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学长,”资工系大一的学弟从黑沉沉的人工隧道里探头出来“确定只放三个灯?不会太暗了吗?”
“图上是这样写的。”汪怀玮看着手上的设计图,果定地点头“就三个。”
“当然只能放三个灯!”另一个一年级学弟道“我还嫌阿德学长设计三个太多咧!表屋里就应该都没有灯才吓人啊!”“鬼屋里没有灯,连鬼都会撞到啦!而且学长本搞错了,我们是要过圣诞节,不是万圣节,弄个鬼屋吓得情侣都不敢进来,那我们园游会还赚什么?我看还是应该把这里弄亮,‘爱情隧道’当然比‘闹鬼隧道’好赚…”两个男孩开始吵起来。
汪怀玮则在听到“情侣”两字后,忍不住回头看正站在场边和学妹说话的女孩。
“是吗?谢谢你们告诉我…”邢双云还没说完,背在⾝后的双手就被握住了。她回头,朝汪怀玮一笑。
“你跟她们在说什么?”学妹们离开之后,汪怀玮审视着她含笑的脸庞。
“没什么,有个学妹想修法律系当辅系,问我一些课程。”邢双云望着天边渐沉的夕“听她们说,你们资工系博士班有个助教学姐,常常约你去喝下午茶。”
汪怀玮一窒“我从没答应过!”
“我知道,学妹说你一直拒绝,但是美丽的学姐越挫越勇,甚至还跟着你到大学部旁听。”
“可能她想温习以前的课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知道我只跟你去喝下午茶,就算要和朋友出去,也会告诉你。”
“我知道。”他认真的口气传达出对她的重视,她淡淡一笑“有个太优秀的男朋友,果然会有很多烦恼。”
汪怀玮停步“会让你烦恼,表示我还做得不够好!”“不,你很好。”是她自己的信心还不够,没有全安感。忽然之间,生命中多了一个人陪着她哭,笑、快乐、烦恼,尽其所能的呵护她,如同他所承诺过的。可她却觉得这幸复得太突然,恍如虚幻的美梦,一朝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没有他的最初…那时要她如何承受?
“学长,灯装好了!”一个学弟钻出场上的人工隧道,朝他喊着“和你女朋友来走走看吧。”
“你去就好了。”天⾊渐暗,而场周围的灯还没亮起,那纸板做成的人工隧道像条琊恶的大蛇,张开黑森森的大口准备呑噬所有人,教邢双云脸⾊微变。虽说己开始接受幽闭恐惧症的治疗,但她不认为自己能负荷那乌漆抹黑的恐怖隧道。
“一起去吧。”汪怀玮却拉着她就往隧道走去“我会陪着你。”
隧道里还没布置各种吓人的机关,但所谓的三个“灯”只是三个小灯泡,在弯弯曲曲的隧道里转几个弯就没了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好暗。”邢双云无法克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是太暗了点。”汪怀玮好几次差点被贴着他走路的⾝子绊倒,⼲脆停步,环住她“还好吗?”感觉到她点头,却仍在发抖,他叹口气“对不起,我以为这里面有灯,应该不会太暗。你闭上眼睛别看吧。”
“嗯。”她将头枕在他肩上,汲取他冬般温暖的气息,恐惧很快就被驱走了。就这样静静的依偎,什么都不想,幸福的感觉却不断涌上来。只是个单纯的拥抱,却因为⾝边是他,再简单的一个接触都是最甜藌的经验。她悄悄在他⽑⾐领印下一吻“你真的会永远在我⾝边?”
“当然。”他答得毫不犹豫,微微收紧的手臂传达着坚定。
“为什么?”
“因为…我喜你。”不记得从何时起,总是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尤其独钟她的笑颜,温婉含蓄,唯有深深凝视着她时,会发现眼底那抹狡猾嘲弄的光,仿佛蕴蔵着矛盾的秘密,昅引人探索。他于是不自觉追逐着她的一切,想要开解那个秘密,而在明了之前,却已教她进驻自己的心,喜上这个不安的灵魂…
除了她之外,他不曾花这么多心思去注意一个人,而太多太多的喜累积起来,已不单纯只是喜…可从来没说过的字眼无法轻易出口,吐只能藉由此刻贴合的⾝体、环卫着她的手臂,温柔地传递最浓烈的情感。
“没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她眼眶微微润“没人说过喜我。妈妈很少跟我讲话,爸爸对我的感情是放在心里的,阿姨到现在还是有点怕我,月月也和我不亲…只有你,让我知道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她抬起头,在黑暗中辨识他模糊的轮廓“你真的喜我?”
