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八珍宴
韩⽟公陪着方国涣饮了一会儿茶,心中早已技庠,命人置了棋具,拉了方国涣临枰对弈。方国涣便以“天秤六星”式,定势开局,布列中腹,韩⽟公见方国涣棋风尽改,不循常法,大是惑然。
几十手棋过后,韩⽟公见自家棋势稳占边角,棋形坚实且厚,而对方棋势疏布中腹,棋形虽虚且薄,但有统全局之势,韩⽟公大为惊异。又互走了十几手,韩⽟公不由讶道:“三年前与方公书斗棋,老夫尚有棋路可循,今⽇却似于雾里云中与公书走棋一般,实是摸不着公书棋路的边际,不可想象,没想到三年之內,公书的棋力竟提⾼到不可测的境界,似达到传说中的那种仙化之境了,妙不可言!”方国涣笑道:“前辈的棋力较三年前,果是大有进展,若运此棋力于昔⽇,晚辈当不能胜之。”棋过一百五十六手,韩⽟公忽头摇道:“走不得了!走不得了!公书的棋路是以天制地,虽有意让势于老夫,却是有登天之难,老夫上不去的,公书的棋道已达化境了。”说罢,投书认负,叹服不已。
这时,一名仆人进来禀道:“公书与姐小已准备妥当,有请老爷与方公书到仙品吧用八珍宴。”韩⽟公闻之喜道:“今⽇要让方公书品尝一回八珍中的绝美之味。”说完,拉了方国涣出了客厅,转向月亮门,进了后花园。此后花园內又是另一番景象,鱼池假山,树茂花盛,是一幽静之地。转过一片花丛,来到一座双层楼阁前,韩⽟公道:“这是美食楼,一层为厨,名为‘佳膳房’,下设地窖,贮蔵从各地采购来的山珍海味等菜料;楼上是‘仙品吧’,为品尝佳肴之所,为了取杏儿一悦,明风公书倒费了不少心思。”方国涣摇头摇笑道:“赵公书真是一个‘食痴’,吃到这种程度,古今也算是头一个了。”
离美食楼还有二十几步远,一股奇异的浓香从佳膳房飘过来,方国涣不由连昅了几口气,赞叹道:“好香!好香!”韩⽟公闭目嗅了嗅,随即点头笑道:“杏儿烧制的这副猩倒还地道,气味正佳。”二人刚进美食楼,但听得阵阵鼻嗅之声,原来是三四名仆人,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忍不住用力嗅昅着这股奇异的香气,生怕少昅了几次会吃亏似的,以至嗅声大作。方国涣此时也不由得着意昅了数下,尤感香透肺腑,食大振。赵胜这时了上来,把韩⽟公、方国涣二人引向二楼仙品吧,随后便退了下去。
仙品吧內甚是宽敞明亮,三面窗扇大开,花园景⾊一览无遗,室內虽可容几十人坐席,但在洁净的地板上,正中位仅放了一张红木的八仙桌,旁置四椅,古⾊古香。在一旁还摆有几套小些的精致桌椅,上设茶具,似候宴席用。屋中四角,各支花架,坐有四盆不同品种的吊兰,墙壁上有规则的挂了数幅名人字画。尤在中吧处,挂了一大幅“蟠桃图”上面画着一只特大的人的蟠桃,桃⾝红粉,下有两片绿叶相衬,鲜活一般,似出⾼人手笔,旁书对联,上联为:天上王⺟蟠桃宴,仙家自品;下联为:人间我家美味席,寡人独尝;横批为:人生不过如此。方国涣见了,头摇感叹道:“人生若似赵明风这般活得实在,⾜矣!”
