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奇遇拜师
冷于秋上了马车,车子缓缓驶行,忍不住从帘子隙向外望去。
只见富平侯徐安邦还站在酒肆门前,翘首目送她的马车。
过了一阵,马车已来到镇外荒郊。
公孙元波虽是⽳道受制,全⾝动弹不得,但神志清醒如故,当下心中暗暗纳闷,忖道:
“她打算到哪儿去呢?晤!不对,她没有下命令给冯坚,只任得冯坚驱车驶行,那么她莫非打算看看冯坚往哪儿走,以便推测我的去向么?”
他眼睛骨碌碌转动,被冷于秋瞧见了。
她“哼”了一声,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公孙元波眨眨眼睛,说不出话。
冷于秋伸手拍在他相应⽳道上。公孙元波⾝子一震.登时能够动弹,也能够说话了。
他反而感到忐忑不安,皱眉道:“冷仙子,你打算怎样?”
冷于秋沉昑一下,道:“你竟不问问我关于我见到富平侯徐安邦的情形么?”
公孙元波道:“我问你.你肯说么?”
冷于秋道:“假如没有别的原因.不管我肯不肯回答,你也会试着问我一下的。”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你怀疑是什么原因?”
冷于秋道:“我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想得出来。”
公孙元波道:“你如果要听听我的理由,我就据实而说,可是你却不许生气。”
冷于秋道:“生气?为什么?哼!如果是关于我和徐安邦以前感情相当要好这一点,你便是胡说八道,因为你事先本不知道我能识穿你,所以你不会预先安排徐安邦出面。那么,我还有什么事可以生气?”
公孙元波道:“你猜得不错,我并不是要指出你与徐侯爷的关系,却是另有原故。”
冷于秋道:“好,你说来听听。”
公孙元波道:“在下是看见你上车之后的神⾊,大有怅惘之情。你面上常年都有的那层冰霜,那时候都消失了,因此我知道你见到徐侯爷,触起故人之情,便没有狠心逮捕他。”
冷于秋道:“哦!是这样么?”
公孙元坡道:“但当时我不明⽩的是你为何闷声不响。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不会为了感情而惘很久的,对不对?”
冷于秋大感趣兴,道:“你瞧出了什么道理?”
公孙元波道:“我竭力设法猜想,却没有头绪,直到你问我,才知道其中原因。敢请你是疑心我此行已有了若⼲的安排。”
冷于秋道:“既然你坦⽩说出来,那么我不妨告诉你。不错,我怀疑富平侯徐安邦并非你们组织中的重要人物。”
公孙元波道:“老实说,在下也不知道。在下的⾝份很低,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冷于秋沉默了一阵,才突然道:“奇怪,失踪的两页《起居注》东厂、锦⾐卫都没有追回来,但据我们所知,东宮太子也没有拿到,这是什么缘故?”
公孙元波道:“我一接口,准挨你骂!”
冷于秋讶道:“为什么?”
公孙元波道:“因为我只能说不知道呀!”
冷于秋“哼”了一声,道:“老实说,你这个人有时真可恨。”
公孙元波这时轻不得重不得,只好淡淡一笑。
冷于秋又道:“但不管怎样,我不妨告诉你,他们已经发动谋加害东宮太子了!”
公孙元波大吃一惊,道:“这话可是当真?”
冷于秋椰榆地笑一下,道:“真真假假,你自己参详。”
公孙元波沉昑道:“如果他们发动加害东宮太子的谋,那只有通过万贵妃,从万岁爷⾝上下手。换言之,是由万贵妃进谗言使皇上废了太子,另立储君。”
冷于秋道:“你分析得一点也不错,但可惜的是你们这个集团之人,对此毫无办法。”
公孙元波泛起苦闷郁怒的神⾊,剑眉深锁,默然不语。冷于秋晓得他正集中全部智慧寻求解救之道,当下也不打扰他。
她心中暗暗得意,因为这个英俊刚強的男人,一直只有给她烦恼,使她时时不安,而她虽是利用权势及武功等方法,却一直奈何他不得。
现在这个消息,却能够大大修理公孙元波,比任何手段都有效,所以她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
过了一阵,公孙元波突然“咯”的一声,吐了一口鲜⾎。
冷于秋哈哈一笑,道:“公孙元波,想不到你也有吐⾎的一天!”
公孙元波抹抹口角的⾎渍,道:“在下这口⾎吐得很好。”
冷于秋道:“为什么?莫非你已想出了解救危局之计?”
公孙元波摇头摇,道:“谈何容易?但至少这口⾎可以博得大姐小你一笑,所以还是很值得。”
冷于秋轻轻呸他~口,道:“哼!亏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我不妨再透露一点消息给你,那就是东宮太子的危机,已经迫近眉睫了。以我估计,大概不出十⽇工夫。”
公孙元波面⾊一变。冷于秋甚是得意,接着道:“你们这个集团的人,将因东宮太子的被废而变成终⾝被缉捕的钦犯,个个祸延九族,永远无法化解。”
公孙元波面⾊又是一变,甚至发出了呻昑之声。
冷于秋道:“看你还能够吐几口⾎?我无情仙子冷于秋可以向天发誓,关于东宮太子将有奇祸的消息,没有一字虚假!”
公孙元波心知冷于秋在这种情况之下所说的话,决计不会虚假,因此膛中那颗心简直急得快要炸了。
冷于秋道:“公孙元波…”
公孙元波茫然地“嗯”了一声。
冷于秋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依计而行,便用不着急成这个样子了。”
公孙元波初时没有什么反应,但旋即醒悟,然变⾊,连忙问道:“大姐小,你有什么法子?”
冷于秋笑一下,道:“你用不着太⾼兴,会错了我的意思。你不是说过你在这个集团之內,只是籍籍无名之辈吗?那么这等大事,你只要报上去,由上面负责之人伤脑筋就得啦!
何用你这个小卒担心?”
公孙元波一听,敢情她仍然是在修理自己,登时大大怈气,全⾝软瘫成一团。
要知他天忠烈,为了家国,自家命向来视若尘土。因此,对于他们全力维护襄助的未来国君的灾难,那真是比什么事都重要。
他虽然没有再咯⾎,但面如⽩纸,两目无神,看起来不但钢铁般的意志已经销熔,连他壮健的⾝体,也在这一刹那间衰弱老去。
冷千秋十分快意,嘲声道:“哼!公孙元波,我终于打败你了,而且是彻底地摧毁了你,永世不能恢复。”
公孙元波没有一点反应,虽然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车忽然停下来,冷于秋警觉地向外查看,发现车子乃是停在三叉路口,大概是赶车的人没有接到指示,所以不知往哪儿走好。
冷于秋的目光掠过四下,只见一边是荒旷丘陵,还有不少光秃秃的树木;另一边则是田野,在严冬中还没有农作物,所以看起来有一股荒凉意味。
她没来由地轻轻叹一口气。每当她看见代表着岁月荣枯的景⾊,就不觉会生出感触,这大概与她年纪渐渐增长有关,尤其是女人,对年华的消逝,自然比男人更加敏感些。
公孙元波呻昑一声,起来打开车门,跳落地上。
冷于秋也跟他下车,看他打算到哪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程。公孙元波突然一跤跌倒。冷于秋上前一瞧,只见他缓缓挣扎着爬起来,原来是被一块石头绊倒的。
冷于秋冷冷地瞧他爬起的动作,道:“公孙元波,你一⾝武功哪里去了?”
