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经过那一晚的争执之后,杜筱月仍然选择了重新回到职场堡作。
出乎意外的,她这一回的工作历程走得异常顺利。
她工作的摩斯汉堡,多半是工读生,他们的年纪比她小,没什么心眼,喜怒哀乐全搁在脸上,他们喜筱月温柔害羞的样子,甚至经常会以她的保护者自居。
加上应征她进来的组长辛夷玲就像她的姐姐一样,对她照顾有加,因此她以往在工作场合所会碰到的敌意困境,这一回竟完全没有发生。
杜筱月觉得自己好幸运,于是每天工作得更加卖力,也对工作更有热忱了!
在家里面摊帮忙久了,她对于点餐、记忆客人订购的品项,其实原本就有她的一套方法,况且摩斯点餐还有单据可以查询,因此她对于站柜台一事,只花了几天时间便相当上手了。
她的声音原本轻柔,但在训练了一段时间之后,却也能清脆地对着客人大声地喊出“光临”与“谢谢光临”了。
“谢谢光临!”
这一天,工作了四个小时,即将下班的杜筱月对着客人背影热络地喊道。
组长辛夷玲走到她⾝边拍拍她的肩,对她一笑。
“有进步喔!我在后头都被你的声音给吓到了。”辛夷玲挑眉说道。
杜筱月忍不住莞尔一笑,笑容像一朵玫瑰缓缓地绽放在她柔美的脸上。
“情人节快乐。”辛夷玲从⾝后变出一朵紫⾊玫瑰花递给杜筱月。
“谢谢组长。”杜筱月微笑地接过玫瑰,娇美神态比玫瑰更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一天,是西洋情人节。
杜筱月并不是会记得这些节⽇的人,可工读生们早就因为讨论情人节而沸沸扬扬了许久,她自然也跟着记住了⽇子。
“其他同事也有花吗?”杜筱月靠近组长一点,小声地问道。
“通通有!”辛夷玲动了下角,举起一袋红⾊玫瑰。
杜筱月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玫瑰和别人不同,只是听见大家都有玫瑰,便放心地低头去闻了下玫瑰香味,脸庞温润似⽟。
“为什么这么介意他们有没有玫瑰?”辛夷玲问。
“筱月姐姐就是心地很好啊,她不忍心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收到这么多情人节礼物。”也准备要下班的工读生小花子,跑到杜筱月⾝边凑热闹。
“礼物?”辛夷玲皱眉问道。
“对啊,筱月姐今天已经收到三份巧克力了。三份耶!”已经收到男朋友大束捧花的小花子还是羡慕地说道。
杜筱月虽上班不久,但她的温婉模样却昅引了一些上班族男士。同事们私下都称杜筱月是疗伤系女王,总觉得不论谁看到她那双⽔波凝然的眸子,都忍不住想亲近一番的。
“很困扰,对吗?”辛夷玲说道,直直地望着杜筱月的眼。
杜筱月点点头,指指手上的结婚戒指,柔声地说道:“我都说我已婚了,可他们还是坚持要送,所以我就告诉他们,我会把巧克力分送给同事吃。”
“男人就是爱竞争,他们铁定是自认为比你的丈夫还強。”辛夷玲说道。
那些男人八成以为,会让这样一个娇滴滴子来到以钟点计薪的地方工作的丈夫,条件自然不会太好。但辛夷玲知道杜筱月的丈夫家世背景不差,她看过那人载筱月来上班两次。
第一次,杜筱月先生开的是一辆悍马吉普车,湾台进口数量极少。第二次,他开的是一辆红⾊保时捷,那两辆车,都是她梦想中的车啊!
“今天是情人节,和先生有什么打算吗?”丰夷玲闲聊似地问道。
“他最近都很晚才回来,我可能会到公公婆婆家吃饭。”杜筱月轻声说道,垂眸望着地上,不敢让伤心曝光。
或者,人是不能事事如意的吧。
那一⽇和成海东吵架之后,他们之间竟可以一⽇说不上十句话。
他没有不理会她,他出门时也会顺路将她载至摩斯,但他却对她的工作內容丝毫不问。
“如果你先生最近很忙的话,那找一个你晚上有空的时候,我们去看电影,如何?”辛夷玲说道。
“好啊!”杜筱月马上扬眸看向辛夷玲,神⾊非常奋兴,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跟朋友一起去看电影了。
“筱月姐姐,你可以下班了。”来接班的另一名工读生说道。
“接下来就⿇烦你们了。”
“有巧克力可吃,一点都不⿇烦。”工读生笑着说道。
杜筱月微笑地带着那朵紫玫瑰,换了⾐服,走出门口。
今天是情人节,还是打通电话给他吧,总是要有人先打破僵局。
杜筱月停在骑楼底下,拿出机手正准备拨他的电话。
“上班果然是件好事,连情人节的鲜花都没少嘛!”一只大掌倏地菗走了她手里的紫玫瑰。
杜筱月吓得惊跳一下,回头往后一看。
“海东?!”杜筱月眼睛一亮,马上抱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来了?”
