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李益问道:“你不能悄悄溜掉么?”
张君道:“一来是有所不能,二来是不屑这么做。”
李益道:
“若是有所不能,自无话说。如若不屑这样做,小弟就不敢苟同了。要知这个女人,琊气得很,不是旗鼓相当的敌手。你何必与她争強斗胜?”
张君道:“这话说得虽是,但我自知武功虽強胜过她,却没有法子可以杀死她。”
他停歇一下,道:
“你一定不懂这道理,那是因为我曾经中了她的暗算,所以目下全杖精纯功力,抵御她的‘厌功’,若然与她动手,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
李益的确不大懂,但他不必加以研究,马上道:“那么你可以走呀!”
张君苦笑一声,道:
“我就是不能走,因为我有一个把柄在她手中,若是一走,她仍然可以使我遭遇杀⾝之祸。”
李益道:“说来说去,唯有她死了,你才可以恢复自由,是也不是?”
张君精神一振,道:“是啊,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了。”
他凝神向场战望去,口中一面低声道:“别说话,我自有分寸。”
他瞧了一阵,突然厉声道:“钱娘子,本人走啦!”
战圈中马上传来“哎”的一声,接着那两道人影之中,有一个直退,一个猛进。
李益一点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等了一阵,忽听钱如命发出令人畏怖的悍泼的笑声,接着道:
“张君,张君,你在未曾亲眼见我死亡之前,岂敢逃走?”
张君没有做声,大概他晓得对方视线受阻,看不见他,是以一直都不曾移动。
钱如命又道:“决滚出来,帮我拿下这个人。”
这一回,她的声音更乖厌可怕,使人听了,不噤有心寒胆落之感。
张君迟疑一下,举步行去。
李益扯住他的⾐服,道:“你非得听她命令不可么?”
张君道:
“没有办法,她的武功,竞⾼出我的估计不少,所以刚才方能化险为夷。我纵然不出去,但时间久了,她仍能摆下吴丁香…”
他转头向李益凝视一眼,道:
“你可知道,我忽然对吴丁香生出怜惜之心。如果我不出去,她势必遭到极严重的伤害。那不是⾁体上的伤害,而是心灵上的。亦即是被钱如命的厌功所伤,一旦伤了,但永远难复原。”
李益吃了一惊,放松了手,道:“那么你快去吧!”
张君迅即奔去,李益忽然醒悟,⾼声道:“阿香,别打啦,我们认输吧!”
吴丁香现在已被对方那阵说不出的可厌气味,薰得受不住了,几乎想杀自了事。
但李益的声音一⼊耳,她马上精神一振,恢复如常,嗤嗤嗤一连三箫点去,把对方迫得退了四五步。
她转眼一看,但见张君已走近战圈。他虽然⾚手空拳,但这一迫近,马上有一股凌厉莫当的气势涌到。
她瞧出今⽇之战,只要这姓张之人揷手,马上就得被擒。因此,她跃退四五步,厉声道:“钱如命,你何故毁诺背信,叫他们帮忙?”
钱如命悍然大笑,道:“想想看,你是凭自己的力量,与我相拼么?”
吴丁香理直气壮地道:
“当然啦,谁帮忙我啦?”
钱如命道:
“你的小⽩脸呀!他教唆张君之举,不必算在內。但你之所以能抵拒我的一种奇功,完全靠你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你瞧,刚才他一出声,你就精神大振了,这不是他帮助你么?”
吴丁香道:“真是強辩,我从未听过这等荒谬的道理。”
钱如命迫上来,顿时又使她感到浑⾝不自在。
她道:
“你若是能够不死,将来见到鬼厌神憎曾老三,可向他请教一番,便懂得其中道理了。”
李益已急急奔过来,拉住吴丁香,道:“她说的有理,阿香,咱们认啦!”
吴丁香靠在他肩上,低声道:
“你可知道,我们认输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么?”
李益发慨然道:
“我知道,但既然形势如此,咱们亦无须作徒然的挣扎,是也不是?”
他伸手环抱着那一捻纤,感觉得出她微微出汗,以及略为急促的呼昅。
他接着柔声道:
“我们已经尽力,但结果失败了,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我们定须有勇气接受失败。”
吴丁香安慰透出一口气,道:
“你心如此豁达,情如此勇毅,真是使我佩服…”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说得对,谁能够没有失败的时刻呢?”
张君突然接口道:
“可是一息尚存,仍须奋斗不懈,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吴丁香道:“我不要与你说话。”
李益道:
“阿香,别这样对待他。他有他的格,是以所用的方法和态度,与咱们不同。”
他向张君道:
“世上之人,有千百种。因此,各种人表现勇气时,亦不拘一格。你我的做法虽是不同,但无须互相鄙薄,是也不是?”
钱如命道:
“嘿!嘿!看不出这个无用书生,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只怕刀斧临头之时,仍然要和常人一般,呼爹喊娘的哀求讨饶。”
张君接口道:
“这倒未必,我瞧他是言行如一之人。世上尽多的是虽明其理,却不能奉行的读书人,可是他不是这一类。”
钱如命发出⼲笑之声,道:“你似乎很欣赏他呢!”
张君道:“不错,这等读书人,实在不多见。”
钱如命道:“那么我要你亲手杀死他。”
张君耸耸肩,道:“你自己没有手么?”
钱如命然大怒,道:“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张君道:
“不听就不听,有什么希奇的?你可别忘了,我仍然有本事与你同归于尽的。”
钱如命气得哇哇大骂,悍厌之态,令人生畏。
但她忽然平静下来,想了一下,道:
“这样好不好?你杀死他,我就让你走。”
吴丁香和李益一齐把目光转到张君面上,只听他淡淡道:
“若是这个条件,我就接受。”
吴、李二哦中一凉,但觉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钱如命纵声大笑,道:“好,好,只不知你刚才的情份,到那儿去了?”
张君道:
“我欣赏他这个人,是一回事。但与他终究没有什么情谊。哼!杀一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益记得他自己说过,以前自认是天下间第一恶人的话。现下与这几句话参证,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只听张君道:“钱娘子,我可要动手啦!”
钱如命没做声,张君举步向吴丁香二人走过来。
吴丁香马上把李益拉到自己⾝后,冷冷道:“你先露一手来瞧瞧。”
张君道:“别傻啦!快走开,你还不是我的敌手。”
吴丁香道:“那你就试试看。”
张君道:
“我杀了姓李的之后,你可以跟随我,过那荣华富贵的生活,包你享受无穷,永远快活。”
吴丁香啐了一口,道:“谁要跟你…”钱如命接口厉声道:“你擅作什么主张,她是我的,我要把她给姚文泰。”
张君冷冷道:“别穷叫,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
钱如命道:“不行!”
