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说也真奇怪,为何最近她老是做些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呢?忙着捶顿⾜的蓝蝶懊恼不已,小嘴里塞着満満的芝⿇煎堆,她的眼睛还四处搜寻有没有尚未发现的佳肴。
“我渴了…”她因为嘴里塞満食物,说得含糊不清,但很神奇的,季于姬竟听得明⽩,自动去邻近买了碗青草茶。
“人呢?”很快便端着青草茶回原处的季于姬竟遍寻不着蓝蝶,正当他以为蓝蝶出事时,不远前的騒动引起他的注意。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竟要卖⾝葬⺟,真可伶…”
“姑娘,别哭了,万一哭瞎了该怎么办?”
“姑娘,生死有命,也许你的娘亲在另一个世界会过得更好,你就别再哭了,否则你娘亲会放不下心走的。”
“谢谢这位大婶!”卖⾝葬⺟的姑娘只是低头垂泪。
蓝鲽的心突然揪了下,因为她想起她也会如此做过,然后遇上了刘嬷嬷,虽然刘嬷嬷口头上总说她是冤家,但实际上却很疼她。
“原来你在这里。”
季于姬的呼唤让蓝蝶重回现实,为了掩饰她红了的眼眶,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青草茶,咕噜的大口喝着,还不小心呛了几口。
“你在急什么?眼泪都呛得流出来了。”季于姬盯着怪异的蓝蝶猛瞧。
“这…”蓝蝶很舍不得,却又強自己非舍得不可“这跟你换。”
“换什么?”由于她的动作快到可比神偷,手中握着蝶儿金簪的季于姬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
只见蓝蝶冲人人群,很快地又冲了出来;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的蓝蝶,在季于姬还没搞清楚状况前,拉着他转⾝就跑…
…
结果蓝蝶还是后悔了,而且还是非常后悔。
季于姬被脸⾊凝重的小因带到蓝蝶门外。
“蓝蝶怎么了?”
“季大人,姐小她不吃不喝又不睡,她坐在椅子上维持同一个势姿已经好几个时辰了,问她怎么了,她也总是唉、嗯、啊的!”
季于姬看了看房里对着簪花轻叹的蓝蝶,再比对小因的嗟叹;小因模仿得相当真,使得本该忧心忡忡的季于姬忍不住发噱。
“季大人,姐小她真的很奇怪耶!”发现的小因开口表示不満。大人应该和她一样紧张才对。
“这里就给我吧!你去沏壶茶来。”
“是。”
季于姬坐到蓝蝶对面,也不叫她,只是摊开油纸包,静静地吃了起来。
香酥脆的蜂巢酥芋角在口里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什么声音这么吵?吵得我都不能好好专心哀悼了啦!”
终于从哀叹中回神开始抱怨的蓝蝶,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季于姬,被他吓了好大一跳。“啊!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嚷道。
“我第一次听你这么大声说话。”面不改⾊的季于姬一边吃一边说。
“你…”为了维持温柔婉约、楚楚可伶的形象,蓝蝶好不容易才咽下想扁人的冲动。“你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季于姬继续吃得“喀啦、喀啦”的。吵死人了!蓝蝶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伸手也拿一块放⼊口中。
“这是什么?”蓝蝶嚼得很起劲,酥脆的口感、香甜的甘藌,甜了她的口,也缓了她的怒。
“蜂巢酥芋角。”
“嗯…芋头好香、炸的油又新鲜…”吃到好吃的东西,蓝蝶⽔汪汪的大眼弯成月儿样,角也向上扬。
“好吃吗?”
每次季于姬这么问,蓝蝶总不由得迟疑了下“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是你亲手炸的吧?”
“是啊!”季于姬说得很平常,他还揪了一小络焦⻩的头发以此为证。听计从了?真的吗?蓝蝶仔细端详季于姬的神情,下了个结论是自己想太多了。
“谁教这县里只有我一人与你同乡,能吃得出家乡味的人,除了我也没别人了。”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太挑嘴,才害你不得不下厨,弄得一⾝脏,以免我饿死在你府里,传出去难听?”蓝蝶嘟着嘴,愈翘愈⾼。
季于姬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径儿猛吃“喀啦、喀啦”的。
好吵喔!“喂!季于姬,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喂!”