“原本是想载你去吃饭的,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先收到别人的鲜花了。”成海东并没有因为她的笑颜而改变脸⾊,他沉着脸,完全忘了自己特意挑情人节出现,就是为了想为他这阵子的恶劣言行而道歉一事。
“花是我们组长辛夷玲送的…她是个女的。至于那些巧克力,我都留给同事了。”杜筱月没因为他的怒容而难受,因为他脸上的吃醋神态,实在太过明显。
她从来没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以至于他从来没把别的男人放在眼里过,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吃醋对他而言,算是头一遭吧。
“『那些』巧克力?你究竟收到几份巧克力?”他不着痕迹地把那朵紫玫瑰留在路旁的一台摩托车上。
“三份。”杜筱月小声地说道,⽩净脸上才起的一些笑意,便因为他的一脸怒容而慢慢褪⾊。
“为什么要收下那些巧克力?”成海东大掌握住她的下巴,不悦地质问道。
“我告诉他们我已婚,但他们还是坚持要送,我只好说我会把巧克力转赠给同事,没想到他们还是留了下来,我也没法子啊。”
“你一定是口气不够严峻,他们才会觉得有机…”
“阿姨!”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独自越过马路,跑到杜筱月面前。
“嗨。”杜筱月连忙弯下⾝,好让自己的视线和小女孩对视。
“这是阿姨的⽟兰花,一盘你买的,一盘送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说道。
“谢谢。”杜筱月接过花,拍拍小女生的头,拿了钱给她。
小女生快乐地跟她挥挥手,又跑回了公园边一名卖⽟兰花的老妇人旁边。
“⽟兰花还买一送一?”成海东没听过这事,总觉得有鬼。
“我每天下班时会跟小朋友的阿嬷买一盘⽟兰花。然后,从上礼拜开始,就有人付钱持续送花给我,阿嬷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是谁送的。”杜筱月老实说道,她原本不认为这些事有什么必要解释,可他愈来愈沈的眼神却真的让她害怕了起来。她又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没跟我说过这些?”
“我觉得不重要。”
“上车。”成海东指指停在路边的红⾊跑车,转头就往外走。
杜筱月依言上车,全安带才系稳,车子便像装了噴引擎似地疾冲了出去。
“啊!”杜筱月整个后背猛撞上椅背,痛得她惊呼出声。
“坐好。”成海东很快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事之后,他依然故我地踩下油门。
“你开慢一点。”
成海东没接话,车速不减地滑过一处右转,杜筱月吓⽩了脸庞,双手紧抓着座椅边的扶手。
车子像是竞速似地直冲而出,飞过几辆车子旁边。
“爸妈代你车要开慢一点,你忘了吗?”杜筱月声音颤抖地说道。
成海东仍板着脸,车速却缓缓慢了下来,在河堤公园拱桥侧边的红砖道边停住。
杜筱月紧咬着,虽然公婆告诉过她成海东发脾气时会开快车,但她从不曾见过。
“工作很顺利吧。”他说,声调冷冷的。
杜筱月捣着口,虽然还因为他的开快车而余悸犹存。但…
这可是她工作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开口问她的工作情形啊!
杜筱月忍不住漾出了一抹笑容,她侧过头,柔声地对他说道:“工作很顺手,同事也都对我很好。还有客人说,每天早上看到我,就会觉得那一天工作情绪会特别好。”
“男的还女的客人?”成海东的脸颊菗动了下,声音也变得凛厉如刀。
“女客人,是一个老师。”
“是啊,你的客人都对你很好,你要是再多待上几个月,我想就会有人上门提亲了。”成海东一翻⽩眼,刚脸上有着想痛宰他人一顿的戾气。
他从来不是个善妒的男人,但他不明⽩为什么事情一碰到她,就会产生这种变化。
“他们只是客人,我对他们没有意思。”杜筱月的声音愈变愈小,手指也愈绞愈紧。
“你对他们没有意思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每天来点餐,总还是看得到你嘛。多点几份餐点的话,或者看到你的时间,还比我久。”
成海东此话一出,杜筱月的心情马上沉⼊海里。
今天看到他出现,她原本以为两人之间已经要渐渐回复到原来的恩爱状况了,没想到一切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他只是藉题来兴师问罪的。
“虽然我们最近的相处不对劲,但是我每天早上还是一定陪你吃完早餐,才出门上班的。”她慢慢地说道。
杜筱月突如其来的叙述让成海东有些错愕,可他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中午回到家,一定会把家里整理得光亮整洁,然后准备你喜的饭菜,等你回来吃晚饭。”黑⽩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瞅着他。
成海东别过头看向窗外,因为知道她接下来即将要说什么。
“我上班半个多月,你只在家吃过四次晚餐。我不敢催你回来,因为公公说过你的工程进度延后,你很忙很忙。所以,我即便不工作,整天待在家,你看到我的时间还是和现在一样少…”
杜筱月不想说得卑微,但她颤抖的声调却破坏了一切。她甚至必须紧握着双手,才有法子把这些话说完。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没有时间相处这事,牵扯到我的工作。”
“你明知道我工作忙碌,却还要我担心在外头会有人对你有非分之想?”他硬声说道,摆明了不服气。
他娶她回家,便是希望她维持着她单纯的模样,不是要她到外面抛头露面的,如果她这么想工作的话,他宁愿她回她家帮忙!
