钟帮主敢是愿意出手决战?”
袁琦道:“钟帮主和不才,均可以代表我方,你如能代表贵方,可从我们两人当中,随便挑选一个,决一死战。”
直到现在,他才透露口气,敢情他不仅是钟抚仙的智囊,而且还是与钟抚仙分庭抗礼的⾝份。甚至证以前此钟抚仙事事叫他掌主意之举,这毒剑袁琦可能是真正的首领,连钟抚仙也得听他的。
徐少龙道:“如此甚好,若是咱们决战一场,分出胜负,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话,徐某极是乐意遵命。”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钟抚仙和袁琦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似是考虑要向哪一个挑战!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沉重,大家都在猜想徐少龙到底会选出哪一个做对手?
但不管他挑选哪一个,今⽇之战,也定必烈艰险万分,将在武林史页上,写下惊人的一页。
徐少龙态度非常沉着,目光凝注在钟抚仙脸上,久久不移。
钟抚仙端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冷笑。他的神态也十分冷静和深沉莫测,使人猜不透他究竟心中打什么主意?更猜不透他愿不愿意被徐少龙挑选出来决斗。
徐少龙还未开口,清凉上人突然诵了一声佛号,道:“大尊者,假如这一战没有决定的结果,贫袖窃以为最好暂勿出战。”
毒剑袁琦冷笑道:“除非上人不听徐少龙的指挥,不然的话,他既是代表贵方出战,若是输了,贵方自应俯首投降,不得异议。”
清凉上人道:“敝方之人没有问题,倒是贵方没有法子叫人相信。这道理十分明显,除了正琊分别以外,还牵涉到惩罚问题,试问贵方之人,哪一个肯束手就缚,听候审判?”
袁琦不答这话,目光转到徐少龙脸上道:“大尊者已拿好了主意没有?”
徐少龙颔首道:“徐某已经决定啦!”
袁琦道:“只不知有何决定?”
徐少龙道:“徐某打算先行决战一场,再谈别的。”
袁琦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等自当奉陪,只不知你选择哪一个人做对手?”
徐少龙朗声道:“尝闻太乙神指钟抚仙钟帮主,⾝怀不世绝学,徐某今⽇首先请钟帮主指点几手。”
全场寂静无声,连蚊子飞过也听得见。只有徐少龙朗劲豪雄的声音,兀自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钟抚仙哼了一声,脸⾊微变。
袁琦也皱起眉头,道:“大尊者此举,乃是马擒王之计,⾼明自然是⾼明,但却不免有不智之讥。以不才想来,你应当先挑选本人才对。”
徐少龙道:“本人此举若是不智,则对贵方有利无害,袁先生何须多言?”
他这一反问,果然使全场之人,都滋生了疑窦,无不认为此中必有某种道理存在。
袁琦耸耸肩,道:“好吧!不才不多说啦!”
他退回去,低声与钟抚仙说话。
徐少龙也回到己方阵中,林秋波关心地问道:“你不是说过钟抚仙练就了先天真气的奇功么?如何还首先挑选他决斗?”
清凉上人也问道:“大尊者何故不先斗一斗袁琦?”
徐少龙道:“诸位有这个疑问,实是合理之至。钟抚仙论地位⾝份声望等,都⾼于袁琦。论武功,钟抚仙分明已练就了先天真气之类的奇功,放眼天下,能有几人堪为敌手?故此在下自应选择袁琦才对。”
推出手韩天霸接口道:“是啊!但大尊者的选择,却与这些有凭有据的道理相反,却是什么缘故?”
徐少龙应道:“诸位当也瞧出一件事,那就是毒剑袁琦出题目之时,他也深信我会选到他作为决战对手的,对不对?”
众人无不点头,同意此言。
徐少龙又道:“由此可见得袁琦已经有了预谋,这个预谋甚至可能是他早在建立秘密组织的开始时,已经考虑过而设下的计策。用意何在,目前尚不能臆测,反正他预定一旦有事发生,改由他代替钟抚仙先行出手。”
段⽟峰道:“这样对他本⾝有何好处?照说他应当为自己打算才对呀!”
徐少龙道:“他何以为此,目前不要多费心思,总之不妨相信他此举必有好处。以我当时的判断,他越是先要出手,而我能够不使他达到目的,定必有利于我。”
清凉上人道:“那当然啦!可借的是咱们一时查不出他们的用心,否则的话,咱们或者还可以更有效地利用这一点。”
君山梅花观主常⽔心拂尘一摆,道:“善哉!善哉!可惜现下无人可代大尊者出马应战。不然的话,大尊者一面观战,一面推算,定可找出此中微妙消息。”
众人都纷纷颔首同意此言。清凉上人道:“论⾝份像常道兄韩大侠,都是宗派之主,论声望都不弱于钟抚仙。可是在这等两军对垒之际,钟抚仙终究是一方之主。所以咱们亦须有一个地位⾼于大尊者之人,或是⾝份超然的人出头,方可替下大尊者。”
徐少龙头摇道:“这个险宁可我去试试,钟抚仙的秘艺奇功不知厉害到什么地步。若是换了别人出战,更划不来。”
他目光转到假罗汉段⽟峰这位少林名家脸上,微微一笑,道:“段前辈不妨用贵门的传声心法,向贵派掌门人晓月方丈大师禀告,请他老人家亲临指挥。”
他直到此时才道出这个大秘密,自然是决意先打头阵,不让少林方丈晓月大师涉险之意。但不管怎样,这个消息使得所有的人,无不惊喜集,登时起了一阵动。
钟抚仙已站起⾝向场中走去,袁琦突然道:“帮主请稍留步。”
钟抚仙回头停步,旋即退回,问道:“什么事?”
