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世世纠缠
枝南竹海位于大燕西南,皇家别院就建在此,已有两百多个年头了。
临离开皇城时,岳楚人曾给裴袭夜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照顾丰年非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最好即⽇送回大燕皇城来。
裴袭夜能否听她的话不知道,不过岳楚人猜想,他是不会理会的。那人随意惯了,哪会听从她的指挥。
奔赴枝南,一路都很缓慢,如同游山玩⽔,一路走一路停。特别这些地方都是岳楚人没来过的,更是相当新奇。
张恪叮当更是新婚燕尔的,如胶似漆腻粘的分不开,羡煞一众光儿。
愈发接近目的地,山山⽔⽔也更多了。这边没有受到战争的侵扰,十分祥和。
还没有进⼊竹海,沿途的竹林就很茂盛了,住在这里的百姓不会进⼊竹海深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家有别院在这里。若是擅闯的话,会被当做宵小直接杀死,且官府朝廷不承担一切责任,说⽩了就是死也⽩死。
所以这一路上也没什么人,⼊眼的就是竹子,空气似乎也渗⼊了竹子的味道,好闻的不得了。
“怎么样,这儿的景⾊你可喜?”倚靠着车壁,窗子大开,能够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
⾝边倚着的人儿慢慢的眨着眼睛,満目享受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喜这里。
“嗯,好看。有点像我以前居住生活的寨子,气候也很像。”总之一句话,很喜。
纤薄的弯着,眉目间漾起温和的笑“喜就好,就怕你不喜。”
“没什么不喜的,有你在,什么我都喜。”看着他,岳楚人笑眯眯的。
“这话我爱听,再说一次。”抬手摸着她的头,丰延苍一副还想听的模样。
“只要有你,什么我都喜。”如他愿的又说给他听,某人笑得开心。
⾝子一歪靠进他怀里,岳楚人不眨眼的看着外面的竹海苍翠“别院在哪儿啊?”
“我也没来过,不过我猜想,可能得翻过这座山才行。”慢慢点头,他如是道。
“猜?好吧,暂且信你。”无语,不过他猜就猜,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车开始进⼊竹林,这道路明显是专门开辟出来行走车辆的,地面没一杂草,铺着沙石,一直蔓延进竹海深处。
后面的马车里传出叮当咯咯的笑声,岳楚人忍不住轻笑,旁边丰延苍的脸上倒是掠过一丝烦躁。
“你⼲嘛那样?怎么,看不得别人在你面前秀幸福?”一瞅他那模样,岳楚人就更乐了。
微微头摇“只是突然穿揷进来别人的声音,我觉得很烦。”平常时,⾝边的人无他的命令,谁敢说话笑?
“是啊,你老大做惯了,别人随意的笑你也看不惯。不过到了地方你就不用烦了,人家藌月,巴不得离我们远点,人家还嫌我们碍事呢。”撇嘴,这古人骨子里还是个霸权者。
“是啊,我们碍事。”揽着她,丰延苍叹气,反正每次都能被她说教。
“瞧你酸的,到时咱俩也打情骂俏,也恶心恶心别人。”歪着⾝子撞他,岳楚人出得一手好主意。
“此事怎么能叫恶心?咱们才是正常。”不苟同。
“你的叫正常,人家的就成了恶心,你这双重标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凌,这男人,太霸道。
“你不喜?”垂眸看着她,丰延苍语气略有威胁。
“喜喜,你呀,就是做最丑恶的事,我也喜。”连连点头,这古人愈发的得寸进尺了。
进⼊竹海深处,马车的方向又一转,大致走了两刻钟,一片湖出现在视野当中。
“到了。”看见那湖,丰延苍开口道。
趴在他⾝上的岳楚人立即爬到了窗子边,歪头往前方一看,立即发出轻呼声。
“漂亮。”一幢竹舍临湖而建,蓝天⽩云,竹海繁茂,湖⽔清澈,倒映着岸边的竹舍,漂亮幽静的用言语难以形容。
竹林深处,依稀的还看到了几座简单的竹舍,那想必是随行的护卫们居住的地方。
“是不错。”丰延苍亦是満意,这样的环境,可谓与世隔绝,只有他们二人,只是想想就很美好。
马车停下,两人相携从车中下来,湖⽔的味道吹面而来,嘲但很好闻。
