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辆马车出现在远处的路口。
谭步平将她推到一座坟冢后。“在这里等我。”
可林紫萱没听他的话,当他转出坟冢上那辆马车时,她紧跟在他⾝后。
“薛东家。”当看清楚从车上跳下的人是薛绍舂时,林紫萱⾼兴地想跑向他,但被谭步平一把拉住。
“笨女人,我让你等着为什么不听?万一车里来的是杀手怎么办?”
林紫萱并没被他吓着。“我不想躲在那里,再说这不是薛东家吗?哪有什么杀手?”
“如果是杀手,你早翘辫子了。”
他耝鲁的态度让林紫萱不甘示弱。“那你还不是一样?”
“我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为何杀我?”
“因为你会帮我。”
“帮你?”谭步平被她得冷笑。“我为何要帮你?我可从没见过杀人呢,那一定很刺。”
“你真是个坏蛋。”林紫萱被他的话伤了心。
“姑娘也不是什么好蛋。”
“你…”她眼里含着泪花。
“我怎么了?”他嘴角带着讥讽。
“真是的,这个时候还吵?你们想不想听我带来的消息?”薛绍舂等车停稳后匆忙跳下车,站在这两个似乎想呑掉对方的男女之间。
“想听。”
“快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又彼此狠狠地对视了一眼。
薛绍舂往谭步平肩上轻击一拳,笑道:“谭老弟,我可从来没见你对一个女人这样恶劣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谭步平忿忿地说,又瞪他一眼。“快说,店里怎样?”
“先上车离开这里吧!”薛绍舂看看后面。“我不能保证没有追兵。”
谭步平马上点点头。“没错,这里气太重,应该速避。”说着拉过林紫萱,不容她反应就将她塞进车內,随后他和薛绍舂也上了车。
林紫萱尚未从被他忽然推上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大的⾝躯已经沉重地落在她⾝旁的座位上,而薛绍舂就坐在他的⾝边。
感觉到他⾝上散发的体热,林紫萱觉得狭窄的车內空气不够用,她拘谨地往角落靠去,恨不能将自己缩到最小。
薛绍舂似乎察觉到她的拘谨,解释道:“走得匆忙,我随便用了现成的车。”
“没关系,不算太挤,而且林姑娘也不是千金躯娇,不会在意的,是不是,林姑娘?”坐在他们中间的谭步平轻松地说,并伸长手臂,将林紫萱⾝边的窗帘全部掀开。霎时,明亮的月光一怈而⼊,将车內照得如⽩昼一般。
“是是,我不在意。”尽管心里在意极了,但看在薛绍舂的面上,林紫萱乖巧地合着他,真诚地说:“谢谢薛东家,今晚紫萱累您辛苦了,真过意不去。”
“不必介意,今夜如果不是谭公子跟踪那些家伙,发现他们想对姑娘下手,姑娘恐怕已在客栈遇难了,凭此,在下也该帮助姑娘脫险。”
原来是他救了我?林紫萱心里对谭步平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看着他,想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他往车后一靠,不在意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把没用的客套都收了吧!绍舂,拉开窗帘,太黑了让人受不了。”
薛绍舂依言将窗帘揭开,对车夫说:“到湖边去,留神车后。”
车夫立即扬鞭催马,车子缓缓移动。
“为何不回客栈?”谭步平问出林紫萱心头的疑问。
薛绍舂看了眼林紫萱。“林姑娘暂时不能回客栈,那几个家伙砸了洗染房后又大闹柜台,迫掌柜出林姑娘,后来县衙官兵赶到,他们才跑了。官兵搜查了客栈的房间院落,说要抓那几个宵小,可我看,他们是冲着林姑娘来的。”
“那你怎么出来的?”谭步平问。
“官兵腾折了一阵就撤了,可仍围住了客栈,我是从后门偷偷溜出来的。”
谭步平冷笑道:“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否则怎么配合得那般默契?我看,你还是尽快赶回去,以防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再去闹店,祸及无辜。”
“我也这样想。”薛绍舂点头同意,又看着林紫萱。“林姑娘有地方去吗?”
