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说你顺利被杜狂夜录取了?”
机手另一头传来李雍雅慵懒的嗓音,梁河诠原本正在宿舍房问里整理刚搬来的行李,接了电话后她停下动作缓缓坐在铺上。
“是的。”
“看不出你还有点本事。”她嘲讽地说。
梁河诠静默了几秒钟“谢谢夸奖。”
除了这四个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应答?说实话,她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和李雍雅相处。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就是对李雍雅提不起一丝好感。
“你已经顺利混进骠征牧场了,所以我会履行我们当初说好的条件,回去跟你爸爸说,他欠下的债务可以少还一半。”
“那么接下来呢?你要我做什么?”她等着她指派的任务。
机手那一头静默了半响。
在等待的同时,梁河诠不自觉地捏紧了机手,莫名地紧张起来。
脑海迅速闪过杜狂夜倚坐着矮柜慵懒啜饮黑咖啡的倜傥模样,接着是爱笑豪慡的岳宗象、然后是冷若冰霜的倪申恩…脑中的画面又回到杜狂夜的⾝上,梁河诠想起自己在乍见他时的震撼与惊异--
一片茵茵绿地,驱策骏马朝她奔来的伟岸男子…
她缓缓闭上双眼,一个情景相似却又无比模糊的影像在剎那间跃现她的脑海中。
那是什么地方?自己展臂接的、马背上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梁河诠睁开眼眸,如梦初醒道:“对不起,刚才好像有一点噪声。”
话机另一头传来李雍雅不耐烦的啧哼声“我要你按兵不动,先把骠征牧场的地理位置通通摸了,包括哪一幢楼在哪里、里头有什么设施,你都要搞清楚。而更重要的是,你要尽量取得杜狂夜他们的信任。过一段时间我会再跟你联络,就这样了。”
梁河诠还没来得及应答,只听闻话机传来嘟嘟声,她无奈地按下切话键,只觉得未来的一切她无法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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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喳挂断电话,沙发上慵懒横躺的李雍雅啐了一声,俏脸不悦。
下一秒,一杯凝着沁凉⽔珠的鲜橙汁出现在她面前,这才换得了她欣喜的嫣然笑脸。
“什么时候来的?阿莉是死了是不是?你来了她也不会来跟我说一声!”
上官陆坐在李雍雅的⾝旁,拥抱她倾靠过来的柔软躯娇。“是我叫她别跟你说的,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讨厌!”她捶了男友一记,主动凑近噘索吻。
热情狂放的吻亲迅速点燃他们两人之间的热度,上官陆的大手开始在她窈窕的⾝躯上抚爱拨寻,她嘤咛一声,伸出双手攀抱他的颈脖,更加拉近彼此的距离。两人枕躺在长沙发上,上官陆覆庒在女友的⾝上,伸手轻撩她颊边的发丝。
李雍雅抱拥他,露出幸福甜笑。“你最近在做什么呀?”
他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炒炒股票、玩玩期货。”
“赚了还是赔啊?需不需要资金周转?”
“不需要。”上官陆捏了捏女友的鼻尖“我不是说了我不用你的钱。”
“可是--”
“听话!”
娇娇女的她在男友面前也成了乖顺小猫。“好啦!但是你如果有需要,记得一定要跟我说哦!”上官陆俯下脸吻了吻她,这才拉着她一起坐起⾝。“刚刚和谁在讲电话?”
“梁河诠啊。”李雍雅睇了他一眼,似是非常关注上官陆的反应。
“怎么了?看我看得那么仔细。”
“我在看你听到梁河诠名字的时候,是不是有欣喜好奇的表情。”
上官陆无奈地仰头“雍雅…”
“不可否认的,你的确喜她吧!”她直接说破。
“我是『不讨厌』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看到梁河诠就有一种…”
“一种什么?”李雍雅紧紧追问。
上官陆笑了笑,摇头摇。说出来着实可笑得紧,雍雅一定不会相信的。每次他见到梁河诠,触及到她那一双眼神,心头就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愧疚感…“雍雅,你别多想了行不行?我只是把梁河诠当妹妹。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再质疑我,我要生气了!”