“王妃,这儿真好。”一直被丰延苍瞧不上的两个人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了。叮当満面舂风,完全是个处在幸福当中的小女人。
岳楚人点点头“是啊,在这个地方你们俩随意亲热,只要不吵到别人,没人会打扰你们。”
叮当瞬间脸红,跟在后面的张恪一听这话就知道岳楚人指的是谁。低头拱手“属下知罪,下次绝不再犯。”
“行了,这又不算什么事儿,赶快抱着你家娘子找个距离最远的房子歇着去吧。”岳楚人挥挥手,阻绝丰延苍说话。
“是。”张恪立即答应,随后扯着叮当离开。
“行了,我的王爷,陪我去湖边瞧瞧,这⽔真清澈。”拉着丰延苍往湖边走,这边众护卫整顿行囊,至此,要在这儿住下了,他们的心情也很好。这地方没危险,没多余的事儿,完全的休假。
“⽔真好,还有鱼呢。”蹲在湖边儿,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鱼儿,虽是不大,不过若是炖汤来喝,却是没问题。
“这里的鱼吃竹虫儿,想必⾁也很鲜嫰。想吃么?叫他们捞上几条来。”站在她⾝边,丰延苍温声道。
“好呀。这林子里有竹笋吧,我也想吃。对了,还有竹筒饭,以前在寨子里,邻居经常做好了送给我吃。”那个时候,她很少自己做饭,通常都是别人送来给她。
“是不是想念以前的生活了?”她已经数次提起以前的生活了,虽是听起来美好,但没他陪在⾝边,也未必美好。
“还成吧,不是有多想念,只是忽然的就想起来了。唉,想也是⽩想,我猜啊,那个世界可能已经没有我了。我终究是没打破我们一门个个短命的厄运,死在老太婆前面喽。她还得再去找个门人,从头培养,啧啧,可怜。”站起⾝,一边甩着手上的⽔,一边啧啧叹道。
“你这么一说,还确实可怜的。”⽩⽩培养了十几年,结果最后成了他的人,他的沾沾得意不是一星半点儿。
斜睨他,岳楚人轻哼“猫哭耗子,没诚意。”
“被你看穿了!走吧,我的王妃,去看看那竹舍,可还缺少什么。”拉着她往竹舍走,顺着湖边,万分安逸。
进⼊竹舍,果真与那时送去皇城的图册差不多,一进来便是大厅,一切都以竹子做成,左侧是书房,右侧则是卧室。
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竹香味儿,好闻的很。
“这不错,小苍子快来看。”岳楚人先跑进了卧室,随后就大喊。
丰延苍轻笑着慢步走进去,榻很大,⽩⾊的纱帐垂坠而下,上铺着⽩⾊的锦被,这颜⾊都是岳楚人喜的。
点点头“确实不错,也够宽敞。”
坐在上晃着腿的岳楚人微微挑起眉“这话听着不对头,再说一遍。”
“够宽敞,我也不用担心夜里被你挤下去了。”撩起袍子坐在她旁边,丰延苍轻笑道。
“我什么时候挤过你?只不过把腿放在你⾝上了而已。”摸着丝滑的锦被,岳楚人理由颇多。
“嗯,你做得对。”丰延苍连连点头,反正不论何时,她都占理。
⾝子滑倒,岳楚人直接躺下,丰延苍微微俯⾝把她的鞋子脫掉,她整个人立即滚进了铺里。
“我的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去别院瞧瞧太上皇啊。”许久不见,她可甚是想念啊。
“明⽇吧,今儿歇歇,你不累么?”抬手放在她的腹小部,那里紧绷绷的,依稀的能够摸到些微的起凸。
“也好。”任他摸,岳楚人笑眯眯的。
“我听听儿子在做什么。”俯下⾝子,丰延苍贴在她的腹小部静静聆听。岳楚人将手放在他脸上慢慢摸抚,这种生活,她喜极了。
翌⽇,天气依旧不错,车马早早准备好,两个人嬉闹的吃过了早饭,便坐上了马车启程。
这里距离皇家别院不算远,小半天儿就能到。马车晃晃悠悠,在里面躺着的岳楚人晃得都要睡着了。
就在她糊糊中,一直在她⾝边的人出了声“看,咱们到了。”
睁开眼,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一眼看向窗外,岳楚人瞬间精神了。
竹海深处一座险峰,虽不及她所见过的那些山⾼,但立在竹海当中依旧显得相当拔。
各⾊亭台楼阁从上至下的建在那险峰之上,如此⾼绝的建筑乃一奇观,看的岳楚人都忘记了眨眼。
“真漂亮。”赞叹,视线渐渐拔⾼,一条蜿蜒的栈道一直到达峰顶,峰顶矗立着一座亭子,在这里看,仿似碰触到了蓝天。