公孙元波恰好已成蹲伏的姿态,听到这话,忽然不动,好像突然间变成了化石一般。
他的势姿十分可笑,尤其是在路上,无缘无故地蹲伏不动,更是⾜以使人诧异发笑。
冷于秋却晓得他必是猛可想到了什么事情,而这个想法又是重要万分,才会使他忘了形。
当下不但不笑他,反而用心研究起来。
公孙元波像一只蛤模躺在地上,喜地跳起,把冷于秋吓了一跳。
他的面⾊已大见恢复,眼中也有了神气。
冷于秋一晃⾝到了他⾝边,⽟手一伸,搭到他的肩头,指力透出,已制住了他的⽳道。
公孙元波只是真气受制,使不出武功,⾝子却还能动弹,转头望她,道:“大姐小你最好杀死我!”
冷于秋道:“为什么?”
公孙元波道:“我反正活不了啦!”
冷于秋道:“不,你还死不了,时间会治愈一切心灵的创伤。”
公孙元波道:“你这话是讽刺呢,抑是安慰我?”
冷于秋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公孙元波摇头摇,道:“我本来自以为相当了解女人,但现在才知道不然…”
冷于秋道:“你为何活不成?”
公孙元波道:“因为我很快就会死在别人手中!”
冷千秋寻思一下,面⾊略变,道:“我明⽩了,你打算去送死,对不对?反正双目一瞑,什么事都可以不管了,是不是这样?”
公孙元波倒很坦⽩,点头道:“不错。到了那个时分,还有什么可管的?”他微笑~下,又道:“不过我不会亏本的,你信不信?”
冷于秋忽然收回⽟手。公孙元波警然张望,原来他也察觉到有异,似是有人潜到附近窥伺他们。
左方树林內“沙”的微响一声,冷于秋一声娇叱,纤一扭,⾝形腾空去,快逾闪电。
她人在空中,唉声叱道:“什么人?”
语声未歇,她的人已窜⼊林中,但见前面人影倏然闪逝,更不怠慢,脚尖一探,沾地即起,疾向人影闪逝之处追扑而去。
她动作如电,盯住那么一点点影子,霎时已追出四五十丈之遥。
前面的影子已经变成清晰的背影,却是个贩夫装束的中年汉子。
冷于秋猛提一口真气,⾝形迅急冲刺“腿飓飓”一连冲了三次,登时已追到那人背后丈许之处。
这是她独步一时的秘传轻功⾝法,比“八步赶腊”还要⾼出一筹的“龙门三击浪”方才一连几下的冲刺,快若飘风掣电,但消耗的是额外提聚的一口真气,是以冲刺以后,并没有气竭力尽、.強弩之末那种弊病。
那中年汉子听得耳后风声有异,突然旋开四五步,⾝法极为滑溜,使后面的冷于秋捉摸不定,因而无法趁势出手強攻。
双方蓦地里都停住,面对面地相峙。
冷于秋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奇峰江大人,无怪脚下功夫如此⾼明。”
这个被称为江奇峰的中年⼊,虽是作贩夫打扮,可是眉宇面目间却有一股骛沉猛之气。
他拱拱手道:“冷仙子的口气中,好像对兄弟有点误会?”
冷于秋道:“江大人以铁琵琶的重手法和草上飞轻功驰誉武林,又是东厂供奉⾼手,我冷于秋岂敢有什么误会?”
江奇峰赔笑道:“冷仙子,你难道真的不能消释误会么?兄弟引你追来;实在是有紧要消息奉告。”
无情仙子冷于秋道:“江大人美意我很怀疑。假如你有消息告诉我,何须将我引开?况且江大人向来是鬼见愁董冲的最得力膀臂,难道今⽇突然变了情,竟会帮起我冷于秋么?”
她话声方歇,⽟手一抬“挣”的一声青霜剑出鞘,登时卷起一股寒气,弥漫当场。
江奇峰不觉退了一步,道:“冷仙子,你怀疑也好,怎样也好,总要让兄弟把话说出来,对不对?”
冷于秋淡淡一晒,道:“用不着了,我们先在武功上印证一番再说。喂!你小心了…”
只见她宝剑提起,剑尖遥罩对方中盘,阵阵杀气加上青霜剑本⾝的寒气,向对方涌去。
江奇峰打短⾐摆下掣出一支铁尺,同时坐马作势,登时也涌出一股強大的气势。
他洪声道:“冷仙子,你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兄弟实在是怀着好意而来…”
冷于秋清叱一声,长剑寒光暴,精芒耀目,疾向对方卷去。
江奇峰面现着急的表情,但手上一点不敢怠慢,铁尺横菗直扫,一招“左右逢源”封住敌剑来路,左手起处,直劈出去。
他的左手一动,风生云涌,震耳的劈空之声,威势骇人,原来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绝艺‘铁琵琶手’,这一使出来,果然威力強大,盛名不虚。
冷于秋宝剑寻暇抵隙地连攻三招,竟然丝毫无功,被对方的铁尺和铁琵琶的重手法挡住。
两人倏地分开,绕圈盘旋。
这时江奇峰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亦不敢开口,因为目下双方已进⼊了夸张剑拔一触即发的局势,若一分神,以冷于秋这等一流⾼手,剑光将是如响斯应地透⼊来,那时非当场⾎溅不可了。
双方盘旋了一阵,冷于秋娇声一叱,青霜剑一圈一弹,使出“彩凤戏云”之式。
但见剑光飞洒,青蒙蒙一片寒芒,电急涌去。
江奇峰大喝一声,铁尺蔵不发,左手甩劈如风“呼呼呼”一连数掌,抵住点点剑光,可是掌力忽现隙,被一丝剑气透⼊,霎时寒气侵肤刺骨。
江奇峰右手铁尺疾点如风“叮”的微响一声,把那一丝⼊掌圈来的剑气挡住。
但冷于秋的剑光,已进一步圈住了江奇峰。
只见江奇峰⾝外四周,全是青蒙蒙一片森寒剑光。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江奇峰不但有守无攻,而且情势只有越见困整,最后的结局已经是不问可知了。
这无情仙子冷于秋⾝居东厂三大⾼手之一,除了武功之外,江湖阅历和机警也是使她能够脐⾝⾼位的重要原因。
她不肯相信江奇峰,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的确有相当的理由。原来还在大路上的公孙元波,果然已遭遇了袭击。
攻击他的人仅有一名,是鸦⾐百结面目凶丑的老乞婆,手中兵器是一不及五尺的黑杖,杖⾝有许多癌瘤,挥舞之际,风声呼呼,強劲震耳。
公孙元波已取出缅刀应战,仅仅六七招过去,他已感到这老乞婆的杖法凶毒精奇,力道沉猛,重如山岳。
当初这老乞婆出现之时,还佝偻着⾝子,扶杖而行,目下却生龙活虎,肢得笔直,枝法使开,只打得公孙元波连连后退。
这时公孙元波心头一念掠过,忖道:“我的武功毕竟还太差了一点…”
他晓得自己若不是得到庞公度所赠灵丹,使他功力陡然增加了很多的话,这刻早就得败在这老乞婆的杖下了。
若论双方功力,这老乞婆数十载精修苦练之功,似乎比公孙元波強不到哪里去,但若论到招式手法,老乞婆的黑杖诡奇跳脫,比起公孙元波的刀法,显然就強胜一筹了。
公孙元波被对方的奇诡凶毒的杖法打得连连后退,又剧战了二十余招,公孙元波已数度遇险,渐渐地汗流侠背,感到十分难以应付。
老乞婆杖法越见凌厉,口中发出果鸣似的笑声,道:“公孙小子,你在十招之內若不弃刀降服,我老婆子非把你砸成⾁酱不可!”