毒剑袁琦満面惊疑之⾊,道:“对方不知何故,起了一阵动。”
钟抚仙道:“咱们除非派人过去打听,不过此举大可不必,因为局势已摆得很明⽩了。”
袁琦道:“对方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每一个人都极有份量,皆是当代知名⾼手,个个见多识广,不比等闲。可是以他们这等人物,居然也起了动,可见得他们一定发生了万分惊人之事。”
符天遥揷口道:“不管怎样,今⽇只须收拾了大尊者徐少龙,正所谓蛇无头而不行,对方决计没有获胜之机了。”
袁琦兀自沉思忖想,钟抚仙在他寻思之时,居然不言不动,静静地等候。过了一会,袁琦叹一口气,道:“他们何事动,实是无从猜测。”
钟抚仙问道:“那么我还出不出战呢?”
袁琦道:“帮主请吧!好在咱们从所获得的种种报情推测所知,大尊者的武功,不会超过他的才智。”
众人听了此言,都大感安慰。因为袁琦言下之意,已暗示说钟抚仙可以赢得徐少龙。以他们平⽇会晤时的经验所知,钟抚仙已具有先天真气的神功,自应赢面较大。
钟抚仙走出场中,但见徐少龙亦大步出来。
这两位领袖正琊的人物,在场中碰面时,互相施礼寒喧。
钟抚仙道:“想不到徐兄就是大尊者,以致本帮秘密尽怈。这头一阵本帮已经失利啦!”
徐少龙毫不骄慢,忙道:“帮主好说了,徐某除了处世立⾝的宗旨,不敢苟同之外,其他方面,对帮主和袁先生都极为钦仰佩服不过。若然不是你们两位主持,换了别人的话,徐某自信老早就可以得手啦!”
钟抚仙道:“徐兄说得大客气啦!现在请划下道来,钟某人尽力奉陪。”
徐少龙道:“钟帮主的指功,天下无双,看来咱们无须使用兵刃了。”
钟抚仙点点头,左手抄起长衫下摆,右手提到口,动作十分潇洒。但一看而知他已经功聚右手,随时可以出击。
全场人无不屏息静气,紧张地注视这一场关系重大的决斗。
突然间一阵梵呗之声,随风传来,悠扬悦耳,使人心头大见宁静。
场中的钟抚仙首先退了两步,缓住攻势,徐少龙也随他转头望去。
全场的目光,都向梵呗声传来处瞧看,只见那边空的,目光可以一直透到湖面,哪有人影,然而这阵梵呗声却越来越近,霎时已变成在耳边似作禅唱一般的清晰和接近。
钟抚仙、袁琦等人无不⾊变,因为他们查听得出这阵在耳边的梵呗之声,少说也距此有里许之远。
因此这个发出梵呗声的人,定是功力超凡⼊圣的⾼僧。据他们所知,字內恐怕还没有这等人物。
袁琦突然厉声道:“徐少龙,是哪一位佛门⾼僧,诵经大显神通?”
他实在迫得没有办法,才出言询问。
要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如果这等绝世无双的⾼人驾到,并且支持徐少龙那一方面的话,他就本不要抗拒了。
徐少龙也大为疑惑,因为他也测度出这阵声音乃是来自里许之遥,据他所知,纵是少林方丈晓月大师,亦办不到。
他只好据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梵呗之声仍然清晰地在每一个人耳边缘绕,徐少龙转眼回看,忽见假罗汉段⽟峰神⾊有异,当下迅即走过去,问道:“段前辈认得出声音是不是…”
段⽟峰迟疑一下,才道:“是的,这阵经声,分明是敝派蔵经阁上座晓木大师的口音,可是…可是…”
毒剑袁琦⾼声问道:“大尊者已知诵经之人是谁了么?”
徐少龙应道:“不错,已经知道了。”
袁琦急于摸清底细,故此有点沉不住气,问道:“是哪一位⾼人,大尊者能不能见告?”
徐少龙道:“是少林寺蔵经阁首座晓木大师。”
袁琦方面之人,无不耸然变⾊。钟抚仙道:“晓木大师名震武林,无人不知,但他武功如此精湛深厚,却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徐少龙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如袁先生一般,举世无人能测度他的武功造诣。”
他这话随口回答,却不料钟、袁二人都为之动容。徐少龙看在眼中,心里已有几分明⽩。
所有的目光忽然向草地尽头处望去,但见树影中现出一道人影,宽袍大袖,飘然行来,竟是一位⾼大的老僧。紧接着又是一名僧人行出,佩戒刀,还抗着一长大的禅杖。
此时梵呗之声随风传来,飘过⽔面,清晰可闻。由此可见得这前后走来的两名僧人,与经呗之声无关。
场中三方面的人,识得这名⾼大老僧的一定很少,所以大家都静静地注视着他。至于后面抗着禅杖的中年憎人,一望而知是老僧的随从弟子,所以都比较不注意他。
这位老僧行向场中,直到距巍然屹立的钟抚仙尚有丈许,才停下脚步。
钟抚仙双眉一皱,问道:“大师敢是为了钟某人而来?”
这个老僧点点头,徐徐转首扫视全场之人。他还未开口,却已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派风度,使人不假思索就能知道他来头甚大,而且可以肯定他的武功亦将是深不可测。
现在奇怪的现象是,徐少龙方面的人,都没有一点反应,故此这个老僧的来意,不但一时不易断语,而他的⾝份更是无从推测了。
毒剑袁琦素负智名,不消说得。便其余如符天遥、谢沉等人,莫不是当代赫赫有名的⾼手,何等见多识广,却也没有一个瞧出这名气派极大的老僧,是何来历?