她的声音突然中断,原来张君已突然转向她,大有出手攻击她之态,钱如命被他的凌厉气势迫得大为惊凛,一时作声不得。
张君冷冷道:
“我已告诉过你,我还有与你同归于尽的力量,你敢是不相信么?”
吴丁香和李益二人,眼见张君的表情,耳听他的声音,可就没有法子不相信他真敢这样做。甚至他的态度已显明地表示,假如两面罗刹钱如命稍稍顶撞他的话,他就会毫不容情地出手了。
李益心中倒菗一口冷气,付道:“世上真有如此视自己命之人呢!”
吴丁香终是大有见识之人,一看这两个古怪冷酷之人,马上就要僵上了,假如他们一拼之下,两皆败亡,则她与李益坐收渔利,当然是最好不过之事。
然而问题是这两个人,都属于极琊之人,因此,他们决计不会让李、呈二人坐收渔利,这是可以断言的。
吴丁香也许解答不出此中奥妙,可是她感觉得出必是如此,当下不敢怠慢,⾼声道:
“两位若是这样不明不⽩的死了,说不定连尸骨也没有人收理呢!”
张君道:“你替我料理后事如何?”
钱如命纵声狞笑,道:
“说得倒好听,天知道你出手之时,先杀她呢?抑是先对付我?”
张君冷冷道:“彼此,彼此,如果你先收拾李公子,我也许暂时不动你。”
他们的对话,真能使人乍听之下,莫名其妙。
李益也是想了一下,才明⽩他们话中之意,顿时冒了一⾝冷汗,忖道:
“这两人恶毒得有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般,真是可怕极了。”
他同时恍然大悟为何吴丁香会发话打岔之故,早先他心中还直怪她不该作声,好让这两个人自相残杀。
张君道:“钱娘子,你究竟放不放手?”
钱如命冷冷道:“不放,纵然赔上命,亦不后悔。”
吴丁香发出笑声,李益顿时感到十分舒服。原来那张君和钱如命两人的声音,一个是险冷酷无比。另一个则悍泼恶毒,叫人听了极不自在。而吴丁香的声音,却宛如呖呖莺啼,此时此地,可就特别的动听了。
她笑了数声,才道:“我真想评论一下你们这一段公案呢!”
张君道:“姑娘请说。”
吴丁香道:
“在你这一方面来说,真是十分不值得。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与她同归于尽的话。”
张君傲然道:“当然啦!她算得什么?”
钱如命然大怒,厉声道:“妇,你这是自讨苦吃…”
吴丁香淡淡道:“我这一辈子,苦头已吃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增加一点。”
她口气之中,流露出強烈的“厌世”意味,当真是看透人生,心灰意冷的味道,可不是因为钱如命的“厌功”所致。
钱如命一怔,忖道:“她既不怕死,目下暂时别迫她方是。”
要知像两面罗刹钱如命这等一等一的恶人,对于众生应,做出种种令人畏怖万端的事。所以她看透了吴丁香的真心,并不为奇。
她的快乐向来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以假如对方一点也不感到痛苦之时,她就感到索然无味了。
吴丁香目下既不怕死,钱如命可就决不让她死。定要使她感到生命万分可贵之时,才突然把她迫上绝路。此时,吴丁香当然痛苦无比,这样,钱如命便可以享受到莫大的快乐了。
因此,她不但没有发作,反而平心静气地道:“我瞧你已有点喜张君啦!”
吴丁香道:
“他这才智武功,是我平生所见最⾼明之哦。相貌也长得不俗。因此,我对他生出佩服之情,亦是合情合理之事。”
张君道:“吴姑娘过奖啦!”
吴丁香又道:
“说到这段公案,在钱如命你这一方面而论,你一点也没有做错。因为像他这等人才、你今后还到那儿去找?所以不肯放手,实是明智之举。”
钱如命倒没料到她有此妙论,但觉甚合心意,不噤笑道:
“你说得是,所以我宁可落个同归于尽,也不放手。他想避开我,哼!哼!那有这么容易的事?”
这时候李益只觉得局势复杂混无比,细算起来,他与吴丁香这一对,当然和钱、张两两人存有莫大的矛盾,至少是一种敌对状态。
可是钱、张二人之间,亦有敌对的矛盾存乎其中。
依常理而论,钱、张之间的敌对,正是绝佳机会。只要运用得当,吴、李二人,可以联结其中之一,把另一方击垮或避开。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与张君之间,又有敌对暗流,那就是“吴丁香”这个女人引起的。
而在吴丁香与钱如命之间,女的嫉妒,也形成了一种无法融洽相处的矛盾。
总而言之,他们四人之间,情形非常复杂微妙。再加上“生死”的问题“力量”
的因素,以及张、钱“琊恶”的情,于是乎连局中的李益,也感到头昏眼花,没有法子分析得清楚。
换句话说,他本无从猜测这些人的心意动向,因此更不必提到猜测结局了。
钱如命表明自己的决心之后,就只有等候张君的反应了。
只听张君道:
“咱们在这路上已站了不少时候,如果钱娘子你对此处景物,不是感到太大的趣兴的话,咱们先回去,再研究问题如何?”
钱如命沉昑一下,道:“也好,回去再说吧!”
她马上嚣张地发号施令,让张君押后,自己领着吴、李二人、举步行去。
吴丁香和李益既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好跟她走去。
李益在黑暗中,⾼一脚低一脚的跟路而行。如果不是有吴丁香在⾝边扶持,准保已跌得鼻青脸肿了。
大约走了三四里路,忽然又到了宽阔平坦的路上。
钱如命从树丛后拉出一辆马车,当下由张君驾驶,她与吴丁香、李益都乘车前行。
约摸驶行了十余里路,抵达一座庄院。大门外悬挂着灯火,驶⼊之后,沿一条宽平的硬土路,直达二排⾼大的屋子前面。三四个壮丁挑灯过来,有的把马车拉走,有的伺候着他们,直到他们进⼊明亮的大厅,他们才回到外面。
吴丁香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两面罗刹钱如命的仆人和壮丁,俱是年轻力壮,长相不错的人。
在大厅內,各人落座,另有侍婢冲茶送上。
李益托起茶杯,目光从茶杯上面透过去,第一次落在钱如命的面上。
这时恰好钱如命望向别处,因此他得以安心地打量这个宇內无双的“恶妇”
但见她的头发已拨上去,露出一张⽩素素的清⽔脸、眉目疏秀,不但不丑,反而有一种徐娘风韵。
李益吃了一惊,忖道:“我一直以为她必定长得很可怕,谁知大大不然。”
她开口一骂,头上的长发好象有灵的一般,立即滑下来,遮住了她大半边面孔。
这时,她娟秀的面孔已看不见,只听到她悍泼恶毒的声音,李益顿时但觉她琊恶无比,琊恶得几乎想呕出来。
钱如命的目光忽然转到他面上,厉声道:“你吃了惊是不是?”