季于姬抬起头,没啥表情的说:“我第一次在厨房以外的地方听见你叫我全名。”
唔…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穿帮了!蓝蝶深昅几口气,告诉自己别动。
“季大人,你也回我话嘛!难道这些甜食都是你心不甘、情不愿做出来的?”
季于姬还是不回答。
“季于姬!蓝蝶气得站起⾝、拍桌子,但她没吓到眼前的季于姬,倒是害得刚进来的小因打翻了一壶茶。
“抱歉!我再去重沏一壶!”小因说完拔腿就跑。
“小因!小因…”任凭蓝蝶怎么唤也唤她不回。看来小因真的以为她是温柔娴的大好人,才会被她吓着,也就是说季于姬…她偏头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你不吃吗?”季于姬比了比所剩无几的蜂巢酥芋角,伸手再拿一块。
“啊!谁说我不吃的!”蓝蝶连忙抢过油纸包,护在她纤细的双臂里。
“你很喜蝴蝶是吗?”
“嗯!”为何突然这么问?忙着吃的蓝蝶不及细思。
季于姬比了比桌上全是蝶形的饰物,误以为他要抢的蓝蝶忙将它们捞向自己。防备地瞪着他,当然也不忘“喀啦、喀啦”地嚼着零嘴。
“我这大男人要女人家的东西做什么?你别这样一副小心翼翼了。”季于姬也不生气,平淡道
“是吗?”不轻易相信人的蓝蝶,一手护着酥芋角、一手护着簪于,坐得离他更远些。
“记得将桌子收拾⼲净。”季于姬随口说道,然后就如他突然的来,突然地又走了。
“我才不收呢!小因自然会收的…咦!说到小因,她沏壶茶怎么这么久?渴死人了!”吃光甜食,蓝蝶拍拍双手,拍走碎屑,这才发现原本季于姬坐的位置前有一支簪于。
啊!她的蝶儿金簪!
喜爱的东西失而复得,蓝蝶⾼兴得手舞⾜蹈。
他人还不算太差嘛!蓝蝶紧握着举在前的蝶儿金簪这么想着。
…
大厅里,一名纤弱娇滴滴的美娇娘嘤嘤低泣,好不惹人伶惜。
“她是谁?”躲在门后的蓝蝶小声问向⾝旁的小因。
“拜托!姐小,她不是你买下的丫环吗?”小因脸上写満不悦。
“咦?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能跑的千金大姐小,有小因一个帮我的忙就太够了!”蓝蝶想也不想就否认自己有买丫环。
“还说没有?人家来求季大人一上午了,就等着服侍她的救命恩人呢!”小因愈说脸愈臭。
“小因,怎么你愈说我愈糊?”
“姐小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蓝蝶头摇。
“这可奇怪了,季大人明明说人是你救的,所以合该由你负责。”小因也想不明⽩了。
“我?救人?”蓝蝶瞠目,她自认绝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人。
小因也是愈来愈糊涂了。大人说人是姐小救的,姐小却说人不是她救的,那厅里的姑娘究竟打哪里来的?
“季大人呢?”他怎么可以三两句话就将状况丢给她,自己跑得不见踪影!
“当然是在县衙里办公哕!”
闻言,蓝蝶二话不说就向外走去,小因也忙着跟上,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县衙。
“季大人!”
蓝蝶怒气冲天的冲进县衙,但埋首桌案的季于姬头抬也没抬。
“季于姬,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叫你?”一出口大吼,看到小因及一旁的官差被她吓着的模样,蓝蝶就后悔了。
季于姬遣走其他人,只留下蓝蝶与他独处。
蓝蝶心一慌就开始绞帕子。糟糕!万一她的唯恐天下不的本被察觉,而被赶出季府,那她就不能过像现在这么优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也用不着愁、又有人可以耍着玩的⽇子了…最重要的是,她还没让季于姬对她伏首称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
“茶。”
蓝蝶茫然地接下季于姬递给她的茶,习惯地轻嚷两口。
“怎么?除了小因之外,你真的那么讨厌由其他人来服侍你吗?”
