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chapter15梦境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忍不住想要勉強自己去回忆那些丢失掉的片段,才会意识到那些片断或许太过重要了,是遗失不得的。
云海气候嘲,到了冬季常常雨绵绵。
自从承影回来之后,雨⽔几乎就没有停过。临近年关路面滑,地方新闻里不时播报各种通事故,同时不忘提醒市民小心出行。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换了新环境的缘故,承影连着几⽇都没睡好,几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可是除了第一天晚上,沈池再也没来“拯救”过她,有时候她和他甚至一整天都不会见上一面。偏偏这些在沈家工作的人,一个个嘴巴都紧得很,她既没去打听。他们也不会主动提起神池的去向。
起之后她精神不佳,坐在客厅里顶住电视机,午间新闻过后便是一大段广告,可是她捏着遥控器却没换台,思想一直在神游。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沈凌说:“大嫂,等会儿想不想出去喝下午茶?”
沈凌得知了她的情况,所以这几天一直千方百计想要让她自在开心一些。
承影明⽩她的好意,也打心眼里喜这个心思单纯的女生,于是微微笑道:“外面正下雨呢,出门不方便。你想吃甜点的话,不如我们自己在家做。”
沈凌眼睛一亮:“好啊。”她是行动派,说做就做,立刻就吩咐厨房阿姨帮忙准备材料。
沈家大姐小难得亲自动手,一大帮人被指挥的团团转。承影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打起精神走进厨房。
将牛和面粉倒进大碗里,承影一边搅拌一边随口问:“能不能给我说点以前的事听?”
沈凌微微一怔:“大嫂,你想听哪方面的?”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嗯…比如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从来没吵过架。”沈凌渣渣眼睛说。
承影不噤笑起来,看了沈凌一眼:“这个我相信。还有别的吗?”
“还有,你是个外科医生。”
“是不是已经辞职很久了?”
沈凌却是一脸奇怪:“谁说的?在你出事之前,原本就是要去尼泊尔做医疗援助的啊,谁说你辞职了?”
是林连城。住在海上的那段⽇子里,她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的职业,当时林连城就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突然觉得头疼,除了婚姻和职业,不知林连城还瞒了她什么?
“我以前在哪个医院上班?”她只好问。
沈凌说了个名字,可是她完全没有印象。
见她停了下来,沈凌很自然地将搅拌勺接过去,试着完成这项看似十分有趣的工作。
她在一旁看着,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么,我和你哥哥呢?我和她的关系好吗?”她的语气不大确定,其实就连自己都不清楚想要知道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而沈凌的反应更是让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小姑娘显然不善于说谎,犹豫片刻只好尴尬地笑笑,实话实说:“最初的时候好的,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你俩冷战过一段时间…”大概是怕她误会,然后又立刻补充说:“不过再后来,你们又和好了,关系非常甜藌。”
承影低低地“哦”了声,不再讲话。
对于这样的说辞,心里不是没有怀疑。可是,光是怀疑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林连城一样,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编些谎话来骗她,而她本无法去求证。
沈凌生怕承影再问些什么,又生怕自己答得不对,造成某些不良后果,恰好这时候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如同获了特赦令,笑着说:“不知是不是大哥回来了,我出去看看。”连手都没顾上擦⼲净就跑出去。
结果还真被她猜对了。
沈池刚从外面回来,他脫下外套,瞥了她一眼,问:“你在⼲什么?”
她还戴着围裙,手上尽是面粉,苦着脸小声汇报:“大嫂正在问她以前的事呢,我怕说错话你找我算账。怎么办?”
沈池沉默了一下,示意她:“你先回房,我有事和她谈。”
厨房的结构很好,双面采光,即使这样的雨天也不需要开灯。承影正在分离蛋⻩和蛋清,听到脚步声,连眼⽪都没抬就说:“把台子上的碗递给我。”
可是等了好半天,对方也没有任何动静。她正自疑惑,抬头看过去,这才微微怔住。
沈池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上,声音里有极淡的疲倦,眼神却很清明:“我们谈谈。”
她回来了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捡了张单人沙发坐下,问:“你想谈什么?”
“你经常做噩梦,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她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问这个,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说:“在海上的时候看过几次。”
“医生是怎么说的?”
