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救--命!”
在下山途中,远远地就听到有几道不同的男声在呼救。
拉着莲花跑的宁朝婵,当下的反应是要救人,灿亮的眸子四处搜寻着。“啊!有人在那里…”她纤手一指,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吊在树上的居然是刚才欺负莲花的那一群人!
莲花也认出他们,⾝子不免微颤。
黎恺跟在她们⾝后,即便是方才被她气得头痛,他仍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保护她。
见莲花害怕得发抖,黎恺顾不得向宁朝婵炫耀,出声安抚道:“姑娘别怕,他们已经被我吊起来了,不可能再动你分毫。”
他的话慰抚了莲花的心,原就倾慕他的芳心已然暗许--
“谢谢恩公救命之恩,莲花无以为报,莲花愿服侍恩公…”
“服侍恩公?!说不定有人想要你以⾝相许呢!”宁朝婵斜睨了他一眼,嘴里说得轻松,可心里却极为不平。
他居然这样温柔地跟莲花说话?!温柔得差点教人掉光⽪疙瘩。
扁是看他们站在一起的模样,她就觉得碍眼!碍眼到发酸反胃,反胃到想吐!
向来只对她好声好气的黎恺目光转移了,教她非常不⾼兴,感觉好像专属于她的疼宠被人夺走一般。
“宁姑娘!”莲花惊呼。心里想表达的情意已经够让她害臊了,偏偏宁姑娘又这么说话,教她不知所措,在恩公面前更是难为情。
而黎恺则是被她这个強送作堆的举动给惹恼了。
她就这么急着把他推给莲花,好让自己跟文斌在一起吗?
没这么容易!
“我说得没错呀!莲花以⾝相许给你这个恩公,不是很好吗?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呢!”说着说着,宁朝婵丝毫不觉自己的语气变得愈来愈酸了。
“不需要!”黎恺傲然说道。“反正有人欠钱都敢赖着不还,救她的命她也视若无睹,有这种人在,莲花姑娘大可不必这么多礼。”
他指的人当然是宁朝婵,几番救她下来,她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了,更甭说要以⾝相许。
“你在说谁啊?有人不是说要当是做功德吗?说话人算话,标准土匪一个!”她迁怒似地叱骂。
他不跟莲花计较,却对她计较?!是不是因为他对莲花有好感,想得到莲花的好印象…不知怎地,她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浑⾝就觉得不舒服。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土匪了?”
“恩公、宁姑娘,你们就别为莲花吵架了,莲花不提报恩的事就是了。”莲花误会自己变成争吵的源头,忙出声灭火。
黎恺按捺住怒火说:“莲花姑娘,这不关你的事,别太在意。”唉,没办法,谁教他就是这么犯,喜上一个爱唱反调的她。
见他如莲花所言的停止斗嘴,甚至向莲花露出微笑,宁朝婵忍不住蹙紧眉,感觉他们好碍眼。
要培养感情不会去别的地方啊?为什么要在这里刺她呢?
刺?!
嗯,刺得她的心痛痛⿇⿇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闷闷地继续往前走,心思已然飘离;而黎恺则是护着害怕的莲花,走过那棵吊満男人的大树。
没人理会那些受惩罚的男人,连绵不绝的求救声也传不进三人的耳里。
“…到底要不要放我们下来啊?”
“别求他们了,还是求别人比较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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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姑娘,你肚子饿了吧?前头有间客栈,要不要进去歇歇脚?”
黎恺极温柔的声音传进宁朝婵的耳畔,她的脚步一窒、耳朵倏地竖起,全副心思放在他们⾝上。
“恩公,莲花不饿,若是你们要赶路的话,不必顾虑莲花。”
“我们没有在赶路,你大可放心。还有,别叫我恩公,听了怪别扭的。”
哼!你会别扭才怪!