“咦?”蓝蝶还没有回过神。
“怎么?你怕你叫不动连姑娘?反而要自己服侍她吗?”季于姬的口吻就如平常般凡乎投有⾼低起伏。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蓝蝶天不怕、地不怕的,哪会怕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区区小姑娘!”
“如果你不怕,那你就收了她吧!”
“收就收,谁怕谁啊?”咦?她好像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想起方才季于姬说的话,她问道:“谁是连姑娘?”
“就是你方才新收的丫环。”季于姬淡淡一笑。
他难得展露的笑容令蓝蝶突然间失去方寸,她用力眨眨眼后才嚷道;“什么!我哪有…”顿了会儿,她一脸狐疑,大眼睛溜溜地流转,转呀转的,最后定住,直盯着季于姬。“季于姬,你是不是在耍我?”说罢;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可是…
“怎么会?”
季于姬一点也没有做贼被抓到时会有的心虚,蓝蝶再次肯定自己多心了。
“肚子饿不饿?”季于姬不知打哪儿变出一碟点心,又往蓝蝶杯里斟了茶⽔。
“我…”连忙将话和着点心呑人喉,蓝蝶实在讲不出自己后悔了、或是刚才答应的事不算之类的话.只觉得季于姬这回准备的点心特别难以呑咽…?
…
“姐小,不好了!连姑娘又昏倒了!”
听小因这么狂吼,蓝蝶直想代替连忆莲,换她昏倒算了。
“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蓝蝶百般无奈。
小因偏头想了一会儿,因为连忆莲昏倒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她都混在一块儿了。
“啊!我想起来了,这回是总管要她去洗⾐服,⾐服洗不到一件,她就受风寒昏倒了。”
“啊!”蓝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脆弱不堪的人,碰两滴⽔就染上风寒,那么平⽇该如何净⾝浴沐?
“总管已经派人去请大夫来了,姐小要不要也去瞧瞧?”
“唉…”连忆莲不知为何竟成了她的责任,她能不去瞧吗?
蓝蝶迈着莫名沉重的步伐朝连忆莲的房里走去,还没走到,她就被秦总管拦下。
“蓝姐小…”总管迟疑地开口。
“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蓝蝶想先发制人,只可惜秦总管果然是季府的人,脾气和牛一样硬,和季木头人一样不知变通。
“蓝姐小,大人告诉我,连姐小隶属姐小名下,该归由姐小管,小的已然僭越过久…”
“也才不到十天…”蓝蝶嘀咕。
秦总管装没听见她说的话,迳自说下去“人我现在归还于姐小,今后请好好享受多一位女仆的服侍。”秦总管说完就溜,不给蓝蝶拒绝的余地。
“喂!秦总管!”来不及逮人,蓝蝶只能看着秦总管逃也似的⾝影消失在长廊底。“可恶!打错如意算盘了,本来想将人丢给秦总管就能无事一⾝轻,继续逍遥自在的⽇子,想不到…”
自从不小心答应季于姬收下连忆莲后,蓝蝶就将人丢给季府里管大大小小琐事的秦总管,但不论秦总管指派什么工作给连忆莲,连忆莲都能马上昏倒,扫地被灰尘呛昏,泡茶被热烟熏昏,打⽔…也不过是一小盆子的⽔,她也能跌倒将脸埋在盆子里溺昏…’
“姐小,你在说什么?咱们到了。”小因说着、说着便将门推开。
“唔…”蓝蝶实在受不了风一吹就倒、口气稍稍一重就哭的女人,看得她头疼不已。
“姐小…”连忆莲掀开被子努力挣扎着起⾝,蓝蝶忙将她庒回原位。
“别起来了。”
“姐小,对不起…是我没用,害姐小丢脸了,对不起…呜…”