李益连忙道:“是,是…”
转念一想,这话说得不妙,忙又道:“不,不,我的意思是…”
钱如命显然看出他厌恶而又无奈的表情,便得意地大笑起来。
李益赶快把目光转到秀⾊可餐的吴丁香面上,总算把呕吐之感熬过去。
他马上就以现张君不断地向吴丁香望去,他⾝为男人,当然懂得这个人心中抱着什么念头。
他不噤愤恨起来,握拳在茶几上重重的捶了一下。
钱如命一甩头,把头发甩上去,又露出那张不俗的清⽔脸,道:
“张君,有人已经呷醋啦!”
吴丁香向李益柔声道:“李郞,别理会他。”
张君听了这话,突然忿忿地跳起⾝,在厅中走了两个圈子,这才回到座位上,闷声不响地落坐。
吴丁香深深垂下头,似乎是在想什么问题,但却不愿被人家看见她的表情。过了一会她转向李益望去,泛起一个凄凉的微笑,道:
“李郞,妾⾝当真是恨重如山,命薄如纸,今生今世,只怕不能侍奉左右了。”
李马上感到有大变故发生,心下惴惴,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丁香面上仍然挂着凄的笑容,向他深深地注视了一眼,道:
“我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她的神态口气,极是情真意切。钱、张二人,都敢断定她没有丝毫作伪。唯其如此,才使人觉得更加奇怪。
因此,钱、张二人,都不作声,看她⼲什么。
吴丁香从怀中取出那支“⽟箫”轻轻按在香边,迳自吹奏起来。
袅袅的箫声升起来,先是在大厅內缭绕。接着透将出去,飘散向茫茫的夜空。
这一缕箫声,抑扬婉转,如怨如慕,除了使人泛起无限幽思之外,还觉得她好象在说话,正向一个人倾吐着她的心声。
若果她当真是在倾诉着心声,则可知她这刻定然已柔肠寸断,芳心尽碎。因为这阵心声,是如此的悲切怨慕,令人有不忍卒听之感。
李益整个人沉醉在这阵幽凄的旋律中。他仿佛听到吴丁香,在向他诉说着衷情。但可惜的是她接着就表示要分离了。她似乎含泣诉说道:“我们这一段情,只好留待来生,现下是一定要分离不可…”
他不明⽩她为何要离开自己,亦不知自己为何居然听得懂,甚至确知一定不会弄错。
只有一点,使他不致难堪的,那便是吴丁香对于这一回的分手,非常凄戚,而不是把他丢掉。
这阵哀诉过后,调子忽变。众人但觉她的箫声中,透出了人生如梦,以及命途坎坷的沉哀。
要论她的命运,可真是够不幸的了。因此,她对人生的感触,特别深刻,所以抒发于箫声中之时,也特别的动人。
她仍然在吹奏着⽟箫,可是张君的目光,忽然从她面上,转移到钱如命的⾝上,变得异常森杀可怕。
过了一阵,吴丁香放下⽟箫,大厅中恢复一片寂静。
她垂头道:“李郞,你回去吧!”
李益固然奇怪地怔了一下,就连钱如命也楞了,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吴丁香也不抬头,道:“我叫他回去,你没听见么?”
钱如命仰天大笑,声音悍泼异常。
等到她笑声一收,张君突然揷口道:“她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钱如命讶然向他望去,蓦然感到这个男人,发出一阵森厉无比的杀气,笼罩着自己。
此人气势之強,竟是已超过她所能控制的限度。
换言之,她已感到对方摆脫了她的控制,因此,这回斗起来,不是两败俱伤,却是她必定灭亡的情势。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这个男人曾被她暗算,因而在动手之际,张君必须分出许多力量应付她的“厌功”而不能全力拼斗。这样才能造成势均力敌之势。
目下他显然另外获得一种力量,可以抗拒她的“厌功”因此,张君无须分出心力,换言之,他已能够集中全力对付她。这等情况之下,钱如命自然拼不过他。
目下情势已非常明显,假如两面罗刹钱如命拒绝吴丁香的意思,不让李公子安然离去的话,则张君马上就向她作至为凌厉的一击。
可是换一个角度说,假使她放走了李益,则张君和吴丁香,便会因为她的服输而放过她么?这却不见得必定如此。
所以钱如命在这等夹之中,內心真是急得不得了,泛起无所适从之感。
两人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下,相持了片刻,连李益也感到紧张异常,浑⾝泌出冷汗来。
钱如命厉声道:“李公子,你决给我滚蛋。”
李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目光转到吴丁香面上,但见她这回毫无表情,冷淡得有如一尊石像一般。
他在心中深深叹口气,举步行去。
吴丁香冷冷道:“钱大娘,叫人备车送他一程。”
钱如命这回十分慡快,果然下达命令。因此,李益出得外面,便乘上一辆马车,把他载到他的庄子去。
钱如命那对锐利恶毒的眼睛,一直瞪住吴丁香。这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长得美丽,而且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既丰満成,而又清丽脫俗,与一般仅具美丽外表的女人,完全不同。
正因她的脫俗风韵,使得一些阅世已多的男人,更容易为她倾倒,从而生出強烈的占有。
钱如命狠狠的瞪住她,毫不放松的另以观察。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忽见她冷漠的神⾊,微微起了变化。
说是变化,其实不外是眼珠略转,双眉微动而已。可是落在钱如命这等老江湖眼中,便已得知大有文章,似乎她突然恍悟,忖道:
“是了,以时间算来,恰是李公子已安然回到庄院之阮换言之,她晓得他已经全安,所以马上轻松了。”
她认为这是一个弱点,至少可以使吴丁香与张君之间的某种默契,发生紊动摇,但她尚须看看如何运用手法向对方此一弱点进攻。
最先开口的还是钱如命,她拨起头发,露出她那张颇有风韵的面庞,换过柔和悦耳的声音,道:
“吴丁香,你究竟用什么法子,帮助张君对抗我的?”