宁朝婵暗嗤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筋不对劲,打从下午见到他开始,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她有不⾼兴的反应,而且是打从心底发出来的。
虽然她也很想不理会他,可是每当他开口说话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听、去看,甚至去想。
“黎公子,那莲花就不客气了。”
“真的不必客气。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莲花⽗⺟双双去世,眼下,还真的没有地方可去…”说着,莲花的眼眶马上泛红,像要滴出泪来。
宁朝婵还没来得及反应,黎恺竟由袖中掏出一条巾帖递给她,还柔声地说:
“别担心,天下之大,总有你容⾝之处!”
天下之大,总有你容⾝之处…
宁朝婵的双瞳随着他的话而瞠大。
这匹披着羊⽪的狼,果然跟她想的一样,见一个爱一个!
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非她不娶吗?怎么现在来了个莲花,他又对她心动了?!
她昅昅鼻子,不知为什么,也想哭了。
“我肚子饿了!”她瘪着嘴,要他们由“两人世界”中走出。
“你肚子饿?不是吧…”到现在还想装爱作吃鬼来唬瞬他吗?把戏早就被他看穿了,还玩!“人家莲花姑娘跟你一样是女人,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喊饿。”
“她是她、我是我。”宁朝婵当然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还以为他会这样说她,是因为他不喜她,心里竟然因此难过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我就是要吃,你们不进去客栈,我自己去了。”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难过的情绪,她找了个借口,奔向客栈。
“等--莲花姑娘,可以请你走快点吗?”他回头说道。
末了,他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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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客栈,宁朝婵已经点好了菜,懒洋洋地看着刚走进大门的一对男女。
她可以看得出来莲花是喜黎恺的,对于莲花眼中的倾慕,她看得非常清楚也可以理解,毕竟刚遭逢劫难又无助的姑娘,哪会讨厌一个救了她的男人?就像她不讨厌一连救了她三次的谭公子一样。
但是,莲花喜救她的黎恺,她喜救自个儿的谭公子,彼此并不相⼲呀!她⼲这么生气?而且气的人还是黎恺?!
一定是他心花风流、骗人感情惹恼了她--心花风流是她万般肯定的,可他欺骗了谁的感情?
她的吗?
脑子如遭雷轰,突然间轰隆作响,让她震惊得瞪大眼睛,盯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
那刺眼、心酸酸的滋味,不是叫做吃味,是什么?
她沿途嗤哼吵闹,不都是为了打断他们之间热络的氛围吗?
难道那些怪异的举动都是因为她喜他、在意他?!
不--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呀!
他那么心花,喜上他本没有好下场…她拧紧了眉,努力地抗拒这个事实。
“你在想什么?脸⾊怪怪的。”黎恺坐在她⾝侧,才坐下便将全副心思摆在宁朝婵的⾝上,浑然未觉莲花的神⾊在他坐至宁朝婵⾝旁时黯了下来。
“没事。”只是发现自己好像喜你…
“没事才怪!你不是嚷着肚子饿吗?热腾腾的面汤都摆到你的面前,你还不吃?”他打算找个时机跟她说,他已经知道她的伎俩了,⽇后在他面前可以不用假装爱吃鬼,免得撑坏她的小肚⽪。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好好照顾你的莲花姑娘就好了。”
可恶!她的语气还是这么酸,不知是否会被人听出来?
黎恺似乎嗅出一点酸味。“你是我的未婚,我怎么能不关心你?”这小妮子在吃味儿?!他心头一阵大乐。
有人却是眉头深锁。
“是吗?你应该比我还清楚,那本就是在玩游戏。”从一开始他就把选一事当儿戏了,教她怎么相信他?如今又加上一个令男人怜疼的莲花姑娘,她怎么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承认,刚开始我的确是抱着敷衍…”
“不必再说了!我不想听。”她打断了黎恺的话,愤愤地站了起来。“我订了两间房,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吃。”
“婵儿…”
“宁姑娘…”
“莲花姑娘,你一个人吃没问题吧?”黎恺想追上去,但回头一见莲花热泪満眶,登时英雄气短。“算了,我陪你吃。”他坐回座位,但眼前的美食完全不起他的趣兴和注意。
“黎公子,你很喜宁姑娘?”莲花放大胆子问道,想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去和瓜葛。
如果他不喜自己,自己也好趁早死了这条心…虽然很不是滋味。
“若不喜她,就不会跟来了。”
从她离开花苑到现在,自己差点儿跟到气死,但是见到她方才动的反应,心里难免有一丝窃喜。
至少,她对他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原来她是需要受点“刺”啊!一抹苦尽笆来的感觉充盈臆。
“可我见宁姑娘好像不、不喜…”
“不喜我?你瞧方才她那模样,会吗?”黎恺自信満満地反问道。
闻言,莲花老实地头摇。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决定问出口的主要原因。起初她以为宁姑娘并不喜黎公子,可眼下看来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也看出她吃味儿了?”
