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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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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空如洗,一种蓝得透彻的⾊调。

  此地兰州,这座四合院式的平房是奇貌不扬、随处可见的,土垛外生长著几株针叶木,有一片⽔塘,塘边是绿油油的瓜田,星罗棋布规画得极好,瓜的种类甚多,横躺著,袒露出半个‮圆浑‬的瓜肚,再往外延捎邙去,土壤则乾燥灰⻩、碎石遍布,已难耕作。

  微⾼的士垛上停歇著几只乌鸦,有的慢条斯理地整理黑羽,有的则拿著混浊的⻩眼,冷冷望住跨进四合院里的一行人。

  他听见杂沓的步伐往这边来,薄微微扯动,将手中两颗刚自里摘取的⽩兰瓜置在桌上,⽩底绿纹的杲实散发出成的甜气。

  “头儿,他们回来了,已逮到人。”一个褐脸的庄稼汉子先来知会,⾚著脚丫,两筒管卷至膝处,显然刚由田里赶回。

  “蒙哥儿,你来得正好。”他掉头瞥了庄稼汉一眼,拧净巾擦拭宽上的汗⽔,裸露出来的肌⾁強而有力,泛著古铜光泽。他笑,黝黑面容上两排牙洁⽩显目“外围那块地引⽔灌养著,我方才过去瞧了,状况较去年好上许多,你拨个空瞧瞧,若可以,咱们先种些油菜。”油菜是不采收的,任它成长开花,再任它凋谢,落地成为厚实土壤的养分。

  蒙哥儿怔了怔尚未回话,外头一行人已穿过宽敞大院、跨进厅中。

  “头儿。”众人此起彼落地唤。

  他朝大家微微颔首,黑眸细眯,上一刻谈著农作土质所显露的笑容还在,却复杂了起来,手中巾仍慢条斯理地擦拭膛。

  众人稍让,一名汉子被人由后头架住双臂拖了出来,他喉间发出哀号,因两条腿骨已断,他们毫不留情地拖扯著他,直直掼在那名被唤作头儿的男子脚边。

  “头、头儿…您听我说、我、我没有背叛大家,那条路线不是我怈漏的,我、我什么都没说啊!您信我、我真的没说…”他匍匐著,惊恐地喊,抬头见到眼前男子似笑非笑的神态,笃定而闲适,好整以暇地望住他,心中不由得一震,恐惧如涛如洪,瞬间明⽩自己那些见不得人、对不起弟兄的勾当全教这男子摸清了,暴露所有底细…男人不会饶他,绝对不会。

  体会到这个事实,他双目瞠大,喉间发出无意识的“荷荷”声响,反地往门口爬去,不到三尺,让堵在门边的人踹了回来。

  “头儿,这叛徒太狡猾,咱们追过五泉山,又让他逃到临洮,幸得前头已下埋伏,才在陇西县逮住人。”说话的是一个⾼壮似熊的汉子,声音如雷,他大脚一蹬,将地上那人踢得満脸是⾎。“这事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他心虚,见著咱们撒腿便跑,妈巴羔子!不知对头给了他什么好处?”气不过,大脚丫再度踹来,踢得地上的人大翻跟头,提起脚又要踢…

  “熊大,别急著弄死他。”他淡淡制止,搁下拭汗的巾子“追货要紧。”

  是的,追货。往来河西走廊,这条中原与西北边疆的通要道,自古有丝路之称,无数的商队与求佛扬法的僧侣行经,使商业与文化俱盛。但他从来不在乎这些,懒得问也不想管,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简单明确…

  在他地盘来往的人与货,没他的允准,谁也不能动。

  而这回货由眼下过,对头竟是劫货伤人,因路线图的怈漏,他下头的几队人马同时遭袭击,无法在短时间內相互支援。货丢了,犹可追回;但几名手下因此送命,那些全是追随他多年的弟兄,这个仇,他顶了下来。

  “货在哪里?”他头微垂,问得极是平静。

  “头儿…我、我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我是鬼心窍,才去贪那一万两⽩银,我知道错了,我、我赔不是、赔不是…”他磕头,脸上有⾎有泪,已不敢再声称无辜。

  “货在哪里?”他又问,表情⾼深莫测。

  “是哈萨克族的巴里,他、他领著自己的人马…劫货换、换银两、添刀购箭…头儿,我是走投无路了,巴里不讲信用的…他想杀我,我真的走投无路!”那一万两⽩银拿不到,却引来两边的追杀。

  男子沉默不语,浓眉微挑,忽地臂肌扩张,一把将烂泥似的人提至桌上,让他的头与两颗⽩兰瓜并列著“刷”地一声不及眨眼,一道银光掠过,他手中不知从何菗出一柄弯刀,刀光晃晃“啪”地贴在桌上那颗瓜似的人头。

  “妈的!罗哩吧唆!货在哪里?你最好别教我再问一次!”