钟抚仙得不到袁琦的消息,便知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没能识得出老僧来历;他盘算了一下,才道:“大既与钟某有缘,那就务请不吝指教,钟某这厢听着。”
他的话说得很含蓄很技巧,既无敌意,亦不失⾝份,也不曾透露他瞧不出对方来历这一点。
如果换了别人,当然可以直接询问老僧的法号来历,但钟抚仙⾝为五旗帮之主,还导领着一个秘密组织,自应详悉天下所有⾼人名家的面貌特征,否则岂配担任首领,进行这等举世侧目仇视的大事?
老僧微微一笑,道:“钟帮主居然不认识老袖,却率众做出贩良为娼,通敌卖国之事,倒行逆施,人神共愤,不啻是自取灭亡。”
他这话一出,钟抚仙阵营之人,都微微心动。
钟抚仙严厉地注视老僧,冷冷道:“咱们以前曾经见过面么?”
老僧道:“没有,我们素未谋面。”
钟抚仙峻声道:“既是素未谋面,何故晓晓,你报上名来。”
他的威严气派,亦十分罕见,甚为震慑人心。
龙君谢沉等诸人,都大感有理,认为钟抚仙指斥得甚是。事实上他们心理的转移,与其说是为道理所说服,不如说是在钟抚仙的威严气派之下,恢复了对他的敬仰信服。
老僧微微一晒,道:“钟帮主此言差矣,假如你安安份份,守着五旗帮前贤所创的基业,为帮众谋福利,同时也替贵帮势力范围內的良民着想,这等行径,可获江湖同道赞许,则你认得不认得老袖,没有什么相⼲。现在你所作所为,丧尽良心,成为天下公敌,则你可能遭遇的敌人是谁,岂能惜然不知?”
他从慈眉中透出杀气,善目中出凌厉的光芒,又道:“老衲忝领少林一派,历时颇久,钟帮主居然连老衲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晓得,显然才识有限,未⾜成为一代好雄。一些从前误⼊歧途跟随你的人,不妨对老袖之言,仔细想一想。”
他強有力的结论,登时在钟抚仙的阵营中发生莫大的影响,一股暗嘲,在这些老好巨猾的武林⾼手心中。
不过在表面上,可没有一个人露出丝毫声⾊。
钟抚仙却不噤微露讶⾊,问道:“大师竟是少林寺掌门人晓月方丈么?”
老僧徐徐道:“不错,老衲正是晓月。”
钟抚仙难以置信地摇头摇,道:“尝闻少林寺晓月方丈肤⾊如⽟,视若婴儿,几时变得如此衰老?”
晓月方丈晒道:“外间传说如此,老衲不得而知。但老袖向来是以这副面目与世人相见,钟帮主不去调查清楚,却硬称老衲不是,难道老袖当着天下英雄面前,竟冒充起少林寺的方丈不成?”
他的驳斥,简直有如泰山庒顶一般,叫对方全然做声不得。
毒剑袁琦一瞧,对方这一记攻心之计,已收大效,将发生何等影响,殊难测度了。当下⾼声道:“钟帮主,如若这位⾼僧真是少林寺晓月方丈,那就更好了,你何不趁此机会,瞧瞧少林寺有什么绝艺?”
钟抚仙面⾊一沉,杀机外透,道:“二弟此言甚是,晓月大师可愿赐教?”
假罗汉段⽟峰膛一,话到口边,突然忍住。原来徐少龙的手掌几乎掩住他的嘴巴。
徐少龙摇头摇,低声道:“段前辈不要打岔,晓月方丈以悲天悯人的心肠,大显神通,这里面的道理幽深曲折得很。”
段⽟峰不管信服与否,时机已经错过。因为晓月大师朗声应道:“钟帮主好说了,老袖不远千里而来,正是要领教帮主的惊世绝艺。”
他这么一答口,战局已经确定了。因为除非有人自问武功更⾼妙,⾝份也显得更⾼,方能揷口拦阻,或是⾝代替。
徐少龙大步走出去,那边的毒剑袁琦也越众而出,一望而知他乃是防范着徐少龙之意。
其他的人全都不动,静静地注视情势的发展。
现在由于领袖少林寺的晓月方丈出现,还有晓木大师显示功力的梵呗声,使得徐少龙这一方的声势陡然大增,也使人联想到徐少龙这个“大尊者”实是有神鬼莫测的手段。
徐少龙来到场中,晓月方丈侧过⾝子,合什答道:“老衲晓月,见过大尊者!”
徐少龙躬⾝道:“晚辈徐少龙,参见方丈大师!”
他们这么一行礼对答,人人都恍然明⽩“大尊者”的⾝份,果然十分尊隆,连⾝为少林寺的晓月大师,亦须得行礼问候。而接着徐少龙则是以个人的⾝份,参见晓月方丈,故此他才自称晚辈,还提名道姓。这寥寥两句对答,竟使得会场之人,都有着庄严肃穆之感。他们这种守礼的精神,必须是在这等正派人物中,方更见不苟。
晓月大师道:“大尊者有何谕示?”
徐少龙欠⾝道:“不敢当得方丈大师这话,只是刚才方丈大师曾当场晓示利害,使附从歧之人,豁然知晓,晚辈因想说不定会有人幡然改悔,脫离那万恶的组织,故此特地出来作一个声明。”
袁琦冷冷道:“咱们最好动手决战,在真才实学上分出⾼下胜负,若是一味⾆剑,岂不教天下英雄嗤笑?”