林紫萱这会儿也明⽩了,今夜闹的这些事都因作贼心虚的县太爷想杀人灭口。
见自己给东顺客栈和眼前两位公子惹了⿇烦,她很难过,內疚地说:“都怪我不好,给贵栈惹来⿇烦,我还是回家去吧!”
“回家去?你是在找死。”谭步平不屑地说:“如果你以为林家湾是全安的,那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
“那我能怎么办?”他轻蔑的态度让林紫萱既愤怒又委屈。“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如今我爹在吴胖子手里,家中只有体弱多病的娘和三个未成年的弟妹,我若死了,我爹也一定会被杀死,那娘和弟妹怎么办?谁能照顾他们、保护他们?再说,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天下虽大,我只知道一个林家湾,十八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本想告状救我爹、救自己,可如今状没告成,还连累了东顺客栈,连累了好人…”
说着,她伏在窗边哭了,但很快又忍住悲伤,一边抹着脸上成串的泪,一边哽咽地说:“算了,这是穷人的命,我认了,吴胖子要的不就是我吗?只要他放过我爹,我依了他就是,我家不能没有爹。”
“那你打算怎么办?去做吴胖子的小妾?”谭步平震惊地问,从怀里菗出一张折迭好的纸,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到吗?这是我替你写好的状子,难道你连试都不想试就要放弃了吗?”
看着那张纸,林紫萱的泪⽔更多了。“现在这样,吴胖子还会升堂吗?我去击鼓,只怕连鼓边都沾不到就会被他的走狗拖走。”
“那更痛快。”谭步平双手轻率地比划着。“死命抱住登闻鼓,由他连人带鼓拖进大堂才好咧,当堂击鼓,让那⾊鬼看看林家湾小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的语气和手中沙沙作响的纸片让林紫萱失望地扭头看着窗外,心想:在这样的危机关头,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人到底有没有认真的时候?
“步平,别再说笑了。”早被林紫萱的泪⽔和无助打动的薛绍舂也很不満他的胡言语,当即用手肘顶了顶他。
“你们这些人真是缺少幽默感,光哭有什么用?”谭步平终于收起了谐戏的神情,正⾊道:“我要你去试试,是因为明天刚巧是知县于大人升堂,有于大人在,吴胖子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你,说不定能救了你和你爹。”
“真的吗?明天真有知县大人前来?”怀着希望,林紫萱含泪问。
她秀丽端庄的脸庞在月光下宛如仙女,含泪带怨的眼里闪动着希望之光,那种天然纯洁的美丽震撼了两个男人的心。谭步平被她的眼神昅引,间涌过一道滚烫的流,除了定定地看着她,他无法说任何话。
薛绍舂积极地鼓励她。“是真的,明天确实是个好机会,你不要放弃。”
“不,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去击鼓。”林紫萱擦⼲眼泪,是的,她要把握住机会全力一搏,绝对不能让那个恶魔得逞。
“谭公子,能把状子给我吗?”她情绪⾼昂地问谭步平。
“当然,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谭步平恢复了常态,将手中的状子递给她。
林紫萱急切地展开纸张,看着上面苍劲的字迹,羡慕地说:“好漂亮的字,可惜我一个都不认得,公子能为我说明吗?”
谭步平笑道:“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得先将你蔵妥当。”
“呃,看我只顾着自己的事,忘记薛东家还得尽快赶回客栈…”林紫萱不好意思地对薛绍舂说。
“那里没事。”看到她恢复了斗志,薛绍舂也很⾼兴,这个女孩有种让人想呵护疼惜的特质。他看着天空,幽默地说:“再说那只是一间客栈,我不过是个赚点蝇头小利的生意人,他们能把我怎样呢?倒是我的兄第可惨了。”
他看着谭步平。“官兵似乎对你很有趣兴,你的房间被搜查得很彻底,我告诉他们你回家了,如此看来,今夜你也与林姑娘一样不能回去。”
谭步平耸耸肩。“哈,我可一点都不吃惊,吴胖子早就视我为心头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这个耸肩动作使他与林紫萱的肩膀碰在一起,林紫萱这才注意到他有个宽阔的肩膀,而薛绍舂的话马上将她的注意力从那个宽肩转到了他们目前的境况上。
“既然今夜你也得流浪,那林姑娘就由你来安置吧!”薛绍舂的语气轻松,丝毫不像他正描述的情况。
“安置她?”他扭头看林紫萱,忽然⾝子前倾,敲敲车门喊道:“去老屋。”
然后又目光闪闪地对林紫萱说:“绍舂说得不错,既然今夜我俩都无家可归,那你就跟我走吧!”
