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菱,我听说这间咖啡店被顶让出去了?”
下午三点半,悠闲的午后,于寒走进咖啡店里,跳上吧台边的⾼脚椅上一坐,劈头就对忙着煮咖啡的段又菱问道。
“小心点,你忘了自己现在的⾝体状况吗?”吧台內的段又菱忍不住的对她说。于寒是住在8楼公寓的五楼房客。
“早上才去产检,一切正常,医生还说这胎生出来肯定是个壮小子,心脏跳得超有力的。”于寒摸了下快八个月大的肚子,咧嘴笑道。一顿,她随即又皱回眉头。“这间店已经被顶让出去的事是真的吗?”
“嗯。”段又菱轻轻点了下头。
“为什么呢?这间店的生意不是很好吗?你老板为什么要把店给顶出去?”
“她要结婚了。”
“那也用不着把店顶出去呀。”
“要嫁到英国。”
于寒张口结⾆的看着她,顿时哑口无言。
嫁到英国?这下子大家所有疑问全都开解了。
虽然是刘妤把一楼租给了秦姐小的,但是由于秦姐小很少待在这间咖啡店里,又不太喜与人往,所以对于今天早上秦姐小突然带了一个男人说她已经把咖啡店顶让给那位先生时,刘妤完全被震呆了,直到和对方签完新的租赁契约,他们人走了之后,她才“不好了、不好了”的从二楼一路叫到八楼去,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新闻告诉大家。
在讨论不出结果,刘妤又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大家才会决定派她当代表,下来弄清楚情况。
“那你以后是不是还能住在这里、在这里工作?”于寒焦急的看吧台內的人。
“我也不知道。”段又菱摇了头摇。
“你也不知道?”
“秦姐小结婚后要定居在英国,她本来希望我能顶下这间店,但是我没有这么多钱,只好请她将店让给别人。至于将来我是否能继续在这里工作及住下,那就得等到新老板来了之后才会知道。”她说着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照旧的机率大概是微乎其微吧,毕竟不是每位咖啡店老板都能像秦姐小这么大方,还提供员工宿舍给员工住的。”
于寒的眉头已经快要可以夹死苍蝇了。“你怎么会这么傻?要钱跟我们借就好了,我们又不会不借你。这间咖啡店的生意那么好,很快就能回本,把借的钱还光的。”
段又菱眨了眨眼,猛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没想到。”她嘟着嘴说。
看着她,于寒突然说不出话来,总觉得像这样一个思想单纯的单亲妈妈,能带着儿子全安的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当了将近两年的邻居,虽然段又菱因为一天得工作十二个小时的关系,不像8楼公寓里其他七楼住户那般亲近,动不动就能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或团体出游,但是由于她的儿子小泽和曲茜姐的儿子小罢、雪颜的女儿小洁年龄相近,又常常玩在一起的关系,所以在不知不觉间也和大家都稔了起来。
人了,话题自然会开。
于是慢慢地,知道了小泽是段又菱在毕业旅行时酒后下的产物;知道她⽗⺟早已双亡;知道她原本寄住在舅舅家,舅妈一直觊觎她毕业后能嫁给村里对她有意思的“田侨仔之子”然后大赚一笔丰厚的聘金,没想到她大学毕业证书都还没领到,就已经先未婚孕怀了。所以气得差点没吐⾎的当天就将她扫地出门,喝令她不准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丢他们家的脸。
之后她便开始过着“出外靠朋友”的生活。
从学校毕业之前,她窝在好友的宿舍里住了五个多月,毕业后,仍是窝在好友的家里,直到好友的爸爸因为经济不景气以至于公司经营不善而关闭时,她才不好意思继续待在人家家里⽩吃⽩住。
不过即使如此,由于好友与其家人的一路相,她还是平安顺遂的度过了她人生中最艰辛的一段⽇子。离开好友家时,小泽都已经过三⾜岁了。
回想过去,段又菱总是微笑的说她的生命中有很多贵人,她的舅舅、舅妈、好友一家人和秦姐小都是。虽然说她舅舅、舅妈有点把她当成了摇钱树在养育,但好歹也照顾了她八年,而好友一家人就更不用说了,再来便是秦姐小。
两年前她离开好友的时候,⾝边除了过去三年在好友⽗亲公司里工作所存的十几万块之外,只有一个装着几件⾐服的行李箱,和一个天真无琊的儿子而已。
因为带了个孩子在⾝边的关系,找工作可说是四处碰壁,直到遇见秦姐小因为同情而录用她,甚至于还将原本规划成办公室兼仓库的小房间免费让给了她们⺟子居住,让她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儿子,她才有了一个真正的落脚之地。
只是现在…
“你见过这间店的新老板了吗?”于寒赶紧追问。
段又菱摇了头摇。
“早上秦姐小没有顺便带他过来吗?”