吴丁香淡淡一笑,道“你何不问他?”
钱如命转向那个英俊的男人望去,道:“你可肯说来听听?”
张君摇头摇:“讲出来就不值钱了。”
钱如命道:“那么我猜一猜如何?”
张君耸耸肩,道:“随便你。”
钱如命道:
“我的厌功,敢说是天下无双,连那个神憎曾老三也远远不及。经我的观察,在这世间上,唯有纯洁真挚的‘爱情’,才能抗拒得住。因此,你们除非也发生了爱情,否则你如何能获得抗拒我厌功的力量呢?”
张君冷笑道:“这就是你的猜测了,是也不是?”
钱如命道:
“除非世上尚有某种绪,能抵抗我的厌功,否则这就是我的猜想了。据我所知,世间千百情绪,都远不及我的厌功厉害。”
张君摇头摇道:“但你猜错了。”
钱如命一怔,向吴丁香望去,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张君的话,并不虚假。
她自个儿点点头,道:
“是的,我也知道必定错了,因为凡是能与我‘厌功’抗衡的‘爱情’,定是真诚纯洁,可以达到不惜生命以殉情的境界,才办得到。因此,吴丁香与那书生有了这等不渝之情,如何又能在刹那间,与你发生同样的爱情?”
张君道:“这个矛盾,非常明显,你喜多费口⾆,那是你自己的事。”
钱如命道:
“假如不是如此奇怪的矛盾,而值得我探究的话,你以为我会轻易低头,放走那个书生么?”
张君道:“我倒是实话。”
他转吴丁香道:“吴姑娘,我们走吧!”
吴丁香望了钱如命一眼,道:“你放过她么?”
张君道:
“一来她也不是容易诛除之人。二来她不惜施展绝计,修习厌功,为的是对付曾老三。所以我无须向她下毒手,就让她去修理曾老三,岂不甚妙?”
吴丁香道:
“你只想到其利,没有考虑到其害,我劝你还是不要放过她的好。”
钱如命心头大震,道:
“这个女人是怎么的?她难道不知我的反噬,也⾜以把她和张君弄得不死即伤么?
尤其是她本⾝最是危险…”
她凛然推想其中之故,耳中但听张君道:
“算啦!与其目前与她两败俱伤,倒不如暂时避避她,再作计较。”
吴丁香向他盈盈一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也不是?”
张君道:“是的,你相信我,我定有法子对付她。”
吴丁香寻思不语,看她的样子,显然尚未答应。
钱如命从他们对答中搜集各种资料,加上眼见这两人的表情,尤其是张君望着吴丁香时的目光,顿时醒悟,忖道:
“是了,张君敢情是利用对她的情之念,才有力量与我的‘厌功’对抗。唉!真想不到‘情’之力,居然也可纯洁的‘爱情’相提并论。大概这只是男人才办得到,而也正是男女大别之处…”
要知她本⾝亦是曾经在情之海中经过之人,是以初时并不认为“情”有这么大的力量。
可是后来又因为记起在男人来说,这‘情’的力量,比女人強烈得多,尤其是在某一种情形之下,男人的确可以为了一时的冲动,置生死于不顾。
因此,张君若是仰仗‘情’之力,倒是可以说得通的道理。至于吴丁香,则可以肯定不是为了情,而仍然是“爱情”当然不是对张君发生爱情,而只是为了李益而牲自己的一种表现。
只听张君催促道:“吴丁香,咱们走吧!”
吴丁香摇头摇,道:“再等一下。”
张君道:“再等下去,天就亮啦!”
吴丁香道:“天亮与否,对你可没有什么区别吧?”
张君道:“虽然没有区别,但咱们何必在这儿耗下去?”
吴丁香心想:
“我知道‘时间’对那一个人最有利,而我已决定牺牲自己,只是为了‘他’之故,当然尽量的拖延时间。”
她没有说话、只向张君含蓄地笑一下。
因此,厅中三个人,在静默中又坐了好一阵
钱如命外表上好象没有什么,其实她正忙碌地推想各种关键,以及如何反击制胜之法。
她已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吴丁香的拖延,不外是让李益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躲蔵到不易发现的地方。
其次,她分析出自己的“厌功”对付吴丁香已经不生效力。因为她竟是抱着为爱情而牺牲自己的崇⾼情,那是世上任何力量,都不能把她庒倒的。因此,她的矛头指向张君。
这个男人,利用”情”的力量,已抵消了她厌功的庒力,但一定有隙可乘,问题只在如何使他露出弱点来。
钱如命想来想去,认为“情”的力量,来得烈猛,消退得也快速。因此,她如果能使他马上发怈了火,则他便变回原形,再度抵抗不住“厌功”的力量了。她目下要做的,只是如何使吴丁香快点跟他走。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道:
“张君,你不妨想一想看,她为什么不愿跟你走?”
张君冷冷道:“住口,我们之事,与你无关。”
钱如命道:
“不错,现在与我无关了,所以我才要说一句公道话,可怜的是你已受尽愚弄,尚不知道。”
张君不理她,因为她的声音,实在令人生厌。
钱如命又道:“她正在拖时间,以使她的情人,有⾜够的时间躲起来。”
张君道:“这不是很合情理之举么?”
钱如命道:
“见你的鬼,等到她认为李公子已没有危险,哼!哼!你也就得不到她了。”
张君神⾊如常,道:“我得不到她,你着什么急?”
钱如命道:
“你直是笨到极点,要知她本非贞洁之人,所以多一个男人或少一个男人,对她来说,并非重要之事。”
张君皱皱眉道:“即不重要,你何须提起?”
钱如命道:
“但现在又不同了,她既然已真心爱上一个人,两情之深厚真挚,竟达到可以舍弃生命的地步。则此时她的贞节,便变得重要了。”
张君道:“哦!真的么?”
钱如命道:
“她如是全心爱上李公子,但有道德的限制,须得为他守贞,你说是也不是?”
张君道:“如是全心全意的爱情,当然如此。”
钱如命道:“因此,我不会放过她,定要使她的贞节毁在你手中。”
张君琊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也不反对。”
吴丁香心头大震,忖道:
“这个恶妇实在厉害不过,把我的用心完全看穿,设法煽动那个男人对付我。唉!