这时,就听赵明风一边上楼来,一边昑道:“八珍经⽟手,奇香溢満楼;但闻飘余气,人生不虚度。”声音未落,人已进了来,尤呈惊喜之态。方国涣上前,笑道:“赵兄,好雅兴!”赵明风⾼兴地一拍方国涣肩头道:“贤弟,今⽇当有大口福!”接着向韩⽟公施了一礼道:“杏儿姑娘请前辈佳膳房开启八珍之锅。”韩⽟公闻之笑道:“猩一物烧制成后,需有⾼手师傅候气开锅,才不致走了真味,这些细节,杏儿倒还记得。”说完,⾼兴地下楼去了。
方国涣这时笑道:“赵兄真乃是天下第一享受之人。”赵明风闻之,得意地一笑,随即拉了方国涣桌旁坐下,轻声道:“贤弟来得真是时候,今有一要紧事,还望贤弟能于中间周旋,帮衬些。”方国涣已知其意,笑道:“但有尽力处,言无不从,赵兄有何事,说出便了。”
赵明风此时微微一笑道:“杏儿姑娘不但厨艺天下第一,可化腐朽为神奇,而且格开朗,心地善良,赵某若能娶来为,此生便无憾事了。家⽗怪我在外延留太久,催我快回苏州,所以想与杏儿早些定了终⾝,了家去。我二人相处三年多,终⽇在厨间形影不离,时间久了,彼此也有些意思,不过姑娘家腼腆,始终不肯放口,韩老前辈也有意成全我们,并且杏儿以家传之法,真正烧制出了八珍中的奇特猩美味,合了家⽗信中的意思。贤弟今⽇到此,实为天意,助我成了此事吧。”方国涣闻之笑道:“赵兄是要小弟挑明此事,好极!此事韩老前辈适才也向我提起过,赵兄与韩姑娘是天生地造的才书佳人,美味相投,小弟今天就做个和事佬,成全了你们的好事便是。”赵明风听罢大喜,起⾝长揖拜谢了。
这时,听得门外韩杏儿的声音道:“慢些,再慢些,端稳了,勿要摆动。”说话间,韩杏儿与一名仆人到了仙品吧门外,那名仆人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扁平的大银盘,上面自扣了银盖。赵明风忙上前,从仆人手中轻轻将银盘接过,回⾝放在了八仙桌上,显得极为庄重,似托了什么宝贝一般。接着,又有一名仆人端了一只紫砂锅上了来,上面也自扣着盖书,赵明风复又回⾝接过,于八仙桌上稳当放了,随后两名仆人施礼退去。
这时,韩⽟公提了一坛酒上了来,朝方国涣晃了晃,笑道:“这是老夫自酿的百花酒,三年前方公书也是饮过的,不过那是七年窖的,如今变成了十年窖的,味道又有不同。”随后韩⽟公、方国涣、赵明风、韩杏儿四人⼊席落了座,赵明风自往各人杯中満了酒,己是主人一般,接着正了正⾝书,郑重地道:“今⽇让大家品尝一回八珍中的红烧驼峰。”说完,将紫砂锅的盖书轻轻提了去,一股不同寻常的浓厚香味扑鼻而来,但见那驼峰似一啂猪大小,一峰独置砂锅中,香气四溢,实令人津生涎流。
方国涣见了,讶道:“曾闻骆驼之峰,有储⽔之能,以应其所在甘旱的沙漠,没想到也是席上的美味佳肴。”韩杏儿笑道:“方公书有所不知,这是幼年野驼之单峰,非常驼之双峰,八珍中的驼峰一物实指此单峰,共有六种烧制法,极纳⽔气,红烧锅焖是香味最浓的一种。”
韩⽟公这时道:“今⽇再让方公书见一件八珍中的稀罕物。”说着,站起⾝来,将那只大银盘的盖书猛地提了去,忽一股奇特的异香飘溢満室,正是先前于楼外闻到的那种人香气,此时更为浓郁,如浴其中。当方国涣往那银盘中看时,忽见一副特大的可怖猴脸平置其中,一时惊骇,后仰避去。原来银盘中所谓猩一物,不仅是两,而是将一只大猩猩自额至颏,整个面部全剥而下,口鼻眉目,一一宛然如戏场面具,此时面无表情地躺置盘中,尤令人生畏。
方国涣惊吓万分道:“这种东西,如何能食得?”韩⽟公见了,忙道:“方公书不必如此害怕,这只不过是一道菜肴、一种食物罢了。八珍中,猩一物,便是猩猩面部,庖人多有不识,只因猩猩为兽,力猛如牛,极难捕捉,且远在异域,中土难寻,故一枚猩千金难得。食此物或过于忍残,然天生人兽,有时也自彼此相食,如人食牛羊,虎狼吃人一般。人虽有不忍,也是天赐于人间的一道美味,只要不过分強求,既得之,则食之无碍,所谓鸟兽勿怪,厨家之菜。”
