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晚上,许家人难得一起吃晚餐,平常都是各忙各的,尤其两位医界人士,退休的那位仍有许多演讲和活动的邀约,执业的那位则是自开诊所、门庭若市。
许庆霖一整晚都心情极佳,吃到一半忍不住透露秘密,向家人宣布:“凯轩跟我提过了,他希望找个好⽇子,尽早跟书婷成婚。”
他直呼丁凯轩的名字,显然已把对方当女婿,女儿从小就达不到他的预期,未来也不知能有什么发展,幸好还有点魅力,住了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他对过世的子总算有所代。
“哦?”许崇信惊呼一声,马上对妹妹说:“他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对象,你一定要把握住!”
夏颖心也羡慕道:“当初你哥都没这么快跟我求婚,拖了整整八个月呢,还是你有本事。”
“我会考虑。”许书婷淡淡回答,在家人心目中,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找到一个好夫家,可悲的是,她也无法证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除了嫁人她一无是处。
“还用得着考虑吗?错过了可能就没了!”夏颖心的口气带着点酸味和威胁。“丁医生可是炙手可热的人选,不晓得多少人要帮他作媒,你别以为自己还年轻、还能挑,最后却落得两手空空。”
许崇信认同子的见解。“书婷,你已经毕业三个多月了,还是找不到工作,整天无所事事,⽇子久了会被人说话,不如趁早结婚生子,就没人会说你的闲话了。”
他们都有志一同,既然对方是如此优秀,甚至积极求婚,自然得牢牢抓住,否则恐怕夜长梦多。这些话在许书婷听来却是无比刺耳,是的,她什么都不如人,在家待久了只是碍眼,大家恨不得尽早把她推销出去,好换来亲友们羡慕的眼光,一切都活在别人的眼光中,这就是她人生的意义吗?
“我吃了。”她放下碗筷,站起来就往房里走,如此举动在他们家是不合规矩、不懂礼貌,但她真的受够了!怨的不只是家人的态度,更是怨自己的无能,就因她毫无长才,才让人这样看低。
“书婷!”许庆霖和许崇信⽗子同时喊道,对她的表现非常不満。
“别紧张,”夏颖心愣了下,连忙微笑对公公和丈夫说:“我去跟她谈谈,女人之间比较好说话。”
等小泵一离开家,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了,心头一颗大石也就能放下,万一小泵到三十岁还没出嫁,她这个嫂嫂怎么出去见人?为此她非得出一份力不可。
来到小泵房前敲过门,夏颖心一走进,就看到许书婷站在窗前,那表情似乎希望能揷翅而飞,可惜双脚仍黏在地面上,外头也没有空降直升机来把她接走。夏颖心大致了解这种感受,所谓婚前症候群,从女孩变成女人、从姐小变成太太,确实有那么点不习惯,也不知道婚后会是好是坏,说不定还有更值得的人选,如此想来当然不甘心喽!
“别生气,你爸和你哥也是为你好。”夏颖心一开口就是句经典台词。
好一个“为你好”不管伤不伤人,通通是为你好,许书婷仍望着夜空,不想回头,只是赌气地说:“等我搬走了,这个房间你可以拿去用。”
突然被说中心思,夏颖心吓了一跳,挂上更温柔的笑容说:“胡说什么啊~~我又不贪这个,你别胡思想,我也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我自己会做决定。”许书婷说得坚决,內心却如风雨飘摇,她哪有资格决定什么?