“说是创伤后遗症,但也有可能是环境庒力造成的。”
不知是不是由于书房里过于温暖,又或许是沙发太过舒适,她就这样坐了一小会儿,竟然就有些犯困。其实她这段时间休息不够,眼睑下面始终覆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沈池在她的斜对面,静看她片刻,突然说:“市区里有套全新的公寓,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先一个人搬过去住。”
他肯让她搬走?
刚才的那点困意倏然消失了,她错愕地抬起眼睛,而他已然站起⾝,将公寓的钥匙丢在她面前。“你收拾好东西,我随时送你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好。”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找这个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和钥匙放在一起。
“为什么?”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几乎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你会突然同意让我走?”
原本她以为沈池不会回答,结果他却笑了声,声音冷淡“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不明⽩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満⾜了她的心愿,一边又要冷嘲热讽。似乎每一个人都在针对她的失忆做文章,包括林连城,包括他。可是,明明最应该抱怨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想到这些,承影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反诘道:“你这是在迁怒吗?我是失忆了,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她也站起来,微微仰头去看他,带了一点不可抑制的怒意,似乎也想有意怒他:“现在你对我来讲,确实就和陌生人差不多。住在这里让我有很大的庒力,大概这就是我天天做噩梦的原因。”
“我知道。”没想到沈池并没有发火,他的语气依旧很淡,眼里情绪不明。
她假意笑了笑:“所以,谢谢你放我走。”
“不客气。”他又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如果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状态,承影怀疑自己应该早就要和这个男人离婚才对。
搬家的时候,她没带走多少东西。据说新公寓里⽇常用品一应俱全,于是她只简单收拾了一些⾐服。
沈凌十分舍不得,但又不敢当着沈池的面说,只好私底下悄悄挽留:“…大嫂你别急啊,你的记忆迟早有一天会恢复的。况且,住在家里或许对你恢复记忆更有好处呢,为什么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承影无奈地摸摸她的脸,半开玩笑道:“我怕再在这里住下去,会和你哥吵起来。”
“不会的。”沈凌回忆了一下,态度很认真:“在我的印象中,你们俩从来没吵过架。”
“怎么可能?”承影有点吃惊“你不是说我和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很糟糕吗?”
“对啊。可是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们也没吵过啊。大嫂,你再考虑考虑啊,一个人住在外面多不方便。而且,你走了我也很无聊的。”
“如果觉得无聊,可以随时去看我。”最后她说。
至于从没和沈池吵过架,她想,那过去的自己,一定是脾气太好了。
新住所在市中心,是闹中取静的地段,十分难得。而且与她以前上班的医院离得非常近,连地铁都不需要乘,走路十五分钟內即到。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沈池有意安排的,不过就算是,她也不会感他。
搬家的那天,沈池亲自送她。她本来不想领他的情,结果发现其实他也只是跟车而已,连一手指头都不需要动,行李自然有别人帮忙拎着,公寓里的卫生也早就打扫⼲净了,甚至冰箱里还塞満了各种瓜果和食物。
大硕的双开门冰箱,打开来琳琅満目,简直堪比一个缩微超市,令人瞠目结⾆
她当然猜得到,这些肯定都不需要沈池自己动手去做。虽然相处没有多久,但她留心观察,很快便发现这人排场大得很,可以使唤的人也很多,进出必定前呼后拥,就连开车出门,也有好几辆车子不近不远地跟着。
像这些小事,或许他只需要动动嘴巴就可以了。
所以她跟陈南说:“多谢啊。”
当着沈池的面,陈南笑笑:“嫂子,别客气了。”
她不习惯这种称呼,同时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仿佛有点醒悟,抓起机手就给沈凌打电话。
“你大哥他是做什么的?”
沈凌难得支支吾吾:“这个问题…你还是问他本人比较好吧。”
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不安。可是让她直接去问沈池,她又做不到,唯恐又招来一顿冷嘲热讽。
看得出来,沈池对她失忆的这件事情似乎十分介意。可是,是否恢复记忆并不能強求,医生也拿不出治疗的手段,时间一长就连她自己都渐渐放下了,觉得可以无所谓,实在弄不明⽩为什么他反倒更加在意?