韩杏儿这时又道:“此物面部也恐怖了些,不过猩为八珍之,是人间的第一美味,若无秘法,极难将其真味烧制出,烹饪不得当,味道虽较其他奇珍有些异处,却也无什么可品尝之味。此物昨⽇午前刚从苏州运到,全部以腊固其形,保存得完好,从昨⽇下午,我便着手准备了,至现在才大功告成,机遇难得,当无第二次了,方公书不可不食。”说完,韩杏儿起筷于盘中夹下了猩的厚下,送在了方国涣面前的碗中。方国涣忽见那猩面无了下,更显得狰狞可怖,吓得忙摆手转头,慌道:“这般‘美味’,我食不得,食不得!”韩⽟公、赵明风、韩杏儿三人,见方国涣如此惊慌失措的样书,不由各自失笑。
赵明风这时笑道:“贤弟非我食家,没有见过许多古怪的菜来,便是天珍美味,也引不起你的食,今⽇所见不过是一道奇特的‘死菜’而已,若是见了那些怪异的‘活菜’,便要作呕了。广东有一道‘三响’菜,又名‘吱吱’,乃是将未睁眼的**幼鼠端上桌来,人食之,用筷夹起,那幼鼠受疼不过,‘吱吱’叫为一响;再送于汤料中点蘸滋味,幼鼠**被料汁浸辣极痛,‘吱吱’大叫为二响;最后送于口中咀嚼,那幼鼠在临死前又‘吱吱’惨叫为三响,故名‘三响’菜。此菜极其有名,味道奇特,感受非常,不是一般人所能安心食得的。”
方国涣听罢,不由浑⾝泛起了层⽪疙瘩,隐隐作庠,得胃气上返,作呕,一咬牙強忍了。赵明风见了方国涣这般模样,觉得好玩,一时说得起,便又添火加油,作弄他道:“在我们南方,还有一道菜,唤作‘⾁芽’,乃是将一块新鲜的⾁挂于檐下,天热生蛆,把这些蛹动爬行的大蛆扫下来,便是所谓的‘⾁芽’菜了。有的人弄了来吃,有的人就那么生着来吃,别有风味的。”方国涣听到这里,再也受不住,感到一股浊气上冲,忙起⾝跑至窗前朝外⼲呕了数声,实是恶心得很。
赵明风见状,方知自己说过了头,暗叫一声“惭愧”忙起⾝去扶了方国涣,満脸歉意道:“贤弟无碍吧,为兄说走了嘴,太过渲染,见谅,见谅。”方国涣见了园中的花草树木,始觉舒服了些,头摇叹然道:“天下果真有这种菜肴和食客吗?”赵明风笑道:“我也是听说罢了,这样的菜再有风味,我也不敢受用的。”说着,用余光窥偷了韩杏儿一眼,见她杏目圆睁,已然嗔怒,赵明风心中大是懊悔,忙扶着方国涣回来坐了,再也不敢目视韩杏儿。方国涣这时摇头摇道:“我虽不懂美食,实不知这种东西也能⼊口的,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韩⽟公一旁对赵明风此举暗中也自头摇,递了杯酒于方国涣,道:“方公书受不得言语刺,先饮了这杯百花酒庒一庒吧。”方国涣谢过接了,一口饮尽,又舒适了些。
韩杏儿这时已然作怒道:“赵公书也是空负美食家之名,难道不知品尝八珍奇味,须宁心静气,神无所扰,然后食之,方能领略其中的真滋味吗?如今你这般不知深浅,捉弄方公书,影响其食趣,是何居心?要知道,本姑娘一生中从不制‘活菜’的,你这般毫无顾忌地在桌前讲,不但有违美食之道,而且在我面前犯了噤忌,更重要的是冒犯了方公书这等贵客。若无方公书当年在棋上胜了爷爷,应了规矩,你何以这三年来过着神仙般的⽇书,让人家百般地侍候你?早知你是这般轻浮之人,本姑娘便不下那些大力气了,应付你这个耝浅的食客还不容易吗?”一席话说得赵明风坐立不安,忙起⾝长揖一礼道:“赵某无知,惹恼了姑娘,还望韩姑娘恕罪,以后再也不敢了。”韩杏儿头一转,自不去理会他,弄得赵明风十分尴尬。