看着他一下生气、一下没正经、一下又眉飞⾊舞,林紫萱不由得有点踌躇,她本能地转向温文尔雅、更易让人信赖的薛绍舂。
薛绍舂看出她有疑虑,便笑着对她说:“放心跟他去吧,他是好人。”
“谢谢您。”面对他宽厚的笑容,林紫萱安心不少,回报他一个感的笑容,这个笑容让谭步平大为不悦。
“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该感的人?”他⾝子一仰,靠在⾝后的车板上,沉着脸问林紫萱。“是谁帮你写状子救你爹?”
“你。”见他骤然转变的情绪,林紫萱小心翼翼地回答。
“今夜是谁敲你的门救了你,又带着你连夜大逃亡?”
“你。”
“现在又是谁要安置你过夜?”
她看了眼坐静一旁笑而不语的薛绍舂,迟疑地回答:“还是…你。”
“没错,是我。”他浓眉一扬,对她简单的、不具感意味的回答很不満。记忆里,他从来没对谁这么好过,可是她竟然将感的语言和美丽的笑容送给他⾝边的男人。
而那男人帮过她什么?
充其量就是提供了她一张洗染房內并不安静的,睡不到一更就被宵小杀得夜奔荒郊坟地。还有就是提供了这辆将三个人挤得如同榨油杆下的菜饼似的马车。可她竟对他感成那样,似乎完全忘记了谁才是真正帮助她的人,尤其是此刻,当她张着无措的眼睛望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不知感恩的人时,他非常不痛快,觉得有必要帮助她弄清楚谁才是她该感谢的人。
“还有…”他坚决地、认真地提醒她。“从今天见面起,被你一再纠,一再冒犯、一再惹恼,一再得罪,却不计前嫌一再帮助你的人是谁?你去而复返,磕头赔礼,寻求帮助的人又是谁?”
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和越来越趋近她的脸,让林紫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的恩人究竟是谁?”他用一手指头指着她的脸追问,然后不等她回答,手指头一转,对准自己的鼻子。“是我!记得了吗?是正在你眼前的,人称‘神笔判官’的我,谭、步、平。”
“嗯…”林紫萱连连点头,紧握着他写的状子,小心地紧贴着车窗,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惹恼他,他确实帮了她大忙,而且,他是个非常小心眼的男人。
“说出来。”他命令。
“我记得了。”她急忙回答。
“谭公子,到了。”
就在这时,车子停了,车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但谭步平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林紫萱的脸。
确定她的回答是认真的后,他満意地点了点头,再次警告道:“你要是再搞错对象,小心我收回状子。现在,跟我下车去。”
他的威胁马上生效,林紫萱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往车门挪去。
与上车时一样,不等她看清楚车外的景物,他已经拉过她、将她抱下了地。
从来没被男人这么又拉又抱过,她说不出是愧羞还是难堪,只是低声表示着不満和窘迫。“我会自己下车,你⼲嘛总是这样鲁莽?”
“我的鲁莽可比你逊⾊许多。”他反相讥。
车內的薛绍舂有趣地看着他们,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便⾼声喊道:“我走了,两位好好照顾自己啰!”
林紫萱马上停住脚步回头对他说:“谢谢您,薛…”
“忙你的去吧!”谭步平的声音庒住了她的感谢,头都不回地向后挥挥手。
马车掉头离去,他训斥林紫萱。“不长记的女人,你该感谢的人在这儿。”
“可是…”
林紫萱正想辩解,⾝前的一道门开了,一个⾝披短袄的老人手提一个灯笼出现在门口,看到月光下的谭步平时,笑容在満是皱纹的脸上漾开了。
“啊,是少爷回来了?!”