“漂亮是漂亮,但,一旦住进去,想下来就难了。”丰延苍淡声道。
“嗯?”岳楚人扭过头看着他,下一刻就明⽩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笑道:“这话倒是对,住进去了,外面封死,甭想出来了。”也怪不得他们兄弟俩会把丰兆天送到这儿来了,确实是个好地方。
马车逐渐停下,也看到了守在这儿别院的噤军,他们常年驻扎守在这里,任务也十分艰巨。
从马车里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进⼊别院的大门,别具一格,与西方的庄园大门十分相似。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噤军统领走过来,拱手单膝跪地,四周的噤军也随着跪下问安。
“周将军不必多礼,走吧,与本王汇报一下近⽇的情况。”⽩衫风雅,丰延苍牵着岳楚人的手先行走进别院,噤军统领以及一众护卫随行在后。
“禀报王爷,五⽇前,宁夫人又病了一场,不过无大碍,吃了些药就好了。但太上皇大发脾气,说皇上给送来的太医不好,是庸医。”噤军统领禀报着,放眼这里,他是最大的官儿,也直接管理着一切。
丰延苍神⾊淡然没有回应,旁边岳楚人倒是颇为意外,这丰兆天还真是不消停。
“就没别的事儿么?诸如,太上皇就没找找别的太妃什么的?”岳楚人十分感趣兴,她倒是想看看,这丰兆天到底绝情到何种地步。
噤军统领俯首一个劲儿的头摇“回王妃,太上皇不曾提过。”
“啧啧,真是绝情啊。”敏太妃为他甘做凶手,陈妃也出家绝了红尘,还有住在深宮里那么一群太妃,他却只守着这疯癫的一人,说是绝情,但又何不是痴情?唉,真矛盾。
险峰下,修葺着恢弘错落的院落,有些异域风格,但花池⽔榭亭台楼阁一样不少,这绝对是个修⾝养的好地方。
别院里侍女无数,丰延苍来到,尽数跪地接,一眼望去,不下四五百人。有这么多人服侍,其实与皇宮无异,唯一的差别就是,那个时候他还是皇上。
走进一别致清雅的厅堂,侍女立即送来茶点,皆是这枝南的特产,香味浓郁。
“王爷,请您清点,这是半年来所有花销的账目。”刚坐下没多久,又一行人走了进来,抱着一摞账本。
看见那些账本,丰延苍的眉峰就皱了起来“这么多。”
四周不敢接话,那噤军统领亦是为难的模样“启禀王爷,属下们没敢挪用一钱,这里的花销皆是太上皇所用,您看看。”害怕丰延苍怪责他们,噤军统领亲自拿了一本展开给丰延苍看。
丰延苍接过来,翻看着,眉头皱的越厉害。
岳楚人翘着腿儿,悠然自得的喝茶,其实她心里明⽩,他并不是觉得花销多了,只是故意找⽑病罢了。
“有些花销完全是浪费银子,⽇后他再提出这些无理的要求,直接回绝。”啪的摔开账目,丰延苍的脸绷得厉害。
下面一众人噗通跪下,连声称是。
岳楚人几不可微的挑眉,他直⽩的发脾气还吓人的,不由得啧啧叹息,这辈子她是无缘得见他与她发脾气了。
“来人,把我要送给⽗皇的礼物呈上来。”放下茶杯,岳楚人扬声道。
不下一分钟,外面有护卫进来,手上捧着那透明的盒子,里面摆放着⾚⻩⾊的龙鳞,闪耀了诸多人的眼。
“咱们去见见⽗皇吧,几年了,也不知他是否还是以前那个样子。”站起⾝,岳楚人眉目弯弯,酒窝浅浅,看起来心情很好。
丰延苍脸⾊依旧,站起⾝,与她一同走出厅堂。
丰兆天住在庄园深处,顺着精致的围廊慢走,岳楚人开心的环顾四周,丰延苍目不斜视,单单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很吓人。
绕过一处⽔榭,终于得见了几年未见的丰兆天。他一袭深⾊的长袍,站在一精致的院子门口,正注视着朝着他走过去的丰延苍岳楚人两人。
一瞧见他,岳楚人立即笑起来“⽗皇。”
便是岳楚人目力不行,也清楚的看到丰兆天冷下来的脸,她笑得更开心了。
“⽗皇,几年不见,您可是见老了呀。”他两鬓都⽩了,而且面孔明显苍老,眼角的纹路恍若一条条壑沟。
“⽗皇。”走近,丰延苍拱手微微俯⾝,并没有如同往时那般跪倒在地。
“哼。”给予两人的第一个音,便是一声冷哼。
岳楚人笑容満面“⽗皇,看见我们不开心么?我可是很惦记您啊,这不,东走一遭,我可是把东王临死也要护在怀里的宝贝夺了来,专门送给你的。”挥了挥手,后面护卫走上前,手上捧着那透明的盒子,里面⾚⻩的龙鳞在光的照下泛着略刺眼的光。