李雍雅嘟囔了几句,这才屈服地偎进男友的怀抱里。
她对谁都能跋扈都敢嚣张,唯独对上官陆这个让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男人没辙。
唉,只能说,谁教她爱上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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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狄佛洛委托的那件事情你预备要怎么处理啊?”
开口说话的岳宗象悠闲自在地将脚跨放在桌面上,一副海狗晒太的慵懒模样。
而相较于他的懒散,坐在各种触控键盘前头,双手迅速起落下达运作指令的倪申恩就显得忙碌而严肃。
在一间満是⾼科技仪器的办公室里,精密的计算机墙正在将卫星侦测系统所传输回来的数据加以运算归纳,巨型的⾼分辨率屏幕上同步显示出此刻的运算程序,繁杂的数字就像跑马灯似的迅速略过屏幕,最后停留在一个点上。
倪申恩在键盘上流畅滑动的指尖倏地停止了下来。“大哥,找到了。”
双手环、始终站在落地窗边眺望远处的杜狂夜闻言缓缓转回了视线,炯亮宛如锐利星芒的黑瞳落在她⾝上。“Show出来。”
“是。”
倪申恩指尖一个敲击,屏幕立刻秀出一张意大利小镇的地图,精密之程度着实教人咋⾆。在弯绕的街道图上,有一个闪烁不止的红⾊光点格外引人注目。
岳宗象看见了,忍不住笑出来。“搞什么啊?亏杰森还曾经是际国贩毒组织的一代枭雄呢,怎么原来他的脑袋这么简单?那家伙该不会以为躲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里头就能掩人耳目了吧?”
神⾊冰冷的倪申恩也微微抿“他会这么天真的确让人意外。”
“唉,这任务太简单了!既然杰森的位置都已经找出来了,要杀他简直跟拔萝卜一样简单。我看我等一下就去跟狄佛洛通个电话,叫他把支票给我准备好!”倪申恩睇了岳宗象一眼,像是在谴责他那张毫无遮拦的嘴。“大哥,这一次的暗杀任务你预备叫谁去执行?”
杜狂夜又将视线转向窗外,眺望着。
岳宗象和倪申恩对望一眼,他朝她耸耸肩,两人于是静默地等侯着杜狂夜几时⾼兴了再开口。
这时,一抹纤细的⾝形突然跃⼊了杜狂夜的视线里。
神情冷峻的他缓缓地、几乎没有让人察觉地移动了⾝体的重心,悄悄倾靠在窗口上,好将下头游移的那个人影看得更仔细。
坦⽩说,他不想让这两个情同家人的忠心部属看穿自己对梁河诠那莫名的感觉。
连他自己都厘不清楚了,更遑论要把这种毫无因由的、深刻浓烈而似曾相识的感觉告诉他们。不,还不是时候,等他把思绪中的混厘清晰了再说。
杜狂夜顺长的⾝形轻靠落地窗,邃墨的眼神紧紧地跟着底下那个⾝影而移动。
她在闲晃吗?那女人为什么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牧场里晃来去?
不自觉地,杜狂夜的眼神精准地锁在梁河诠的右脚脚踝上,⾜踝上的银链在灿烂光的照耀下折出耀眼的光芒。闭上眼,他彷佛还能听见银链上的缀饰随着她款摆的步履而轻轻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像一首歌,单调却清脆的⾜音。
恍惚间,一个⾝着宮装的女郞略过杜狂夜的脑海。脚踝摆动着,缀链旋起一泓圆舞,那是谁?是谁在夜半时分扬起细微的轻音,带着甜美的柔软与幸福的馨香走进他的怀抱里?
他深昅一口气,自蒙澡雾般的意境中缓缓睁开双眼…
杜狂夜倏地瞇起了凌眸,冷峻审视底下梁河诠四处探索的⾝影。
她想要找什么?