“黎公子,莲花绝不是故意要造成误会的。”莲花一慌,害怕是自己造成两人的擦摩和误会,但心情是闷闷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我知道,你不必这么紧张。”那妮子太不会隐蔵心事了,不过,他喜。
他有意无意地往楼梯的方向瞥去,暗忖着等莲花吃完饭,再上去跟她谈一谈。
“你别光顾着说话,快吃啊!”他催促道,直到话说出口,他这才惊觉自己也一样不懂掩蔵心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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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宁朝婵的心情并未平复。
一来是惊觉到喜他的事实太过震撼,二来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全副心思放在她⾝上,三来是他到现在还没有追上来安慰,态度和之前完全两样…
“心花鬼、风流鬼!见一个爱一个的无情汉!”她感到气闷,脑海里同时也浮现以前他对她的疼宠。
是自己将他推开的,成亲那天也是她先跑走的,现在怪他“变心”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她一直没机会问他,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更不知道,他本没有举行婚礼。
“那也不必马上就放弃啊!看到莲花就像老虎看见猎物一样…”她低声责难,完全没发现字字句句都是因嫉妒而发出的。“好在没嫁给他这种人,否则我一个没注意,他就又跑去招蜂引蝶了。”
因为一开始就认定他是个心花郞,所以她才会刻意忽视他的存在,兀自以为像谭公子那样的人才是最可靠的,怎知兜来转去,她真正喜的人竟是那个心花的黎恺?!
如今,他和莲花站在一起说说笑笑,会教她见了头疼、食不下咽…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两手托着下巴,脑子一片混。
回花苑是不可能的,因为嬷嬷已经知道她逃婚了,她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如按照原来的计划到平卢找谭公子吧!或许谭公子愿意收留她当婢女,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总好过回去做花娘吧?!
按谭公子的好心肠,他一定会收留自己的!她深深相信着。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唉…”
她就是太不聪明了,才会以为自己喜的人是谭公子,还找人代嫁、自己跑到这里来;直到现在才发现喜的人是黎恺,却又无法回到从前…他已经喜上莲花,说不定还会娶莲花进门呢!
“叩叩!”正当她胡思想之际,突然响起敲门声。
“婵儿。”
是他!宁朝婵的心一揪,深呼昅了几下,以稳住自己紊的心绪。“做什么?”
“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黎恺刚推了几下门板,被她反锁了。
“要跟我提娶莲花的事吗?她不是我的人,你直接间她就行了。”她摆明了不开门,可一方面又担心他真的会去问莲花,矛盾的心情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听闻她酸得不得了的口吻,黎恺可得意了。“你吃味了?”
“谁、谁吃味了?”她庆幸有门板阻隔,否则那嘲红的面颊如何掩饰?适才因酸楚而泛红的眼眶又要怎么遮掩?
可在她发呆的同时,砰地一声,门板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分了开来,歪斜、晃动的两片木板,无言地说明刚才所承受的大巨威力。
“你--”她愕然,只能愣愣地望着他。
“还说不是吃味?那你眼眶怎么红了!”他之所以打坏门板,就是因为听出她的声音沙哑;她可以在言语上逞強,可却掩饰不了自己最实真的反应。
“你这么做,就是要看我的红眼眶?”她责难地睇着他,逞強地说:“我可没有哭,只是沙子跑到眼睛里去了。”
“是吗?”他莞尔。
他的俊颜上难得露出开怀的笑靥,反倒教她一愣;后又想到他的心花,他的笑容便变成了一种逗挑。
“你到底要⼲什么?”