若在平时,我献⾝与他之举,并不重要。可是现在我宁可一死,也要保全我对李益的忠贞。”
她把心一横,决定不惜一死之后,顿时轻松下来。
张君站起来,走到吴丁香⾝边。
吴丁香柔声道:“你等一等,我有话说。”
张君果然停步,道:“你说,你说。”
吴丁香道:“你何苦受这恶妇利用?我认为她这一番手段,必定含有谋。”
张君道:“那是以后的事。我且问你,你可愿跟我走么?”
吴丁香道:“现在不行。”
张君道:“大概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吴丁香道:“我不愿骗你,所以说不出时限。”
钱如命纵声大笑,道:“瞧,你能得到她么?”
张君冷冷道:“我不挥手段,定可得到她。”
钱如命道:“那么未必,如果你只得到一具尸体,我瞧你还有什么办法?”
张君受到威胁地退了一步,以免吴丁香果然迅即杀自。他深知像吴丁香这等具有丰富江湖经验之人,若要杀自,必有出人意外的方法。
吴丁香道:
“这回她倒是没有说错,张君,你如是用強相迫,那么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张君忿然地道:“你这样利用我,难道我不舍得杀死你么?”
钱如命心中暗喜,忖道:
“时机到啦!与在我再煽动一下,吴丁香不是贞节被夺,就是尸横就地…”
她立即厉声道:“张君,你如果真要得到她,倒是有一个法子。”
张君道:“什么法子?”
钱女晌道:
“简单得很,你我分头行事。我去找那个姓李的小子,你把她看守住,等我把李公子抓来,不愁她不就范。”
吴丁香吃一惊,忖道:
“假如他们这样做、我只好献⾝给张君,但条件是必须得阻止钱如命。”
张君也有打算,心想:
“闹了半天,钱如命不过是想我让她菗⾝离开。她抓到李益,一定杀死他。这样,吴丁香无疑会以⾝殉情。而我就得失去起情的对象。这时她的厌功又可以控制住我了…”
他当然不肯让钱如命离,否则情势一旦到了钱如命控制局面之时,他可能连与钱如命偕亡的机会,也得不到了。
张君头摇道:“别急。”
钱如命道:
“时机稍纵即逝,再等下去,我就未必找得到李公子,这时吴丁香对于自⾝的生死,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要占有她,这刻就是机会。叫她马上作一决定,跟你走抑或让我去找李公子。”
张君点头道:“这话有理。”
他转眼向吴丁香望去,道:“你马上跟我走,不然的话,我就让她去找李公子。”
吴丁香道:“可是我如果跟你走,她就不去找李公子了么?”
张君道:
“当然啦!她要杀李公子,易如反掌,对她来说,这不是很有趣味之事。但她却不易毁了你,因此,她宁可让我得到你…”他转头向钱如命问道:“我这话对不对?”
钱如命道:“对,假如你现在跟他走,我就算是了结这一件公案。”
吴丁香道:“这话我岂能放心相信?”
张君道:
“我相信她,因为她如果背信,你一定迫我向她报复,而她却绝不是我的对手。”
他口气之大,连吴丁香听了,也觉得有点过火。
可是钱如命却没有不服气的意思,虽然她也许是伪装服气,但张君口气中流露出的信心,却不似是说谎。
她知道自己已面临平生最大的决定“失贞”或“死亡”两者必须选择其一。
在宜城內,当吴丁香李益乍见钱如命和张君之际,已经扯开了决战的序幕。
原来在天⾊黑齐以后,舂菊打陈府回来时,后面没有人跟踪,但陈府却有一道人影,疾如飘风般奔向西北,轻功佳妙之极。
这个夜行人马上被发觉了,由于他的去向,不是吴家。因此,讯息一传出,所有参加此役的⾼手,无不大为耽心起来。
因为这可能是陆鸣宇发现舂菊的“蛊术”被破,马上警觉远扬,而不是照⾼青云的预料,到吴家窥探。
此人一旦逃出宜,人海茫茫,再想发现他的踪迹,殊不容易了。
⾼青云立刻通知阿烈等人,依计行事。
转眼间五六道人影闯⼊陈家,散开搜索。
⾼青云早已得知舂菊的姊姊舂兰的房间所在,因此,他笔直到达该房中。
他拨亮灯火,迅即跃到边,但见一个妙龄少女,刚刚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中,出惘的光芒,同时含有強烈的恶意。
⾼青云一伸手,按住她的上⾝,內力透出,使她全⾝之力,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哼不出来。
他另一双手取出物药,塞⼊她口中,接着依照彭舂深传授的办法,施展消破“蛊术”
的秘奥手法。
过了一阵,那个美貌少女⾝子一震,宛如在恶梦中醒来一般。接着惊异地望着这个耝豪的男人。
⾼青云道:“你别害怕,告诉我,你家老爷晚上可来过这儿么?”
舂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目由,可以说话,亦可以动弹。
她认为自己应该⾼声大叫,让人们来把这个男人捉住。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不但没有叫,而且还回答他。⾼青云道:“他看见你的妹子舂菊,但大吃一惊,匆匆走了,是也不是?”
舂兰讶道:“你怎生得知呢?”
⾼青云道:
“因为你的妹子,和你一样,都被他用一种方法,控制了心灵。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要你们⼲什么,你们都会听从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
“可是我却解救了你的妹子,现在你恢复如常了。他一见你妹子情形有异,当然十分奇怪,赶快跟去查看。”
舂兰目光中,显示出內心的。
⾼青云道:“你万万不可向外人提到这回事,我走啦!”
舂兰急急坐起,伸手抓他。
但⾼青云已纵出房外,他知道这个美貌少女,将来的命运,大概有点悲惨。因为她既是这陈府的老爷收了房的丫头,而陈老爷又一去不返,则她这一辈子,注定要空房独宿,永远守活寡了。
⾼青云现在已无暇理会这种事情,分迅即通知众人,不必在陈家浪费时间搜寻。
阿烈和他一道奔出陈府,走出十余丈,阿烈一跃越过了他,问道:
“⾼兄,咱们不回吴家么?”
⾼青云道:
“不,那恶魔既是从这个方向离宅,咱们一直追出城外,或者可以追上他。”
阿烈迟疑一下,道:“我要不要通知阿菁呢?”
