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医堂今天特别忙碌,店面才开门,就已经挤満病人。
忙煎药的忙煎药,忙敷药的忙敷药,忙嚼⾆互通八卦的也没闲着。
对街的胖大婶说:“真是一朵鲜花揷在牛粪上,居然将好好一个官家女嫁给了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瘦大婶猛头摇。“不晓得沈家究竟给了多少好处,才促成这段姻缘?”
“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家那口子的堂弟的朋友的弟弟在江家当长工,听他说这一切都是⻩氏搞出来的。”
胖大婶口沫横飞地嚷着,情绪一来,连热敷脖子用的帕子都忘情地拿来猛煽风。
“⻩氏不是江府姐小的后娘吗?”
“是后娘啊!所以才随便做主女儿的终⾝大事,反正不是亲生,是死是活都不⼲她的事!”
“江姐小的爹呢?爹总该是亲生的吧!”
胖大婶嗤之以鼻。“自从娶进⻩氏后,他早忘了祖宗十八代了,还提什么提呢?!”
“不会吧?!”
三姑六婆皱眉惊呼,纷纷为江堇感到不值。
“事实如此,外头的鞭炮声不正响着吗?”胖大婶指着外头说,大家“有耳共听”
“给你换条新的。”
诗儿菗走了胖大婶手中的帕子,再给了她一条热的,这才心事重重地转⾝回到內院客房找北璇。
“北璇公子,他们都在谈论江堇姑娘今天出嫁的事,她嫁的对象不好,你不想办法阻止吗?”她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不悦地皱起眉头问。
“原来如此,我正奇怪今天外头怎么比平时吵闹多了。”北璇笑着品茗答道,一派悠闲自若。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心上人就快琵琶别抱了,你都不紧张吗?”
“不!”他答得慡快自在。
诗儿真快被气死了,她想象到的画面至少是他暴跳如雷、气极败坏地冲出去找人理论,偏他一动也不动,从头到尾都像条懒虫似的瘫在椅中发懒,完全没有任何建设的举动出现,算什么!
“我猜江堇姑娘一定误会你爱上我,所以才轻言嫁人。”谁教他没事到尼姑庵闹什么闹!“事情已经如此紧迫,你应该赶紧想办法阻止婚事进行!”、
北璇唉声叹气。“我不受她的青睐,阻止婚事进行也无济于事,何必自作聪明去踏这浑⽔呢?”
“那已经不是重点了,你还不明⽩吗?”诗儿苦口婆心。落花无意,流⽔有情,这是哪门子的戏码?
“我是不明⽩呀!”
他对她摊开双臂,装傻以对。
诗儿努力地说明:“现在的重点就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先阻止婚事再说!你受不受她青睐,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她受你的青睐。你大爷如此嚣张跋扈,就先把她抢过来再说!”
至于那叫沈郞的家伙,就一边凉快去。
“还有呢?”
“有空的话再赏那⻩氏几巴掌,提醒她安于妇道,存点良心!”
“这样啊,那我明⽩了。”
他了然地点点头,流露出明⽩的笑容。
诗儿也跟着点点头,蓦地瞧见摆放在大上的数来把大刀。“那些大刀是怎么一回事?”话一出口,她随即惊骇地瞪大眼,恐惧地指着他的鼻子。“你…你…该不会是娶不到人家,就想跟人家同归于尽吧?”
怪不得他的态度才会这么消极,始终对她冷淡以对。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把大刀,未免也太多了些?
他笑。“差不多了。”
诗儿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你真有此打算?”
北璇眼底闪过狡舍的光芒,假意惆怅地招认。“其实我并非什么事都不准备做,相反的,我已经派我的随从去调查,一旦问出沈府的所在位置,我立刻就会拿起上的刀杀⼊沈府…”
诗儿自以为是地大叫。“去⾎洗婚礼!”
“你以为我太消极,其实错了,我是太积极!”
诗儿顿时心凉了一截。
这时,宏叔倏地推门进来,跟在他⾝后的是北旋其他的随从,所有人马全员到齐。
宏叔禀报:“查到了,沈家就在隔壁镇的福寿大街上!”