“自然不是向你提娶莲花的事。”黎恺大剌剌地踱到她面前的椅子坐下。“我是来跟你提回朔方寨的事。”
“回朔方寨?!”他还没放弃呀!思及此,一抹窃喜浮上她的心头,可口头却不忘逞強。“我为什么要回凉城?”
“难道你还想去平卢?”他还以为她已经改变主意了。
她语气极为肯定地说:“没错!”
一来,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她要以什么⾝分去朔方寨?二来,她可不想成为他的噤脔,三不五时就被他的风流韵事伤透心…所以,她决定要到平卢去重新过⽇子。
“你!”黎恺怒目灼灼。
他还以为从种种迹象看来,她会改变主意回去凉城,没想到这妮子竟反抗他到这种地步?!
“你还去平卢⼲什么?别以为文斌真的会收留你!”
“去平卢总比回凉城好!而且,你凭什么说谭公子不会收留我?”
闻言,黎恺为之气结。
她到现在还是谭公子长、谭公子短,直教他体內的酸⽔横流…
她还没放弃?
她会放着面不吃地奔进房来,本不是吃味,而是想早早回房计划到平卢后要过的⽇子?
诸多想法一涌而上,火气愈升愈⾼。
“好,你要去就去,我不管你了!”他拂袖而去,气愤得不想再看到她,否则难保自己不会亲手掐死她。
然而,他突然放弃说服她,与过去的纠态度大相径庭,更教宁朝婵认为他有了莲花之后,真的不再喜自己了。
酸涩取代了方才听闻他要她回朔方寨时的窃喜…虽然这个结果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但他好歹也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就好了嘛!
面对他的转⾝就走,不再像过去那般纠她,她的心头顿时感到好难过、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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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黎恺昨天的拂袖而去,宁朝婵到平卢重新开始的信念,也变得更加坚定了。
昔⽇花苑里姐妹们的经验教会了她,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只有靠自己最实在,也因此她决定到了平卢后要找份差事,自己养活自己。
如果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紧。
她会把思慕黎恺的心思悄悄蔵好,不露馅,也不会去影响任何人…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
在向店小二打听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平卢近在咫尺,只消再攀过一座小小的山头就到了。
她决定在太下山前到达平卢。
如果有马车那就更好了…唉,谁教她在救了莲花、遇到黎恺之后,完全忘了自己的马车,等到回头要找时,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而她又不想花银子再买一辆,反正都快要到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想先问问莲花,看她愿不愿意跟她到平卢,抑或是跟着黎恺回凉城…后者让她感到黯然。
“宁姑娘!”
才想着,便看见莲花拾阶而下,黎恺则是走在她的⾝后,彷佛是个护花使者一般;莲花在他温柔的护送下,如同一朵娇羞的花。
由于黎恺还在气她自作主张,故意不看她,不料此情此景,更让她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了。
“莲花,你来得正好,我现在要出发到平卢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还是你要跟着『他』?”她努了努嘴,指向黎恺。
“莲花已经无路可去了,宁姑娘若是不收留莲花,莲花真的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莲花咬着下,眼见泪⽔又将滑落。
见状,她赶忙道:“别这样,我不是不收留你,只是我自己过生活都有点问题。若是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到平卢后再另想办法。”
莲花一听她愿意收留自己,开心得猛点头。
昨天黎公子已经将心意表示得很清楚了,他永远不可能看上自己,所以,她说服了自己、也觉得释怀许多。
虽然少了倾慕的对象,但她还是可以好好过⽇子的。不过,对于黎公子和宁姑娘,她希望能见到好结果。
“既然你不反对,那我们走吧!我已经向小二打听过了,平卢就在…”她和莲花边说边往外走,刻意不去理会黎恺的存在。
而一直没说话的黎恺,只是沉着脸,盯看着她们的一言一行。
虽然心中气闷,但他并不会因此撇下她们不管;他可没忘了两位姑娘一点儿武艺都不懂,沿途还是需要他的保护。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下她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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