徐少龙颔首道:“袁兄之言深获我心,不过本人的声明,对你有益无害,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没有一个人不觉得他这话十分奇怪,目下既是两阵对垒,快要决定生死荣辱的关头,他⾝为“大尊者”怎肯说出有利对方之言?
袁琦也测不透他的心意,沉昑道:“这话岂不是近乎欺人之谈么?”
徐少龙仰天一笑,声音豪雄奔放。所有的人在他这等豪放笑声中,都感到徐少龙含有讥笑袁琦不能了解他这等人物的怀情之意。
徐少龙笑声收歇,才断然道:“本人的声明是,凡是参加钟抚仙秘密组织的人纵然幡然改悔,决意脫离这个组织,重新做人。这等弃恶向善之志,诚然可嘉可佩,但本人奉五老会议谕令,必须严守赏善惩恶之旨。故此凡侮改来归者,从前恶孽并非一笔勾销,⽇后尚须接受公平审判,追惩其罪。”
他的目光像两道电光似的,刷地扫向第三阵营中的席亦⾼,严肃地道:“席兄,你怎么说?”
徐少龙这一着,真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清凉上人等都愣住了。
林秋波跌⾜叹道:“唉!他何故节外生枝呢?”
段⽟峰也头摇道:“是啊!难道⿇烦还不够多么?”
席亦⾼在徐少龙炯亮強烈的目光注视之下,心中着实有一瞬间感到茫然。
但他旋即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因为他已预见得到当他受过公平审惩之后,他将是一个清清⽩⽩之人,俯仰天地丝毫无愧。定须如此,他方是彻底悔改,恢复了真正的尊严。
他心中热⾎沸腾,臆充満了感,昂首走出数步,响亮而坚定他说道:“席某人既敢认错,自然也敢面对一切后果,将来的公断惩处,本人甘愿接受。”
席亦⾼所愿接受的屈辱,发出人的光辉。会场被笼罩在⾼贵悲烈的气氛中,寂然无声。
毒剑袁琦一阵冲动,大怒道:“席亦⾼,快夹着尾巴给我滚得远远的。如此贪生怕死,还算得是一个人物么?”
席亦⾼厉声道:“袁琦,敢于认错,方是人物。我明明错了,为何不改?”
袁琦忽然道:“你出来,我袁琦发誓要在三招之內,取你命!”
席亦⾼难以置信地道:“什么?你说三招內要取我席某人命?”
袁琦厉声道:“不错,三招之內,你敢不敢出来?”
会场都起了一阵动,一来袁琦的话,好像太离谱了一点,若是三招之內便可以杀死席亦⾼,他袁琦立时可以是称为“天下无敌”了。
其次是袁琦露出一种嚣张的态民说的话也不征询钟抚仙意见。倒橡是他有控制全局之权,钟抚仙已退居次位,并非真正的领袖了。
席亦⾼大步走出来,神⾊越患忿。他司掌报情之权多年,是以深知这个恶孽如山的秘密组织,几乎完全是由袁琦一手策划推动的。是以他,肿有数,认定袁琦方是第一罪魁,这刻既已悔改,对他也就感到特别嫉恶痛恨了。
毒剑袁琦横移两丈,远离徐少龙晓月方丈等人,右手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剑,长度最多不超过尺半,剑⾝上泛刚一层湛蓝光芒。
人人一望而知他这把短剑,定必淬有奇毒。因此只要彼此剑划破了一块⽪向,亦将是致命之伤无疑。
席亦⾼对他手中剑,并不多看。那倒不是此剑不厉害,而是袁琦外号称为“毒剑”同时以前也曾亮过此剑,所以他不必再度观察,当然他对此剑是很忌惮的,故此也迅即降出他的兵器,乃是一对判官笔。
他脚下不停地向袁琦走去,口中厉声道:“袁琦你有本事在三招之內击败本人双笔的话,我席亦⾼从今以后,永在武林除名。”
袁琦冷笑道:“当然除名啦!你连命都丢了,还说什么声名?”
席亦⾼一直走到距袁琦尚有十二三步之时,⾝形一顿,看来乃是停步作势之意。但众人心中掠过此念之时,席亦⾼的人影,倏忽间已冲到了袁琦面前,双笔凌厉刺戳,竟然快得使众人念头都没赶上。
他左笔上刺咽喉,右笔下刺腹小,势式手法刚柔不同,这一招攻出,但见袁琦闪电般疾退。席亦⾼內力山涌,从笔尖透出,口中“嘿”地大喝一声。忽觉两股內力都碰上铜墙铁壁一般,反震回来,登时抵住了他前冲之势,故此⾝形随之而停住了。
袁琦这一退不过是七八步光景,此时与席亦⾼相距极近。面上挂着森险恶的冷笑。
席亦⾼气势仍盛,双笔化为圈打之式,疾取对方的两边太⽳。
袁琦喝一声“来得好”短剑起处,护住面门。那短剑剑⾝蓝光泛,使人触目惊心。
席亦⾼的两只判官笔,刺不下去,急急缩退。
但袁琦的短剑却其势未尽,剑气森寒,罩席亦⾼面门。
席亦⾼想退时,感觉中敌剑必定快得很,又感到如若不动,敌剑反而不会淬然出手,是以⾝子动都不动。
袁琦冷冷道:“刚才只拆了一招半,还有一招半,你记住了!”
席亦⾼心想,刚才明明已经化拆了两招,为何说是一招半?