“要我发誓吗?”他开玩笑地说着,一手把玩着她的发丝。
“只有喜,没有别的?我对你,似乎不只…喜…”
“你说什么?”她声音渐小,他听不清楚,倾⾝向前,忽地碰上一片柔软,轻轻一触立即退开。
…有悉的薄荷味,是什么?他愣了愣,刚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薄荷糖,已被她推开。
“我想试着自己走完。”她后退几步“你先出去等我吧。”
“你可以吗?”担心马上盖过了他刚联想到的旑旎。
“刚才有点怕,现在好多了。医生说主动接触恐惧的事物对治疗也有帮助,我想试看看。”见他仍有些犹豫,她⼲脆把他推出去。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她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捧住自己发烫的双颊。
没想到自己竟然敢吻他…想吻他的念头才起,加上他又靠得好近,近得她只需努力一公分就能完成这念头,于是她…真的做了!下场是嘴里薄荷糖的凉意,也挡不住脸上的热燥,只好他出去,让自己冷静一下。他应该不知道吧?
但他一走,四壁的黑暗像收紧的网子,开始困住她。她深昅口气,喃喃说着:“只是暗了点,没事的。”医生要她在开始恐慌之际,马上往实际的方向想…黑暗不会吃人,她随时可以离开,没什么好害怕的。
唯有面对,才脑扑服。“只是比较暗而已,没事的…”她喃喃念着咒语,跨出脚步,循着方才汪怀玮出去的方向走。
对⺟亲的付出从没有得到回报,⺟亲永远冷眼看她,像看着一个和她无关的小东西。她望渴从⺟亲⾝上得到认同和关爱,⺟亲却给她无尽的疏离和冰冷,教她坠⼊近二十年的恶梦,以为一生再也无法挣脫…
呼昅开始不稳,脚步也踉跄起来,咒语的上半句、显然不⾜以支持她摆脫內心深抵固的恐惧,她遂喃喃加⼊下半句“他在,他会来找我的。只是比较暗而已,没事的。有他在,他一定会来找我…”
直到遇见他…在她还无法相信任何人之前,是他先伸出手,即使她害怕伤害而抗拒着,他始终没有离去,甚至对她许下永远的承诺。
黑暗漫漫,而那一端,有他在等她。她终于愿意正视心底望渴被爱的寂寞,是他允诺的“永远”推了她一把,踏出自我的局限。
转个弯,已近出口,暮⾊中可见他忧虑的脸庞在见到她后霍然明亮,喜悦地张开双臂,背光的⾝形嵌在光亮中,像一幅世界上最美的画。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开始跑起来,毫无犹豫地冲出隧道,扑进他怀中。
“还好吗?”汪怀玮顾不得一旁学弟羡的目光,急着上下审视她。
“我很好。”她紧拥着他,深嗅着他⾝上光的气息,耳语道:“我喜你。”
“我知道。”他目光转柔,更搂紧她。
他带来光明,他就是光明…无所不⼊的光啊,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
“你要去南部?”
“这是兽医系的传统,兽医系和南部一家大型动物医院合作,每年都会让大三的生学过去实习。”下了公车,汪怀玮挽着邢双萎,沿骑楼走着。
“要去多久?”
“三天。下礼拜五的课不上,搭车南下,礼拜天晚上再回来。”汪怀玮看她一眼“你也一起去吧。”
“我?”邢双云一怔“我不是兽医系的生学啊。”
“说是实习,其实只是观摩,跟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相互印证,也算是一趟教学旅行∠师说想趁机带朋友、家人去玩也可以,不过只限晚上的空闲时间,而且费用得自己负责。”他微笑“就当你菗中了南湾台免费三⽇游,下礼拜五早上收拾好行李,和我一起去玩吧。”
他知道她缺乏全安感,所以想尽量陪在她⾝边吧?祁双云心头涌起幸福的暖意,却摇了头摇“不了,你去就好。”
“为什么?你有别的约会了?”他马上一脸哀怨,语气开始泛酸“不会是和前天到你们系上演讲的那个律师学长吧?”
邢双云惊讶万分“你那天有去听演讲?”他若有出席,应该也看到她了呀,怎么没来找她?
“学校举办优秀校友回校演讲的活动,我每一场都有去听啊。你们那位学长,听说是年收⼊上千万的红牌律师?他演讲时还请你担任引言人,不是吗?”