“我是过来人,嫁给医生其实有好也有坏,像你哥一回家就是觉睡,一起就准备出门,坦⽩说我也常觉得寂寞,但是反过来说呢,自己的时间可以自己利用,找些有趣兴的事来做,不是也愉快的吗?你哥对我涸祈容,他忙到连觉睡时间都不够了,哪会管我那么多?结婚就跟人生一样有得有失,你不要想得太严重,时时都有新的烦恼,但也有新的快乐,看你着重哪一方面而已。”
夏颖心的⽗亲是位知名律师,很少跟家人相处,她从小苞着⺟亲出⼊社圈,自然而然也学会贵妇们的那一套,首要之务就是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再做些又能给丈夫面子、又能拓展人际关系的事,两全其美、皆大快。
许书婷忽然无话可说了,平常嫂嫂在她看来是个肤浅的人,却自有一番生活哲学,她实在不该轻视嫂嫂,以世俗眼光看来,嫂嫂是一个成功的女人,各方面都让人挑不出⽑病,更重要的是能乐在其中,才不像她这样,矛盾又痛苦。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考虑吧,做人最重要是开心,别太钻牛角尖。”夏颖心看小泵若有所思,还是多给她一点时间想想,相信小泵应该没那么笨才对。
嫂嫂离开后,许书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才二十二岁,这个家就快没有她容⾝之处,若再拖个几年,婚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世界之大,她竟无处可去。
打开电脑收信,没有一封信叫她去面试,事实上她也觉得有些怕,如果工作是推销质的,脸⽪薄的她能说服客户掏出钱来吗?听说有些助理的工作,还包括帮老板接送小孩、写作业、买菜,那不等于是佣人了吗?网路上工作版的讨论区看得她心惊胆跳,更别提那微薄的起薪,甚至不够她买一个名牌包。
她必须承认,她已经被“宠”坏了,不会做家事、不曾吃过苦,除了做大姐小之外,只能做少,若不结婚她还能怎么办?丁凯轩无疑是她最理想的对象,即使他们并不相爱,结婚只是因为彼此适合,一想到此,她不由得叹息,在这个夜晚,一颗星也找不到,正如同她的心,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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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丁凯轩和许书婷结婚了,在凯悦饭店席开百桌,医界重量级人物齐聚一堂,一些轻量级的也自动来当招待,期许自己有朝一⽇能被拱上台致词。
为了出席这场婚礼,丁凯轩的双亲特地从国美飞回来,尽管他们已离婚多年,在人前仍是模范夫样,大致上说来,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这种本领,就算私底下互殴叫骂,表面上还是一派和平。许书婷看到公婆的样子,就想到自己和丁凯轩,以后应该也是貌合神离、同异梦吧?此时的她万万没想到,将有一天就连同都是奢望。
婚宴隆重而气派,结束时人人都带着満意微笑,尤其是许家⽗子,喝得大醉,得由司机扶上车,仿佛已对得起列祖列宗,甚至开心唱起歌来,夏颖心只能头摇笑笑,真是快不认得他们了。
丁凯轩喝得也不少,每个人都想多灌他几杯,这小子不管学业事业都比人強,还娶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子,众人除了羡当然要陷害一下,让他新婚之夜好好睡一觉。
在如此骄傲的一个夜晚,丁凯轩心情畅快,放任酒杯一再被倒満,就算被挖苦也无所谓,他会继续让人羡慕下去,聪明认真如他,原本就该享有这份荣耀,他的子只是加分效果。从小他就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強,原因是什么他都记不得了,只知道他要不断往前走,脚步不能停,在最短时间內达成最大成绩,他注定要成为大师级的人物。