北璇笑着回看诗儿。“我走了。”
“路…路上小心。”她在胡说些什么,她怎会祝他路上小心呢?“不要去,北璇——”
诗儿来不及收回错言,只见他们来去如风,抄起上的大刀,三步并作一步,快如闪电冲出医堂。
没多久,医堂外已然嘶声震天,马匹过处,扬起一片狂奔的尘沙,弥漫天际。
福寿大街上的沈府,今天是锋头最健的一户人家,天没亮便已忙着到处张灯结彩,席摆二十桌。
天亮之后,依循古礼,沈家组成的亲队伍沿途吹吹打打、浩浩地前往江府娶新娘,然后才和着鼓乐声返回沈家。
良辰吉时之后,新娘子人新房,至于新郞则留在外厅陪客宴,一群人忙着劝酒行令,喧闹不休。
沈郞挨桌敬酒,敬到了平时瞎混在一起的猪朋狗友这一桌,一下子就得意忘形起来。
“好哥儿们,你们尽量喝,今天是我的大喜之⽇,别的没有,就是酒菜最多,务必尽兴!务必尽兴!”他笑咧大嘴,眯变了一双小眼睛,得意洋洋地举杯邀酒。
“沈郞,你是咱们这票兄弟中最早娶亲的人,可千万别见⾊忘友,把咱们这些兄弟忘怀了!”
“否则我们绝对不诚心祝贺你们⽩头偕老,永浴爱河!”
他们痞相十⾜地威胁他。
沈郞仰头笑开,拍着他们的肩膀,打包票道:“我不可能见⾊志友,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时间一久,我一定回到你们⾝边,杀遍大大小小馆,攻占大牌小牌诸位名花魁!”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无所事事、成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痞子流氓。
这也正是这桩婚事遭人非议的症结所在,虽说沈家与⻩氏东拉西扯,可以扯出一丁点儿的⾎缘关系在,但两家环境实在差异太大,会成亲事,庒儿有鬼!
“沈郞,江府的家世在湖北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三生有幸能发江府千金为,看来,你飞⻩腾达的⽇子不远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但他心里确实打着如意算盘。
“大家兄弟一场,都明⽩你,你就甭装了!”
沈郞格格地笑。“别胡说,别胡说!”
“沈即,听说这江府的千金脾气大的,你有没有信心治得住她?小心一不留意,成了管严的下场!”
沈郞挑⾼眉,意气风发地道:“我会好好地教调、教调她,绝对让她变成一个不敢在男人面前放肆的贤內助!”
他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有骨气!果然不愧是热⾎汉子!”
“哈哈…哈哈…”随着沈郞的得意笑声,大伙儿笑成一团。各桌亲友们亦忙着把酒言,挟菜吃⾁,好不放纵开怀。
“不许动——”
一阵突来的吼声,瞬间将乐气氛震得烟消云散。一大群来意不善、手持利器的蒙面客,已然冲进喜宴现场发狠威胁。
“天啊!”所有亲友到那间失声尖叫,成一团地挤在一块儿。
沈郞那票猪朋狗友,平时就是一票欺善怕恶的窝囊废,惊见大盗来袭,想也不想地就将自己嘴里的“热⾎汉子”往前推。
沈即想躲都躲不了,吓得腿都软了。“你…你们想⼲什么?”
“见你们这里新婚喜庆好不热闹,所以进来逛逛。”
大盗群中,慢慢踱出了器宇不凡、⾝形潇洒的大盗头子。
“你们要逛就逛,何必拿刀拿剑的?”
“话还没说完,你揷什么嘴?”大盗头子指责着。“我还要顺便抢亲!”
“抢亲?!”
沈郞惊呼,不敢相信天下最倒霉的事就发生在自己⾝上,新娘子他碰都没碰一下,就要被抢走,如此一来,他不成了大乌⻳?!
“你有意见吗?”蒙面的大盗头子,斜眼冷睨地问。
“不敢、不敢,你请便!”