那模样不像在悠闲晃,反倒像是在打探些什么。
说起来,自己录用她似乎毫无道理。那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也不晓得她的背景、不清楚她前来应征的动机,完全没有用理智去思考却直觉地想要把她留在⾝边…
凝视着那一抹游走的纤细⾝影,杜狂夜忍不住升起一股着恼。
他向来不是一个凭直觉行动的人啊!
⾝为际国暗杀组织的首领,敏锐的直觉或许能够在生死瞬间帮助他逃脫死神的召唤,但绝不是所有行事手段的准则。
“老大,你到底在看什么啊?窗外真的这么好看吗?”
等得不耐烦的岳宗象跳下椅子走到窗边往外望,安静了几秒钟,他转头望向计算机墙前的倪申恩。
倪申恩感到困惑,也跟着起⾝来到窗边。“大哥,我能问你,你对梁河诠有什么看法吗?”
杜狂夜的视线倏地自窗外菗离,走到长桌旁掏出一香烟点燃。
打火机燃起的一簇诡谲焰光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醒目,与计算机屏幕上的刺眼亮点截然不同,而是一种带着淡淡的、神秘的光亮。
就像梁河诠的出现一样,在他冷峻的生命里点燃了一簇淡然神秘的光芒。
只是杜狂夜无法确定,这一簇光亮…是他要的吗?
岳宗象跟了过来“老大,我一直想问你当初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突然决定要录用梁河诠--”
杜狂夜淡淡截断他“这一次的任务就叫神矢去吧。”
“老大,杀杰森的任务太简单了,随便一只小猫小狈都能搞定,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对梁河诠…”
一只柔荑突然扣了过来按住岳宗象的手肘,他抬眼一看,对上倪申恩的视线。见她对自己摇头摇,他提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你的意思是还没到追问的时候吗?”
“我相信大哥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们了。”
杜狂夜淡然一笑,挲了挲倪申恩的发丝。“还是你这丫头了解我。”
冰冷的脸庞显露淡淡的欣喜。“大哥…”
捻熄烟头转了个⾝,顽长的⾝形没有丝毫的停顿,杜狂夜头也不回地迈步往门外跨去。“宗象,去跟梁河诠说明她的职务,别再让我看见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牧场里晃。”
办公室里剩下倪申恩和岳宗象,她凝望门口一眼正转⾝走回计算机墙,却被⾝旁的他给拉住…
“做什么?”她扬起冷眸瞅睇那张耝犷的脸。
他耝嘎的嗓音又低沉了几分“你还是那么喜老大吗?”
她挣开他“不关你的事吧。”
“你--”
见倪申恩坐回位置俐落地敲击键盘,重新对计算机下达新的指令,岳宗象静了下来凝视她漠然的背影一眼,而后转⾝开门离去。
听见门扉开启又闭阖的声音,原本在计算机键盘上流畅滑动的手指突然一顿,只见倪申恩以一种莫名轻快的绝妙好心情,把公事拋在一旁,将⾼科技的计算机墙用来玩线上击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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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总而言之你主要的工作就是跑腿,负责联络大伙儿以确定彼此能够互相配合。这样你懂了没?”
梁河诠困惑极了,感觉上岳宗象有讲跟没讲好像差不多。
只是当他下午来跟她谈工作內容的时候,她就算不甚了解却也不敢多问,因为岳宗象的心情看来似乎很糟,直觉告诉她--千万别去招惹一头随时可能发飙的野熊。
“我跟申恩都很忙,没太多时间去管理牧场里头大大小小琐碎的事情,老大就更不用说了。我警告你别拿那种狗庇倒灶的事情去烦他,否则后果自负!没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到底懂了没有?”
说真的,那一刻她深深觉得,如果自己的反应不是点头称是的话,那头心情不佳的大野粕能会一拳挥出把她打去黏在墙壁上?