当晚,新郞因为酒精作祟睡着时,新娘却整夜无法合眼,深怕丈夫随时醒来,她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没,虽然是无可避免的过程,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就像只埋首于沙中的鸵鸟,她总是太懦弱。
听着他沉稳的呼昅声,她心跳无法平静,心思无法安然,她对他了解实在太少,他却像什么都已胜券在握,跟这样的一个男人相处一生,永远也找不到灵魂会的地方,她势必要孤独的活下去,或该说是随波逐流,任凭命运布摆,只因她无能为力。
婚后第二天,他们就出发前往纽约度藌月,为期十天,然而丁凯轩陪伴她的时间不多,⽩天他要去参加研习会,学习更精进的外科技术,跟他的博士论文有关,也跟他的伟大事业有关,就是跟他的新婚子无关。
从早到晚,许书婷随意闲逛,善尽臂光客的职责,她不是第一次出国,却是第一次独自走在异国的街道,以往不是参加旅行团就是有亲友陪伴,多少有点束缚感,但这回她拥有的自由和光一样多,当她坐在露天咖啡厅的椅子上,看街上那些男女老少大步走过,似乎每个人都有精采的人生,唯有她是苍⽩而乏味的,绕了一大圈她仍是不快乐。
吃过晚饭她才回饭店,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丈夫还没回来,等她洗过澡才听到他的脚步声,同时也意识到他们即将共度这夜晚,房中那张双人忽然有了強大存在感。
“嗨。”丁凯轩并不多话,一进房打声招呼,就准备脫⾐冲澡,她望着他逐渐⾚裸的⾝体,恍然了悟他们已是夫,如此暴露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半小时后,他关了明亮主灯,只留下头台灯,两人都上了,他从背后拥住她,在她耳畔轻问:“今天累不累?”于是她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这已是婚后第三天,他自认已给她充⾜时间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她僵硬得像块冰,他不能再等下去,新婚之夜那晚他是醉了没错,但还不到振乏力的地步,他只是不想吓着她,在她温婉平静的外表下,他看得出她仍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
在此刻之前,两人最亲密的关系只到牵手、吻颊,而且是有旁人在才这么做,私底下他总是坐怀不,不曾碰过她一丝一毫。只是婚后自然不同,他是她的丈夫,他可以对她做许多事,她该感到安慰的是,他仍会询问她的意思,这已是难得的绅士礼仪。
“还好…”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太颤抖,在一整天的英文会议后,他仍有体力使她惊讶,她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他,只能全⾝紧绷等待他的发落。
晕⻩的灯光下,他可以算是温柔的,一再的摩抚和吻亲,耐心等待她放松,终于结合的时候,她听到他低哑的息,也发觉自己眼角的泪滴,那感觉是痛的,但并不苦涩,尽管没有爱,⾝体仍有反应,原来人的潜力这么強,她该佩服自己还是嘲笑自己?
丁凯轩不用问也猜得出她是第一次,他不敢说自己是浪漫情圣,或有什么⾼超技巧,但他已尽力让她不难受,如果第一次做得不好,让她排斥亲密关系,⽇后想生小孩就困难了。她很苗条,但该有⾁的地方都不贫乏,他喜她敏感的⾝体以及她庒抑呻昑的态度,她果真是最适合他的女人,他在她⾝上尝到前所未有的満⾜。
事后,他走下到台菗了烟,他不想让子的呼昅受到污染,他也知道菗烟对健康不好,但有些时候,人就是得做些坏事才能感觉自己活着。从五十楼⾼的贵宾套房欣赏纽约夜景,正如同他的权势地位,他明⽩自己的方向,还有往上爬的空间,才能看到更⾼、更广的风景。
许书婷躺在上,无法⼊睡,灯光将丈夫的背影拉得好长,不知为何让她蒙了眼睛,刚才他还在她体內,肌肤相亲毫无隔阂,但现在他只像是一个剪影、一个陌生人,甚至纽约的月亮都比他容易亲近。
到底爱情是什么呢?她忽然想到这问题,她可有那般幸运能得到?今生她已选择做他的,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给她爱的感受?如果他不给,或许她一辈子都碰不到。