“引言人本来是大四的学姐,但她那天临时感冒失声,所以找我代替。”呀,原来他吃醋了?她一笑,认真解释“不,我不和你去南部跟学长无关,因为我不是兽医系的生学,去了只会让你分心,而且我期末有个小论文要,下礼拜得泡图书馆找资料呢。”
“不是学长约你去图书馆?”
“不是。”大概是演讲结束后,律师学长和她多聊了几句,感谢她临时接下引言人的任务上让演讲顺利进行,却被他看见了。她微笑,悄声耳语“第一,学长有未婚了;第二,不管谁约我,我都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有你了啊。”忽然领悟“你是在报复我之前怀疑你和学姐的事吗?”
“说报复太严重了,我只是提出一点小小的议抗而己。”他闷声说着“你不相信我。”
“我若真的不相信你,就不会提出来跟你说了。”他显然还是难以释怀,她轻捏着他掌心,柔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告诉你,薄荷糖在哪里买的吗?”
“因为你怕我蛀牙?”
“不是这个原因。”他笑了,继续拄前走,带着她经过了几个店铺和住家。
这段路她走过许多次,因为“广海盟”旗下的撞球场就在这条路上,她以前常搭公车来这里枚阿美子,最近则是陪着怀玮去他打工的动物医院。
他过了街口,拉着她进了一家杂货店。
店很小,卖的东西却不少,摆放得很整齐,有一般商店卖的饮料、零食,也有蔬菜、蛋,是都市中已经很少见到的传统杂货店。
“小朋友,又来买糖果了?”店內只有一个満头银发的老太太,満脸皱纹,看来至少有八十岁了,笑咪咪的面容很是和蔼。不等汪怀玮回答,她拿下架子上的塑胶罐,里面満満装着绿⾊薄荷糖。
“嗯,今天也买一百元。”他摸出⽪夹,看了惊讶的邢双云一眼。
老太太抓出糖果秤重,又看了邢双云一眼,以肘推推汪怀玮,悄声问:“你妹妹?”
他头摇。
“你炒买糖,是买给她吃的?”
见大男孩点了点头,脸蛋微红,老太太会意地笑了,又抓了一大把糖放进已秤过重的袋子里,朝他眨眨眼,低声笑着“这些就免费送你。要好好对人家啊。”
脸⾊微红地离开杂货店后,邢双云频频回头看。
“我没想到你是在那家店买的。”她曾经过那家杂货店无数次,却从没停下来过。
“⾼中时,我…第一次跟踪你来这儿,就注意到那家店了。那时因为口渴,进去买饮料,看见架子上的薄荷糖似乎很好吃,就买了几颗。”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店在哪里,我自己来买就行了啊。”
“告诉你之后,你就不需要我了。”汪怀玮微笑,低头看着袋子里一颗颗的绿⾊圆球“你没什么特别的趣兴或嗜好,我想不出要怎么引起你的注意,好不容易发现你喜这种糖果,虽然店就在撞球场敖近,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一旦知道了,就不必等着每回和我见面的时候,才拿到一、两颗,也就不会…常常想到我。”
“所以你把找当成鱼,放了饵钓我上钩?”泪意又涌上眼眶,让眼前腼腆而深情的脸庞有些模糊。不只她害怕,他也是呵,可他却选择了不变的付出与等待,若她始终不愿接纳他,那将伤他多深?
“我只是想在你我之间,至少保留住一条联系的线。”⾼二那天在他家厨房谈过之后,她始终对他采取逃避的态度,多亏了这些小小的糖果,担任他每次与她见面时的开场⽩,以甜味软化了她的防备。
“现在又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了?”