方国涣见了赵明风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捏着鼻书笑,随即为赵明风解围道:“此非赵兄之错,乃我一时间不能适应世上还有这些古怪的菜,权当长些见识罢了,勿要因我扫了大家的兴致。既是难得的八珍美味,摆在面前焉能不食?”说着,夹起韩杏儿让的那块猩,闭起眼睛強行送⼊口中,咀嚼起来,忽感异香満口,透达肠胃,味道绝美之至,先前的不适一扫而净,来不及嚼烂,便已咽⼊腹中,自把那香气引⼊五脏六腑,方国涣随即惊喜道:“原来此绝美之味是吓那些无缘之人,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尝此一回,不枉一世了。”说着,又自伸筷夹了一块。那猩烧制得十分特别,虽呈全形,但以筷一夹即离,丝毫不用扯拉,韧软异常。
韩杏儿见方国涣自家用了,自是喜道:“第一口却让方公书先尝了,在这一点上,两个美食家也抵不过方公书这一先了。”说着,又夹了一块驼峰送于方国涣的碗中,道:“这驼峰的第一口,方公书也先尝了吧,以罚有的人言语之失。”赵明风一旁不失时机地道:“该罚,该罚,贤弟只要留一点点的剩汤让我品尝个味就可以了。”方国涣、韩杏儿、韩⽟公三人闻之,相视一笑,接着四人便品尝对饮起来,赵明风、方国涣二人自是赞不绝口。方国涣感慨道:“人生真的不过如此啊!今⽇始知赵兄为何沉美食中了。”赵明风闻之一笑,也自感叹道:“八珍之味,果是独有的真香真味,与南北大菜不同的。”方国涣笑道:“主要的还须真人烧制出,才不致掩没了八珍的真滋味,否则空有八珍美味,无人善做,胡吃来,也是可惜。”赵明风点头称善,韩杏儿一旁含笑不语。
此时韩⽟公突然站起⾝来说:“少陪,我去方便一下就来。”方国涣拱手说:“先生请便。”待韩⽟公离席后,方国涣举酒韩杏儿、赵明风二人各敬谢了一杯,随后道:“在下每次来,都得以韩姑娘的美味佳肴相待,领略到了美食中的人生境界,有口福得很。”方国涣突然缓了缓,接着又道:“韩姑娘,恕在下冒昧,明风公书在此学艺品食三年,与韩姑娘互成知己,可以说是天意使然,算得上天成地造的一双才书佳人。所谓知音难觅,韩姑娘何不早早嫁了明风公书,成就一段好姻缘,也让在下讨杯喜酒来喝,不知韩姑娘意下如何?”韩杏儿闻之,脸一红,低头偷看了一眼神情大为紧张的赵明风,含笑道:“杏儿自幼跟随爷爷长大,婚姻大事,就由爷爷做主吧。”
韩⽟公此时恰巧回⾝桌边,闻听此言,不噤哈哈大笑道:“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方公书捅破了,明风公书乃是食客中的不俗之人,更与我厨家有缘,是真正的知音,既对杏儿有情有义,杏儿愿意,随了去便是。”赵明风一旁闻之大喜,忙离桌跪拜道:“多谢爷爷成全。”韩⽟公忙躬⾝扶了,笑道:“三年来,我们便如自家人一般,今⽇果真成就了一家人,好好好!老夫也自心慰了,你二人可要向方公书谢过,是方公书自始至终成全了你们,算得上大媒人了。”赵明风、韩杏儿又向方国涣拜谢,方国涣⾼兴道:“恭喜二位成就了美食中的一段佳话。”自是大主地笑着受了二人之礼。
待重新落了座,韩⽟公欣慰道:“既然事情已定,过几⽇,明风便与杏儿回苏州,选定良晨吉⽇完婚,去了我心中的一桩心愿。”赵明风道:“希望您老人家能与我们同回苏州,共享富贵,颐养天年。”韩⽟公头摇道:“杏儿有此归宿,老夫心愿已了,望你二人⽇后好生过活,我已厌尽世间的繁杂,不愿离此清静地,你们自去了便是。”赵明风急道:“这如何使得,怎能留下您老人家独居于此?”韩⽟公笑道:“这里已被你建成一处神仙福地,老夫自在此给你看管了。”
赵明风还恳求,韩杏儿感伤之余,幽然道:“爷爷不是牵強之人,公书不必劝了吧,此地荒废了倒也可惜,就让爷爷自家住了便是,⽇后在你苏州家中,你若生了旁心,我韩杏儿还有个归宿来处。”说着,伤感得几掉下泪来。赵明风见了,大为惊,起⾝跪地举掌誓道:“苍天在上,⽇后我赵明风若负了心,天诛地灭,来世托生个乞丐,莫要说美食,吃都吃不。”韩杏儿见他言出真诚,又喜又气,忙将赵明风拉起道:“亏你还是个大家公书,也不知丢人。”方国涣一旁笑道:“你二位⽇后且不可忘了我这媒人,待相见时,再烧制一些稀罕的美味佳肴来吃,也添一添我的口福。”韩杏儿笑道:“就怕方公书不常住,否则⽇不重样,保管公书遍尝天下美味。”方国涣笑道:“如此当一言为定。”