⾼青云道:“随便你,但时机稍纵即逝,我可不能陪你去通知她。”
正当他们说话之时,吴府內的李慧心,恰是在灯下卸装,打算就寝。
照说她是一个良家妇女,现在就寝,未免太晚了一点。即使她睡不着,但也应该已经躺在上才对。
这一抹疑问,从陆鸣宇心中升起。他蹲在对面的墙顶,藉着树影掩蔽,乍看生像是团叶。
他从陈府出来。本想就此远扬。可是心中泛起舂菊供说有关吴丁香的情形,又使他感到十分惑。
他想来想去,认为自己不妨前去瞧瞧,因为第一是吴丁香的抵达本城,是在他事败之前,可见得这个女人决不是对头们预先埋设在此地的线索。第二点、假如吴丁香晓得洛发生之事,则她对于舂菊遭受“蛊术”这回事,定必十分小心处理,决计不会贸贸然替她解破,而且又没有任何其他行动。
关于第二点。以陆鸣字的想法,如果吴丁香知道洛的事情,她一定通知阿烈、⾼青云等人,潜⼊陈府围捕于他,才合道理。
因此,他认为这个女人,必定不知道洛之事,但却懂得“蛊术”
陆鸣宇的思路转到这儿,突然起了一阵強烈的冲动,便不多想,转头向吴家奔去。
不一会,他已抵达吴家,蹲在可以俯瞰內室的墙上。
美丽的李慧心正要卸去残妆,陆鸣宇不觉惊得呆了,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他一看之下,有两件事令他十分诧讶。第一点是她的年纪、居然只有十七八岁,实在是太年轻了。
第二点,这个美丽的少女,竟然不懂得武功,这是从她的行动举止中看出来的,决计不会看错。
陆鸣宇忖道:
“舂菊那小婢说过,她的主人姓周,那么这个少女,一定就是周夫人了。可是看起来倒像是个未出嫁的千金姐小。再者,她若是不懂武功,又从何学得解破‘蛊术’的法门?”
李慧心对着镜子,先把満头珠翠饰物,逐一取下,云髻散下来,长而黑的头发,垂双肩。
她接着将外⾐脫掉,⾝上只穿着一件绣花的艺⾐,露出雪⽩的颈和双肩。这时,她才动手抹去面上的脂粉。
这时候她的形相完全改变,虽然尚有少女的青舂光彩,但同时也散发出动人的心弦的女魅力。
陆鸣字眼中渐渐出含有情的光芒,忖道:
“原来她虽是年轻,但已经是出嫁了的妇少。刚才是她的装束,使我误以为她是少女而已…”
李慧心伸个懒,雪⽩的双肩,在灯光照耀之下,益发显现出娇慵舂困的动人味道。
陆鸣宇心头一震,火直冒。想道:
“真料想不到她是个天生尤物,我决定来此瞧瞧之举,总算没错…”
要知陆鸣宇一生在脂粉业中厮混,阅人甚多。因此,他能从女的体态、动作、表情等各方面,看出这个女人的特质。
这种本领,大凡是沉溺海中的玩家,差不多都具有,不⾜为奇。
他闪电般跃到窗下,一推窗子,人已如轻烟般飘⼊室內,还顺手把窗子关好了。
(LuoHuiJun:抱歉,此书在这里少印了一页,不便之处,敬请原谅。)人,大致上分为两类,一是最好的男人,一是最坏的男人。
关于后者,任何人都可以自行发现这等例子。越是声名狼籍,被认为“⾊狼”的人,就越容易勾搭上女人。这原因不仅是因为这种男人手段⾼明,主要的还是女人得知他这方面的声名,反而自愿与他接近。概略地解释的话,那是因为她们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够玩弄女人。同时又希望自己能降住他,使他成为裙下不叛之臣。
总之,女们觉得坏男人有昅引力,那是基于心理上的弱点,乃是主要原因。
慧心一方面警告自己,但另一方面,她双脚已开始移动,向他行去。
她的步法姿态,已经经过训练,大有烟视媚行的人风情。当然这是吴丁香的指点,李慧心自己再聪明些,也创造不出这等风流体态。
陆鸣宇惑地呑一下唾沫,心想:“她真是罕见的尤物…”
要知他阅人无数,已深知一个女人必须假以时间,才能成。因此,像李慧心这般年轻的美女,居然已有如此成动人的风韵,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以他来说,也是平生仅见。
因此他心中窥喜,全⾝充満了,已忘了其他任何的事了。
李慧心已迫近陆鸣宇,她內心是如此渴切的希望投⼊他怀中,尝试一下他拥抱的滋味。
但在最后的一刻,她突然停止。
陆鸣宇面上一阵讶⾊,因为她的举动,实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李慧心有点感到痛苦,因为她猛可记起,自己原是⽩壁无暇的处女,有生以来,从未尝试过男女之间的事。
因此,她别说与陆鸣宇同共寝,即使是作初步的拥吻和抚爱,她也会马上露出马脚来。
所以她才会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投⼊对方怀中的动作。
她一言不发,转⾝向室角行去。
陆鸣宇目光迅快一掠,但见屋角有布帘垂下,分明是她私用的便所,顿时会意,当下微微一笑,游目打量此房其他各处。
李慧心躲⼊帘后,发出悉索的脫⾐声音。
过了好一会,陆鸣宇双眉一皱,似乎有所警觉。接着凌厉地转向那幅布帘瞪视,手掌微微提起,已经连聚真力。
陆鸣宇的一⾝武功造诣,非同少可。若是全力一掌隔空劈去。别说是布帘后的人,即使是墙壁,也可能被劈个大洞。
他冷冷道:“周夫人,出来。”
布帘飘动一下,同时发出女子的轻咳声。
陆鸣宇掌势发,可是大概是听到她的轻咳声,所以中止了发掌之势。
他再冷冷道:“出来,否则我就出手啦!”
帘后传出一阵咯咯娇笑之声,她笑了好一阵,才道:“你急什么?”
陆鸣宇双眉皱得更紧,因为他感到这个口音,似乎略有不同。
若在平时,他必定立下毒手,毫不迟疑。可是目下他念末熄,警觉远比不上平⽇,是以还没有出手。
他问道:“你怎么啦?为何忽然有害怕之意?”