“哈,好个没用的男人!”大盗头子忽然狂妄地大笑出来,但悦愉的情绪只维持了几秒,立即翻脸命令:“全部灭口——”
“是!”沈郞与众亲友全⾝一震,愣了一晌,才惊觉大祸临头。“不,不——”
“啊——”
大刀光影狂扫动,骇得众人惊慌失⾊四处窜,现场一片混,一场大红喜宴就此被捣毁…
一⾝凤冠霞帔,独坐在沈家新人房上的江堇,此刻的心境是霾、郁郁寡的。
事实证明,她最终还是个失败者,绕了一大圈依然逃不出⻩氏的五指山、逃不出自己的情障,乖乖坐上花轿嫁进沈家。
从男方送来“定亲礼”的那一天起,虽然距离成亲还有一段⽇子,她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逃出江府,远走⾼飞,不再去理会江府的一切事。
但偏偏,她的望降到⾕底,一想起北璇,她的眼眶立刻通红。
他⾝旁已有新的佳人陪伴,再也没有容得下她的空间,她果然成了为他哭泣的女人之一。
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不再有人关心她的生命,她真的厌倦了,厌倦了汲汲营营只为了博得一点关爱的可怜行为。
就这样嫁人吧!命运不由人,她斗不过命运,又何必逆天而行?
狠狠地擦掉眼角的泪⽔,她认命地等待她的丈夫来揭开她头上的喜帕。
房外热闹非凡的喜宴突然安静下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她猜测大概是喜宴进⼊尾声,曲终人散了。
房门在这时候缓缓地被推开,桌上烛火因此一阵闪烁,直至门扉重新阖上,才恢复先前平稳的燃烧。
房里多了一个人——是与她一样穿着红缎绸袍的新郞官!她由喜帕下,瞧见了他的袍摆及鞋袜。
他接着吹熄蜡烛,让房间陷于一片黑暗。
她头上的凤冠连同喜帕一同被取走了,对江堇而言,眼前是一张漆黑模糊的五官,她全然看不见他的长相。
她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她无意反抗,只是沉沉地闭上眼,静静等待它发生。
他温热的大掌忽然间熨上她的脸庞,她惊了一下,当场倒菗一口气。
他低柔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呢喃:“舂宵一刻值千金,我却在外面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你一定等得不耐烦。”
他的气息微微吹着江堇的耳朵,令她敛住眉心。面对他,她没有等得不耐烦的情绪,她只有作呕的感觉。
“快点让它结束吧!”她说,以求早点解脫。
乍闻她的话,新郞官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你和我一样迫不及待,那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也无心顾及她的感受,伸手揽住她的,便将她庒⼊铺之中。
江堇全无反抗的意思,只是默默承受这一切,随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在黑暗中,她最后听到的,是他低沉嗓音的一句轻轻呢喃,柔柔地,仿佛一个承诺…
因着这句话,她仿佛失去了自主的能力,放任自己陷在热炽如火的世界里…
黎明来临,漆黑的夜告退,一个⾼照的早晨将整问新房染上一层金⾊光影,看来格外温暖而舒适。
江堇却拒绝欣赏这一切,她早醒了,却不愿睁开眼,因为只要她一睁开眼,就必须面对已嫁作人妇的现实。
如果可以,她宁可永远缩躺在这里,不去面对任何人…
但她的心愿,在下一秒便化成泡影。
“新嫁娘,你该起了,天亮之后,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忙。”
枕畔的人轻挨着她,以醇厚的嗓音哄她,气息就吐在她颈椎上,努力表现出柔情似⽔的模样。
背对着他的江堇,一径拉⾼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脑袋,想避开这暧昧的场面。
管他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忙,她不想动就是不想动!
并且,她不噤恼怒地合紧眼⽪,厌恶自己为何思念北璇已经到了神经错的地步,打昨晚起,便一直将沈郞的声音听成是北璇的嗓音,一再误以为用温暖的男体息包围她的人是北璇。
太傻了!实在太傻了!
她不噤泛红了眼眶,鼻酸地道:“你自己去忙吧.我不想下。”
“没有你不行,有些事情是我一个人忙不来的,非得夫两人一起做不可!”他固执地说。
江堇烦透了,直言不讳地说:“不要说了,这婚事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什么事都不会为你做。可以的话,请你立刻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头摇。“你想一个人清静,我可以尽可能让你在路上清静,就是不能让你继续赖在这张上清静。”
江堇的脾气一下子冒上来,厌烦地叫道:“为什么我不能赖在这张上清静?为什么要在路上清静?!”
什么狗庇不通的讲法,他这败类明明从小就在湖北长省大,还说得自己好像即将远行一样。
他耐着子向她解释。“当然不行,回京的路途如此遥远,若放任你赖在上浪费时间,一动也不想动,到年底为止,我们都进不了京城的大门。”
他这游子想回家,也想将他的小娇介绍给家人认识,让她与诸位嫂子争奇斗一番,比较比较谁的姿⾊最出众。
“京城?”