公孙元波厉声道:“那你就试试看!”
老乞婆发出刺耳的笑声,杖法一紧,连环砸扫,登时洒出満天杖影,加上那劲厉沉雄的风声,威势之強,实是时下罕能得见。
公孙元波向来不怕死,敌人越凶,他也是更加桀骜,是以他挥刀拼这数招之时,反而比刚才还容易发挥些。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老乞婆杖法明明⾼过公孙元波不少,任他如何拼命,终是无用。
他凌厉反击的情势,宛如昙花一现,霎时消逝,马上又回复挨打苦撑的局面。这时,老艺婆袅鸣似的笑声又起,在他耳边镣绕。
公孙元波虽是恨得牙庠庠的,但力不从心,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距离他们战处大约六七文远之处的树丛中,突然出现一张面孔。这张面孔似乎特别肥大,比常人的脸几乎大上一半,不过从他露出树外的⾼度看起来,他的⾝量却不比常人⾼。
因此这个人看起来一定是头大⾝细,形状滑稽,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的,便是这张面孔看起来虽不凶恶,却有一种慑人心胆的威严,尤其是这两道五六寸长垂下来的雪⽩眉⽑,仿佛含蕴着无限神秘的玄机似的。
他的眼睛本来不小,可是长在阔大异常的面孔上,便变得很小了。他注视着公孙元波和那老乞婆拼斗的情形,偶然闭起眼睛,侧起耳朵,好像在聆听一种很遥远的声音一般。
公孙元波看来更形不支了。这个胖大面孔的人,从树丛中伸出一只手,在那胖大⽩皙的手掌中,捏着一支小小的三角黑旗,旗上绣着一个⽩⾊的骷髅头,黑⽩分明,十分触目。
这支小旗看来轻飘飘的,连那细如线香的旗杆在內,大概不会超过一两重。
只见他胖手一扬,那支黑旗电掣般划过空气,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风声,眨眼间到公孙元波和老乞婆拼斗之外.“啪”的一声,碰上了老乞婆的黑杖,掉落在地上。
老乞婆一眼瞥去,登时骇得怪啸一声.曳杖跃出圈外,头也不回,飞奔逃窜,霎时不见踪影。
公孙元波拭拭额上汗⽔,忖道:“只不知何方⾼人驾到,出手吓走了这个老乞婆,救了我公孙元波一命?”
他先向四面查看了一阵,然后低头瞧看那支黑旗,除了那颗⽩骷髅绣得十分真之外,还发现此旗又轻又薄。
公孙元波大吃一惊,心:“此旗啸风飞来,听声音至少在六七丈外,这等距离,若是重物不算稀奇,但像这面黑旗这般轻细而又阻风之物,能够一掷六七丈劲道犹強,这个出手之人,武功造诣已经是超凡⼊圣,无可怀疑,无怪那老乞婆骇得曳杖鼠窜.....”
公孙元波边想边看那支黑旗,却不动手碰触捡拾。突然间感到一凉,像是被人吹了一口气,回头疾看,仍无人影。
这简直是遇见鬼了!他想,不然的话,哪有形影不现而能够在背后吹气之理?不过公孙元波却不信这个琊,立即展开轻功⾝法,迅即在附近两三丈內踏勘了一遍。
他回到那支黑旗附近,仍不动手去碰触它。
突然颈子上又让人吹了一口气,冷飕飕的,使他泛起了⽑骨惊然之感。
四下全无声响,公孙元波侧耳听了一阵,忖道:“世上就算有鬼物,也不会在大⽩天出现。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鬼,而且这个鬼厉害得大⽩天也可以观世作祟于人的话,我对鬼物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换言之,假如吹颈子之举是鬼物作祟,则他公孙元波只好放弃反抗。
他接着想道:“如果不是鬼物而是活人所为,则此人武功之⾼,已到了出神⼊化、超凡⼊圣的地步了,以我的武功,实在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得到的结论是不管吹他颈子的人是鬼也好,是人也好,反正他都无法抗争。
这个结论自然对他万分不利,不过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可以抱着一个认命的态度来应付一切。
他再瞧那支斜揷地上的黑旗一眼,便转⾝行开。
走出七八步,忽然劲风飒然,从耳边掠过,接着眼前一花,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支黑旗,看来跟刚才那支一模下样。
公孙元波回头一望,只见刚才那支黑旗已经不见影踪。
他虽是抱着认命的态度,可是目下一看,这个“人”竟能在数步之內,无声无息地取回那支黑旗,二度出手,而这来去之际竟然毫无朕兆声响,使他仍然不噤大吃一惊。
只见那支黑旗斜揷地上,在斜下,有一道影子横拖地上,好像划了一条界线似的。
公孙元波的脚步缓缓跨过黑旗,忽然心中一动,缩回了这只脚。
公孙元波自家也不知道为何不一径跨过去,只直觉地感到不对,转过⾝子,慢慢行去。
他隐约感到一定还会有奇怪的现象发生,所以特地走得慢些。
果然走了七八步“夺”的一声,前面的地上出现一支黑旗,斜揷地面,拖下一条影子。
公孙元波伸出去的脚一缩,及时煞住,没有跨过那道旗影。
他索停步不动,也不左张有望,等等看还有没有奇怪事情发生。
大路上寂静了好久工夫,公孙元波笔直站在那儿,连鼻子也没有动一下,看起来好像被点了⽳道似的,但自然没这回事,仅仅是他不动而已。
他又站了一回,心中暗暗嗤笑,付道:“那人如果不露面出手的话,包管他要弄得不大耐烦自感没趣为止。”念头转念之时,忽然一阵阵异香弥漫四周。
公孙元波只昅了一点,便连忙闭住呼昅,心想:“这一阵香气必有古怪,我且闭住呼昅,能熬多久就多久…”
当然他也不会奢望这种消极抵抗就可以引出什么功效,只不过是尽他所能,对付这个“人”一下而已。
突然他感到有异,连忙放弃了不动弹之念,转头望去。
原来他听到⾝后传来怪异的低微响声,好像有人走路,又好像不是。
他目光到处,不觉吃了一惊。原来在路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蝎子,大的小的,黑的⻩的,成群结队缓缓爬行而来,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公孙元波迅即向路边两侧查看,又吃了一惊,原来在大路两边出现了蛇影,还有一些不知其名形状奇怪的虫类,其中有些是五彩的⽑虫,颜⾊虽然漂亮,看起来却令人感到害怕。
现在他后退无路,连路边两侧的田野也不能落脚。
他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个‘人’想法子我跨越过这支黑旗,看来想不跨越过去,也是有所不能了。”
他这个人一下了决心,就立刻付诸行动。只见地弯伸手,一下子拔起了那支黑旗,然后放步奔去。
他奔出数丈,便被一阵“轰轰洪洪”的震耳笑声所阻,停下了脚步查看。
他目光到处,竟然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影,不但没有人影,连刚才所见的上⼲上万只的蝎子,以及毒蛇⽑虫等物,都生像是泡沫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孙元波叫一声“怪事”左顾右盼,心想:这“人”难道有琊术不成?
若是琊术,他倒不怕,怕只怕这“人”武功太⾼,实在是拿他没有法子。
又是一阵“轰轰洪洪”的震耳笑声,在他背前响起来。
公孙元波回头望去时,那阵笑声已倏忽转到他背后。
这实在是令人既恐惧又着恼的处境。公孙元波气往上冲,厉声大喝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此装神扮鬼?”
震耳的笑声忽然收歇,继之而起的是响亮的话声,道:“公孙小子,你目下生气动怒有何益处?”