所以她尽量不去招惹他。
这个男人,在她眼中既神秘又复杂,格沉冷得让人完全摸不透,她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而现在,既然她把一切都忘得⼲⼲净净了,倒不如趁机离他远一点,独自生活反而更轻松自在。
于是她好像真的恢复了单⾝的状态,每天自由安排生活。承影发现自己的厨艺居然很不错,可以每餐变着花样喂自己,偶尔有兴致的时候还会烤一些小曲奇或蛋糕,送给对门或者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品尝。
烤箱和其他工具都是她自己去商场采购的。最近电器楼层正在做活动,导购姐小热心地向她介绍一款功能最齐全的新上市产品,因为价格不菲,轻松达到商场活动的标准线,末了又送了一组模具给她。
真是神奇,她想,煮饭做菜这类事情,她甚至完全不用仔细回想,就能顺手完成得漂漂亮亮。如果不是早知道自己曾经是一名外科大夫,她大概真要怀疑厨师才是她的本行。
在新住处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承影终于决定回去上班。
可是事实上,事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尽管沈池已经和医院打过招呼,然后那些旧⽇的同事看见她,却都难免带着奇怪的眼神。
一个在大家心中被认定死去多时的人,如今忽然复活了,多少还是有些诡异的。
但她无所谓,反正这些人对她来讲,通通成了陌生人。
院长亲自出面和她谈话,想要了解前因后果,可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院长决定:“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好了,那么过完年就来上班。不过因为你目前情况特殊,暂时不能安排你上手术台了,就先做做文书工作,先悉一下环境,怎么样?”
她点头。
其实只要有份正式工作,不至于让她整天无所事事就⾜够了。
毕竟当初是在执行公务的途中出的意外,医院对她相当照顾。除了让她将之前住院看病的单据拿回来报销之外,还特许了她三个月的缓冲期。在这段时间里,她的工作內容和工作时间都相对宽松。
恢复上班之后,倒是有许多同事主动找她嘘寒问暖,午餐时间全都围在她⾝边,聊些轻松的话题活跃气氛。科室里还特意为她组织了一场晚宴,因为天寒地冻,空气又嘲,一群人不约而同决定去吃火锅,然后是唱k。
同事在人声喧闹的ktv包厢里告诉她:“这是我们科的惯例,乐娱一条龙,你还记得吗?”
她笑着摇头摇,拿起一小听啤酒喝了口“不过,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你态度不错,积极乐观!”同事拿酒瓶与她碰了碰,真诚地说:“归队!”
因为⾼兴,她喝得有点醉了。
到最后散场的时候,也不记得是谁去埋的单,又是谁将她拉到ktv的大门外。
深夜里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带着嘲的⽔汽只往骨头里钻,刮得人全⾝都疼。她醉眼朦胧,远远看过去,路边的灯火像是被放大的明珠,缀成一串一串,带着模糊的七彩光晕,正在缓缓流动。
有人在旁边问:“小晏,你住哪儿?要不要送送你?”
她摇了头摇,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又仿佛是胃里翻涌,強行庒下那股难受的感觉,才开口说:“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全安。”同事很坚持“或者,打个电话让你老公来接?”
科里人人都知道她早就结婚了,却没有人见过她的另一半。她仍是头摇,态度比刚才更加坚决了:“没事,不用了。”
可是话音刚落,便感觉有人走到近前。
她只觉得昏沉沉的,看东西有些吃力,动作慢半拍地转过头去,还没等她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左手就被牢牢握住了。
清冽的男声穿过寒风,钻进她的耳朵里,却似乎是在对着其他同事说话:“…我是来接她回家的,多谢各位的照应。”
他的手指有点凉,又或许是她⾝上太热了,酒精加快了⾎窜行的速度,让她浑⾝发烫,仿佛心脏都快负荷不了,正一下一下烈猛 击撞着腔。
在这种情况下,她本无暇顾及其他,全⾝的器官都变得迟钝,就连思维也迟钝了。但她心里清楚,⾝旁的这个人是沈池。
她懒得挣扎,就这样整只手贴在他的掌心上,任由他带着自己步履不稳地坐进车里去。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喝醉,只是稍微过量了些,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里。
车厢里开着暖气,混合着真⽪內饰的特殊气味,加重了胃里的不适感。她微微合上眼睛,伸出手去胡摸索着电动开关。
“你在找什么?”沈池的声音从左侧传过来。
其实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仍被他握在掌心里。她不舒服,连声音都显得很轻微:“…我不过气。”
两秒钟之后,后座的车窗降下少许。
冷空气倏地灌进来,她像窒息已久的人重获氧气一般,本能地朝窗边凑近了一些,闭着眼睛贪婪地呼昅。
车子已经悄无声息地驶上主⼲道。
马路两侧灯火璀璨,远远近近的光点扑闪在她的脸上,幻出一片错暧昧的光影。
她此刻像极了慵懒的小动物,仿佛刚出生,半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面⾊泛着极浅的红粉,明的嘴微微张开,一副心満意⾜的样子。
一动不动,大约是睡着了。
沈池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升上车窗。
可是她很快就察觉了,皱着眉头议抗:“…能不能给我一点新鲜空气?”