然而已经逃不开了,除了这座宮,她无法在别处生存,就这样吧,她不会挣扎,只会逐断⿇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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藌月结束后,许书婷仍不放弃想找个工作,但她发现一样没有人要用她,听说已婚女的机会更低,婚前她倒是忘了有这层顾虑。冷静想想,她拥有的学经历太少,能付出的底限又太⾼,求职碰壁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愿意无条件接受她的,就是“仁心联谊会”之类的医学相关单位,毕业半年多了,她仍停在原地。
丁凯轩守着他的承诺,给予子自由和尊重,知道她寻职碰壁,他没有冷言冷语,只说:“不工作也没关系,趁年轻多去走一走,我没空出国,你不妨多拍些照片回来。”
“可以吗?”他们已经结婚,她能独自出游吗?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当然也别玩到移民的地步,至少让我一个月看到你几次吧。”他很快吃完早餐,不太清楚自己吃了什么,总之有六分就行,生活中一切都可有可无,唯有事业是他心之所系。
“谢谢。”她真的很感,他把她当作一个人看待,而非动不动就管这管那的。
他微笑一下,提起公事包上班去,两人唯一相处的机会是早餐时间,晚上他常常十一、二点才回家,那时她已经睡了,他有时会吻醒她,邀她一起做些活动,但大多时候他都静静上,睡眠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反正两人都还年轻,生孩子的事不急于一时。
或许该说他是刻意的,不想让自己对她过度眷恋,恋爱中的男人都像傻瓜,他不愿让自己也成为其中之一,他必须时时保持冷静,不受情绪影响,这才是外科医生的专业态度。
许书婷不太确定丈夫对她兴致如何,他大概一周抱她一次,不算多也不算少,她看过报纸报导,现代人生活忙碌、庒力紧绷,无夫多得是,他们这样应该很不错了。
总之,放下了谋职的挫折感,许书婷开始规划自助旅行,她有充⾜的金钱和时间去游览,大学时她参加过摄影社,只有一学期,却买了三台相机,她可以出国拍很多照片,只是丈夫不一定有时间看。
在半年內,她走过了巴黎、罗马、海上、东京,对她来说似乎都差不多,旅行的意义只是为了逃避现状,一个没有生活目标的人,不管置⾝何地都轻飘飘的,一阵微风就可以把她吹走。最后一趟旅行后,她发现自己孕怀了,于是她的生命有了重心,她可以学着做个⺟亲,照顾孩子、陪伴孩子、教育孩子,多么甜藌的重担呀。
那天晚上丁凯轩提早回家,但一进门就走进书房,同时打开电脑和书本,他有太多资料要昅收消化,这时许书婷敲过门走进来,拿着验孕报告书,轻轻放到他桌上,希望看到他的笑容。
丁凯轩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很⾼兴子孕怀了,于是他体贴的说:“孕妇得要多保重⾝体,我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明天我就搬到隔壁客房去,免得吵到你。”
最近他睡得极不安稳,夜一可能醒来好几次,来自学业和工作的庒力,让他格外需要自己的空间,虽然他也喜子的温暖芳香,但那只会让他蠢蠢动,越来越想与她绵,越来越満⾜于现状。更何况,孕怀期间未必时时都适合行房,为了孩子着想,他还是独自⼊睡比较好。
“喔…”她从心底打了个冷颤,是因为她⾝材即将变形,他对她不再感趣兴吗?她还以为他会大声呼,或抱住她给她一个吻,没想到他只决定要分房而睡?
“我会帮你找位妇产科医生,保证让你顺利生产。”他站起⾝从书柜拿出两本书。“这里面有你该懂的知识,若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他的态度像个老师对待生学,尽痹期气温和,却毫无参与感,她无法掩饰她的失望,难道为人⽗⺟的不是一起研究育儿经吗?为何只有她一个人要懂,他反而置⾝事外?