公孙元波抗声应道:“若果我挣不脫这等困境的话,就算生气动怒了,亦糟不到哪儿去!”
那阵忽近忽远的话声又道:“我且问你,昔⽇汉⾼祖刘邦斩⽩蛇于丰沛大泽中,这一段故事天下无人不知吧?”
公孙元波大为惊奇,忖道:“这个话题转得希奇古怪之极。他为何突然提到汉⾼祖斩⽩蛇的历史故事?他是谁?究竟有什么用意?”
只听那阵声音继续道:“据《史记索隐》记载,汉⾼祖之剑长七尺,此说乃是引用《汉官旧议》书的。可是《史记》中记载⾼祖自云:吾以布⾐提三尺剑取天下。这话则说到剑长只有三尺。我问你,汉⾼祖斩蛇的剑究竟是七尺抑是三尺?”
公孙元波定一定神,细想一阵,才道:“当然是三尺之剑才对。”
那阵声音道:“为什么?”
公孙元波道:“汉⾼祖那时只是区区一个亭长,理应提三尺剑。七尺之剑,须得富贵之后才能佩戴。”
那阵声音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虽是举不出书册典故,可是你以理论稽考,找出结论,比蔵万卷读死书的人強胜得多了…哈…哈…”公孙元波被他这一顿赞扬,反而更感茫然。已想:“如果这‘人’用了这许多手段对付我的用意,只不过为了踉我谈谈这等闲话,那真是天下间的奇闻了。”
他拱拱手,道:“前辈还有什么指教没有?”
那阵声音道:“当然有啦!”
公孙元波道:“在下在此恭听。”
那阵声音道:“我瞧你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何以眉宇之间带有一层决绝凶戾之气?”
公孙元波一怔,道:“前辈这话怎说?”
那阵声音道:“你眉宇间的神⾊,就生像是打算杀自的人一样,你明⽩我的意思没有?”
公孙元波“啊”了一声,道:“前辈的法眼真有洞瞩天地、明察幽冥之能,在下的确有自绝之意。”
那阵声音道:“这就奇了。以你的机智和勇敢格,怎会走上自绝之路?”
公孙元波道:“当然是被人相的啦!”
那阵声音道:“这话若不是出自你口中,我真不敢相信呢!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得你泛起杀自之念么?”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假如前辈你继续困住在下,在下无法脫⾝,时间一久,也会杀自的!”
那阵声音道:“胡说!我就算把你困上一年半载,你这个人也是不会杀自的。”
公孙元坡道:“在下若在从前,自然不肯杀自,但现在形势不同,很可能会杀自,只不知前辈信是不信?”
那阵声音道:“是什么形势得你变得英雄气短起来,老实说,我的确不大相信。”
公孙元波心念转动,忖道:“此人神秘莫测,同时单就武功来说,这等潜踪传声的神通,大概已是宇內无双的了!我何不设法求他相助,杀死所有想加害东宮太子的权阉和厂、卫的⾼手?”
第一步他先得知道这人究竟是谁,第二步则查明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然后才谈得到求人家相助。
但这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唯一的线索就是手中的这支绣有骷髅头的小黑旗。
公孙元波终究是出道未久的人,见闻有限,把手中的黑旗看了又看,仍然不知来历。只发现那一尺左右的细旗杆,可以套缩成三寸左右,他迅即把黑旗攫起,收⼊囊中。
那阵声音传⼊耳中“轰轰洪洪”道:“哈…哈…此是我昔年信物,有~段时间已不曾在江湖上出现了。”
公孙元波道:“在下早已知道了。”
“你知道?”那阵声音说道“不要吹牛,我这件信物在江湖上出现时,不要说你,连你师⽗大概也未曾出世。”
公孙元波道:“你如果听在下解释,就不会以为在下吹牛百。正因为我不认得前辈这件信物,所以猜想一定是近年罕得出现于江湖…“哦!这话有理。”
公孙元波赶快接下去道:“在下是后生小子,不识前辈信物来历,将来有人谈起,甚失面子,请问前辈这件信物一向怎样叫法?”
“这是玄天古场战森罗宮信物,世称黑旗令。令到之处,逃得快的赦命,逃得慢的处死,有敢跨越此令的人,要死两次。”
“在下孤陋寡闻,实是不明⽩一个人怎样会死两次?”
“哈…哈…一个人自然只死一次,但两个人岂不是就可以死两次?”
“这就对了,不过假如这个人无亲无故,了然一⾝,这便如何是好?”
“本宮之內,尽有~些玩意儿,当真可以教人死上两趟。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公孙元波向空中拱拱手,道:“多谢前辈指教。这样说来,在下今⽇非死不可啦!”
“是又怎样?”
“若是定必如此,’”公孙元波从容应遵“在下便打算拣个地方,与前辈决一死战!”
他说完这话,竟然听不到回答,不觉大为惊奇起来。等了一下,忍不住⾼声道:“前辈,你可听见在下的话没有?在下刚才说,打算拣一个地方…”
数大外的树木后突然跃出两条人影,都是四十余岁的壮年人,⾝披长衫,一个拿着钢鞭,一个拿着长剑,迅速外来。
公孙元波一眼瞥见,已认出这两人都穿着东厂外出便服,更不迟疑,掏出了那支“玄天古场战森罗宮信物黑旗令”拉长了旗杆,抖手打出。
这支三角形黑旗揷在地上,光照耀下拖出~道黑影,恰像一条界线划过路面。这本是刚才黑旗令主人用过的手法,这条影子大概就是等如那面黑旗一般,凡是跨越之人,须死两次。
那两人已跨越黑旗令的影子,左边提剑的人厉声道:“公孙元波,你刚才跟谁说话?”
人随声到,长剑抖刺,风声劲厉,显然打算一剑刺倒他,本没有跟他说话的意图。
公孙元波⾝子微微向左方一歪,突然反向右边窜去。眼角可就瞥见那个拿鞭的人果然中计,向他右边冲扑,空出了左边。
提剑的人嘿嘿冷笑,回⾝疾扑,一面说道:“公孙元波,你果然诡计百出,可惜你今⽇已落在天罗地网之中,决计逃不出了。”
此人话声滔滔不绝,手中之剑也是招发如风,向公孙元波连连攻击…
公孙元波闪避了四五招,被持鞭之八一夹,已不能闪逃,只好挥缅刀应战。
一时剑影刀光,漫空匝地,加上三人的叱喝声、金铁鸣之声,战况显然万分烈。
公孙元波连打量敌人的时间都没有,这是因为这两个东厂⾼手武功強得出奇之故。
二十招不到,公孙元波已经感到不过气来,百忙中偷狠打量一下这两个強敌,只见他们面目冷漠,没有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征。
这两人的武功招数,实在值得一提。那支长剑轻灵翔动,绵绵密密,乃是正宗的內家剑法。那条钢鞭风声震耳,每一鞭都挟着沉重如山的力追,大有金华祁家神鞭风味。
数丈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划空飞来,一条人影飒然落在大道上。
公孙元波不必用眼瞧他也能够知道来人决计不是那个“人”因为那“人”实在是深不可测的人物,所以他出现之际,反而不会有这般显赫的声势。
最后出现的人一开口,果实证实了公孙元波的想法。只听他喝道:“公孙元波,这一次你逃得掉的话,本大人的薛字倒转过来写!”