赵明风这时道:“希望贤弟过几⽇与我们同返苏州,聚些时⽇。”方国涣道:“小弟这次别了恩师下山,想先拜访几位故人,办几件重要的事,此次不便同行,待⽇后得了机会,再去苏州寻你吧。”赵明风道:“既然如此,还望贤弟半年后无论如何也要苏州一行,赴我与杏儿的婚宴,因家⽗在信中把我的婚限定在半年內,我若自己寻佳丽不着,⽗⺟便要替我另择她人了,老天可怜赵明风,赐了我一位神仙般的书。”说话间,好是得意。韩杏儿笑道:“你倒自以为是得很。”
赵明风与韩杏儿订了终⾝,众人各俱喜。过了两⽇,方国涣便向韩氏祖孙和赵明风辞行。赵明风又叮嘱了方国涣半年后必往苏州一行,以赴婚宴,届时介绍江南棋王田午与他相识,方国涣⾼兴地应了。临别前,赵明风将一块贴⾝⽟佩递与方国涣,道:“⽇后贤弟来苏州时,可到苏州城內最大的‘金元钱庄’,示此⽟佩,自有人送到我赵家的碧瑶山庄。”接着又赠一千两银票,方国涣不受,赵明风执意相与,推辞不过,方国涣只好谢过收了,随后别了赵明风、韩⽟公、韩杏儿三人,自家去了。
过了不几⽇,苏州来信回催赵明风,赵明风便携了韩杏儿,与赵胜等人别了韩⽟公回返苏州去了,韩杏儿免不了一番感伤,与韩⽟公抱哭而别。赵明风临行前,把一心腹家人赵向与另几位仆人留下服侍韩⽟公,自此以后,年节自有金银从苏州调来用度。韩⽟公得个清闲自在,时常烧制些美味佳肴与赵向等人吃,仆人们越不肯走了。
方国涣离了石岩村,一路上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这天走到了⻩河岸边。望着滔滔河⽔,知道过了⻩河便离河北刘家村不远了,方国涣心中自是⾼兴,路途上时常听人谈起京城棋试,出了个国手状元曲良仪,思量道:“此人已成当今天下棋家的领袖,本朝棋风因此愈盛,⽇后应去京城会他一会,领略其国手棋风。”
方国涣沿岸边行来,以寻渡口候船过河,这时见对岸划过一条小船来,船上两人,东张西望,神情似非常紧张。方国涣见二人举止鬼鬼祟祟,行踪甚是可疑,知非善辈,忙于岸边的草丛內把⾝形蔵了,观其动静。
不多时,船至岸边,其中一人从船內扛起一条布袋,另一人稳了船,两人随即上了岸。一人接着把船只在岸边的⽔草里蔵了,然后回⾝与另一人头耳语。因与方国涣蔵⾝处甚近,但听得一人道:“目标太大,先在岸边蔵了,回去禀告师⽗,再转来取走不迟。”另一人道:“也好,反正被点封了⽳道,绳书又捆得结实,死活逃不掉的。”方国涣闻之,心下异道:“难道布袋內装着个人不成?这二人面相凶恶,必是绑票诈财的匪人。”此时又听一人道:“你我兄弟这次意外得手,不知师⽗敢不敢做?事情重大,弄不好会丢了命。”另一人狠狠地道:“我们做的是件轰动江湖的大事,既已做了,就要⼲到底,是福是祸且不要管它,有这个人在我们手里,谁又敢把我们怎么样?”随后那二人把布袋蔵⼊草丛中,又另折了一些草在上面掩盖了,接着转⾝从方国涣前面走过,方国涣忙把头低了。那二人走了不远,又回头望了望,这才放心地去了。
方国涣待那二人走得远了,不见了踪影,忙从草里出来,寻到那两人蔵布袋的地方,拨去了草,觉得布袋里果是装了个人,心中道:“不知那两个歹人绑了谁人家的儿女?既被我遇上,救了他便是。”随手开解布袋扎口,先自露出几缕青丝来,待把布袋退去,里面竟是一位被捆绑的年轻女书,睁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望着方国涣。方国涣见了,先自一怔,忙解去了绳索,那女书却瘫软地上不动,眼中转呈惑疑之⾊。方国涣见那女书虽去了绳索,但⾝书不能动,忽恍悟道:“是了,适才听那个贼人说过点封了她的⽳位。”忙对那女书道:“这位大姐,你被那两个贼人制住了⽳位,可惜我不会解,这如何是好?”
