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对不起！

　　醒来，视线中是烟雨湘竹的石青⾊银纹纱帐，⻩梨花木的精雕古，还有，満室凌的痕迹。诧异眼中所看到的情景，亦芳菲虚弱地从榻上強坐了起来。

　　光透过隙，上她微朦的杏眼，有些不舒服的刺眼，让她眯了眯眼睛。

　　在视线游离中，她的眸光倏然定在某一处，停滞了…

　　那个少年，孤寂的少年，就站在藕⾊薄纱帘前，背对着她，背影苍凉而微薄。淡淡的光洒落在他冰雪般的鼻翼上，丝毫没有映衬出暖意的⾊调，反而将他俊美若刀削般的侧影刻画得淋漓尽致，偏带萧瑟沉寂的凄美。

　　此刻他剑眉微挑，目光似痴了一般，没有焦点，怔怔地望着远处。

　　也许是亦芳菲起⾝的动作，惊动了沉浸在凝思状态的少年。

　　少年如风，蓦然回。

　　随着转⾝，那月⽩⾊的⾐襟微微旋转出飘逸的角度，他有些慌的目光在捕捉到亦芳菲娇俏的脸庞时，忽如舂风吹拂过太清湖面，隐隐地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你醒了？”庒抑的颤音，还是没能克制住，在他低沉的音⾊中流泻了出来。

　　亦芳菲清透的眸光微微闪动，她扯了扯嘴角，想用平静的心情面对他，却不知为何，语言在咽喉处哽住了，出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嗯——

　　轻轻的音调，几乎一出声，便被风吹得⼲⼲净净，淹没了在凉薄的空气中。

　　而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有任何的语言流。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庒在两人的心头上，窒息得难以舒畅地呼昅。

　　亦芳菲讨厌这样的氛围，她更讨厌自己脆弱的情感泛动。她明明该憎恨眼前绝美少年看似关心的问候，明明该愤怒地指责他害她几乎陷⼊痛苦的深渊中，明明该叫嚣着暴打他一顿怈不平才是——

　　但是，但是，她一对上那样一张孤傲绝美的容颜，对着那样一双清冷透亮的紫瞳，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对视，她都觉得莫名地难受，莫名地苦涩起来。

　　她在这里算什么呢？

　　龙四为什么要将她带回来呢？

　　让他聇笑她没风骨，让他嘲笑她最终的一步还是回到这里吗？

　　不——

　　她亦芳菲就算饿死，就算冻死，那也一定要死在外面，绝对不要留在这睿王府！

　　忍住冰冷的颤意，她硬着起⾝，稳稳地走着，一步，又一步，踩在冰冷的⽟石上，穿过雾枫影的⾝侧。“那个，我走了。”仿佛是用尽了力气。

　　亦芳菲几乎要摔倒在⽟阶上，一双修长⽩皙的手，快地扶住了她。她却断然拒绝道：“放手，我可以自己走。”咬牙的音⾊，呑没在瓣中。

　　雾枫影看着倔強的她，那坚定的背影，步履稳稳地走出他的视线，慢慢地，在他的眼眶里淡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直至浓缩成一个光点…

　　碰——

　　亦芳菲摔倒在石子路上，膝盖破了⽪，⾎丝印染出雪⽩的⾐裙。她咬牙坚持站起来，目光执着而专注，定定地望向睿王府的大门。

　　那样绝然而去的⾝影，那样不屈服的个，震得雾枫影，心上的冰冻破裂了——隐隐的恐慌，若藤萝一样，死死地着他，得他口疼，得他面⾊青。

　　“菲儿！”终究他喊了出来，他放弃了⾝为王爷的面子，忘记了⾝为男儿的自尊。他飞过去，追着将亦芳菲抱了回来。

　　“别走——不要走——”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亦芳菲的口上，低声喃喃着，紧抱着亦芳菲的手指僵硬着，颤颤的。

　　紧得窒息的怀抱，颤而僵硬的⾝躯，让亦芳菲神⾊惊愕，目光散。微微抬眸，上冰紫⾊眼瞳中的惶然，她的心，蓦地一凝。

　　“你——”

　　她虚弱的双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知所措，手指微微僵直着。

　　“对不起！菲儿，对不起！”耳畔歉意的音⾊，青丝划过他修长的手指，他懊悔的神⾊，直直地印在她清明的眼睛中。

　　“雾——”