公孙元波心头一凛,心想既然锦⾐卫统领薛四爷亲自赶到,则对方“天罗地网”之言,果然不是夸口。
他至此反而雄心一振,杀机填膺,忖道:“反正我无法解救太子之难,今⽇借这最后机会,好歹也杀死他一两个,总算捞回一点本钱…”
薛四爷又喝道:“毕大人,关大人,这公孙元波不比普通犯人,故此两位不可避嫌退下,务请同心协力,将他当场擒杀!”凌厉进攻着公孙元波的两人先后应了。公孙元波从他们的应声中,得知使剑的是毕大人,使鞭的是关大人。
但见他手中缅刀威势陡增,精芒暴涨,恰是在那毕、关二人应声之时,抢到了一点点先手。
毕、关二人被他~连四五刀,杀得步步后退。这种突然的变化,使得这两个久经大敌的东厂⾼手,也不由得心头震惊不已。
薛四爷怒叱~声:“大胆叛逆,还敢逞凶拒捕!”叱声中飞⾝扑⼊战圈,双掌箕张如钩,忽锁忽拿,使出一路奇异精妙世所罕见的大擒拿手法。
假如他迟一步揷手,公孙元波至少可以收拾下毕、关两人之中的一个,现在这瞬息时机已经消逝,他虽是凶悍如狮虎,招招奋不顾⾝,但处处受到牵制,每一刀都没有法子使尽威势。
“有力难施”的确是人生之中一大痛苦,尤其是他満⾝的力量越来越无法发出,只惊得他那颗心都快要炸了…
薛四爷嘿嘿冷笑,双手一紧,运掌如风,十只指影总不离公孙元波手中的缅刀,一望而知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攫下敌人的缅刀。
在一丛树木后面,缓缓地走出~个人,只见他⾝躯胖大,一袭绫缎质料的长衫十分适体,所以看起来不觉臃肿,不过他的面庞却特别宽阔肥大。
远远望去,这个突然从树木后面走出来的人,除了头上没有突出来的⾁瘤之外,简直宛如画中的南极仙翁,两道长达五六寸的⽩眉轻轻飘拂。
他的动作很徐缓,可是才跨一步,就到了战圈切近。
薛四爷一眼瞥见,况声道:“来的是哪~方的朋友?”
他已问得很客气,以他的⾝份,被称为“朋友”之人,都应该有受宠若惊之感。
只是这个仙翁似的“人”只淡淡笑一下,不予置理。
姓毕的东厂⾼手立刻喝道:“喂!老兄你再不回答,那就罪同叛逆钦犯,~体诛杀,那时悔之晚矣!”
那“人”仍然不作声。只是他这么一打扰,公孙元彼得到一口气的机会,立刻没有那么危险了。
战圈中分出一道人影,落在那“人”⾝前,正是东厂的毕大人。
他长剑指住对方鼻尖,冷冷道:“好,你不回答么?”
只见对方面庞上两道雪⽩的眉⽑无风自动,摇拂了几下。
毕大人心头一凛,忖道:“如果他的其气內力已可以贯注到⽑发末梢,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了。”
念头才掠过心头,只听那肥头大面的胖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小辈,连玄天古场战森罗它的信物黑旗令也不知道,及至老夫现⾝,也不赶紧叩头求饶。好个没见识的奴才,老夫若让你逃出掌心,就算我几十年前的老招牌砸啦!”
他声音清如骛凤,甚至还带一点稚嫰味道,若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定必以为是个年轻人。
毕大人狞笑一声,可是⾊厉內茬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他长剑贯注功力,摆开“风户半开”的架式,可攻可守,以观后变。
肥头大面的胖老人微哼一声,道:“拿了把破剑,也敢在此耀武扬威!待老夫毁了你的吃饭家伙,瞧你叫化子没蛇耍了之后,便又怎生模样?”
毕大人自家也感到奇怪的是他应该发怒的时候,却好像平生从未发过怒似的,忘了怎样才是生气的样子。
薛四爷厉声喝道:“毕大人,你怎么啦?”
喝声中,但见那肥头大面的胖老人一只肥⽩丰胞的手掌,已堪堪搭上毕大人手中之剑了。
毕大人如梦方醒,剑势一沉,心中骂道:“我敢是昏了头见了鬼,连敌人的手掌抓到剑上,也不会闪让!”
偏偏敌人那只胖手仍然罩住他的剑刀,你沉地沉,你左他左,你有他有,反正跟定了他手中之剑。
毕大人急得龇牙咧嘴,猛可一仰⾝,长剑向后面一轮,心想:“这回看你老小子的手还跟得过来吗?”
念头尚未转完,那头肥大面胖老人呵呵一笑“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腆起来的肚子上。
毕大人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不过这回他是痛得如此,兼且心中満是后悔懊恼。因为他门户大开,还腆了肚子,⽩⽩叫对方打一巴掌,比起不懂武功之人还要离谱。
肥头大面胖老人道:“喂!小毕,这回你撅庇股,等老夫踢一脚看看…”
毕大人“唰”的一剑划去,剑光似电,心中大骂:“他妈的老小子混球八王蛋!”口中却不知怎地不敢喝叫出声。
这~剑划去,精芒电扫,凌厉之极。
肥头大面胖者人胖胖手掌一探,绰住这道剑光。那么锋快的剑刃,就是奈何不了他五只手指。
“嘿!嘿!”胖老人冷笑两声“狐狸尾巴终究要露出来的,这一招‘划破舂衫’,跟那‘割袍断义’的凶戾招数,形似而神非,分明是武当派正宗內家剑法…”
毕大人那柄剑动弹不得,但论起震惊程度,还不及对方剖理拆微地说出他的剑法来历更使他凛骇些。
要知他虽是出⾝武当,但从开始时就处心积虑地遮掩起武功来历,煞费了一番苦心,十余年来,大小百余战,还无人能窥破他的武功路数,甚至连自己人在內亦不例外。然而这个胖老人神奇莫测,处处透出十分惊人,仅仅~招,就把他的底牌给翻出来,叫他如何不惊?
在心慌意中,他猛力一挣,忽觉剑上~松,接着一股力道庒上剑⾝,他登时转风车股疾旋一匝半,恰好是庇股向着敌人,还当真是微微撅起。
胖者人呵呵笑声中,一脚踢中这个摆好势姿的庇股。毕大人向前一抢,一口咬了満嘴泥沙,鼻子也破了,俯仆在地。
那肥头大面胖者人左脚一起一落,踏位毕大人的庇股,口中说道:“孺子可教,叫你报庇股挨一脚,果然照办不误,孺子可教也!”
薛四爷做梦也想不到东厂有数的⾼手毕大人,连一招也够不上就被整得扒在地上,他权衡轻重,不敢怠慢,跃出了战圈,口中喝道:“关大人,公孙小子给你了!”
关大人应道:“行,四爷您放心。”
薛四爷级皱眉斗,道:“老前辈,我薛秋⾕虽然知道您神功绝世,乃是数十年前名満天下的人物,可是今⽇是奉旨捉拿钦犯,不敢后退。”
胖老人“哦”了一声,道:“怎么啦?不用真才实学,却拿皇帝老兄来唬人是不是?”
薛秋⾕道:“薛某不敢。老前辈若是替别人想想,就必能体谅我们当差的人的苦衷。”
胖老人双眉拂动,冷冷道:“你讲话的本领比动手大。老夫不跟你嚼⾆头扯淡。哼!你大概也听过老夫之名,不过呢,心中总以为是过气人物,不必太重视,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老夫不妨告诉你,若是你师⽗穿云透雾六甲手袁子健在此地的话,他老早就庇滚尿流地跪下,口中流⽔价的直叫老五爷了!”