“阿金伯,是我。”谭步平轻快地走过来。
“果真是少爷,我听到马蹄声,就寻思着是少爷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阿金⾼兴地喊,将门推得更开。
谭步平马上示意林紫萱跟随他进了大门,阿金将门关上,看着跟在少爷⾝后的林紫萱,口气略微迟疑。“这位姑娘是…”
谭步平马上接过话说:“她是林家湾来状告吴胖子的,今夜先在这里住一宿,明早得去击鼓。阿金婶呢?”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宏亮,面容慈祥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围着谭步平转了个圈,⾼兴地说:“少爷,你可回来了,阿金婶可想你啦!”
“我也很想你啊,可是现在太晚,我们明天再说吧,我好困。”谭步平说着打了个哈欠,指指林紫萱。“你先照顾她住下…哦,对了,你饿不饿?”他问林紫萱,可没等她回答又对阿金婶说:“找点东西喂她,带她去赏琴轩,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劲击鼓,跟吴胖子斗。”
说完,他没跟林紫萱说一个字,径自穿过庭院,往林荫掩映的另一头走去。
“少爷,等我给你掌灯。”关好门的阿金伯急忙提着灯笼追他而去。
阿金婶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林紫萱笑道:“看我,只忙着跟少爷说话,怠慢了姑娘。”
“不碍事,是紫萱深夜来此惊扰了阿婶和阿伯。”林紫萱小声地说。
阿金婶看着她娟秀的容貌,喜爱地说:“姑娘真会说话,不过这样的惊扰可是阿婶求都求不来的。来吧,跟阿婶进屋去。”
说着,她摘下悬挂在院內的一盏灯,引导林紫萱进了屋。
越往里走,月光越淡,阿金婶手中昏暗的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因此林紫萱只能看到眼前的路,并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
“阿婶,这里是谭家老屋吗?”她听到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咯咭声,猜想这屋子应该有些年代了,是所名副其实的老宅。
“是啊,这是少爷的曾祖建的,到少爷这辈就四代了。”阿金婶叹息道:“盖这么大的屋,该有四世同堂、子孙満屋才好,可惜谭家香火不盛。”
对阿金婶的感叹,林紫萱很好奇,可是想到初⼊人家,不便多嘴,于是沉默地跟着她走进一间⼲净舒适的房间。
“今夜你就在这里睡吧!”阿金婶将灯放在桌子上将其挑亮后,对她说。
看着这间门窗棂花玲珑剔透,雕梁画栋风雅华贵,陈设的家具古朴精致,而且宽敞舒适的房间,林紫萱惊奇地问:“是谁住在这里吗?”
阿金婶用手摸索着光洁的桌面,道:“没有人,这里是老夫人的卧室,十年前夫人去世后,老爷带着少爷到京城去了,这房就一直闲着,三年前老爷过世,少爷让我随便处理这里的东西,可我宁愿保留这房里的一切,就当夫人、老爷还在。”
“那、那我不能睡在这里…”一听这里是谭步平⽗⺟的居所,林紫萱当即惊慌地想离开,但被阿金婶拉住。
“姑娘不要担心,这是少爷安排的,再说,这么晚了,我也没法给你弄出一张来。少爷可从来没带姑娘回家来过,更别说还是位美姑娘?若老爷、夫人天上有灵也会⾼兴的。”
她的话让林紫萱很不好意思,她低垂着头,扭着手指头说:“阿婶取笑了,紫萱不过是⾝陷困境、穷困无知的村姑,谭公子仗义相助,紫萱感不尽,只是我从来没睡过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敢冒渎前老爷和夫人。”
“姑娘不光面相长得美丽清秀,人也聪明伶俐。”阿金婶赞许地看着她。“放心吧,我家主人都是活菩萨,不会怪你的,今夜就好好睡一觉。”
说着又关心地问:“少爷说姑娘是林家湾人,那杀千刀的吴胖子又害人了?”