“因为你收下熊猫,让它们在一起了啊。收下就不可以退回哦。”他环住她的,顽⽪地眨眼“可惜我找不到拿着薄荷糖的熊猫,只找到啃竹子的。”
她噗哧笑了,泪珠同时滚出眼眶,她以手背擦去“真是的,我最近越来越爱哭了。”面对深情的眼神,她一时赧然,赶忙遮住自己的脸“别看,我哭起来很丑。”
“不,”他拉开她的手“没人比你哭得更美了。”他只手捧住她脸庞,细细揩去泪痕,泪⽔与细致如瓷的肌肤,温热地引发他一向含蓄的情感。
她微微一震,因为颊上温柔抚触的指忽然换成了,他轻轻吻去每一颗泪。她阖上眼,微颤地感受那细密而珍惜的吻,⽩睫⽑缓移至颊上、畔…直到她尝到意外的咸味,刚意会到那是自己的泪,他温软的已覆上了她的。
他吻得很轻,虽青涩,却像舂天第一场雨丝般温柔,千回百转地眷恋着。她试着回应,像一株冬眠许久的嫰芽,笨拙地抖开蜷曲的叶,终至完全舒展,浴沐在雨中…而后雨丝渐歇,光带来暖意,人地邀请她敞开更多,她遂轻启双,让那温煦的暖意轻巧探⼊,渐转为热炽,教人心醉地纠…
一切渐渐平静下来,她气息不稳地睁开眼,眼前深邃的眼瞳如星子闪烁“你…”才吐出一个字,他拇指却拂过她的,抹去她言语的能力。
涩羞冒出了头,将她⽩皙的容颜染成一片瑰红,而他沙哑的嗓音则教她想找个地洞钻…
“在鬼屋里,你…吻了我,对吧?”尝到她间凉凉的薄荷味,此刻他完全确定了。
“我…”她双颊如火,想逃,无奈被他抱在怀里,只能老实承诏“你靠得好近,我只是想试看看,没想到真的…以后不会了。”
他轻叹“我不是怪你主动啊。”心里还満⾼兴她主动的,可他宝贵的初吻就这样草率地在一条乌漆抹黑的隧道里献出去,不甘心哪!幻想过浪漫晚餐、携手散步,酝酿绝佳气氛,结果一条未完工的鬼屋隧道就完成了一切!
“不然呢?”他似乎相当扼腕,让她不解。
“嗯咳。”突如其来的轻咳打断残余的旑旎气氛,两人同时转头,就见穿得一⾝黑的女孩站在两公尺外。
“阿…阿美子…”邢双云呐呐无言,粉颊热得要烧起来了。
“我不想打断你们,不过我有事赶着走,正好被你们卡在这里。”甘纱美语调平板,眼眸隐蔵在墨镜下,看不出情绪“正好在这里碰到你,省得我还要跑去学校找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银蓝⾊短柄,雕有对称的几何花纹。
汪怀玮皱眉“那是什么?”他不太喜这个黑道老大的女儿,一来觉得她戾气很重,二来双云几次遭遇到危险都是因为她,连带地让他不相信她给的东西。
笆纱美按住短柄一侧,放开时短柄迅速展开,露出锐利的刀锋。“是蝴蝶刀。”递给邢双云。
她惊喜地道:“要送我?”
“我不能保护你,至少让你可以保护自己。看在你两次都保护了双云的份上,”甘纱美斜了一脸不苟同的汪怀玮一眼,手再次伸进口袋“这个送你。贝瑞塔随⾝刀,钛合金握柄,不到十五公分,很适合带在⾝上。”
“我不需要。”汪怀玮脸都快黑了。带这种东西去学校,人家还以为他准备谋杀谁哩!
“送给你不是因为你需要,是让你保护双云。本来想送你几把,但我想你不会用,万一走火伤到双云就糟了。”言下之意就是走火毙了他自己倒没关系。甘纱美硬把刀塞到他手中,同时注意到他手上提的东西“那是什么?”
“薄荷糖。”邢双云接过袋子,抓了一把给好友。
“我知道是薄荷糖,是在附近的杂货店买的吧?”
“嗯,刚刚去买的。”连阿美子也知道那家店,她怎么从来没注意到?
“你也吃?”甘纱美看着汪怀玮剥开糖纸,墨镜下的眼流露一抹诧异。
“不行吗?这是我买的。”他鼓起双颊,连塞了几颗进口中。好好的旑旎气氛被两把刀割得七零八碎,要多吃点糖平衡一下。
他一连吃了好几颗,直到嘴里再也塞不下,才嚼着糖果斜了甘纱美一眼,显然希望她赶紧走,别打搅他们俩。
笆纱美看向邢双云“你没告诉他?”
她一睑茫然“什么?”
“你忘了?有一天我们闲聊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啊。”甘纱美自行剥了一颗糖,含进口中,上下扫了汪怀玮一眼“男人吃薄荷糖会萎,你不知道吗?”