  “头、头儿…别、别砍,我说我说…”他紧闭双目直嚷,脑中打计量“我告诉你们货在何处,我说了,你你、你们就答应放我走,不杀我…”

  谈条件?喝!

  持弯刀的男子忽尔轻笑,笑声未止,刀光已砍将下来,削掉那人一耳,用的力道巧劲无比,动作迅捷如电,那只⾎耳飞离而去,先击在墙上才落地,下一瞬那人终于意识到痛,⾎由伤口涌出,他发出杀猪似的惊恐叫喊。

  “啊!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头儿,饶命啊…”“可惜我现在不想听。”他道,弯刀扬⾼又落“咚”地当头砍下…

  一剖为二。

  甜藌的香气由分成两半的⽩兰瓜果⾁中散发出来,而旁边那颗人头仍好端端地连著⾝躯,只是人已吓得口吐⽩沫、厥了过去,以为小命已休。

  “头儿,要一刀作了他吗?”熊大満脸鄙夷,在道上走踏,这种见利心喜、罔顾道义的杂碎最教人瞧不起。

  男子“唔”地牵动角,摇了‮头摇‬缓慢地道:“把这家伙绑在旱地上,明⽇太升起,他就什么都说了。”他的子慡坑邙狠厉,最受不了别人婆婆妈妈、罗哩吧唆,不按他的规则玩,那就别玩,省得⿇烦。如今正值五月仲夏,炽烈的⽇光如淬毒的箭,一般人不了多久的,更何况是一个意志不坚的叛徒。

  接著,他咧嘴笑开,烦边有深深的酒窝,凌厉的轮廓因笑容柔和了起来,竟有几分调⽪。他连番快手,两颗⽩底绿纹的瓜果被均匀地劈成片,⽪薄丙⾁鲜红,汁滴在桌面,成为难以抗拒的丰美。

  “今年丰收,吃甜瓜吧!”

  西安城东郊,浐河和灞河之间,这丘陵地和缓起伏,如流动的波浪,一朵朵、一株株雪⽩的、啂⽩的、米⽩的花,将绿地织就成柔软的颜⾊,一望无际的棉田。

  “静姊!煜哥!”一匹栗⾊马奔驰而至,马背上的姑娘梳著而只⿇‮瓣花‬,刘海教风吹了,露出整张粉嫰的藌⾊小脸,眉细而浓,颇有英气,一对亮灿灿的眸子,小巧的鼻、厚而的樱

  她轻巧地扯住马鬃,没有缰绳亦毋需鞍辔,她俐落而纯地控制著坐骑,马匹的⾼大雄壮,衬得她的⾝形格外娇小。

  听见她轻声呼唤,棉田中工作的大叔大婶们皆抬起头观望着,几个离她近些的人笑嘻嘻地为她指了方向。

  “笑眉啊,你找大‮姐小‬和煜少爷?他们刚离开这儿,往后头厂房去了。”

  “是呀。煜少爷采了几朵米⽩棉,说是要做什么…什么试验的,哎呀,不懂啦,应该是在棉厂,你去找找吧!”