天啊!蓝蝶摀住菗疼的额际,开始恨起将烂摊子丢给她的季于姬。
“别哭了,再哭下去,小小的一个风寒说不定会要人命。”蓝蝶叹道。
“呜…这样也好,总比留在世上拖累别人好多了…呜…”连忆莲就连哭泣也相当秀气,相当楚楚可伶。也许这招她该学起来,相信没有人能敌得过她的哭功,蓝蝶忽然想到。
“姐小,都怪忆莲没用,对不起…呜…”
不管蓝蝶如何安慰,连忆莲都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哭得蓝蝶都快疯了。
“别再哭了!我还会来看你的。”语罢,再也受不了的蓝蝶随即带着小因一起落跑。
…
远远看见蓝蝶怒气冲天的模样,季于姬便遣走⾝边的人,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她到来。
“季于姬!”踹开门,气得忘了顾忌温婉形象的蓝蝶,前来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渴不渴?”季于姬舀了一碗杏仁⾖腐放在她眼前。
“好香!”杏仁味芳香扑鼻而来,蓝蝶的一半怒火消解在一碗杏仁⾖腐里。
“再一碗?”季于姬将原本自己要吃的移到她面前。
“嗯!”蓝蝶手里的汤匙铿铿锵锵的舀,一下子两个碗都见了底。“要不要来一点⽩藌葡萄糕?有⽩葡萄和黑葡萄两种口味。”蓝蝶眼帘一掀,一副“这还用得着问吗”的表情,尔后两碟糕点就端到了她的面前。“好不好吃?”季于姬又问。
甜弯了的眼眉在他这么问时拧了一下。
“嗯…”“不好吃是吗?”不好吃就由他来解决。
蓝蝶连忙拍走季于姬伸到碟子前的手。
“有进步了!”岂止有进步,与刚开始那可怖的河诠包子简直有天地之别。“那就好。”季于姬淡淡地笑了。
“唔!不要再用这一招了,这一招是我的权利,我有专属权的!”每每乍见季于姬的笑容不免愣住的蓝蝶,努力抬起手挡住视线,低声咒道。“你在说什么?”季于姬听不真切。
“没…对了!”蓝蝶击掌,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当初明明是用你的钱包,是你出钱买下连忆莲的,所以她理当由你负责才对!”不想被人说是中途反悔的小人,蓝蝶迂回地讲道理。
“可是那些是我买下簪子的钱,所以是你的。”季于姬一边动手收拾桌面,一边说道。
“可是你又没有买簪子,你最后又将簪子还我了,所以连忆莲该感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蓝蝶用力忍住想大吼的冲动。
“谁说是我还你的?”
“要不然难道是簪子自己飞回我手中的吗?”她杏眼一瞪,黑⽩眼珠分明。
“谁说我是还你的?才不是,我是买了你最喜爱的蝶儿金簪,然后送给你。”
“送我?”蓝蝶诧异。
“对,送你。”季于姬倚近她⾝边,以指尖勾起她发际中的金⾊蝶儿“喜吗?”
蓝蝶的心跳忽地漏跳了一下。为何她觉得他问的不是簪子而是别的?“不喜吗?”感到头上的簪子被菗出了一点点,蓝蝶忙将手覆在季于姬的手背上以阻止o
“喜!我很喜!…‘那就好。”季于姬不着痕迹地菗回手,又浅浅地笑了。“唔!”蓝蝶突然觉得自己病了,怪不舒服的,脸儿发烫、心儿也狂跳的。
“蓝蝶?”
这一声柔柔呼唤,却惊得蓝蝶全⾝紧绷,说话甚至结巴起来“总?....?总?.,...”“怎么了?有话慢慢说。”他试着安抚她。
蓝蝶深昅一口气,开口道:“总而言之,连忆莲是你的责任,你要负责不要让她病死在你家里!我来就是要说这些话!”急急忙忙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蓝蝶!”季于姬呼唤她的声音消失在风中,而他平淡的表情仍是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