…。。
“来了。”汪笙听到电铃声,跑去玄关开门“哥、双菩…”
“怎么?”汪怀玮注意到小妹脸⾊不对,随即看见⽗亲和魏胥列坐在客厅里。
“没有啦。”汪笙绞着手,瞄了邢双云一眼“他们…在谈打官司的事。”
邢双云明⽩汪笙是怕她为难,浅浅一笑“没关系,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拉斐尔”与汪笙她男友的个人工作室正在打官司,她⾝为“拉斐尔”的大姐小,确实不适合待在这里。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一下吧。”汪⽗淡然道:“怀玮,我下午让佣人买了⽔果,放在冰箱里,你去切一盘来。”
“我不饿。”察觉⽗亲似乎有意将自己与邢双云隔离开来,汪怀玮警觉地握住她的手,挡在她⾝前。
“谁问你饿不饿?家里有客人,快去切⽔果来招待人家。”
“我…”看见小妹使了个眼⾊,暗示有她在,老爸绝不敢动邢双云一寒⽑。犹豫一下,又捏捏邢双云的手,汪怀玮才走进厨房。
有汪家小鲍主护航,如同免死金牌在⾝,老爸就是有通天本事,也抵挡不了最钟爱的小女儿向他一瞪的打击。
“这么晚回来,和怀玮去哪里了?”一等两个女孩坐下来,汪⽗立即针对邢双云发问,口气尽量平和,表情也不敢狰狞,只有眼底蔵着杀气。
“怀玮教授的朋友开的动物医院收了一批流浪狗,我和他过去帮忙。”怀玮始终没让⽗亲知道他在兽医院打工,她也帮着隐瞒。和他在一起,她早有心理准备,早晚要与不喜邢家人的汪⽗正面锋。此刻她坦然微笑,没有丝毫畏惧。
“听说你只修法律系,没有修双学位或辅系?”
“法律系的课不轻,我负担不起太多的课。”
“就我所知,资工系的课也不轻吧?怀玮却没跟你看齐,还是念了兽医。”语气隐隐有着挑衅。
“那是怀玮比较聪明,才应付得了双倍的课。”
“念是念了,以后能好好运用在公司上才有用。”好个丫头,无视于他暗指她煽动儿子反抗亲爹的语意,轻描淡写一句赞美就把重点略过。怎么他儿子就没这么机灵?
汪⽗暗暗扼腕,含蓄地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你既然是法律系生学,公司正在打官司,多少会去了解吧?”
魏胥列一迳不动声⾊。
正打开那袋薄荷糖的汪笙则柳眉倒竖,似乎就要向⽗亲发火。邢双云轻推她一下,示意她可以自己应付。
“我叔叔请了律师负责,我只是生学,懂得不多。”
“是懂得不多,还是不想懂太多?”见小女儿没发作,汪⽗步步进。
“我目前以功课为重,没有时间了解。如果汪伯伯想了解详情的话,最近报纸上有很多报导写得相当详细,应该不需要我多作解释。”
“听说你们‘四境’內定你的堂哥为继承人?”撇开两家事业上的竞争不谈,汪⽗其实颇欣赏这女孩,看似柔弱,內里却相当強硬,并非三言两语就被吓倒的小角⾊,与他爱倒有几分相似,不过当然比不上他心爱的老婆了。
至于他儿子就别提了,虽然不情愿地接下公司,到公司实习、开会时倒很认真,员工们也很喜他,可惜亲和力有余,魄力、野心却不⾜;公司在他手中虽不至于倒闭,恐怕也难有发展。除非有个贤內助,就像他和老婆联手打拚一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不是由我决定。”邢双云没忘了对方可是“四境”的总裁,焉能随便透露自家机密?
“你⽗亲是总裁,不过只有女儿,可能会把位子让给你叔叔的两个儿子吧?”儿子死心眼,一旦认定了一个女人就不会再改变,万一…只是万一…儿子娶了这女孩,也许会成为“四境”的得力人才,也许还能从她⾝上榨出一点‘拉斐尔’的內幕!
“吃糖果吃糖果!”汪笙看不下去老爸咄咄人的质问,剥了几颗薄荷糖住老爸嘴里塞。
汪⽗心里算盘打得正响,笑咪咪吃了,不再多问。
“呃…”邢双云看着汪⽗一脸心満意⾜的模样,有些尴尬、“汪伯伯,你最好不要吃这种糖果。”
“我不能吃?这是怀玮买的吧?我吃好几年了,有什么不能吃的?”怎么,还没过门就指使起他这个公公来了?何况是小女儿亲手喂的,就算是胃片他也心甘情愿呑个一打!哼哼,看来不能对这丫头太好,免得⽇后爬到他老人家头上来。
“不,阿笙可以吃,但是…”眼睁睁看着汪笙又喂了魏胥列一颗,邢双云知道自己该阻止的,却只是想笑,认真道:“为了阿笙的幸福着想,你最好也别吃。”
魏胥列倒没质问她有何用意,只是务实地看了糖果纸一眼,上头标明的保存⽇期还没过,味道尝起来也没什么不对,也就不以为意。
汪笙自己也吃了一颗,才好奇地问:“为什么我老爸不能吃?”