念头转动之时,忽听徐少龙大声喝道:“席前辈,不可分心计算招数。”
席亦⾼才听清楚,但见一片蓝光耀眼,腥气扑鼻,心知敌剑已到了鼻尖,而不噤骇然。
但他临危不,面孔缩退两寸左右,便不再退。
前面说过,袁琦手中之剑,不比凡物,只要擦破一点油⽪,剧毒即行传⼊,置人死命。
所以席亦⾼缩退那么一点点,他自家还没有怎样,旁观之人却无不为他出了一⾝冷汗,都想他只缩退了这么一点点,岂不是死定了?
袁琦也一清二楚的晓得只须略略叱剑,便可立毙敌人,正符他三招致命之言。但他乃是老好巨猾无比之人,心想天下哪有这样子奉送命的?因此打死他也不肯相信这么一剑可以杀死对方而自己却可以平安无事。
说时迟,那时快,袁琦短剑刷地撤回,封住中下两盘,不许敌人双笔⼊侵。
谁知席亦⾼本不曾反击,趁机退了数步,仰天冷笑道:“袁琦,阁下够不够三招了?”
原来他使一招“空城计”居然真把稳胜算的毒剑袁琦给吓回去了。
袁琦忖道:这回我再也不上当啦!口中应道:“席兄必是打算应了三招之数,便抱头鼠窜么?”
席亦⾼做然道:“姓袁的你想错了,席某人今⽇为赎前葱,决难与你善罢⼲休。再者你自以为已尽知本人的武功路数,事实上是与不是,咱们动手后;便知分晓。”
他轻轻数语,便把自己隐蔵于深浅莫测的烟幕中。鉴于他刚才险绝的一记空城计,他的话真真假假的确极难测度。
徐少龙忖道:我如不暗助席亦⾼一臂之力,如何对得住石芳华?
念头一转,便朗声喝采道:“席前辈用那一招‘羚羊挂角’,已深得天竺神髓,晚辈不胜钦佩之至。”
袁琦一听敢情席亦⾼并非使空城计,而是天竺秘传绝艺,同时顾名思义,佛家所谓羚羊挂角,亦即无迹可寻。换言之,他反击的招数只是难以察觉而已,并且又因为他当时不曾继续叱剑追杀,是以敌方未生反应,招式威力也就没有发挥出来。
老实说,他也不知信好抑是不信好,方一犹豫,徐少龙又朗声道:“请席前辈暂息雷霆之怒,今⽇的场面,你还是不便揷手,何如且退,待晚辈毕竟全功?”
席亦⾼明知徐少龙摆个噱头,把袁琦唬住,察其用心,自是为自己安危打算。他一来自问实是赢不了袁琦的毒剑,二来也不想以被杀的事实拆穿徐少龙的噱头。当下欠⾝道:“大尊者既有吩咐,席某不便有违。”说罢,扬长返回己方阵营之內,获得了⽩尚奇的赞美,以及接受一众年轻⾼手的钦佩眼光。
徐少龙举步向袁琦走去,长刀上寒光冷闪,厉声道:“袁先生,在下也要接你三招。”
袁琦面⾊沉,冷冷道:“很好,看剑!”
只见他手中之剑,划出一道蓝光,比口中的招呼快了一线,攻到徐少龙面前。这一剑虽是极尽毒迅快之能事,却丝毫不显得匆急。功力之精纯湛深,表露无遗。在场数十⾼手看了,没有一个不为之惊心动魄,生出了自叹弗如之感。
徐少龙长刀迅劈,手法雄健豪放之极。一阵风雷之声过处,当的一响,长刀恰恰劈中了毒剑,把袁琦震退一大步。
他这一刀也充分显露出他超凡绝俗的刀法,以及湛深雄劲的內力。于是清凉上人这一方之人,个个⾊然而喜,在钟抚仙、符天遥这一方,人人泛现骇然之⾊。只有少林寺晓月方丈,仍然庄严肃穆如故,毫无惊喜变化。
徐少龙大喝道:“好強的臂力,再接我一刀试试。”
但见他幢腕一扬,长刀⾼举,直上直落的向袁琦头迅劈。不过长刀落下时的速度,却比举起时反而慢了一倍有多。
所有旁观之人,不知如何感到徐少龙的这一刀,无论⾝法多快,也无法在刀下兔脫。一般的情形是敌刀既然不快,大可腾挪避让,趁隙反击。因此他们目下的感觉,恰与正常之理相反。
毒剑袁琦双目如电,瞪住敌刀,冷冷道:“这一招巨灵大亡式,还未臻绝顶境界。”
“咄”的一声,袁琦已左闪了四尺。人人瞧得清楚,敢情他乃是横剑略略一挡,才闪避开去的。
由此可见得他必是利用对方刀法尚未臻绝顶的空隙,得以不须硬拼。
徐少龙刀屹立,凛然道:“袁先生的眼力以及一⾝绝学,已⾜以开宗立派有余了。可惜你不作此图,自甘下流。”
毒剑袁琦冷哼一声,道:“闲话休提,看剑!”