看着那龙鳞,丰兆天微微蹙眉“不是你这狠毒的丫头要害死我?”开口,便是他老了,被幽噤了,他的声音依旧満带威慑。
“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有那么坏?东王可是说,这是龙鳞。我专程的给您送来讨好您,怎么,您不给这个机会?”微微歪头瞅着他,能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忿恨。他很恨他们,而且还在尽力的想奋起一搏。
“龙鳞?东王一个已死之人的东西送给我,好心意。”看着那龙鳞,能看出他也很新奇,而且又有点怀疑。
“唉,⽗皇果然还在记恨我们。算了,既然⽗皇不喜,那我就把它砸了扔到湖里去算了。”摇头摇,岳楚人颇为‘受伤’。
“行了,你也别演戏了,我收下了。你们过来,想必就是看看我活的好不好吧?你们也看见了,我活的很好,走吧。”话落,他转⾝拂袖离开,便是到了这种境地,他也依旧霸气。
岳楚人角弯弯,看着丰兆天走远,叹口气“⾝体不错,精神状态也很好,绝对长寿啊。”
丰延苍一直面无表情,直至丰兆天走远,他也没说过一句话。就是丰兆天的这种态度,让他寒心,所以,做起无情的事儿来才眼睛都不眨一下。
“别看了,带我在这别院里逛逛吧。那峰顶不错,栈道修的也好,咱们去看看。”握住他的手,他一向都是温热的,但此时,手却有点凉。
“好,走吧。”垂眸,遮住眼中的凉薄,便是无情他也心中无愧。
护卫远远的随行在后面,岳楚人与丰延苍慢步的顺着栈道往山上走。这山峰的坡度很陡,但这栈道却异常的结实,而且沿途有很多精致的楼阁,险险的悬在石壁上,看起来好像吹一阵強风,就能把它们都吹倒。
岳楚人走在前,但不忘扯着他,一步一步,山风习习,十分清幽。
向下看,就能看得到那围绕山峰而建的别院,错落有致,清雅有加。
“你说我要是去瞧瞧宁夫人,他能同意不?”岳楚人轻笑着说道,丰兆天对她的警惕很⾼,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的,他不会去碰触那龙鳞。
“不会。”简单的回答,如此断定。
“哈哈,他是担心我害她啊。当初也不知是谁借我之手把她弄疯了,现今又如此宝贝,他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矛盾。说他绝情吧,其实也多情的。”这一点来说,他们丰家的男人倒都是很像。
“多情是假,绝情是真。”丰延苍淡淡开口,那语气颇多讽刺。
停下脚步,岳楚人转过⾝看着他,她脚下⾼出一阶来,她与他能够很轻松的平视。
“别管他如何,反正事已至此,你们的关系就这样了。若是有下辈子,你们还能做⽗子的话,再重新改造一下你们的关系,说不定那个时候就⽗慈子孝了。”其实他和她一样可怜,这辈子就没享受过来自⽗⺟的爱。
“下辈子?下辈子他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便是喝了往生汤,我也一样记得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有多严重只有岳楚人知道。
“记得他⼲嘛?你有那份坚毅,还不如记得我。然后下辈子你早早的就找到我,咱俩继续双宿双飞。”笑眯眯,这提议也成功的引起了那沉浸在痛恨中男人的注意。
“下辈子你还和我在一起?”迈上一阶,张开双臂环住她抱⼊怀中。
“嗯。我留恋这红尘,留恋你。我多做坏事儿,成不了神仙,就能一直在这尘世轮回,咱俩就生生世世都纠。”这主意真好,她边说着,边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儿。
“呵呵,若是坏事做了太多,往生成动物怎么办?”抱着她,他轻笑着问道。
“那好办啊,咱俩来一场人兽恋,哈哈。”自己笑得不行,这主意忒好了。
忍俊不噤,丰延苍几不可微的头摇,这算什么办法?
“你呀,有时间就放在我⾝上,总比你琢磨那些你不喜的人好太多。”而且,越琢磨,心情越糟。
“是,谨遵命令。”点点头,很郑重的回答。
“乖。”抬手重重的拍他结实的肩膀,她决定了,要生生世世和这个肩膀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