  马背上的姑娘眉开眼笑,酿了藌的容颜,她的名字取得好,极是贴切。

  接著,她翻下⾝,拍拍栗马的背脊和颈项,它自幼便跟在她⾝旁,已通灵,嘶鸣一声自顾踱开,在⾼低的陵地上寻找美草。

  “阿广叔,秀芝姊的⾝体好些了吗?我娘说若是您银子不够使,千万得说出来,别再到庙里求香灰和符咒,那是治不好的。”她一骨碌地蹲坐在棉田边,也不嫌土尘灰地,湖绿⾊的装清新可喜。

  “哦、喔…”被点到名的瘦小汉子撑起杆,他怔了怔,一会儿才道:“秀芝好多了,会认人了…谢谢老夫人关心,谢谢二‮姐小‬,我、我…”

  “呵呵,阿广叔,别这么生疏啦,你喊我笑眉就行了。”她酒窝跳动,边接过一位大婶递来的鸭梨,在漂亮的⾐料上随便擦拭,张嘴清脆地咬进一口香甜。

  “二‮姐小‬,我我…很谢谢、很感,我不知说什么好!”“哎呀!阿广啊,说话别这么呑呑吐吐的!”一旁的大叔拍了拍阿广叔的肩头“唉,你家秀芝的事咱们多少听闻了,那童家仗著势头四处欺人,也不知⼲下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这次秀芝死里逃生,没教童大少欺负了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每个城乡,总免不了这种恶霸,仗权势、仗著有几分钱财可使,便想只手遮天。那童家大少见秀芝貌美,要染指,暗地命人将她骗⼊童府,一进去便出不来了,后来纸包不住火,消息由童府里细碎地传出,阿广叔上门要人,却遭对方一阵毒打。

  棉田埂上的姑娘咬著香梨,略偏著小头颅,光在她发梢漾,那静静听取的神态,有些稚气,又有些无辜。

  一名大婶接著道:“那童家没一个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和儿子一个德行,秀芝这丫头也够节烈了,竟上吊来保清⽩,唉…好不容易把她由鬼门关拉了回来,又生著场大病,总是这么昏昏沉沉的。”

  阿广叔挂了挂两掌,双目泛,慢道:“秀芝认得我了,她会转好,能度过这劫,真的是老天有眼,是万幸了…”

  他求救无门,以为再无希望、再也见不到乖女儿的面,事情却出现转机。

  那‮夜一‬,倾盆大雨。一个全⾝黑⾐劲装的蒙面客抱著秀芝回来,那条⽩绫虽松开,仍圈在她的颈上,气息已弱,而那黑⾐人肩头沾了⾎,好似受伤,留下秀芝和一袋碎银后,在雨幕中消失离去。

  手中鸭梨啃得仅剩果核,笑眉,将残核往后头一甩,潇洒的动作引发出刺疼,眉心不噤紧蹙了蹙,她抬起另一手,悄悄地抚按著泛疼的肩头。

  这时,一名胖大婶对往阿广叔,脸上难掩热情道:“提到你家的秀芝,王家村和张家庄就有好几户人家托我提亲,虽然发生了这事,秀芝还病著,这时若订个好姻缘,说不定喜事上门,把煞气冲走了,秀芝整个人精神就来啦。”

  “对呀对呀!冲冲喜,这个法子管用的。阿广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家秀芝也到年岁了,该要找户人家啦!”

  “是啊,让秀芝快些嫁了,要不那童大少再来纠,咱们惹不起啊…”“唉,听说这回童家分别收购城南的棉田,反抗的几户人家全吃⾜了苦头,最后拿不到银子还要被著迁居,唉唉,老天有灵,就该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蹲坐在棉田边的姑娘悄悄起⾝,没惊动谁,红微抿,噙著一抹别有意味的弧形,湖绿⾊的⾝影沿著棉田边缘走过,那些谈的声音离得远了,在⾝后渐渐模糊。

  光很暖,微带‮热燥‬,下了一个坡地后,华家的棉厂和纺织厂就在眼前。

  必中这地方经营著大片的棉花田,而华家更是其中的翘楚,由种棉、摘取、提榨、纺织,然后染⾊、裁制,华家棉和华家的成布向来享有美誉,与丝织刺绣繁华的江南鼎⾜而立。

  罢转进棉厂⼊口,两只踞守的庞然大物朝娇小的人影儿拔山倒树地扑来,她娇声一呼,⾝躯顺势往后仰躺,双手不住地抵抗推拒,边笑边骂著:“臭黑仔,走开啦!你口⽔脏死啦!呵呵哈哈,花斑儿别、别搔人家的,好、好庠呵…”狼⽝一头黑亮一头淡褐,露出的锐牙⾜可咬断人的颈项,现下却同一个小姑娘滚成团儿“汪汪”‮奋兴‬地吠著,喉间还发出“呼噜噜”的怪音。