他剑随声发,指向徐少龙面门,然而这回和第一剑全然不同。上次是快得叫人瞧不清楚,这回剑⾝跳弹摇颤而出,去势简直慢得令人不耐。
徐少龙脸⾊凝重,手中长刀忽然弹起,忽而斜划,尽在敌人剑尖之前比划。由于两股兵刃不曾相触,是以不闻金铁鸣之声,只有他长刀挥舞时的霍霍劈风声,份外扣人心弦。
袁琦之剑叱出一尺,徐少龙就退一步,刀势舞得更为迅疾,变化无方。
全场无人出声发话,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袁琦这一剑是什么名堂?威力在什么地方?又见徐少龙刀法变得精奇,却似乎还封挡不住那柄毒剑缓刺之势;是以都只有愕然注视的份儿。
徐少龙已退了四步之多,忽听一个清越劲朗的声音道:“善哉!善哉!袁施主几时练成了这一招戳魂魔剑?无怪胆敢把天下之士都不放在眼中了。”
此人的语声十分陌生,而且是从湖面传来,是以人人都急急忙忙的看一眼,立即又把目光回到徐少龙和袁琦两人这边。
事实上湖面出现的景象,也⾜以教人瞧上老半天了。敢情在⽔波上,有一位星冠羽⾐,相貌清奇的老道人,飘浮在⽔上,看起来好像是踏在陆地似地。他手中拂尘飘摇,背后斜揷一支松纹古剑,真像是画图中的古仙人一般。
然而徐少龙和袁琦的拼斗,实在古怪得扣人心弦,是以无人有余暇多瞧老道人一眼的。
徐少龙又退了一步,突然一刀劈落“当”地大响一声,把袁琦震退两步。
他们额上突然微现汗迹,可见得他这一刀,几乎已使他心力瘁才发得出去。
袁琦也现出运功调息的样子,徐少龙朗声道:“璇玑真人仙驾降临得真恰到好处,只怕当世之间,也只有真人能认得出贵派三丰祖师秘创的剑法了。唉!在下是曾受指点,但⾝历其境之际,便正如真人所料,当真认不出来啦!”
众人一听这位望之如古仙人一般的老道人,竟是当今武当派掌门漩现子陆真人,都情不自噤地望去。自然那惊与喜的心情,又大大的不同了。
那璇玑子陆真人⾜下有一方木板,是以在⽔上飘浮泛立,如履平地。他只向大众微微稽首,不再开口,亦不登岸。龙君谢沉突然暗暗叫一声苦,忖道:“这个牛鼻子若不上岸,我纵然⽔天下无双,也休想借⽔遁逃。”
随着这个念头过处,这位⾝为五旗帮副帮主的魔头,猛可涌起満腔悔意,暗悔当⽇不该妄生裂土封侯之想,以致参加了钟抚仙的组织。如今眼看大势已去,不但众叛亲离,声名狼籍,而且这些领袖天下武林的人物,也相继现⾝。有这些人出面声讨,则天下之大,竟已变得无处容⾝了。
袁琦调息已毕,只见他面上布着一层淡淡的⽩气,生似是蒙上了一层⽩霜似的。他的声音也冷似冰雪,道:“徐少龙,不管是谁来了,咱们这一场还是要分个強弱胜负的,对也不对?”
徐少龙雄壮地大笑道:“当然啦!咱们势难两立,岂能不拼?”
袁琦道:“本人手中之剑,未免太占便宜了一点,你纵然败亡,谅也不能心服瞑目。咱们都舍弃兵器,以真功夫徒手相搏,你意下如何?”
徐少龙颔首道:“如此甚好。”他眼睛瞧着对方,直到袁琦把毒剑丢到两丈远的地上,他才将长刀扔掉,道:“袁先生请!”
袁琦抱抱拳,道:“徐兄请!”
双方摆开门户,俱有⾼远森严之势。袁琦首先发动攻击,左手护,右手竖掌切去。
徐少龙道:“这不是‘破天手’么?袁先生从何处学得的?”
说时使出大擒拿手法,扣脉抓⽳,锁拿敌掌。
袁琦化掌为拳,呼地捣击他腹小,徐少龙挥掌一封“啪”的一声响处,两人各各退了一步。
双方⾝形乍分便合,但见他们拳掌翻飞,风声呼呼,不时传出拳掌相的响声。但两人脚下都钉牢在原地,纹风不动。
不久工夫,双方已攻了四十余招,手法招式已精细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徐少龙反而好像略略占了上风。
袁琦突然跃开六七尺,双手连环划个太极,接着骄指如乾,遥遥点去。指势甫发,便有一阵尖锐得极为刺耳的声音传出,晓月方丈和璇玑子陆真人都齐齐出声警告道:“大尊者速速退下!”
众人都听得出这两位⾼人的声音中含有心灵震撼之意,无不感到惊诧。
那毒剑袁琦锐厉刺耳的指力破空之声,霎时又把全场之人的注意力昅引住。只见他指端隐隐有一股⽩气出,情状奇异可怖。
徐少龙纵退了几步,双掌合什当,目注敌人指端而至的指力。他这时眉发皆竖,形态威猛无比。同时亦可看出他业已运集全力对付敌人的指功。
此时异声大作,全场之人都泛生宛如置⾝于万顷波涛中一般,心悸神飞,感到很不舒服。
袁琦指端那股淡淡的⽩气,碰上徐少龙第一道掌力之时,全无阻滞的刺透穿过。接着又碰上他第二道掌力,这时去势方告顿挫,也才没有一直中徐少龙⾝上。
晓月大师叹声道:“袁施主的指力,乃是先天真气奇功,不是凡夫俗子⾎⾁之躯可以当得,陆道兄,咱们过去挡他一挡如何?”
他说话之时,已一手接过了耝长的禅杖。湖边⽔面上的武当掌门璇玑子陆真人撤出背上松纹古剑,应道:“道兄说得是,咱们自应出手一试!”
这两位武林中的领袖人物,不但取出兵器,表示要双双联手对付袁琦,而且口气之中,还透露出没有把握的心情。全场之人听了,无不大为震动。
徐少龙第二掌虽是抵住了敌人指力,但显然相形见继,先发的一掌收回来,又推拍出去。他的神态越发显得威猛惊人,神威凛凛,世所罕见。可是他对付敌人的指力的情况,却大是不妙。
这两人指掌发出的异声,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钟抚仙仰天大笑,道:“晓月方丈、陆真人,我钟某岂能让你们过去打扰?”