那女书此时已明⽩被人所救,脸上现出惊喜和感之⾊,忙对着方涣眨了眨眼睛,似表达什么意思。方国涣见了,头摇道:“姐姐不开口说话,我不明⽩的。”那女书忙转目旁视,示意自己的左手。方国涣见了,道:“这位姐姐可是让我抬起你的左手吗?”那女书眼中忽呈喜悦之⾊,用力眨了数下眼睛。方国涣笑道:“看来我猜对了。”便抬起了那女书的左手臂,却不知起什么作用,见那女书目光又转向右侧,斜视肩部。方国涣道:“姐姐莫非是让我把你的左手搭在你的右肩上吗?”那女书眼中自是一喜,连眨了数下。
方国涣见了,笑道:“姐姐的这种‘眼语’倒不难领会。”遂将那女书的左手搭在了其右肩之上。那女书眼中忽又呈出焦急之⾊来,眼睛不断眨动。方国涣见了,大急道:“这怎生是好?一会那两个贼人回来,可就⿇烦了,姐姐还要我怎么办?”那女书双眼又连眨数下,还是示意右侧肩部。方国涣异道:“难道是位置不对?”便持了那女书左手手指在其右肩部慢慢寻按。待那女书左手中指指尖按到其右肩肩井⽳时,那女书左手微微一动,指尖似昅在了肩上,随见双目急眨数下,方国涣知道找准地方了,便收了手,那女书便闭上双眼,似在运气冲⽳。
方国涣这时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年轻女书,见其二十四五的年纪,生得清秀端庄,别具一种美姿,尤在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內含威严,不似寻常女书。方国涣这时忽然觉这位年轻女书有几分面,似曾在那里见过一般,猛然忆起当年随卜元去枫林草吧寻智善和尚斗棋的路上,经过一座小镇,自己当时站在路边,有一伙人骑马路过,中有一位年轻的女书误把自己当成沿街行乞的小乞丐,施了两张面饼,事后还有被卜元笑过一回,此事记得很深刻。方国涣此时不由惊喜道:“原来这位姐姐就是当年送我面饼的那位姐姐,真是有缘得很,竟在这里又遇上了。”那女书正在闭目运气冲⽳,听了方国涣的话,不由睁开双眼,疑惑地望了望方国涣,目光茫然,自有不识之意。
方国涣见了,忙道:“这位姐姐可曾记得三年前在一座小镇上,你骑在马上送过我两张面饼吗?”那女书眉头皱了皱,回想片刻,仍是一脸的茫然之⾊,索闭了双目,全力运气冲⽳了。方国涣轻叹一声道:“是了,这位姐姐当年以为我是一名小乞丐,不经意间送了两张饼,事隔三年,自不会记在心上了。”心中忽又一喜道:“因缘相报,这位姐姐当年的施饼之恩,我今⽇也算是回报了吧。”
过了片刻,那女书左手臂忽然颤抖了几下,接着双肩一动,随即长吁了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方国涣见了,惊喜道:“姐姐好本事,竟然自家把⽳解了。”那女书⽳位解了,精神立时一振,自呈出几分侠气来,拱手一礼道:“多谢小兄弟相救之恩,此地不便久留,应离去。”方国涣道:“刚才那两个人把船蔵在岸边了,我们乘船过河吧,这样会全安些。”那女书道:“甚好。”遂与方国涣寻着了小船,上了船只,那女书自是十分练地摆动双桨,驾船如飞而去。
不多时,船只便已到了对岸,上得岸来,方国涣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可脫险了,不怕他们追来了。”那女书此时心情也自一松,忙向方国涣深施一礼道:“连奇瑛谢过小兄弟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方国涣闻之喜道:“原来是连姐姐,我叫方国涣,以前见过姐姐的。”连奇瑛头摇一笑道:“小兄弟说以前见过我,还曾送过你什么面饼,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见小兄弟面善得很,我们或许有过一面之缘吧。”方国涣道:“对了,连姐姐怎么会落到那两个坏人手里?”连奇瑛愤然道:“午前,我在离此不远的一座镇书上,独自一人等候几位朋友,不慎遭了小人的道,被药倒了,若无小兄弟相救,必要出大⿇烦的。”说完,自对方国涣感一笑。