“他们早上有来过吗?”她一脸讶然。
于寒点点头。“虽然我没看到人,但是秦姐小的确带了对方到这来和刘妤重新签定一张新的租赁契约,我还以为他们会顺道过来看看这里的,竟然没有…”
“房东太太有没有说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她忍不住问道。“我是说我的新老板。”
“以刘妤的个,你觉得她会说出什么有建设的评语呢?”于寒不住头摇叹息“老实说,从头到尾,她对你的新老板只有一个评语,那就是长得很帅。”
段又菱闻言,轻笑了一声。“至少我知道我的新老板是个男人,而不是个女人。”她开玩笑的说。
“你该不会连新老板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知道吧?”
“的确不知道。”
“秦姐小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她只说对方是个经营很多连锁店的大老板,因为要管的事有很多,所以不可能亲自到这里来经营这间店,所以她会尽量帮我推荐,让对方能够继续雇用我做为这间店的店长。”
“原来秦姐小打的是这种算盘呀,可是她有没有想过愈是知名的连锁企业,他们在用人的选拔与培训上便有愈多规矩、愈难破例?”于寒忧心忡忡地道。
“大概没想过吧。”她苦笑道:“不过这毕竟是秦姐小的心意,还是要感谢她。”
“真是的,这个千金大姐小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嘛!”
“总之一切既然都已经成了定局,我想过不了几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了,该去该留,就给老天来决定吧,我不強求。”段又菱一脸平静的说。
*********
“又菱,听说有命令下来了?”匆匆的走进咖啡店里,于寒也不管店內有没有客人,这样大声说话会不会吵到人家,她大声的朝吧台內的⾝影叫问。
中午她到曲茜姐的“一家小面店”去串门子,一边帮忙一边解决今天的午餐,回来的时候,在电梯口正好遇到一脸喜孜孜、正拉着行李打算和老公一起出差,同时二度藌月的刘妤,就是她告诉她这件事的。
“小心点,于寒姐!你别每次让我见到你都要说同一句话。”段又菱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眼。
“我很小心,你放心。”她不在意的摆手道,迅速坐上吧台边的椅子,马上言归正传。“情况怎么样?上面下达了什么命令给你?他们该不会真的派人来取代你吧?”
“虽然没有,但是…”她言又止的摇了头摇。
“⼲么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到底是怎么样啦?”她急死了!
“他们说公司有公司的用人标准,要公司破例雇用,就必须拿出让人破例的价值。”段又菱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的说。
“然后呢?”于寒迫不及待的追问。
“他们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我能将这间店的业绩提⾼一倍的话,这间店以后就继续归我管,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怎样?”
“否则不管将来他们对我有什么安排,我都不能有任何意见。”
“什么?!”于寒倏然大声吼道,简直难以置信。“这家店的业绩已经很好了,还要再增加一倍?他们这样做不是在变相你自动请辞吗?”她说得义愤填膺。
段又菱无奈的扯了下瓣。“不管如何,至少我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我看你也不用理这三个月了,⼲脆直接离开这间烂公司,我开一间咖啡店给你经营!”她豪气⼲云的一拍脯。
段又菱只是微笑着摇头摇。
“又菱,你应该知道钱对我们来说本就…”
“不只是钱的问题。”段又菱打断她,抬起头来缓缓地看着店里的一切。“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也住了两年,这里对我来说就像是个家一样…事实上也是。叫我离开这里,我是真的舍不得。”
“那你打算怎么办?接受他们无理的要求吗?”于寒又蹙起眉。
“我想试试看。”她坚定的说出决定。
“怎么试?我刚说过这间咖啡店的业绩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每到用餐时段几乎都可以说是坐无虚席的,连到了晚上打烊的时候偶尔都还会有客人想上门,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和的现况下,你要怎么再将店里业绩提⾼一倍呀?”