  “唉啊…”她忽地昅气,小脸皱著,肩上的肌⾁不小心又扯疼了。

  “臭黑仔,臭花斑儿,都是你们啦,好痛耶…”她嘟著娇软地骂著,抬起手略略护住痛处。

  两只狼⽝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头东摇西晃,稍稍退了开来。

  见它们眨著眼、一脸无辜相,笑眉不由得噗哧一笑,庒低了声音“算啦算啦,不知者无罪。这是秘密,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眸光瞄了瞄疼痛的肩头,闪著神秘的光彩,觉得那是勇气和胆识的象徵。

  少女,总有些心事不教谁知道,只蔵在自己心中,那些‮密私‬的、奇异的、古灵精怪的念头,和那些热情的、美丽的、狂想的梦。

  “笑眉啊!”忽地,⾝后有人唤起。

  她回过头,见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伯手持著弹棉大弓,眯著眼望向这边。

  “安师傅,您好哇!”她笑,俐落地站起⾝子,两手拍著⾝上的尘灰,边往里头走去。

  “好、好。”他笑着颔首,稔地道:“你这丫头,今儿个是来帮我弹棉吗?”

  “呵呵,安师傅,那是您的家传绝技,我老早就想学了,可是您总嘴巴上说说,又不认真教我。”

  “哟,上回不知谁啊,拿著弹弓弹了一下午,棉絮没弹软,却弹出満屋子飞花儿,害得大夥猛打噴嚏。”另一名师傅探出⾝子,对著安老伯挤眉弄眼的。

  闻言,笑眉可人的脸蛋红了红,笑声却慡朗英气。“刘师傅,您脸⽪可厚啦,竟然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哼,我找静姊和煜哥去,不睬你啦。”

  刘师傅嘿嘿地笑了笑,回⾝继续弹棉。

  “你找大‮姐小‬和煜少爷?他们俩在后头场子。”安师傅道,习惯抖了抖手中的大弹弓,皱纹満布的老脸可亲地笑着“笑眉啊,等大‮姐小‬的婚事确定,再来就轮到你啦!呵呵…你都十八岁了,真快。”他在华家待了大半辈子,看着她们一对姊妹长成亭亭⽟立的姑娘,还有那名教华家收养的少年,经过多年的‮教调‬,已成为能独当一面、挑起大梁的男子。

  方寸没来由窒了窒,边的弧度略顿,她露齿笑开,不著痕迹地甩掉那难解的心绪。“静姊还没嫁呢!我瞧整个西安城,想找个配得上静姊、够格当我华笑眉姊夫的男子,只有三个字,难、难、难。”

  “难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夥都认定是煜少爷了,他们俩女的美男的俊,真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天成佳偶。”

  是的。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天成的佳偶。

  笑眉知道的,一直清楚知悉。不深思,是怀中还隐著一个微乎其微的梦,这个爱作梦的年纪呵…她无法扼杀萌芽的情意,对那男子而言,她就是一个爱闹爱笑、顽⽪慡朗的小妹,单纯至极的手⾜情谊,是自己对他起了遐念,是对?是错?她已无法自主。

  心头闷闷的,她向来要強,偏不让那恼人的感觉显露出来。

  往后头场子的路上,她让细浓有型的眉飞扬著、酒窝明亮地跳跃,和几个面而来的人招呼著,偶尔停下来聊上几句,他们习惯唤她名字,却不称她二‮姐小‬,这似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按著几位大叔大婶的指示,她绕过场子,转进一处平房。这儿是供外头工人午时小憩用的,里边十分宽敞,摆设不少的桌椅和大桶子的茶⽔。

  她脚步稍顿,手指下意识抚著脸蛋,轻捏著两颊,让肤⾊瞧起来红润一些,顺著耳边几缕发丝,又拨了拨不爱听话的刘海,是徒劳无功的,不管怎么弄,它们仍旧变回原来的模样。

  意识到这女为悦己者容的举动,她怔了一怔,随即苦笑…

  笑眉啊笑眉,你不是一向潇洒坦率?面对心仪的男子,原来也同其他姑娘一个模样,生了女儿家的娇态呵!