薛秋⾕面⾊大变“哦”了一声。
“哼哼!小薛哥儿,你口口声声老前辈,自以为很有礼貌,已经很礼贤下士,也已经很识相识大体,深信这个称呼绝不会出统漏了。谁知大大不对。这句称呼,适⾜以见得你不深知老夫来历。袁子健居然敢不把老夫之事向你叮嘱告诫,合该少去一个徒弟,你听明⽩了没有?”
薛秋⾕心绪虽,口音未失,应道:“但是…老五爷呀!先师震于您老人家威名,不敢多提啊!就算有罪吧,也是情有可原,对不?谁叫您老人家威名这么盛呢?”
他的话句句是明着争辩,暗中捧拍,叫了听了十分受用.果然不愧是做大官的材料。胖老人仰天~晒,道:“姓薛的,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可惜老夫已经是老得成了精的人物,你的花言巧语,只好向别人施展,来到老夫踉前,一钱不值!”
他说到这里,脚下的人开始哼哼卿卿地呻昑起来。
原来刚才一脚踏落在毕大人庇股时,脚板底內力涌出,登时闭住他的⽳道,现在又发出內力一震,便开解了⽳道,故此毕大人得以呻昑出声。
薛秋⾕乃是大行家,见他从脚底涌出的內力收发自如,轻重由心,简直比旁人真正用手还灵光些,不由得又是一阵凛骇。
胖老人道:“姓毕的,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吧!”
毕大人呻昑声立刻停止了。胜老人阿阿一笑,道:“姓薛的,轮到你了!”
薛秋⾕见地杀人不眨眼,情知此老的确心狠手辣无比,讲什么都没用,当下更不打话,右手一晃一劈,左手却如闪电般抓拿敌腹要⽳。
胖者人一昅气,⾝于缩退了两尺有余。
薛秋⾕大喝~声,抓出去的右手突然伸长了许多,五指指尖沾到对方长衫之时,指力已像铁锥一般刺⼊敌人体內。
这一招正是薛秋⾕的师⽗袁子健获得“穿云透雾六甲手”这一外号的绝技。这薛秋⾕不但已得真传,而且还青出于蓝,指力之锐利強劲,不亚于他师⽗当年。
胖老人⾝子退了一步,他那特别宽大的面庞上泛起惊讶之⾊,但旋现旋隐。
薛秋⾕风车般的转回⾝子“涮”地纵出两支,脚方油地。双臂一振,立时又凌空飞起。
以他想来,他的指力纵是奈何不了敌人,但使他痛上一阵,那是毫无疑问办得到的,是以今⽇大劫走可逃过。
哪知⾝在半空,猛可脖子上一凉,竟然被人夹颈吹了一口气。
薛秋⾕一阵骇然,那口真气提不住“蓬”的一声掉在地上,转头看时,又骇了一跳.敌情那肥头大面胖老人就站在他⾝后不及两尺之处。
胖老人长眉飘飘,冷笑道:“姓薛的,老夫今⽇若是让你逃出手心,这一辈子算是⽩活啦!”话声中但见他一伸手就搭住了薛秋⾕的肩头。
那边厢公孙元波忽然找到空隙,缅刀突然精芒暴涨,一招“归去来兮”刀光乍出便收,大有⾼蹈空山归隐林泉之意。
姓关的只因薛秋⾕逃走之举使他心神分散,因而招数露出了破绽,被公孙元波一刀划破了咽喉,登时鲜⾎四溅,尸横当场。
公孙元波虎目~闪,但见胖老人一手搭住薛秋⾕肩头.好像是老友别,他不舍得就此分手,而苦苦挽留的情景。
当然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连忙大步行去,心想:“这薛秋⾕乃是当今厂、卫两大权势中的锦⾐卫统领,位⾼权重,这个人一可以当百,若是这胖老头放过他,实在是大大遗憾之事!”
胖老人喝道:“公孙小子,站住!”
公孙元波不敢违令,连忙煞住去势。
“哼!哼!公孙小子,老夫哈的盐比你吃的米多。你匆匆奔来,面含杀机,心中打的什么主意,都写在脸上。”
“您老到底要杀死薛秋⾕呢,抑是饶他一命?”
“老夫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多嘴。”
他徐徐收回手,薛秋⾕却推金山倒⽟柱般一跤跌倒在地上。
公孙元波一瞧,薛秋⾕已经瞑目气绝一命呜呼了。
他心头一喜,道:“多谢老前辈为民除害!”
“哦?你不谢老夫救你命,却说什么为民除害的话,嘿!矫情,矫情…”
公孙元波哈哈~笑,道:“老前辈。你沫杀了薛秋⾕这等人物,在下莫说被你骂几句,就算被你打被你杀也无怨言。”
胖老人微微愣了~下。他人生经验江湖阅历何等丰富?是以一听而知公孙元波之言,句句出自肺腑。愣了一愣,继而纵声大笑,道:“哈哈!公孙元波,你说得如此感涕零,那就替老夫办一件事…”
公孙元波慨然应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只管差遣。”
胖老人道:“我要你拜我为师。”
公孙元波吃一惊,忙问道:“老前辈,你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胖老人道:“你耳朵很好,听觉很灵,绝对错不了,不过当我的徒弟,也不是容易的事。”
“老前辈,请等一等。”公孙元波道:“您老肯收留在下为徒,诚然是在下的福份奇遇,可是…”
“可是什么?”
“在下不敢说,说了怕老前辈生气…”
“既然怕我老人家生气,这话一定不中听得很,你不说也罢!”
两个人的谈话至此便断了线。沉默了好一会,胖老人忍不住道:“晤!小伙子,我老人家改变主意了,你把话说来听听音。”
“老前辈若是答应不生气,在下方敢家禀。”
“哼!你的话说得越来越谦卑恭顺,而你却是天生傲骨之人.大是不合,可见得这里面必有文章。”
“是的,老前辈,在下唯恐触怒了你,落得个尸骨无存,岂不冤枉透顶?”
“好啦!好啦!有话快说…”
公孙元波躬⾝行了一礼,才道:“老前辈听禀,在下虽蒙您看得起,竟有收录为徒之意,在下感之余,却想到了一些事情,对老前辈的提拔美意,不敢速然接受。”
“吓?你觉有不接受之意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立天古场战森罗宮幽燕王赵魔音,百载以来还没收过一个弟子。你,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不欣鼓舞地拜到我门墙中?
哼!真是令人可恼…”
公孙元波不接腔,你深知这个外表看上去似是相当可亲可敬的老人,事实上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一代魔君。再说,以他显现过的这份绝世功力,这也的确是“真才实料,如假包换”的无敌⾼手。他与其接腔答话而被杀,还不如静静等他怒气平息下来的好。
幽燕王赵魔音胖大的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不悦地叱责道:“小伙子,你也不掂一掂自己的斤两,居然把自己当作可居的奇货起来啦!哼!真是‘马不知脸长’,也不去照照镜子....”
公孙元波泛起一丝苦笑,心想:“看他刚才收拾薛秋⾕等人之时的毒辣手段,我今⽇只怕难逃大劫了…”
他念头还未转完,突然间一愣,敢情眼前一花,那个胖大长眉的玄天古场战森罗宮幽燕王赵魔音,真然间失去影踪。
大路上除了他之外,只剩下了三具尸体陪伴他。
约莫是半盏热茶不到的时间过去,数丈外传来一个女子的清脆声音,叫道:“公孙元波,你没事吧?”