他看出她眼中的错愕和落寞,解释道:“抱歉,我太忙了,即使是你生孩子那天,我都可能要加班,希望你会谅解。”
他的博士论文遇到了瓶颈,实在不能分心,医院那头也忙得不可开,指定他的病人越来越多,他不愿让她知道他也有弱点和焦虑,这些事情他自会处理,只是他挪不出时间和她一起期盼生新命的到来,他必须有所取舍。
“我明⽩…”她不能有所怨言,婚前他早就说得很清楚,他不会管她,但也不会陪她,即使两人是夫,仍是立独的个体,她必须独自面对孕怀这件事。
她抱着两本厚重的书,走出丈夫的书房,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孩子将会是她的生活重心,从今天起,她不要再⿇木过⽇,她必须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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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月后,丁凯轩的博士口试在一间会议室內举行,他对自己承诺过,他要成为最快拿到学位的人,而且他成功了,就在女儿诞生这天,他得到他最需要的一张王牌,然后他就要成为医院的导领者,他知道他一定做得到。
就在同一天,经过六个小时的阵痛和催生,许书婷见到了她的女儿,那乌黑离的眼中透着光,指引出生命的新方向,尽管丈夫不在⾝旁,她的喜悦和感动并未减少,她可以去爱了,对此她多么感。
从此她再也不想出国或远行,把所有时间都留给女儿,其实她算是很轻松的⺟亲,瓶、⽑巾、⾐服等都有佣人清洗,该采买的东西也能上网订购,她所需要做的就是陪女儿吃饭、玩耍、觉睡。
丁凯轩也喜女儿的天真可爱,但他除了替她取名,为她开户存⼊教育基金,不曾为她做过太多事。只有在他出门前、回家后,能拨出一些零碎时间看看她,丁俞涵似乎也习惯了⽗亲来去匆匆,从来都不吵不闹,静静回应⽗亲的凝视或摸头。
然而光也有乌云遮蔽时,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许书婷发现了女儿的异状,学习能力比同龄的小孩慢,不爱说话,对外界刺没有太大反应,甚至眼神很少对着旁人,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却不能再逃避,她必须给女儿找个出路。
在女儿満三岁那年,许书婷决定带女儿去就医,不管真相会是多么忍残,不能再拖下去了。
经过几次转诊和详谈后,终于找出原因,当医生告诉她病名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自闭症?”
戴着眼镜的周医生点个头,她是这一领域的专家,已有十多年资历。“请不用过度担心,俞涵的语言能力还不错,只是不愿开口,属于轻微的自闭症,也称为亚斯伯格症,主要是在人际沟通、社会适应上有问题,及早发现有较⾼的治愈机会,从现在起,必须提升她对学习认知、情绪调整、适应环境的能力。”
霎时间,许书婷觉得自己仿佛要昏倒了,但是她没有,她是个⺟亲,她不能倒下,于是她仔细问清楚了症状、疗法和后续可能的情况,回家途中又到书局买了好几本书。她牵着女儿的手有点颤抖,但这条路上绝对不能放开,即使女儿一辈子都会有点异常,她爱女儿的心将跟每个⺟亲一样正常。
苞孕怀的时候一样,她独自研究生命的课题,隔天的早餐时间,她才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丁凯轩听了紧皱起眉,马上代:“别把这件事传出去。”
他已成为最年轻的外科主任,医院上下对他崇敬如偶像,院长甚至抱怨他已婚的⾝分,若非如此院长千金就可以嫁给他了,他听了只是微笑。他喜自己的子和女儿,她们美丽而温顺,谁要那个聒噪又爱出风头的院长千金?现在的重点是,他一帆风顺的前程,不能有任何瑕疵或让人嚼⾆的话题。
许书婷瞪着丈夫不敢置信,他不关心女儿的病情和未来,最在乎的是旁人眼光吗?他果然跟她⽗亲、哥哥一样,自我中心到了极点!
“我必须带她去看医生,我不能让她恶化。”她坚持道。
“看医生当然是必要的,只是我希望你保持低调,不要张扬开来。”他明⽩子有多疼女儿,她几乎是为了这个孩子活着的,当然他也不希望女儿受疾病之苦,对未来的学业、事业和婚姻都会有影响,他相信女儿遗传了他的聪明才智,不应该因为自闭症而⽩⽩断送。
当⽗⺟讨论自己的时候,丁俞涵坐在她的小椅子上,每吃几口就发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佣人不时替她擦嘴、擦手,她就像个洋娃娃,动也不动。她爱吃的东西只有几样,不喜新口味,就像她爱听的睡美人故事,不能改变台词和说法,她活在一个安稳的小世界,没发现双亲正忧心地看着她。
丁凯轩终于明⽩女儿为何总安静得过分,其实这还算好的,有些自闭症孩子有自残和躁郁倾向,目前看来丁俞涵只是遗忘了外界,还没造成旁人太多困扰,但未来是否能正常生活仍不得而知。
“就我所知,亚斯伯格症的孩子,智力并不亚于一般人,甚至可能超过,牛顿和爱因斯归一都有这种症状。俞涵就要上幼稚园了,我希望她接受正常教育,你平常要多培养她的表达和沟通能力,定期请教医生意见,观察她的发展情况,我想这样暂时就⾜够了。”
“我会的。”从女儿孕怀、出生到教育,总是要她孤军奋战,丈夫只在乎他的面子和事业,她忽然觉得无比寂寞,这孩子并非她一个人就生得出来,他就没有半点付出的心思吗?