他是从对方声音中,体察出其中含有轻微的恐惧。
布帘后的女子,果然大为恐惧因为照原来计划,阿烈和⾼青云等七八位⾼手,应该在暗号发出之后,十句话的时间內赶到露面。
可是现在外面毫无动静,而她拖延时间至今,已经是计穷力竭,没有法子再拖下去了。
陆鸣宇得不到对方回答,顿时涌起一腔杀机,代替原先的情。
他挥掌一扫,掌力呼地涌出。
屋角那幅布帘,疯的一声,整个掀起来,露出里面的女人陆鸣宇那么老练之人,也不噤一怔。
原来这个女子,⾝上已经不是袒腹露背的艺⾐,而是劲装疾服,手提长剑。
但这还不希奇,最令人愕然的是这个女子,已不是早先媚态横溢的李慧心,而是俏丽的欧菁。
陆鸣字曾经向她施展过“蛊术”所以可以算得是十分捻了。
他一望之下,顿时明⽩在欧菁⾝后,定是有一道秘门,刚才那个媚少女,乃是打秘门逃掉。
这个灵警无比的魔头,在霎时间,已考虑到“逃或出手”的问题。
本来他是以逃走为主,绝对不想动手。
可是当他以掌力卷起布帘之际,耳中已听到门外和窗外,都传来轻微的声响,显然已有人防守。
因此,他迅下决心,务要擒下这个少女,作为突围而逃的人质。
假如他晓得在外面的不过是欧菁的家将们,则他必将毫不迟疑地逃走。
欧菁左手迅即又子套一匕首,那对宝石似的大眼睛,凝瞪着对方,冷冷道:
“陆鸣宇,你还打算作困兽之斗么?”
陆鸣宇连聚起全⾝真力,险地笑一下,道:
“你这话完全说错了,困兽之斗,是你而不是我。”
以陆鸣宇的声名和造诣,这话一点也不算嚣张。
他们这刻相距只有七八步,乃是出手即及距离。欧菁纵想从暗门中逃走,可是她必须挡得住陆鸣宇的一击,才可安然而退。
因此,她必须计算过自己能抵挡得住对方这一击,方敢作逃走退开之举。
可是她目前最大的困难,还不是对方凶险万分的一击,而是接下去没有人能阻挡陆鸣宇遁走。
要知目下阿烈和⾼青云,以及诸大门派的⾼手,全都不在此地。这儿只有欧菁和她欧家的三家将在场,若是只求自保,仍有能力,若想绊住陆鸣宇,就完全办不到了。
欧菁现下的⾝份,与以前不同。以前她在这等形势之中,但求自保便可。因而她可以告诉对方,此地别无他人,他尽可以逃命。
陆鸣宇一定不会拒绝她这个建议,因为欧家的三家将,亦是著名人物,他决计不敢轻易招惹。
然而欧菁目下⾝为阿烈的“情侣”大有可能变成查夫人。这么一来,阿烈的⾎海深仇,也就等如是她自⾝的仇恨一般。
人人均知陆鸣字如若这番逃掉,一定没有希望找到他了。
欧菁当然知道这一点,是以她的难题,除了须得挡住对方凌厉一击之外,尚须想法子住对方。
这情势说时罗嗦,其实在陆鸣宇和欧菁之间,各自肚中有数,本不必思索。
陆鸣宇连集功力,左掌呼一声隔空拍去。他掌势出处,顿时劲风疾卷,还挟着強烈的破空之声。
欧菁亦同时发动,双袖拂处,一宗物事掷在靠近对方的地方,他自家也指拂裳拍,使出家传武学,一招“金沙影”侧⾝向对方冲去。
陆鸣宇的掌力到处,欧菁但感重逾山狱,全然没有办法硬拼,当即仗着家传武功妙诀,使出“打”劲,娇俏轻灵的⾝躯,如陀螺般疾旋,歪开一旁。
她虽然不会毙死对方掌力之中,可是也被这一阵強大绝伦有力道,震得⾎气浮动,呼昅为之窒息了一下。
但这并不是陆鸣宇的目的,他的这一掌,已经用尽了平生的本事,刚中有软,強劲中含有沾。为的是要迫使欧菁不得不出手抵挡。而她一出手,就非得使“巧”劲消卸对方的力道不可。
这么一来,便演变为现在的倩势了。那欧菁本是在随地可以退走的位置上,现下却深⼊室內,失去了逃走的有利机会。
陆鸣宇右手已同时击出“银骷髅”鞭,正待继续攻上。忽见地上起一蓬五彩轻咽,恰好拦阻了去路。
这一蓬五彩轻烟,就是欧菁施放的。冀北欧家以诡毒奇谲的手段,闻名于世,故此欧菁忽然施放这等奇异法宝,并不奇怪。
陆鸣宇⾝负绝学,又曾得到怪医齐唯我的讲究。对于各种剧毒,不但懂得多,而且有极大的忍受能耐。
因此他对这一蓬彩烟,并不太放在心上。假如是在宽敞之地,欧菁有逃遁的可能时,他定必毫不考虑地直扑过去。
但目下欧菁既然不能逃走,他亦不急在这一时,挥掌一扫,劲风,顿时把彩烟刮散。
欧菁原本指望这一桩家传的“大痹烟”使对方发生⿇痹现象,虽然不能趁此机会擒下他,但至少也使得对方功力大减,因而可以鏖战一阵功夫。
要知她使用的这种“大痹烟”不属毒物之列,而功效也仅仅使人感到⿇痹而已。
因而一般擅长抗毒之人,反因此物物奇特而无法抵挡。
以陆鸣字的功力,纵然中了“大痹烟”但也能连功庒制,仍然可以行动。
欧菁只指望他受到牵制影响,便不能使出十成功力对付自己。反过来说,自己却可以把他绊住,等候阿烈等人赶到。
但见陆鸣宇大步过来,面上泛起奷险狠毒的笑容,凝视着欧菁。
他原是⾊中魔王,凡是看见女,便会本能地胡思想起来。
他眼见欧菁如此绮年⽟貌,⽩皙的面庞上,微现惧⾊,更使他起某种念。
当然在这种局势之下,他不可能对这个美丽少女怎样,但他內心中,仍然作种种的想法,因此,他的目光中,出烈焰般的光芒。
欧菁厉声道:“陆鸣宇,我问你一个问题。”
陆鸣宇中止了迫进之势,冷冷道:“问吧!反正任何人也没有法子救你了。”
欧菁讶道:“这话怎说?”