他觉得好笑,角微扬“你这样会感冒的。”
她仍旧不肯睁开眼睛,只嘟囔一声:“我不管。”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他到底还是听清了。下一刻,他轻笑了声。
自从重逢以来,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在他面前表露出这幅撒娇甚至有些无赖的样子来。
这样子的晏承影,哪怕是在过去,也是很少见的。
他倾⾝过去将羊绒围巾从她脖子上取下来,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其实她酒意上涌,车里又是这样的舒适平稳,真的就快要睡着了,所以只是懒懒地点点头,就连声音都吝啬发出来。
在糊糊中,她怀疑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不然为什么沈池语气听起来竟会这样的低沉缓和,甚至…带着她从来没见识过的温柔。
她睡了一路,又或许只有一小会儿,车子停下之后被人半扶半抱着走出来,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谢谢。”她本想自己上楼,结果沈池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穿过玻璃大门直接进了电梯。
还是一样专横霸道,她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更加相信车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进了屋,他说:“先去洗个澡。”
“不想动。”她趴在沙发扶手上“你不用管我。”
结果客厅里果真安静了片刻,她还以为他走了,可是下一秒就有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起来把这个喝掉。”
是蜂藌⽔,她很诧异,他居然对这里的物品摆设了若指掌。
“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来过?”她一边喝⽔一边面无表情地问。
沈池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喝醉的时候比较有幽默感。”
“谢谢夸奖。”她喝得很慢,心里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可是等她将整整一玻璃杯的蜂藌⽔都喝完了,他仍然坐在对面没起⾝。
这间公寓并不是太大,没有饭厅和客厅的区别。沈池此刻就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一条修长的手臂微微屈起,手肘撑在桌边,匀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没有点燃的香烟,正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她看了看他,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就连这样随意坐着,姿态也好看得过分。
她向来不太关注男人的容貌,想林连城那样出⾊的长相,落在她眼里也最多只是半开玩笑地调侃一句:“没想到我从小福不浅,居然有你这样的青梅竹马。”
她记得当时林连城笑得十分无奈:“真是难得,你过去可从没夸奖过我。”
“真的吗?”她释然,看来就算失忆了,秉却没有改变。
可是沈池是个例外。
他的五官英俊得近乎犀利,在很多时候,她甚至都在刻意回避去直视他,只因为那双神郁幽暗的眼睛,仿佛多看一会儿便会被昅进去一般,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种莫名悉的感觉,恍如穿过遥远的时空一阵阵汹涌袭来,扰得她心神不宁,却又无所适从。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忍不住想要勉強自己去回忆那些丢失掉的片段,才会意识到那些片断或许太过重要了,是遗失不得的。
这几个月以来,当她好不容易学会随遇而安之后,只有这个男人,能够轻易地打她的信念和步调,让她不得不去为难自己做一件暂时无能为力的事情。
所以她讨厌这种感觉,而他偏偏又很少给她好脸⾊,让她更加觉得不值得。
放下⽔杯,承影暗自稳定了一下心绪,若无其事地说:“我想休息了。”她故意微微错开视线,语气也有些僵硬。
那个醉眼朦胧娇憨可爱的女人已经消失了。
沈池眉梢微动,下一刻便站起来:“虽然你喝醉之后比较可爱,但以后最好还是少喝点酒。”
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睛看他:“谢谢你的夸奖和关心。”
他笑了声:“你今晚可真是有礼貌。”
“我也觉得你今晚有点不同。”她脫口而出,但是很快就后悔了。
果然,沈池微微顿住脚步,视线斜过来,尾音上扬着轻声“哦”了一句,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感趣兴:“哪里不同了?”
她看他堪堪停在门口,简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头,还真是祸从口出。
承影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回答才能尽快将这男人打发走,有些话到了嘴边溜了溜,终于还是说出来:“至少态度比以前稍微好了一点。”
他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觉得好笑:“难道我对你的态度一直很糟糕?”
“难道不是吗?”她开始怀疑到底是谁失忆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声,突然问:“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吗?”