“可以延长营业时间。”
“延长到几点?”她一脸不赞成。“你从早上十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还不够吗?想把自己累死啊?”
“其实只是工作时间长了点而已,这份工作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累。”
“你骗谁?”于寒没好气的反驳。“虽然这里有一个厨师和两个工读生在帮你忙,但是厨师只管厨房的事,工读生又精得跟什么似的,只要时间一到,也不管店里忙不忙,庇股拍一拍就走人,比你这个店长还大牌。你呀,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哪一分钟没有劳心又劳力的?不累才怪!”
“我领得薪⽔比他们多,自然要比他们辛苦一点。”
“辛苦一点?我看是辛苦一百点都不止了!”说着忍不住瞪向闲在一旁翻杂志的工读生。
“于寒姐…”段又菱好脾气的伸手拍了拍她,摇头摇。
“你呀,就是人太好了,才会连工读生都欺负你。”
“别这样说,她们忙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只有不忙时才会偶尔翻翻杂志。”
“算了,不谈她们了。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延长营业时间?”
段又菱点点头。
“你打算营业到几点?”
“先到十二点试试看,如果情况不错的话,可脑萍虑到两点或三点吧。”
“三点?你要不要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呀?”
“我有想过,假⽇也许可以这样做。”段又菱认真的点头。
于寒瞠目结⾆的瞪着她。自己是在跟她开玩笑耶,没想到她竟然还真有这种计划?!
“你疯了吗,又菱?还是你真的想把自己给累死?”她盯着她,一本正经的问。
“于寒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柔声安抚“而且我忘了跟你说一件事,他们中午来的时候,看见店里忙碌的状况,就说会多增派一个正职人员过来帮我,所以以后说不定我反而有更多的休息时间呢。”
“你确定他们派人来是要来帮你,而不是扯你后腿或者是监视你的吗?”她一点乐观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更加忧心。
段又菱闻言,顿时愣了一下,她庒儿就没想过这件事。
*********
“当啷当啷…”
币在门上的铃铛随着客人推门而⼊而响了起来,段又菱从吧台內抬起头,看见客人上门时,自然而然的微笑招呼。“光临。”
来人是个⾝着⽩衬衫、牛仔、休闲布鞋的男人,长得又⾼又帅又拔,有种男模的味道,但是他若换上正式一点的子和鞋子,例如西装和⽪鞋,那就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了,一种肯定在不错的公司上班,有着极好收⼊与品味的都市雅痞风格。
这类的男人其实还満常到这里来用餐或喝咖啡的,只是⾝旁大多伴随着一个大美女,很少有像他这样单独出现的。
“先生一位吗?”她微笑的问。
男人朝她轻点了下头,她正打算绕出吧台替他带位时,他却已自动自发的在吧台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让她呆了一下。除了客与人,还有店里其他座位都客満的情况外,很少人会一来就挑吧台边的座位坐的。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吧,他对她疑惑的扬了扬眉头。
“抱歉,因为很少人会一来就选择吧台的位置,所以有点儿惊讶。”她笑着向他解释。“不知道您要用餐还是喝咖啡?”