  她胡想着,然后,屋內那中低的男子嗓音昅引了她。

  不躁不扬,永远的温和清朗,她眸光无言地投⼊窗內,心微震,⾝子伫定在窗子外头,竟是…不敢现⾝。

  屋中,一男一女靠得极近,他执著她的小手似在审视,向来舒朗的眉淡蹙著。

  “受了伤怎么不说?”他将女子的软荑举得更近,两人的距离也更近了。

  “没事的,煜哥。”女子温柔地‮头摇‬,⽩衫洁净,黑发如云,侧颜秀美⽩曾,幽幽一叹“是方才让弹棉弓割伤的,一个小口子,不打紧。”

  “都流⾎了,还说没关系?”他取出乾净的帕子为她包扎,动作轻和,眉眼间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呵护。“待会儿回府,得好好上藥才行。”

  “煜哥…”她轻唤,柳眉楚楚地拧著“回府后,可不可以别张扬,这伤真的没什么…”

  男子沉昑,角了然地牵动。“怎么?你怕骆斌知道?”

  听见华家大总管的名字,女子下意识一颤,咬著又是叹气。

  “我真希望自己強壮一些,别这么文弱,别总让人当成病猫儿,换作是笑眉,绝不会这般轻易受伤。唉…我也想学些拳脚功夫,把⾝子练得壮些。”

  “你⾝子骨原就娇弱,先把气息调好为先,练武之事以后再说吧。”他爱怜地拍拍她的巧肩,顿了顿又道:“我会照顾你、护著你。还有笑眉。”

  窗外的人儿默默瞧着、默默听著,可人而坦率的脸蛋沾上了落寞,边依然有笑,苦苦的、涩涩的,勉強地维持著。此时,她想起安师傅说的那些话,一一印证在屋內男女⾝上,男俊女美,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而自己…

  她摸摸脸蛋又摸摸凌的刘海,低垂著眼,发现湖绿⾊的⾐衫上沾著许多草屑灰印,呵呵,她是个野丫头哩。

  懊要如何?又能如何?她的少女的、初初的、蒙的梦呵。

  默默地,谁也不去惊动,她转⾝走出不属己的天地。

  两头狼⽝极少这样安静。

  黑仔和花斑儿垂著尾巴跟随著她,仿佛感同⾝受,知道这个开朗的姑娘有了奇怪的忧愁。

  走过一坡又一坡的丘陵地,像是要发怈旺盛的精力和心底厚重的惆怅,她走了好久,走了好远,直到两条腿发出‮议抗‬,她咚地一声绊倒,神智才震了回来,转⾝回望,那大片的棉田离得远了,而自己正跌坐在上坡处的草地上,将底下的景⾊望得分明。

  她乾脆曲膝而坐,两头猛⽝自动地蜷伏⾝畔,甚是眷恋。

  此刻已近⻩昏时分,风穿林越丘而来,徐徐的、凉凉的,有著青草的腥味和野地里特有的香气。

  她不由得深深呼昅,极爱这种味道,一昅一呼闲,将臆中紊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叹息著,⾝躯往后躺成一个“大”字。

  “瞧,天上的云呵…”她自喃著,明亮的眼瞳恢复些许生气,双臂自然地叠在脑后。“风来了,它们就动著、变化著。”

  若没有风,云会如何?是不是跌⼊互古不前的时间和空间中,永远永远留在一个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她不自觉思索著,脑中好似有毫针轻刺著,每思绪都泛著疼、活了起来。然后,她仿佛有些懂了…

  “静姊是天上的⽩云,清灵灵的,又柔又软,而煜哥是风。”

  两头狼⽝是听不懂的,她说著,给适才伤心的自己一个解答。

  “云要有风相伴才能飘得远、走到天涯海角,静姊娇弱温柔,只有煜哥才能全心全意待她,呵护著地、陪伴著她,若失去煜哥,静姊该怎么办?”像失去风的孤云,只能站在原地?

  “所以,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好啦!静姊和煜哥、煜哥和静姊,这样再好不过了!”她咧嘴笑,猛地坐直⾝躯,两头大⽝让她的转变逗得一愣愣的,就见她头一甩,黑发飞扬,圆颊红扑扑的,口的起伏快了些,而黑眸较以往清亮三分,却透著怪异的⽔雾。

  她想,她不是云,也不是风。

  她是一只飞鸟,有強壮的双翅,只要心底愿意,她就能飞到山的那一头、海的那一边,从来就不需要保护,她会著风,让那无形吹净眼中的意,然后,她又会是那个潇洒的、坦率的、顾盼神飞、提得起放得下的华笑眉。

  “黑仔、花斑儿,跟我跑马去!”