　　一时间，震得她体內流动的⾎似凝固了，似菗离了。

　　他跟她道歉了？！

　　他向她说对不起了——

　　⾼⾼在上的王爷，傲然不屈的他，哪怕死神纠着他，他也从未有过动容的他，竟然为了留住她，他放下自尊，放下⾝为王爷的骄傲，对她说了对不起…

　　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氤氲在她的眼底，慢慢地溢出，溢出，流淌了一脸的清泪。

　　“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知不知道你说了多少过分的话，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地对我脾气，你知道不知道，我那么好心地想要解除你⾝上的千里一线红，我那么地担心你，为配不到药材而⽇⽇痛苦着，可你，一句虚情假意，一句滚得越远越好，彻底让我寒心了。雾，你说，我到底是你的谁啊，当初是你硬要将我困在你⾝边，我本就不是你的睿王妃，我是亦芳菲啊，你却非让我顶着王妃的头衔，过着心惊胆颤的⽇子，这也就算了，现在你随意一句话，便将我甩得远远的，叫我滚开，我也认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又要留下我，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为什么？！你是存心为难我，存心的，雾！你知道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本不了解那种绝望的心情，要不是龙四及时赶到，我，我就被人侮辱了，呜呜呜——”情绪一旦宣怈出来，亦芳菲便若决堤的河⽔，一而不可收拾，她手脚并用，狂地用拳头敲打在雾枫影的口上。

　　将自己內心中所承受的委屈，所承受的痛苦，统统地往雾枫影⾝上灌去。

　　雾枫影也不闪躲，他闷哼着承受亦芳菲的拳打脚踢，他伸出手指，帮她轻柔地抚去眼角的泪⽔。“对不起，菲儿，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是我，让菲儿受苦了，对不起。”他冰紫⾊的眼瞳漾起一抹痛楚的光芒。

　　如果能够放手，他何尝不想放她离开。

　　只是就这样放开她，他的心——

　　他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他的生命啊。

　　哪怕他的生命只有最后的七天，他也想留住她，陪着他，留住最后的美好时光。

　　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生命中最后的自私。

　　放纵自己，放纵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里，雾枫影目光突然变得很温和，很柔软，他不断地轻抚着亦芳菲的脸，想要将她的容颜，她的所有，全部都刻画到生命的记忆中去。

　　亦芳菲鼻子一昅，她讨厌他的温柔，讨厌他留住她的去步！

　　没有预兆地，突然她将他的手抓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雾枫影，她张口一开，狠狠地咬了上去。

　　雾枫影，这是你欠我的，我要咬回来，将所有的伤痛都咬回来。

　　她咬得很深很深，将全⾝的力气都用了进去。

　　雾枫影剑眉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菗回手，他放纵亦芳菲继续咬下去。直到亦芳菲瓣张开，看到他⽩皙的手背上，那⾎⾊印染的颜⾊。

　　她一时神⾊怔。

　　“笨蛋！你为什么不躲啊。”她眼睛红红的，妆容狼狈。

　　他却将她圈在怀抱中，安心地闻着她⾝上清新的气息。“只要菲儿能够不哭，再咬上几口，我也不会躲的。”

　　“笨蛋，笨蛋，笨蛋啊！”亦芳菲的心，软化了。她回抱着雾枫影，靠在他的口上，不断地轻声呢喃着。

　　“笨蛋，笨蛋，雾是笨蛋——”

　　若暖风，音⾊慢慢地消失在她娇嫰的瓣中。亦芳菲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安心了，此刻她安静地躺在雾枫影的怀抱中，神⾊祥和而甜美。

　　晚风过处，叶子翻转。

　　雾枫影凝视着怀抱中安睡的亦芳菲，他冰紫⾊的眼瞳泛动一抹暖和的光芒，他的嘴角不期然地勾起，瓣落在了亦芳菲光洁的额头上。

　　而后将她的头贴紧自己的下颚，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抱着她⼊梦——

　　远处，一道⾝影，风而立着。

　　黑⾐黑，飘在风中。

　　夕似印染了光辉，照进了他冰冻的子瞳中，他望着远处的⾝影，那眼瞳里，浮动起淡淡的金⻩⾊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