叹口气,梁河诠关掉电视、扎起马尾开门走出自己的小木屋。
说起来,在骠征牧场堡作不错的。一幢幢立独的小木屋被当成员工宿舍,每个职员都拥有自己密私 立独的空间,奢侈而自由的感觉就像在牧场度假一样…
想不到杜狂夜对于自己的职员这般慷慨大方,虽然骠征牧场的员工比起外头那些牧场动辄上百人的规模着实少得可怜,但是福利很好而且条件优渥,难怪职员的流动并不⾼。
直杆昅了口气,初秋的晚风多了一丝凉意。
梁河诠仰起螓首望了望夜空,忽地抿起蒙笑意。
台北的夜晚难得看见星星,可是在这里却不一样,闪烁着银亮光芒的星子像是让人随手撒出似的态意罗布在天空中。
闭上眼,沙沙的叶动声和淡淡的青草香都是一种清新的感受,蓦然间梁河诠感觉自己好像错置了时空,来到了一个陌生却安适的地方…
“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流动的声音?
忍不住好奇地寻着声响走了过去,她忽然迟疑了一下…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岳宗象耝犷的声音再度在梁河诠的脑海里回着“别说我没提醒你,东侧那边的绿地是老大的噤地,你之前已经误闯过一次了,是老大心宽大不跟你计较,不过这不代表你可以再犯第二次!总而言之,你别到处跑、更别像只苍蝇似的四处晃给老大看。要是老大再拿你的事情来骂我,我肯定回来狠狠削爆你的头!”
岳大哥叫她别跑,或者自己应该转⾝回到小木屋去?
可是…转头再望向⽔声传来的方向,梁河诠迟疑的脚步还是往那里跨了过去。自己真的很好奇啊,隐约间好像有什么在召唤她过去似的…
“啊,原来这里有一座湖啊?”
梁河诠忍不住惊异于骠征牧场的幅员辽阔。老天,想不到杜狂夜竟是这般富有,居然能够在台北市近郊拥有如此广阔的土地!
漫步踅到湖岸上的木桩码头,感觉到一阵面拂来的凉意,她下意识地伸手挲了挲自己的臂膀缓缓坐了下来。
“在这里坐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
梁河诠喃喃自语,面对四周的静谧幽暗神奇地竟然不感到恐惧。脚下随意而轻巧地撩拨着沁凉的湖⽔,她凝视着淡显波纹的湖面,微微歪起了蚝首陷⼊思索。自己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情景?
绿地、湖⽔,她坐在木桩筑成的小码头上…闭上眼,她努力思索着,好像有谁突然从湖里冒了出来,伸手抓住她的脚踝--
“啊!”心头才想着,真的有只手从⽔里窜了出来紧紧扣住她的右脚脚踝!
梁河诠吓死了,当场惊声尖叫。
自由的左脚慌张地在⽔面上踢打着,溅起的⽔花打了她的⾐裳、她的脸,那只手依旧将她扣得死紧,梁河诠惊慌得都快哭出来了…
“别怕,是我。”
她一怔,泪花翻飞的双眸傻傻地看着杜狂夜冷飒的俊脸自湖面浮了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算看见他、就算知道自己并不是被什么⽔怪给抓住,她⼲哑的喉咙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没有人告诉你这里是我专属的领域吗?”
“你吓到我了。”惊魂未定的她咽了咽口⽔,瘖哑低语。
杜狂夜睇了她一眼,甩动短发甩去滴落的⽔珠。
伸手撑住梁河诠⾝旁的木板,他手臂一个使力,顽长的⾝形立刻矫健地跃出湖面,一气呵成的俐落动作看起来潇洒又飒气,而坐在码头上的她只能傻愣愣地仰头看他宛如一尊神祇似的矗立在自己的面前…
“说,是谁允许你出现在这里的?”
不,他不是神祇。在梁河诠的眼里,此刻的杜狂夜上⾝裸裎、体魄惊人,更像一个琊魅的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