“给我一杯Cappuccino。”男人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
“好的,需要蛋糕或其他餐点吗?”她从吧台下拿出Menu递给他。
“不用。”他看也不看便头摇。
段又菱点点头,将Menu收回,然后先倒了一杯⽩开⽔给他,才动手为他煮咖啡。
Cappuccino是偏爱泡者的最佳选择,它是用浓缩咖啡搭配热牛,再以厚厚的绵密泡包裹着的咖啡,不似焦糖玛奇朵般甜藌,也不若拿铁淡近无味,是许多瘾咖啡者的最爱。
在煮咖啡的时候同时蒸牛,等咖啡好了先放糖在杯底,然后再倒⼊萃取好的浓缩咖啡、牛,最后再盖上泡便大功告成。
段又菱将杯子放进杯盘中,加上一支汤匙,便端到台面上推送到男人面前。
“请用。”
男人先喝了一口⽔,才端起咖啡送到鼻子前,深深昅了一口气,让咖啡香充満鼻间,最后才混着空气一起“呼噜”的啜饮一口。接着他闭上眼睛,像在仔细感试僻啡在口中的感觉。
这个男人是个行家,她顿时有了这个感觉。
“很的咖啡。”半晌,男人终于睁开眼睛,毫不吝吾的赞美。
“谢谢。”她仍是微笑。
“你好,我叫邵觉,是公司派来协助你的人。”男人突然朝她伸出手。
段又菱呆愣了一下,才慢慢反应过来,怀疑地看着他问:“你是公司派来的?”
邵觉点点头,收回手,从口袋里拿了封信递给她。
犹豫的将他手中的信接了过来,将信封里的信菗出,只见印有公司商标浮⽔印的信纸上,简单的写明了邵觉是来帮她的人,之后便是总经理大人的签章。
这算什么?她蹙起眉头,又将信中的內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她没漏看,也确实确认了信里面完全没有提到这位邵先生的职称与职责,这要她如何对待这个空降队部?
“邵先生…”
“你可以直接叫我邵觉没关系。”他打断她说。
段又菱轻点了下头。“这封信里并没有说明你的职称和职责,不知道公司是怎么安排的?”
“若不理公司安排的话,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邵觉耸耸肩,把问题丢回给她。
“我必须先知道你会什么,才能够决定。”
“我什么都会。”
“我需要更详细一点的资讯。”
“厨房里的工作、吧台、服务生的工作,规划、经营、研发、宣传,我都会。”
段又菱更是怀疑了,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他什么都会的话,他自己就可以出去开店当老板,又何需在这里领固定薪⽔?
“你不相信?”他挑眉,然后起⾝离开座位,直接走进吧台里,稍微看了一下吧台內的设备后,随即纯的煮了一杯焦糖玛奇朵递给她。
“喝喝看。”他说。
其实不用喝,段又菱就已经知道它的味道了,因为他动作纯,制作的过程甚至比她还要细心讲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了,而他果然是个行家。
“我听说你必须在三个月內让店里的业绩提⾼一倍,关于这一点,你有任何腹案吗?”邵觉靠在吧台边,喝着她泡给他的Cappuccino。
他既然公司派来的,自然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段又菱并不觉得讶异,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他真是来帮自己,而不是于寒所说可能是来扯她后腿的人。
“我想延长营业时间,周末夜晚则尝试二十四小时的营业方式。”她坦⽩的告知。
“这也是个方法,但是要想用这个方法让业绩提⾼一倍,本是不可能的事。”他毫不留情的批评。
“我知道。”段又菱沉默了一下,才苦涩的回答“但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做?”
“你真的这么喜这份工作,非留住它不可?”邵觉问。
她又沉寂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间店虽然不曾属于过我,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和秦姐小…”一顿,她解释道:“秦姐小是…”他直接说。
“我知道她是这间店之前的老板。”
她点点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俩慢慢讨论布置出来的,我陪着这间店从零开始,一路走到现在,它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没有一个⺟亲会未经努力就离开自己的孩子,即使早知道她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现状也一样。”她依恋的看着店里的一切,缓声告诉他说。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就让我们俩一起挑战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吧。”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
“你愿意帮我?”她有些讶然。
“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要帮你吗?”他反问。
“可是我以为…”她言又止。
“以为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头摇。
“合作必须建立在互助互信上,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防来防去、不能对对方坦⽩的秘密。”他定定地看着她,双眼清澈明亮。
段又菱想了想,轻叹了一口气,再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小小声的说“我只是以为,公司既然会出这么一个难题来为难我,自然也不可能会真的派人来,即使真的有人来了,也不是为了要帮忙,而是要来监督我,或者是扯我后腿的。”她坦⽩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他们会这样做并不是要为难你,至少我就没有被赋予监督或扯你后腿的重责大任。”邵觉看着她,面带友善的笑。
“是吗?”段又菱轻扯了下瓣,若有所思的轻问:“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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