人随声现,无情仙子冷于秋轻灵奔到,⾐袂飘飘,风度佳绝。
“噫!你已杀了三个之多了哎呀!这一个不是锦⾐卫统领大人薛秋⾕么?连他也死在你刀下?啊!还有两个,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她震惊地望着公孙元波,心里头简直无法置信。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怎么啦?我闯下大祸了,是不?”
“是不是大祸还属次要。”冷千秋应道“但这件事委实太惊人了…”
“冷仙子,我公孙元波从认识你到今⽇为止,都没有对你好过一次,我想…我应该有所报答你才对。”
“哦!这话怎说?我听不懂。”
“懂不懂都不要紧了,请你立刻返回京师才是真的。换言之,你别和我在一起,行不行?”他的声音表情,都显示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冷⼲秋是何等机智老练的人物,登时晓得他这一番话必有万分惊人的內情,至少也与薛秋⾕等人被杀之事有关。
她考虑了~下,突然格格笑道:“不,我不回返京师,从今以后,我脫离东厂…”
公孙元波愣了一下,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以你这等人才,怎可以长久呆在东厂,与那一帮凶手恶混下去呢?”
“不过,公孙元波,你可能会觉得失望,因为我决定和你在一起,至少在一年半载之內不离开你。”
“千万不可如此,”公孙元波用尽地最诚恳的声调说“你不回京师自然很好,但和在下结伴同行,却万万不可。”
“公孙元波,你放明⽩一点,我虽然跟定了你,却没有别的意思。”
“在下知道啦!决计不会误会你的意思…”那一丝动人的苦笑,又泛现在这个年轻俊逸的男子的边:“请你让我对你做一次好事,你快点离开这里…”
无情仙子冷于秋不服气地四下查看了一阵,才道:“哦?你苦苦劝我离开,竟然是对我做好事吗?”但她的确被对方那一抹动人的苦笑软化了,所以声音变得柔和了很多。
“冷仙子,请吧!咱们此生若是还有见面之⽇,那时候你一定不会见怪我的。”
无情仙子冷于秋迅即作了决定,点头道:“好,好,我走,但是…我且问你,我们还有相见之⽇么?”
“在下也不知道…”
无情仙子冷于秋留下一个低低的叹息,情影很快就消失了。
公孙元波呆呆等了一阵,还不见那天古场战森罗宮幽燕王赵魔音出现,不噤心中烦躁“喂”了一声,道:“老前辈,您老人家究竟还在不在呀?”
耳边只听一阵微细如蚊叫、但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那个漂亮女孩还在附近,看来她对你这小伙子真有点意思呢!”
“唉!您老人家别开玩笑。”公孙元波设精打采地回答“一来在下生死难卜,谈不到这等事情;二来在下一无所长,拿什么跟人家相配呢?所以在下从来不敢起这种念头的。”
“好一个没出息的小子!这个漂亮女孩大不了也是一个‘人’而已,又不是神,你有什么配不起她的?”
公孙元波懒得争辩,对这种话题也没有趣兴,因为对冷于秋他除了自惭形秽,很自量地避免想及这等事情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那就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观念使然。
所谓“匈奴”.除了真正的家国边患,还有就是弄权政的阁官。
总而言之,他对⼲美丽的异,实在不怎样动心妄想。虽然以他过人的聪明才智以及风流不羁的个,有时不免有些轻薄言语,使得不少女子倾心爱慕,自动掉⼊了情网,但他本人对此却如香象渡河,羚羊挂角,心中不留一点痕迹。
冷于秋的声音忽然传⼊他耳中:“公孙元波,你跟谁说话呀?”
这个东厂的著名⾼手,修然出现在他面前,狐疑地四下张望。
“冷仙子,冷姑娘,你回去吧!行不行?”
“我回去⼲什么呢?家里又没有人等我…”
公孙元波⾝子一震,心想:“原来这个名満天下的女魔头,竟也如此孤单可怜。”
他罕得会如此的感情冲动,尤其是对待敌人⾝份的无情仙子冷于秋,居然想出言要安慰她,甚至打算代她筹划一下“安⾝立命”之计。
冷于秋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消息,面⾊~变,悄声道:“快走,有人来啦!”话音未歇,她的人已如一缕轻烟般跃向道旁树丛茂草间,眨眼失去了影踪。
公孙元波満腔传香惜⽟的情绪,陡然又变成冲霄的豪气,慨然忖道:“若是厂、卫之人来到,我好歹再杀一两个捞本。若是那位幽燕王赵魔音,我也不须躲蔵了。”
过了~阵,眼前一花,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却是肥头大面、霜眉拂顿的森罗宮幽燕王赵魔音。
他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老人家弄出一点声音,就把这个女孩子吓跑啦。
哈哈!”
公孙元波道:“在下实是万万想不到冷于秋的胆子是这么小,唉!真想不到。”
赵魔音道:“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不过这也不能怪冷于秋急忙逃遁,因为我弄出的声音,正是她最害怕的人的。”
“哦?请问老前辈,冷于秋最怕之人是谁?”
“老夫如何晓得?”他的样子有点不大⾼兴“这些江湖上的小小事情,老夫怎有时间心思去打听?你应该知道呀!”
公孙元波摸不着头脑,道:“可是您老亲口说,您弄出来的声音,是冷于秋最害怕的人呀!”
“不错,不错!”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又道:“老夫将魔音送⼊外耳中,她心中害怕什么人,这声音就是什么人。”
“原来如此。”公孙元波恍然大悟“老前辈的魔音能引起她的幻觉,以为是她心中最怕之人弄出的声音,对不对?”
“好啦!那女孩已经走了,咱们不用再提她,回到咱们的话题上吧!”
公孙元波欠⾝应一声“是”便默默等他说话。
幽燕王赵魔音缓缓道:“公孙元波,告诉我,你为何竟有拒拜老夫为师之意?”
“因为…因为…”公孙元波迟疑起来。
“因为什么?快说,老夫要听真话,你只管说,老夫不一定会杀死你。”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在下不是怕死而迟疑.而是忽然想到我若是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不是愚不可及之事?”
赵魔音肥大的面上,微微透出受用之⾊。
公孙元波又道:“起先在下不愿马上拜师,实不相瞒,便是因为感到老前辈手段严厉毒辣,恐怕…恐怕…”
“恐怕老夫是琊恶的人物,是人是?别怕,都说出来,大不了一死而已”
“老前辈说得是,一个人大不了一死而已,在下从不怕死,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在下心心念念都为了家国安危着想,如果在下之死对家国有益,当然什么都不怕,反过来说,如果是⽩死,在下就不免感到可惜,总希望留此有用之⾝,再为家国出一点力”
“晤!你说得有理,也固执得像头驴子。那么你现在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公孙元波道;“在下忽然想到,纵然老别辈不是那种方方正正呆呆板板之人,可是也不一定会命令在下去做那些琊恶之事呀,所以…”
赵魔音昑了一声,道:“老夫活了一百多岁,难道是那么不通情理之人么?”
公孙元波双膝跪倒,现在轮到他担心这个胜老人不肯收他做徒弟了。
幽燕王赵魔音面上透出喜之⾊,道:“好,好,老夫总算收到一个徒弟啦!”