他这几句话可不算夸口,因为袁琦⾝份比他低,而他又是以“太乙神指”著名的,试看袁琦的指力尚且如此厉害,则钟抚仙的本事可想而知了。
他话声甫歇,众人忽觉心绪宁静了许多,原来一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悠扬扬从遥远不可知处传来。
这一阵经声悦耳之极,登时把全场弥漫着的残酷森杀之气消去。
袁琦是最先受到影响之人,这阵经声一⼊耳,他心神大大一震,指力登时减弱了三成。
徐少龙如响斯应,对方指力方一减弱,他随之而大喝一声,双掌连环拍出。两股掌力如骇浪惊涛般卷去。
袁琦但觉全⾝被一阵难以形容的重量庒住,仿佛平空掉下一座大山当头庒落似的,霎时连报气也透不过。这一刹那间,他只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已难逃杀⾝之祸了。
要知徐少龙的掌力,也是属于先天真气奇功,只不过功力未达精纯境界,当时堪堪抵挡不住袁琦的指力而已。如今那阵遥遥传来的经声,不知如何竟化解了袁琦指力部份威势,故此他得以催掌反击。而这一击之威,当真有推山移海之势,是以袁琦登时晓得逃生无望。
袁琦在绝望的心情下,运集全力一指点去,指势方出,⾝子也瘫软倒地,变成一团⾁泥。
对面的徐少龙大叫一声,连退七八步,终于站不稳,一跤仰天跌倒。
这两人显然已是同归于尽,现场虽无一点⾎迹,可是情况之惨烈,却予人难以磨灭的印象。
林秋波飞⾝出现,抱起了徐少龙。不知是谁大声疾呼地问道:“大尊者怎样了?”
林秋波茫然抬起头,美眸中泪光涌现。她不必开口,人人都明⽩了。
晓月方丈和璇玑子陆真人,都是道行⾼深极能割舍之人,当下连瞧也不去瞧徐少龙一眼,晓月方丈首先道:“钟帮主,想不到袁先生已秘密练成先天真气中的奇功,无怪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老袖这就向钟帮主请教!”
陆真人道:“晓月道兄锐⾝自任,这等怀叫愚弟不胜钦仰,只是…”
他的话被钟抚仙的声音打断,只听他道:“两位的⾝份不比等闲,若是以二敌一,以众凌寡,只怕要被天下英雄聇笑。”
他话声略略停歇一下,又道:“假如你们两位当仁不让,谁也不能后退,钟某倒是有一个建议。”
晓月方丈点点头,道:“钟帮主不妨说来听听。”
钟抚仙道:“我袁二弟不幸丧命,此事对我打击至为深沉,目下已无恋战之心,咱们何不约期再斗?”
晓月方丈没有作声,璇玑子陆真人心知这位得道⾼僧乃是不便抢着说话,以免贬低了别人,当下说道:“晓月道兄作主就是。”
晓月方丈合什欠了欠⾝,这才向钟抚仙道:“钟帮主之言恕难从命,老钠先行请教,如若老钠不敌败阵下来,陆道兄自有分数!”
他脸上泛起了坚毅不移的神⾊,任何人一望而知他心志已决,万万不能更改。钟抚仙皱眉头,突然仰天大笑数声,道:“好!好!”谁也不知道他又笑又叫好的意义何在,方自讶想,钟抚仙突然全无声息,恨恨地回头向自己阵营望去,厉声道:“你们怎么啦?”他这一问,别人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钟抚仙发出全面攻击的暗号。但他麾下之人全都不动,是以惊怒集。
铁板道人大步走出,満脸凶气,道:“钟帮主息怒,贫道来也!”他一出去,便有人跟上,却是那幽冥洞府的符天遥。
清凉上人和梅花观主常⽔心迅疾奔出,绕过来拦住了铁板道人和符天遥的去路。双方本没谈一句话,齐齐出手。
⽩尚奇威严有力的声音响彻全场,说道:“谢沉、李听音、于木塘,你们何不就此降服,听候公平审判?”他这话一出,连已经动上手的四人,也不噤齐齐松懈了一,瞧瞧谢沉等人有何反应。
龙君谢沉转眼望望⽔面上的漩现子陆真人,轻轻叹一口气,接着猛下决心,举步走去。
李听音和于木塘不知不觉也跟着走去。对面段⽟峰、江苍松、上官云、韩天霸等人都纷纷走出来。谢沉朗声道:“诸位不要误会,谢某人乃是归顺认罪,听候审判…”说时,解下兵刃,扔在地上,这才大步走去。李听音、于木塘愣了一下,也学他的样子,丢下兵器,随着谢沉,走到⽩尚奇那堆人那边去了。
清凉上人对付铁板真人,常⽔心对付符天遥,齐齐得见谢沉等降服的一幕,登时在双方发生截然不同的影响。加上段⽟峰等人纷纷围上来,形成一圈天罗地网。陆真人飘然上岸,一举步便到了晓月大师⾝边。
晓月大师横杖作声,道:“钟帮主,请赐教!”
钟抚仙脸⾊一阵灰⽩,心志摇动,忽然感到除了禅杖的大巨庒力之外,尚有阵阵剑气,侵肤蚀骨。他面对当世两大⾼手,狠劲怎样也提不起来,当下说道:“两位⾝份非同小可,只不知可曾练就了先天真气奇功?”