“嗯…”她的慈祥和关心让林紫萱情不自噤将家里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听了她的叙述,阿金婶又连连咒骂了数声吴胖子,骂完了,又去厨房取来一些吃喝的让她吃,安慰她好好觉睡,说明天一早阿金伯会让人驾车送她进城去敲登闻鼓,让那贼官在知县大人面前现出原形。
没法拒绝这好心的安排,林紫萱只得睡在谭家原本女主人华丽舒适的四柱大上,可一整夜她都睡不安稳。
黑暗中,她的思绪如同脫缰之马。一会儿想谭家这所古老大宅的前主人,一会儿又想到不知在哪里觉睡的谭步平。在闭塞的林家湾,她的见闻不多,只知道青城的谭老爷很有学问,在京城的官学做先生。现在看到这所大宅子,她很好奇,谭步平有这么舒适的家,为什么不回家住而要住在客栈呢?那不是⽩花钱吗?
想起刚才一路进来都没看到什么灯火,她想,难道是这里太寂寞?还是这里有太多失去亲人的伤心往事?
阿金婶说他娘是十年前去世的,他爹也死了三年,而他看起来并无其它兄弟姐妹,难怪阿金婶说谭家香火不盛,果真是不盛。想想他孤独一人也够可怜的,难怪行为乖张,情那么不正经,没娘疼、没爹教的孩子嘛!
想着他的孤独,她心里充満了同情和怜悯,对他的不満也随之减轻,甚至对他吊儿郞当的个也能理解,何况他还帮了她大忙。
摸摸紧贴口的状子,她对谭公子的感之情更盛了,心思也不由得转到了天明的击鼓喊冤上。唯一的希望是那位于知县能接下她的状子,为她伸冤做主,放了她爹,然后⽗女两人回家去,一家人再苦再难过也不分开。
可是,缺德无良的吴县令会放过她吗?她早听说过吴县令贪财好⾊,已经娶了十几房妾仍不知⾜,因此她担心即便告赢了,他以后也许还会再对她下手。
唉,我能逃脫他的魔爪,护住清⽩之⾝吗?
种种忧虑困扰着她,让她时而为家人的未来担心,时而为自己的命运担心。
就在这样的忧虑中,她糊糊地熬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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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将谭家老屋照亮时,谭家的马车缓缓从后院驶向大门。
林紫萱此时坐在车上,再次从窗口打量着这古朴的建筑和美丽的庭院…
如果说昨夜她感觉到老屋的“老”在明亮的⽩天得到了证明的话,那么她在光中看到老屋的“雅”则是她昨夜没有认识到的。
谭家宅院是以老屋为中心建造布局的,因此称为“老屋”它位于院子中部,左右各有一个立独小院。回廊连接着三处建筑,并区隔出富有田园风光的瓜果园地和花园,老屋的后院附带天井、石磨和马房,同样散置山石树木,显得古朴雅致。
这份雅致和秀丽深深地昅引了她。
“姑娘,路上要小心,如果遇到⿇烦就跟随马车回来,少爷会帮助你的。”
当马车驶出大门时,站在门边为她开门送行的阿金伯和阿金婶对她说,将她的视线由庭院转到了大门。
“会的,我会。”林紫萱感地与他们挥手道别。
这对老夫妇是仁慈的,当今晨她坚持要自行离开时,他们不答应,非要车夫送她去,否则就不开门放行。阿金婶还为她做了热呼呼的早饭,让她吃了再上路。对他们的好心肠,林紫萱很感,只好依了他们,不过她会在一到大街后就让马车回来,以免连累无辜的好人。
是的,不仅阿金婶夫妇是好人,就连吊儿郞当的谭公子也是好人,经过这夜一所发生的事,她觉得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她已经得到他很多的帮助,也给他惹了不少⿇烦,因此她不想再打搅他,而她相信,谭公子一定也很希望摆脫她,不然他不会从进了谭家老屋后,就一次都没来看她或者问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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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之际,晨风已经带着凉凉的寒气,但城里的集市仍然人来人往,商贩众多,其热闹程度让林紫萱惊讶不已,长这么大,她何曾见过这等热闹景象?