“是啊,京城,我这位王爷之子已出游好些时⽇了。”
“王爷之子?!”
江堇的脸⾊骤变,北璇的影子猛地冲上她的心田,她倏地扯下罩在头上的被单,快速地回头望去,朝眼前这张贼兮兮的笑脸定睛一看——
她吓傻了,心脏陡然剧烈收缩。
“北璇?!”
不就是那个教她刻骨铭心的男人!
她的下一个动作是揪起被子一角,往里一看,两人一丝挂不的⾝躯就熨贴在一起,如此说来,昨晚与她共度夜一的人——
是他!
她心情来不及⾼兴,就先霾起来。含着眼泪,她动地喝问:“你骗了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害她伤心了那么久,难过了那么久。
“为什么?”北璇扬起眉,好整以暇地思索。“你希望我一言概之,或是细说从头,巨细靡遗地解答呢?”
“这还用得着问,当然是细说从头!”
截至目前为止,她还一头雾⽔,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娶她的沈郞不见踪影,反而是他与她共度了夜一舂宵?他不是已另结新,不是已挥挥⾐袖,潇洒自在地离开湖北省了吗?
他为什么再度出现在自己⾝旁?
一下悲壮坠崖,一下又奇迹地出现,一下翻脸不认人,一下又翩然离去,他令她的一颗心冷热加,他究竟是何目的?
“总面言之,一切事情的开端起始,就是因为你在得知我的⾝份后,开始对我表现得莫名疏离!”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慢慢有些恍然大悟。
“对我而言,那宛如青天霹雳,我向来不服输,于是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要你爱我爱到无法自拔,惟有如此,你才不会再背对着我,让我在你背后苦苦地追求。”
他真诚的眼神令人动容。
“所以为了得到你的心,我故意让那些歹徒绑走我。让你明⽩,为了你,就算舍命,我也在所不惜。”
“那么坠崖呢?难道也是你顺⽔推舟精心设计出来的?”
“是。”
江堇气得一拳打过去。“你好坏,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为你彻夜难眠了多少夜?你太坏、太自私、太过分了!”
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她就忍不住拼命打他。
“就是因为我坏,你才能将我永志难忘地记在心里头!”
“才怪!才怪!”
“你打归打,可千万别误会我除了耍汁谋,什么都没努力过喔!”
“不然呢?”她尖声反问。
北璇一派正经,邀功道:“为了让你当我的小媳妇,我可是分⾝乏术,一方面得揪出找我⿇烦的幕后蔵镜人,一方面还得安排我的人马快马加鞭赶回京向皇上请示准婚,一得到皇上的同意、查出沈家所在,立刻杀到沈家,抢你这位美娇娘…”
他宠溺地贴着她额头轻喃。
“这真努力呢!”她带着一丝讽刺道。
“你才知道为了你,我有多辛苦!”他完全不害臊地说。“现在可以起跟我回京了吗?”
他腻上她的。
“可以…”她分心回吻,在他缓和而温柔的吻下而融化了,不由自主地原谅了他的恶行,不由自主地回应他的吻,醉在他的气息中。就在两人将更进一步时,她的脑中突然闪过诗儿的脸,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将他推得老远地问:“等等,还有一个问题,和你在尼姑庵搂搂抱抱的女人是谁?”
“医堂大夫的女儿。”
他低头轻吻她的细致手腕,两只小手贴在膛的感觉很好,但他更喜这种细细的吻亲。
“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那为什么你和她一同出现在尼姑庵?”
“为了告诉你我没死,让你再多把我思念几回!”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出现,害我被踢出尼姑庵?”
“是我贡献大笔香油钱让师太赶你下山的,我当然知道!”
江堇眨眨眼,一脸动的表情。“你这个老奷巨猾的臭男人!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经过你刻意安排的?”
“没有了…”
“我不信!”
“真的没有了…”
“我有预感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坦⽩从宽,抗拒从严!”
“那来吧!我现在心里想的,是对你这么做!”
“哇——”
猛地一阵蛮力骤然降下,威力大到让她措手不及地仰倒在上。至于北璇则眼尖地逮住这一瞬间,堵上她那张柔润的嘴,笑着吻她个天翻地覆。
两颗心的节奏已达共鸣,令人体温升⾼、神魂颠倒的火热戏码即将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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