晓月方丈首先道:“没有!”陆真人也摇头摇。
钟抚仙道:“既然如此,两位苦苦相迫,实是不智之举。”
陆真人长笑一声,声如鹤嗅,应道:“我等今⽇决难罢休,再说钟帮主分明是袁琦副手,是以敢信你指力比不上袁琦。”
凉亭那边传来江苍松的声音道:“启禀掌门真人,钟帮主的座椅,嵌有紫星石两枚,是以寒气,当者定必误以为乃是先天真气中的一种奇功。”
江苍松的话,揭破了钟抚仙永远要坐在这张虎⽪太师椅上的秘密原因。谢沉等登时深感自己及早认罪降眼,实是明智之举,如果等到揭破秘密之后才降服,情况自然又大不相同了。
钟抚仙念头电转,已深深明⽩今⽇的情势,逃既不能,战又不可。如若俯首就擒,亦难免判处死刑。臆间充満了惊怒患恨的情绪,但觉无法解脫,当即运功左掌,向自己天灵盖拍落。砰的一声,登时脑裂浆迸,尸横就地。
现在只有符天遥和铁板道人犹在奋力抗拒,但这两人已是跳梁小丑,无⾜深虑,晓月大师和陆真人,齐齐举步,走到林秋波⾝边。只见徐少龙的面庞靠贴在林秋波口,双目紧闭,脸⾊灰⽩如上,嘴角渗出鲜⾎,一望而知生机已绝,纵有灵药,亦无法救治。
晓月大师沉重地叹口气,道:“大尊者反复用计,查知袁琦方是第一劲敌,抢先应付,这等仁侠心肠,义烈肝胆,教人钦佩之余,永难忘怀!”陆真子连连点头,満面哀悼之⾊。
林秋波的清泪已经抹去,面上宁恬如常。然而晓月大师和陆真人却看得出,徐少龙之死,已在她心灵划下一道永难磨灭的伤痕了。
突然一阵香风送到他们鼻中,一道人影娜娜走来,霎时来到切近。陆真人皱皱眉头,道:“来者莫非是⾕的左雾仙姑娘么?”
林秋波躯娇一震,抬头望去,接着说道:“不错,她便是左姑娘!”左雾仙向晓月大师陆真人略略点头行礼,便迳自抓起徐少龙左手,三指搭在他脉门关尺上。
晓月大师和陆真人对看了一眼,会意于心,晓月大师便道:“林姑娘,大尊者的事情,有劳你负起全责。”
陆真人道:“此事委由林姑娘最妥,那里尚有两人尚作垂死挣扎,道兄咱们且过去瞧瞧。”
他们不等林秋波回答,便转⾝走开。刚走近战圈,恰恰听到清凉上人大叱之声,但见他慈眉⾼耸,杀气満面,左手袍袖卷⼊敌人铁板影中,右手长剑,一招接一招劈去。他的剑式如长江大河,蕴含滔滔不绝之势。劈到第七剑,⾎光冒现,铁板道人被他劈为两截。
现在只剩下了符天遥一个人兀在负伤顽抗,他本来尚有一拼之力,忽见四方八面的敌人之中,多出了晓月大师和陆真人,登时心胆皆寒,常⽔心剑势一紧,刷一声在他长衫口处划了一道口子。符天遥打个寒噤,飓地跃起寻丈。常⽔心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脫手飞出,化为一道精虹,追上符天遥⾝形,夺一声深深揷⼊他背后要害。符天遥惨哼一声,⾝子坠地,发出一声大响。
全场之人直到此时才松一口气,可是人人心头都沉甸甸的,当然这是因为徐少龙惨死的缘故。上官云突然失声道:“咦!她打算把大尊者的尸体弄到哪儿去?”
人人转目望去,只见左雾仙已走出六七丈,双手横抱着徐少龙。林秋波作个手势,拦住了几个放步追赶的人。”
晓月大师和陆真人都不作声,过了一会,林秋波走到他们面前,平静他说道:“贫道曾获两位掌门前辈授权,是以大胆作主,把大尊者给⾕的左雾仙了。”
众人都不大明⽩她的意思,却见那一僧一道都连连点头,可见得她果是得到他们许可作主的。
林秋波又道:“左雾仙言下好像很有把握,当贫道之面,将她的独生女儿许配给徐少龙。”
陆真人颔首道:“⾕世世代代秘传一种双修绝艺,相信当真可以救活大尊者一命!”
他这话一出,全场之人,立时都传遍了,五旗帮那边,首先爆发出声。清凉上人等虽是年⾼修行之人,也都不噤泛露笑容,大家都额手称庆。
⽩尚奇过来请示审判之事,晓月大师说道:“此事尚俟五老会议定夺,⽩施主可着谢沉等三人,先行面壁思过,席亦⾼则无须管束行动。快则半个月,定可了断这宗公案。”
⽩尚奇谢过,接着又一一向清凉上人等一众见过礼,这才率众告辞先走。晓月大师当下又命林秋波暂回总督府居住,须得等到⽟罗刹连晓君的地位没有问题,方可离去。
陆真人率了冰翁江苍松自返武当,其余韩天霸、常⽔心、上官云等,都各自辞别。在这莫愁湖边,一场关系到天下气数的龙争虎斗,已经沓无影迹,只剩下那少林寺晓月大师和段⽟峰,站在湖边。
他们伫立了大半个时辰,只见一艘鱼船缓缓驶来。晓月大师脸上泛起安慰的笑容,向段⽟峰道:“你师⽗晓云师叔晓木等一共七人,都在舟上,咱们少林寺晓字辈八大金刚,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一齐离寺呢!刚才那几阵经呗,便是他们合七人之力化而为一,施展龙华禅唱落魔无上心法,才制服了袁琦。”
船上的人渐已看得清楚,七位⻩⾐老僧盘膝端坐,在粼粼的绿波中,突然又升起了悠扬悦耳的呗音,似是把这份可贵的和平,传播给世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