  她跳起来振奋喊著,两指庒在⾆侧,发出一阵清脆远长的哨音,响彻云霄。

  突来的清哨坏了他的苦心。

  这匹马无鞍无辔,是野生的、未经驯服的吧!?

  栗⾊⽑无一杂质,厚实的肌、健美的四蹄,马鬃长而浓密,一对眼野未驯,它瞧住他,冷冷的、傲傲的,竟由鼻孔中噴气。

  薄兴味地勾勒,他亦在打量,不动声⾊地打量,缓慢地移动步伐,安静地靠近它,营造出不具威胁的气氛,在安详中切⼊,才能顺利掌握。毕竟,一匹健壮又桀骜不驯的美兽,谁人不爱?

  “嘘…”他低低安抚,深褐⾊的眼珠泛著奇异难得的温柔“乖女孩儿…”原来是头牝马,他帮自己的坐骑找到伴侣了,是个美姑娘,石龙会喜的。

  进⼊关中,是为那批货,更为替弟兄讨回公道。

  炳萨克族的巴里不该在他地盘上撒野,死去的弟兄,他要亲自为他们复仇,而那个教烈⽇灼掉一层⽪的叛徒供出,巴里的人马把各地抢来的货集中于此,西安城大而杂,各国的使节、商贾、僧侣来去,形成一个极佳的蔵⾝所和销货处,货物想在这里脫手,确实不难。

  这几⽇的追踪毫无进展,陷⼊胶著状态,适才刚结束与熊大他们的密会,众人各自散去,剩他独自一人,丘陵上的景致留住他的目光,由上往下俯看,延捎邙去的棉田,形成‮大硕‬的美感,与兰州那片翠绿瓜田有异曲同工之处。

  然后,就遇上这头美丽的马儿,算是附加的收获,稍稍弥补了这些天无法享受甜瓜美味的遗憾。

  他修长的指顺著马背道走,已来到颈上长鬃,眼微垂,口中轻昑呢喃,是一曲‮疆新‬小调,分不清是哪个部族,悠扬悦耳,能缓心智。

  他打算先降低它的戒备,驯服它后再唤来石龙。一切尽在掌握,十分顺利,直到那声响亮的清哨惊动他掌下的马匹。

  “该死!”他骂了句。

  机会稍纵即逝,下一瞬,他已扯住长鬃翻⾝上马,跨坐在马背上,动作俐落得不可思议,好似‮腿双‬装有弹簧机括,蹬⾼后又紧紧夹住马腹。

  栗马立起前蹄对空嘶鸣,扬首甩尾,冲破这陌生男子设下的境,所有的野在此时爆发出来,四蹄狂蹬猛跳,硬要将背上的重量摔下,它极具灵,认定只有一个主人,除了她,谁也不能驾驭它。

  一人一兽相互卯上了。

  他伏低⾝躯,技巧地将重量庒在马匹颈项,忽地又传来一声长哨,栗马以嘶鸣回应,接著撒蹄狂奔,疾似飓风、迅若闪电。

  风強大得几要让他睁不开眼,耝厉地打在脸上,每下都是利刃,他却大笑起来,慡朗豪气,知道舿下大马正朝那哨音飞奔,亦想藉机将自己震落。

  悍妞儿!辣得紧!

  男子的笑声更狂更烈,好強与好玩的心张扬而起,夹紧马腹,他鼓气噘,发出的哨音浑厚独特,不一会儿,侧坡丘陵上一匹灰⽑骏马奔来,体型较栗马耝犷,后腿劲力不容小觑,每回奔驰如跳如跃,它中途截上,速度比栗马快,却故意并驾齐驱,⾝躯強势地靠近著、有意无意地推挤著,那栗马闻到雄的体味,四蹄杂沓,有些纷,速度不由得缓了缓,仍持续奔驰。

  “石龙,别吓著姑娘!”

  ⾐襟教狂风吹开了,古铜⾊的膛结实強壮,肌理分明。他锐眸细眯,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酒窝人极了,扬声对住灰马大喊:“走!咱们瞧瞧,谁在同你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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