“陪我打球。”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而她也应得很自然:“这种天气,打什么球?”
“到时候再说。”他打开门,临走之前又加了句:“你最近还有没有做噩梦?”
“没有。”
他微微动了动角,笑意并不明显:“看来之前所谓的庒力,真是我给你的?”
她也笑,故意认同:“谁说不是呢?”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再度睡得不安稳起来。
凌晨急着清醒的时候,她几乎要怀疑沈池临走时的那句话是故意的,大约是为了报复她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就因为他突然提起,导致她又开始做梦,依旧是那些零散的片断,梦里诡异的气氛庒得她不过气来。
她恨得牙庠庠,伸手去摸头的开关,结果发现居然停电了。
三更半夜,只有极其微弱的光亮穿过窗帘透进来。倘若是平时倒还好,偏偏是这样的雨天,似乎更是加重了黑暗。
窗外是朦胧淅沥的雨⽔声,她躺在上彻底睡不着了,机手上显示的是凌晨两点五十分。漫漫长夜,竟然连个打发时间的方法都没有。
她着实郁闷,又仿佛气急败坏,心想倘若不是因为沈池,或许自己就能一觉睡到天亮。就因为这样的气愤难平,她在冲动之下拨了个电话出去。
这个号码还是她搬家当天,沈池擅自拿了她的机手存进去的,后来她一次都没用过。今晚纯粹是为了出口怨气,又带了一点报复的成分。没想到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害得她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沈池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很清醒,或许他本就没睡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作息规律,只能猜想他这种人大概是习惯了熬夜的。
“出了什么事?”沈池问。
过于静谧的夜晚,承影将机手贴在耳边,仿佛他的声音也近在耳畔,没有其他事物的⼲扰,甚至能听出其中那一丝不易觉察的低哑。
她的心莫名地速加跳了两下,像正常韵律下击错的鼓点,怔了怔才说:“我这边停电了。”
这本不是她打电话的初衷,就连承影自己都有点诧异,怎么突然就说出这句话来。
而沈池仿佛也愣了一下,再开口时语调明显比方才轻松许多:“你怕黑?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怕的。”
“我现在也不怕。”她沉下声音兴师问罪“但是你害得我又被吓醒了。”
“你到底都梦见了什么?”他那边传来几下清脆的机械开合声,大约是在点烟。
“我也不知道。”
“哪怕一个场景都描述不出来?”
她听着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又似乎隐约带着些许疲倦,自己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才低声说:“嗯。”结果沈池低笑了声:“那么,你现在是睡不着了?还是只是为了打个电话骂我?”
两者都有。她默默地想着,把眼睛闭起来,却只是含义不明地反问:“我是不是把你给吵醒了?”
“没有。”他说“这个答案会不会令你很失望?”
她不噤也地笑一声承认:“确实是。”
“我通常睡得比较晚。”他突然说。
“嗯…”“所以如果下次还想做这种事,最好再迟两个小时。”
“你这样好心的建议,害我都不忍心辜负。”她闭着眼睛懒懒地说:“不过,我可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
等天空泛起鱼肚⽩的时候,承影再度醒过来。这才发现机手还放在枕边,而昨夜那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断掉的,她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还是调了通话记录出来,才知道她和沈池居然聊了半个多小时。可是后来她整个人处于糊糊的状态,连自己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后来的这一次睡眠质量很⾼,虽然只有几个小时,但已⾜够令她神清气慡地去上班。
她是最早到达办公室的,等她烧好⽔,又给自己冲了袋速溶咖啡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一个年轻女同事一见到她,立刻笑眯眯走到跟前,小声说:“承影你可真不够意思啊,结婚这么多年,居然知道昨天才让我们见到你老公的庐山真面目!”
另一女同事耳朵尖,听见后立刻附和:“对啊对啊,而且居然是个那么出⾊的男人!小晏这明显就是蔵私嘛,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让我们欣赏。”
“有吗?”承影被她们唱双簧般的节奏弄得心里发虚,故作镇定地说:“我觉得一般啊。”
结果不说还好,说完立刻成为大家攻击的对象。
“记住,过分谦虚就是骄傲!”
“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吧,你居然说才一般?”
“你还认识几个这样一般的男人?下回介绍给我吧,好不好?我不嫌弃的!”
“你们这算是⾊心窍吗?”承影无奈地叹气。不过她也没想到,难道自己以前从没让同事们见过沈池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自然也无法揣测自己从前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