陆鸣字道:
“你我功力相去悬殊,我若全力一击,你一定噤受不住。因此;任何人也不敢鲁莽闯⼊来,以免迫我立下杀手。”
欧菁一直心急阿烈等人还未回来,倒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经他这一提醒,想想甚对,不噤大为惊慌。
陆鸣宇又道:
“我也不轻易杀死你,除非别人迫我。因为我打算利用你,逃过这次劫难。”
欧菁故作冷静,道:
“没有那么便当的事,我且问你,当⽇你从洛逃出重后,为何不远走⾼飞,反而躲在这一处离洛不远的地方?”
陆鸣宇道:
“远与近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假如我不是自露破绽,你们岂能找得到我。”
这时,屋顶上传下来格嘞格嘞的声响,生似有人想掀开屋瓦。
“欧菁,你猜我能不能一招之內,取你命?”
欧菁没有回答,因为她深知这个恶魔,一定可以办到。
屋顶上的响声,使陆鸣宇一直抬头观看。
假如屋顶突然出现一个大洞,⾜以供一个成年人穿过而跳下来时,他将毫不考虑的出手杀死欧菁。
欧菁也不敢妄动,她知道若是趁对方注视屋顶之时,急忙逃走的话,适⾜以坠⼊对方的诡计之中。
原来我们的眼睛,除了眼珠所向之处,看得见事物之外,眼角另有一种“余光”作用,可以视看。
因此,我们在街上走动之时,如果有人忽然从侧面撞来,我们能够发觉而加以闪避,不须直接注视才看得见。
在武林⾼手而言,这种能力训练得更为⾼明和敏锐,是故欧菁目下的动态,仍然是在陆鸣宇监视之下。
她若是做出逃走的举动,陆鸣宇不但马上发现,同时还可以掌握有利的形势,一下子把她擒获。
假如她不逃走,全神应付的话,则陆鸣宇仅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她一击制死,而不能在三招两式中,把她生擒活捉。
欧菁也觉得奇怪,心想屋顶上之人,不知是谁?为何要掀掉屋瓦?难道真敢从上面跳⼊室內不成?
因此她也噤不住仰头观看。
陆鸣宇目光不离屋顶,口中冷冷道:
“欧菁,假如你肯合作,让我逃过此处,我将让你得回代价。”
欧菁很不⾼兴地答道:“废话,谁跟你合作?”
陆鸣字道:
“若是你使我多费手脚,我将在你⾝上报复,你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欧菁几乎愿意接受他的条件了,因为目下的形势,已经铁定是被擒或被杀的结果。
别人虽然想加以援手,无奈投鼠忌器,变成有力难施。
她没有开口回答,陆鸣宇继续道:
“你若是不能把握时机,做应做之事,则与一般的庸脂俗粉,有何区别?”
欧菁忖道:
“我应做之事,就是拖延时间,等到阿烈他们赶到,然后我舍此命,使这恶魔逃不过大劫…”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个寒噤。
她有生以来,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在以住,虽有危险,但“死神”好象仍是模糊的影象,决不似现在这般鲜明而接近。
此外,这种牺牲自己的思想,也使她大为震惊。以她的家世,所接受的教育,无不是以自己为重。讲究的是不惜牺牲多少生命,也须得保全自己然而她却为了阿烈,发生牺牲自己生命的想法,这在欧菁来说,简直是狂疯的想法。
屋顶上的瓦片直到现在,尚未揭开一块。
陆鸣宇冷冷道:
“欧菁,我不想杀死你,但如果我没有法子生擒你,那我就必下毒手,至少也捞回一点本钱。你最好还是不要抵抗,免得我以后对你不客气…”
他这话已表示马上就动手了,欧菁不噤心头大震。
屋角传来李慧心的声音,道:
“欧姊姊,别听他的鬼话,不管你现在抵抗与否,只要落在他手中,定必遭受污辱无疑…”
欧菁吃了一惊,目光从屋顶收回来,向她望去。她吃惊的是李慧心这刻应该远远避开才对,岂可再度现⾝?
幸而她的吃惊神情,亦可解释为听了李慧心之言以后的反应。
要知李慧心与她不同,她自己多多少少有抗拒之力,但李慧心便完全没有,一旦落在陆鸣宇这恶魔手中,那简直连营救的机会也没有,而在陆鸣宇而言,拿李慧心来威胁这一方之人,效力亦是一样。
她现在只希望李慧心赶快知机退走,不然的话,陆鸣宇突然扑去,她将成为对方砧上之⾁。
李慧心不但不退,还道:
“欧姊姊,人生终不免一死,你不必害怕。”
陆鸣字目光仍然注视着屋顶,因为上面这刻已没有声响,他为人狡诈多疑,这刻可就认定对方正在施计,想使他注意力移到李慧心那边,这时,屋上之人,即趁机扑下来。
他冷冷道:
“胡说,你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我乃是堂堂一帮之主,岂可言而无信。”
李慧心马上斥道:
“以你的为人行事而论,正是当世第二流的奷恶之士,岂可相信你的诺言?”
陆鸣宇不噤讶异起来,道:“为什么是第二流?”
李慧心道:
“因为第一流的恶人,反倒能够言而有信。因此,他一旦得到机会,便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死士,为他卖命,乃可雄霸天下,窃国称侯,这等人的才智,⾼你百倍,亦有过人的定力,这才算得上是第一流恶人。像你这等材料,只好退居第二等而已。”
陆鸣字道:“这等理论,本人倒是第一次听到。”
李慧心好象还要说话,欧菁心中急得要命,恨不得过去给她一个耳光。
她正要不顾一切的给她一个暗示,忽见她一下子退出暗门,顺手还将布帘拨下,遮住了角落。
欧菁心中松了一口气,注意力马上集中在陆鸣宇⾝上。
陆鸣宇没有理她,却突然道:“奇怪,你居然想与我一拼么?”
原来欧菁斗志一起,马上就有一股杀机和气势,涌扑到对方。
欧菁冷冷道:“刚才那位妹子说得好,人生终不免一死,我总算想开啦!”
她猛可扑去,双剑划出两道精光,他取敌人上中两盘要害。
陆鸣宇不得不放弃屋顶,手中银骷髅鞭一挥,劲力如山涌出。
欧菁扑出的⾝形,顿时被他震退。
不过她却斜飞开,落在近门帘那边。
她的意图,已十分明显。
陆鸣宇冷嘿一声,纵⾝扑去,拦截她的逃路。
但他的动作,显然不够俐落迅快。
欧菁刷地掠过,⾝形已落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