“抱歉,我真的太忙了。”他看看表,站起⾝走向大门,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仍必须到医院工作,他不是没想过爱情的美丽、亲情的温暖,但他最想要的仍是山顶的风声,呼啸吹过耳边,俯视众生,全都在他脚下,那一定壮丽无比,只有到过的人才能享受。
许书婷不再目送丈夫的背影,她走到女儿面前蹲下,握着那双小手,对女儿也对自己说:“我不会放弃你,绝对不会!”
丁俞涵对⺟亲仍是有反应的,她呵呵笑了两声,无忧无虑的模样有如天使,不懂凡人为何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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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起,许书婷持续看书研究,定期回医院就诊,也上网看了许多人的经验,渐渐的明⽩许多事。
亚斯伯格症并非绝症,每一千名儿童中有三到七人患有此病,他们就和自闭症患者一样,因为脑部功能失调而造成社困难、特异趣兴,但比较起来,亚斯伯格症的孩子们有更佳的语言和认知能力。儿童时期是治疗的⻩金期,必须让孩子多学习这世界的运转方式,否则他们的不言不语、自得其乐、固执个,都可能造成⽇后人际关系的困扰,影响他们在各种团体內的生存。
许书婷不允许自己哭泣,她带女儿一间一间去找幼稚园,感受学校环境,试读个几天,直到女儿找到自觉最安心的地方,才决定注册念书,不管是否双语教学、设备豪华,最重要的是老师的耐心和关怀,这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在这些难熬的⽇子里,许书婷唯一的休闲就是来自嫂嫂的邀约,每次都是关于“仁心联谊会”的活动,他们需要医生夫人的支持,露个脸、捐个钱、做做善事,宾主尽不是很好?许书婷明⽩自己的责任,婚前她就承诺过了,她将做好一个医生的子,为了丈夫在医界的风评,她适时的出席活动、乐捐捧场,博取一种虚无缥缈的好名声。
⾝为知名外科主任的子,又有钱又有美貌,大家都说她生来就是贵妇命,没有人知道,她既得不到丈夫的关心,连女儿都跟她隔着一层距离,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她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一无所有。
也许是为了纾解庒力,也许是一种补偿心态,不知不觉的,她开始热中购物,永无止尽的购物,百货公司把她当金主,寄来贵宾卡和最新目录,希望她大驾光临,网路购物也成为她的消遣,尤其是买些养生和有机食品,美其名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但是分量太多本吃不完,还没过期的就让佣人带回去,已过期的就往垃圾桶丢。
焙物的快乐很短暂,晚上她总是睡不好,梦中不知是什么追赶着她,她拚命的跑、拚命的逃,最后来到一条死巷,终于被抓住的时候,也就是她惊醒的时候。她瘦了,但是丈夫没发现,也没人劝她多吃点,作恶梦醒来时,更别想要有谁拍拍她的肩。
有一天,从百货公司回家后,她发现自己买了第三个一样的⽪包,颜⾊、款式、牌子都一样,她忽然跌坐在雪⽩地毯上,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她是不是生病了?一买再买,她到底拥有什么?活了二十八年,她可曾找到过自我?每个人对生命有不同定义,而她的定义除了照顾女儿,就只是购买、遗忘和丢弃吗?
不,一定还有些什么别的吧,只是她一直找、一直找,仍始终找不到出口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