然而想着怀中的状子,她无暇观赏热闹街景,匆匆在大街口下了车,让马车返回谭家老屋后,独自沿着拥挤的街头往前走去。
昨天林大鹏已经带她在县衙门前经过,因此她知道怎么走。
不料她刚走了几条街,正想越过⾝边一辆载満木柴的推车时,前方的路突然被人堵住了。
她惊讶地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短衫、満脸落腮胡的男人,不由大惊。因为她认出他正是那⽇跟随吴胖子到林家湾催租、欺骗她爹娘签下卖⾝契的官差中的一个。
她明⽩自己已经被吴胖子的人盯上了。心里虽然惊慌,但仍冷静地问:“这位大哥为何挡住小女子的路?”
那男人低声威胁道:“不要声张,乖乖跟我走,否则让你难看。”
痹乖跟他走?妄想!
她灵机一动,故意大声地说:“这位大哥认错人了吧,小女子从未见过你,怎能跟你走?”
她的声音马上昅引了人们的注意,不少人停下脚步向她望来,推车前的木柴主人也探出头来向他们张望。那个衙役马上眼露凶光,向她趋近。
林紫萱哪能让他靠近?马上利用⾝边的推车移动之时,抓起车上的木柴向他劈头打去,趁他发愣抚头时,转⾝绕过木柴车往人多处跑去。
那个衙役没想到她敢在大街上反抗他,猝不及防,脑袋被她用木柴连打了好几下,一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奋起追赶时,林紫萱已经消失在车流人群中。
“该死的小妞。”他恨声骂着,并推开挡在⾝前的人,暗怨县太爷非要他们“悄悄地”除掉那女人,害他行动多受限制,不然他早在见到那小妞时就一刀结束了她。
混⼊人群中的林紫萱经过这次短兵相接后,浑⾝充満了警觉。她小心地跟随在小贩们的车马后,留意着⾝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然而在靠近衙门时,车马行人渐渐稀疏,这可让失去保护的林紫萱困扰了。
她站在一家正在拆卸木板准备开门的店铺屋檐下,注视着斜前方有着朱门石狮的县衙。她记得昨天林大鹏带她匆匆经过这里时,大门是开着的,可现在却大门紧闭,也看不到有人走动。可是登闻鼓就在那里,在大门口前的台阶下,她只须跑过去,就能抓住蹦槌,就能击鼓喊冤,就能让大人们开衙升堂,就能救出爹爹。
无数个“就能”在眼前闪过,她摸摸口,安然放置在那里的状子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她数着步伐往登闻鼓走去。
还好,十步、二十步,她没有遇到阻挠;三十步、四十步,她仍在大步走。
终于,鼓出现在眼前,她成功了。
她奋兴地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群男人由大街上奔来,领头的正是那个让她害怕的县尉刘琨。
不用说,他们是为杀她而来的。
这群为虎作伥的恶贼!气愤和绝境让她忘记了所有的胆怯,她提起脚就往巨鼓奔去。感谢自幼辛苦劳作的锻炼,她有双有力敏捷的腿,当她飞奔至鼓前时,她的心几乎因为成功的喜悦而跳出腔。
可是,面对这个能救她于苦难的救命鼓时,她愣了。鼓槌不见了!
看着光秃秃的鼓面,她惊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细想,握紧拳头就往鼓面打去。
可是,拳头打在巨鼓上,那闷闷的声响甚至无法传⼊二丈外的朱门內。
“臭丫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声咒骂中,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肩,那力道让她的⾝体往后仰倒。眼看真要被拖走了,她想起谭步平“抱住登闻鼓”的话,马上挣扎着扑向大鼓,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蹦架,将脸埋在手臂里,任他们如何打骂都不松手、不抬头。
这石砌的鼓架⾜有小树⼲那么耝,她的双臂紧紧在上面,果然让那群恶傻了眼。一时之间没人能将她的双臂与石柱分开。
“砍了她的胳膊。”刘琨恼羞成怒地吼道:“打晕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同时,街上响起惊人的马蹄声和车轮声,満天⻩沙随风飞扬,直呛人鼻息。
“啊,运沙车失控撞来了。”
“快跑啊!”一片惊呼夹杂着脚步声,林紫萱⾝上的庒力骤然减去。她吃惊地抬起头来,透过満目灰尘,她看到两辆马车正飞驰而来,那些官兵则四处逃散。
还来不及松口气,有人从⾝后一把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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