他这么一说,公孙元波更不怠慢,纳头下拜,就在大道上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然后,这两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路边的树木中…
京师中,东厂和锦⾐卫都大为震动,三宝天王方股分亲自率领了鬼见愁董冲、无情仙子冷于秋,一同查访杀死薛秋⾕等人的凶手。方胜公多年以来已不曾亲自出手,故此这回事态之严重紧张可想而知。
薛秋⾕等人被杀的现场共有两处,三宝天王方胜公已仔细踏勘过。
当时无情仙子冷于秋也一同在场。心情忐忑不安。因为这两处现场她都来过,而且其~是她的杰作。
方胜公在第一处现场,亲自查看过薛秋⾕以及另外两名东厂⾼手的伤痕死因之后,没有作声,随即转到数十丈外的第一二处现场。
那边是东厂一流⾼手江奇峰被杀之处。这江奇峰乃是鬼见愁董冲的心腹,所以董冲眼中透出愤恨恶毒的光芒,陪着方股公到处察看。
无情仙子冷于秋却诧异地站在一旁,因为她发现三宝天王方胜公的神情动作,竟是第~次来到此地的,然而当她和公孙元波在一起,最后被吓走时,耳中分明听到了方胜公的声音。
她最忌惮畏伯之人,就是这个⾝居东厂首席⾼手的三宝天王方胜公。不论是武功也好.计谋手段也好,她都服服贴贴,自认远比不上方胜公。
如果她晓得当时她听到的声音,只是幽燕王赵魔音的神通而已,她便不会感到这么困惑了。只听董冲道:“方大哥,江奇峰兄惨死之故,究竟是被利剑先杀死的呢,抑是面门被重手法击碎的~记致命的?”
原来江奇峰除了前要⽳上中过一剑之外,面门又⾎⾁模糊,一望而知头骨尽碎。
这两处伤势,只要有一处,任何⾼手也休想活命,所以连鬼见愁董冲这种人物,亦弄不明⽩这江奇峰为何⾝负两种致命伤势。这一点尚属次要,最重要的是他查看不出这两处致命之伤哪一处在先,哪一处在后。
三宝天王方胜公沉昑道:“我也一时推究不出,但是…这仍然是一条线索。”
“方大哥,天下问能杀死江奇峰江大人的人物,寥寥可数,咱们要不要从这一方面着手侦查?”
“你不妨试一试。”他声音中略略显示出不抱希望的意味“重冲,你坦⽩告诉我,江奇峰何以来到此地?他此行一共多少人?”
“不敢有瞒方大哥,江奇峰见乔装改扮守着这一带,已经是好几天的事了。他一共是四个人,在那边和薛秋⾕大人死在一起的毕大人和关大人,正是其中的两个,还有一位是…”鬼见愁董冲话声停顿了一下,目光向无情仙子冷于秋迅瞥一眼,似乎有一点点顾忌。
三宝天王方股公这位东厂第一人物双眉一皱,微露不耐烦之⾊,道:“董冲,你和冷于秋平⽇有点心病,我都知道。目前情况严重,如果你们两人还不同心合力的话,哼!只怕咱们统统都要裁励斗!”
鬼见愁董冲忙道:“方大哥说得是。另外一个便是三年前调到南京的毒手鬼姥霍三湘。”
冷于秋鼻子中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原来是毒手鬼姥,无怪你在冷于秋面前不想提起。”方胜公以和事佬的姿态声调又道:“冷千秋,咱们不提过去之事。再说,毒手鬼姥贬到南直隶已达三年之久,此人武功不错,也应该调回来帮忙了。”
冷于秋道:“方大哥,小妹没有说话啊!”鬼见愁董冲接口道:“方大哥,这毒手鬼姥霍三湘不见影踪,小弟已派人遍查数十里方圆地面,也没有她的尸体!”
“晤!这又是一条线索,”方胜公道“咱们且回薛秋⾕遇害那边。”
这三人回到另一处凶杀现场。他们带来的人不少,但当他们在讨论之时,别人只有远远站在一边侍候的份,连听一听都没有资格。
“这里一共死了三人,其中当然以薛秋⾕武功最強,才智也最⾼,任何人碰上这三个,最难办的当然是薛秋⾕了。”
方股公缓缓地说,又像分析给他们听,又像是自语。此刻以董冲和冷⼲秋这等人物,居然都还听不懂方胜公这一番分析有何用意。
方胜公道:“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你们看看现场留下的种种痕迹…,,董、冷二人齐齐查看,其实他们已看得一清二楚,本无须再看了。
方胜公又道:“我的意思是指这三人之死,从所留下的痕迹判断,竟是以薛秋⾕死得最⼲净利落,这是最奇怪的一点。”
冷于秋回忆当时和公孙元波在一起时的情形,心中恍然大悟,忖道:“是了,当时公孙元波猛劝我快走,言下之意,竟是为我着想的,可见得当真有一个绝代⾼手帮助他,替他收拾了薛秋⾕。”
方胜公深沉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冷于秋的思嘲:“另一位毕大人,死法也很像薛秋⾕,相当⼲净明快。这两个人与另一位关大人的死法截然不同,由此可知,此一现场中的凶手不止一个人。”
他抬起光秀发亮的头颅望向天空,沉思了片刻,才道:“董冲、冷于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鬼见愁董冲⼲咳一声,道:“方大哥,小弟隐约感到,这被杀的四个人情况显示,好像內情相当复杂。”
方胜公只“嗯”了一声。
冷千秋道:“我的看法是这个凶案必定是某一个集团所为,但太子方面的人马,只怕还没这等本事…”
万股公道:“你们的看法各有见地,不妨各自照你们的想法加以侦查。至于我本人,另有侦查路线。”
“方大哥,咱们如果不能在三两天之內弄个⽔落石出的话“那便如何?”方胜公瞅住鬼见愁董冲,声调平淡,似乎对这番话并不如何重视。
“小弟恐怕咱们的手下,会有种种离心离德的谣言呢!”
“哼!谁敢?”冷于秋说“哪一个敢动摇的话,立即处死!”
“冷千秋,你说狠话有什么用?”鬼见愁董冲嘲声道:“他们又听不见。等到你下令处死之时,哈!只怕那时已没有几个人可杀了。”
“那就试试看!”
“好啦,你们别吵嘴!”方胜公摆摆手,但神⾊口气却很温和“我不明⽩你们两人共事了许多年,已经一同出生⼊死过不知多少次了,却还是势同⽔火,互不相容。为什么你们不能和好呢/’
冷于秋和董冲都不表示意见,他们吵嘴是吵嘴,但节实*已不是小孩子,有很多內心的意见,谁也不肯透露出来。
勘查⾎案现场工作至此结束,但追捕凶手的行动却正是开始。
在东厂里那方胜公的公事房中,许多叠案卷文件,堆在他那张特别大巨的檀木书桌上。
在这些文件內,不但有那无情仙子冷于秋关于掳得公孙元波并跟踪他到京师的详细报告,以及锦⾐卫方面当⽇抓到公孙元波,后来误给聂三娘的报告,还有有关太子派集团的一切资料,包括赶车的小六子和陈姓妇少等。
三宝天王推开一叠卷宗,仰天沉思片刻,才拿起一小小的子敲击⽟磐。
理然脆响一起,立刻有一个満脸俊秀聪明的年轻小伙子进来,躬⾝行礼。
“上来,去传这些人依次进见…”话声中,一张薄笺飞到少年手中,上面用朱笔写了几个名字。
少年行礼退了出去,过了一阵,靴声囊囊,一个沉重的口音道:“卑职⻩衫红尘客李一凡,谒见方大人。”
“李大人,请进来吧!”
一个⾝穿⻩衫、宛如贵介公子的男子走⼊来,行过了礼,便依方胜公手势指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李大人,你好像是跟黑殃神姚抱石有相当的情,不知我有没有记错?”
“是,是,卑职和姚抱石曾经有一段⽇子混在一起。”
⻩衫红尘客李一凡对这个名震天下的人物,饶是名列于“武林十恶”的人物,也不噤泛起惶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