“⽔果来了。”担心邢双云招架不住视邢家人为眼中钉的老爸,汪怀玮匆匆切好⽔果端到客厅。一到茶几旁,就见⽗亲和未来妹婿正在吃那袋薄荷糖,不噤大惊失⾊“你们…”又看向邢双云“你没告诉他们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汪⽗这下可生气了“儿子买的东西,当爸爸的竟然不能吃!”不內子,一女朋友心就偏了!
“不是啦…总之,其他东西都可以,就是薄荷糖不行啦!”如果在场的都是男人,他还能解释,可旁边还有一脸困惑的小妹和转头闷笑的邢双云,那两个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再说,老爸要是知道这几年他都拿这种东西孝敬他老人家,铁定会让他头顶主机罚跪三天三夜。想了想,只能婉转警告道:“爸,你跟妈如果想再帮我添个妹妹或弟弟,最好不要吃。”
“我就是要吃,不行吗?”汪⽗完全是意气用事,又塞了好几颗进口中。
“那…好吧,你⾼兴就好。”面对老爸的顽固,汪怀玮着实无技可施,不过未来妹婿这边可不能不提醒,事关他妹妹一生幸福哪!
敖在魏胥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他脸⾊一僵,边肌⾁动了下,深黑的眸子缓缓看了忍笑的邢双云一眼,随即端来茶杯,不动声⾊地把糖吐在杯子里。
“喂,那是我的乌龙茶!”汪笙来不及抢救才喝了一口的茶,怒道:“你⼲嘛把糖吐掉?上次你说好吃,我才拿给你吃的欸!”
“拜托你跟我爸解释了。”把这项棘手任务给魏胥列,汪怀玮拉着邢双云逃到厨房。
“你相信阿美子说的?”邢双云从门窥看客厅里的三个人。
“老实说,我不是很相信。”听起来不太像是有科学据的说法。“但是…我拿给小齐吃过。”“效果”惊人哪!
“啊。”邢双云吃了一惊“传言中他的确是…可是,他的情况应该是心病的因素占比较多吧?”
“可能吧。不过…”他从背后环住她,声音细如蚊蚋“我吃的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多好几倍啊。”呜呜呜呜…
邢双云噴笑出来。
他抱怨道:“喂,这很严重耶,你还笑?”
“是很严重。不过,这是你未来老婆该烦恼的问题。”她笑着,试着钻出他怀拖。
“哦?那你应该很烦恼才对。”他籀紧她的⾝子,在她发际印下一吻“真的不和我去南部?”
“下次再说吧。那篇小论文很重要,我一定得赶出来。”
“学长会陪你找资科吗?”
“学长有他自己的工作,还要陪他的未婚,没办法把时间分给我。”她回过⾝心凝视他的眼,认真允诺“除了情比较好的朋友之外,我不会单独和任何异出去,相信我,好吗?”
“好。那你也要相信我。”或许因为等待了太久,让他们悬着的心一时还放不下来,让他们都怀有不安,但为了最爱的彼此,他们都愿意去克服、去相信对方的心。
“怀玮!”汪⽗的怒吼声从客厅传来。
“糟糕,老爸知道了!”汪怀玮大惊,连忙锁上厨房的门。
“我也该回去了。”邢双云注后门走去。
汪怀玮拉住她“真的不跟我去?回来我再帮你写那个小论文嘛。”
“不了。你还是好好去陪那些小动物,多学点经验。我会利用这段时间找好资料,尽早完成论文,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找外婆家。”
“真的?”他双眼发亮。“不可以骗我!”
“骗你的话,我下辈子就投胎变成熊猫。”她嫣然一笑,退出汪家后门。
夜空里,星光満天。她抬起头,深深昅了口气,感受着山风带来的寒意,以及四周树木青草的气味。
“妈,我有他了。”她喃喃道,望着星空深处,仿佛这样就能与天上的⺟亲对话。“我不再惑了。你或许不要我,但他要我,他对我说‘永远’…我想我会过得很好,如果你曾经惦记过我,现在可以安心了。”迈开脚步,她朝自家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