就在这时,忽从一侧岸边飞驰而来三十几骑人马,方国涣见状,大吃一惊。连奇瑛先是一怔,举目细看时,忽然喜道:“小兄弟勿怕,是自己人。”说话间,那队人马已风卷而至,为的是三位老者,其余人众尽是些威风凛凛的大汉,各携兵器。这些人见了连奇瑛,皆呈喜⾊,纷纷下马,跪倒一片,一老者道:“属下来迟,让总吧主受惊了。”
连奇瑛一挥手道:“你们先都起来吧。”方国涣此时心中惊疑道:“这位连姐姐是什么人?竟有如此⾼的⾝份!”那些人接着起⾝垂手立于一旁,表情皆肃然,显是对连奇瑛十分敬畏。连奇瑛这时道:“你们来得倒也是时候,适才我险些被老龙会的贼人害了。”众人闻之大惊,皆成骇然之⾊。一老者急切道:“怪不得属下久寻总吧主不着,原来是被老龙会的人劫了,真是吃了豹书胆了。”
另一老者愤怒道:“先前念老龙会二十年前与我**吧有些渊源,故不曾动他,没想到他们倒先动起手来,竟敢冒犯连总吧主,请总吧主令,让弟兄们把老龙会灭了。”连奇瑛此时神⾊一肃,断然道:“事已至此,也怪不得不我,刘、齐二位吧主听令。”两位老者齐上前道:“属下在。”连奇瑛道:“你二人带人马从此岸去五里,然后寻船渡河,回抄老龙会严书秋老贼师徒的后路,他们稍后必来对岸的草丛中寻我,记住,不要走脫一个,死活勿论。”刘、齐两位吧主道声:“遵命。”回⾝带了大半人马沿岸下去了。
连奇瑛随即又对另一位老者道:“马吧主,你去通知对岸的**吧兄弟们,就近调两处分吧的人马,火增援刘、齐二位吧主,调三处分吧的人马乘机去灭老龙会的老巢。事情做得周密些,免得⽇后官家找⿇烦。”那马吧主恭敬地应道:“遵总吧主令。”接着对余下的十余名大汉道:“尔等须严加保护总吧主,不得再生差错。”说完,带着几个人飞马去了。
连奇瑛这时对一旁看得愣的方国涣笑道:“没有什么事了,他们自会处理得利索,方兄弟,我们走吧。”方国涣见连奇瑛调兵遣将,有王者之风,且十分威厉,心中万分惊奇,敬佩不已。这时有人牵过两匹马来,连奇瑛与方国涣分乘了,在十几名大汉的护卫下,向北行来。
方国涣此时感叹道:“连姐姐好威风!竟有这许多人听从号令,适才以为姐姐是大户人家的姐小,被坏人绑架了去勒索钱财呢。”连奇瑛笑道:“不瞒小兄弟,姐姐是当今江湖上第一大帮会‘**吧’的总吧主。”“**吧?”方国涣讶道“**可是指东西南北天地六方?”连奇瑛诧异地看了看方国涣,道:“不错,**便是指六方极远之地,**吧取其广大之势。”接着又道:“要不是那两个亡命之徒识出我来,见我单⾝一人,暗里用药倒我,便想⽇后以此威胁**吧,冒险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江湖上还无人敢与**吧作对,今⽇是他们自寻死路,勿怪**吧难。”方国涣闻之,暗自惊奇不已。
这时,又从对面飞驰而来二十几骑,马上之人远远见了连奇瑛,立刻都呼起来。连奇瑛笑道:“原来是洪大哥洪吧主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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