“那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我并不…”
“我当初追你时也是一厢情愿的一见钟情。”成海东打断她的话,太清楚那些男人会有的念头。
她的楚楚可怜,轻易地便能引起男人的保护。
以前是因为她在自家工作,有她爸妈当门神,旁人不敢踰矩。现在她就笑盈盈地站在柜台前,那些男人怎么可能不心喜地上前猎。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不是那种会见异思迁的人。”杜筱月圆睁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寂寞的人会发生什么事,谁晓得?”他不耐烦地抓了下头发,继而倾⾝将车內冷气温度调低一些。
杜筱月望着他,雪⽩小脸渐渐变得惨淡。
“如果你知道我寂寞,为什么不能体会我想出去工作的心情呢?”她低语着,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打了个冷哆嗦。
成海东眯起眼,觉得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总之,你明天就辞掉工作。”成海东恼羞成怒地命令道。
“如果我不愿意呢?”
他看她一眼,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吵架了。
“你如果想要这段婚姻顺利,就辞掉工作。”他心—狠,撂下重话。
杜筱月瑟缩了下⾝子,流下了两行泪⽔,她心里委屈,理智在气愤。她感觉无力、心痛得像有人拿针在刺。
他怎能恶劣至此!
成海东凛着脸孔,心里隐约飘过一丝內疚,但他強行庒下了那股难受。
她是他的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家,让他以锦⾐⽟食、琼浆⽟好好地照顾呵护着,何必出门抛头露面。
他是疼她,才会如此对待她,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他的用心良苦的。
“别哭了。”成海东耝声说道,大掌抹去她的泪⽔。
她别开头,后退着⾝子,不让他碰。
“我愿意在家里等你,多晚都没关系,可是为什么该改变的人是我?我已经不敢奢望你会早点回来吃晚餐了,只要你愿意回来时多和我说说话,我就可以开心好几天。为什么你不想改变你自己,只想到要求我呢?”娟秀脸孔上那双⽔眸固执地看着他。
“我的工作忙碌,你本来就应该多配合我一些,而不是一味地让我担心。”他放下手煞车,一副准备上路离开的模样。
“你确定你要的人真的是我,而不是一个服从的子吗?”
“我要的子只有你一个。”
“我现在不觉得如此。而且我不会因为你的要求而辞掉工作。”杜筱月斩钉截铁地说道。
成海东霍然回头,冷冷地说道:“如果其他的女人能够像你一样在家享清福,她们会很感恩能成为我的子。”
“我不是其他女人。”杜筱月别开头,按下中控锁,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便跳下车。
她受不了了!
再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內,她会开口要求和他离婚的!
“你做什么!”
成海东随之下车,杜筱月已经伸手招到了一辆计程车。
“跟我回去!”
成海东握住她的手臂,大掌的力道全陷⼊她的手臂里,杜筱月却早已心痛到没感觉了。
她抬头,一双冷悠的眸子笔直地看⼊他的眼底,冻进他的心里。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我不想在大马路上和你拉拉扯扯。”杜筱月口气淡漠,脸上表情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她异常的冷静,让成海东松开手。
杜筱月飞快地移过颤抖⾝子,钻⼊计程车里,迅速地离开了。
成海东诅咒了一声,急忙上车,一路尾随着计程车直驶到火车站。
她想⼲么?!
成海东找了个停车场将车停了进去,不停地拨打她的机手。
任凭他电话按键庒得几乎弄坏机手,她就是不回电。
“回电话!”他传简讯。
“你一定得让我这么担心吗?”他在机手留言。
“旅客杜筱月,你的先生在服务台等你。”他停好车之后,甚至还冲到车站里去广播。
最后,他跑遍了四个月台,却连她的人影都没瞧见。
成海东站在月台上,一辆自強号倏地飞过他的眼前,撩起一道強风。
他瞪着空的铁轨,觉得心像被火车重重来回辗过一样,碎得再也没法子拼凑。
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哔…
成海东机手响起,他急忙拿起机手,连手都在颤抖。
她在简讯里这么写着…
我去台南走走,我会回家的,慎勿挂念。
成海东冲到火车时刻表前,发现二十分钟后还有一班火车。
他决定睹一赌。
买了票,他坐上火车。
台南之于她,并不那么悉,他猜想她会到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走一走。无论如何,他总是放不下心让她一个人孤伶伶啊。
一念及此,成海东的后背突然猛冒冷汗。
如果他不愿她孤伶伶,那么结婚以来,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
他爱她的方式,就是将她关⼊精美笼子里,等他回来再让她为他引吭⾼歌吗?
成海东木然地拿起机手,联络他的工作伙伴,代完一些事情后,他将脸庞埋⼊双掌之间,痛苦地着气。
这样的相互磨折,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们会开始痛恨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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