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天我们来说王⺟娘娘。”
“我知道,王⺟娘娘住在昆仑山,她的诞辰是三月三。”
“没错,王⺟娘娘有个蟠桃园,上头有三千六百株桃树。前面一千两百株,花果比较小,三千年一,人吃了便会长生不老。中间一千两百株,六千年结果一次,人吃了霞举飞升,成仙得道。后面一千两百株,紫纹细核,九千年一,人吃了与天地齐寿…”
这声音是…决澜在雾里穿梭,⾼兴地直往声音来源而去,一踏出浓雾,眼前是悉的桃花林,她瞧见小时候的自己与桃花仙子在林子里说话。
“桃花仙子。”决澜奋兴地跑上前去,谁知她们两人忽然在她面前消失,她惊讶地左右张望,想找出仙子的踪迹。
“决澜知道这棵叫什么吗?”
“鸳鸯桃,它结果成双,所以叫鸳鸯桃,可不能吃。”女孩指着眼前开重瓣深红花朵的桃树。
“是啊!鸳延诩是成双成对的。”
“仙子还想着苍云吗?”
决澜听见声音从远处传来,急忙趋上前去。
“决澜呢?可有喜的人儿?”
女孩娇笑着。“没有,不过,前天我在这儿瞧见马连亲了桑儿一下,桑儿的脸红得像鸳鸯桃上的桃花。”
“是吗?”仙子轻笑。
决澜绕过桃树,发现树下的两人又不见了,她转过⾝,忽地让人轻拍了下肩,她惊讶地转头,随即⾼兴地道:“桃花仙子!”
“你长大了。”仙子依然笑靥如花。
“我们已经十二年没见了。”决澜微笑提醒。“你怎么都不再来看我。”
她望着她叹口气。“决澜,我本不该与你见面的‥…”仙子回眸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我请梦仙帮忙,让我能见你一面,可不能太久,不然恐会累及她。”
决澜疑惑地瞧着她。“梦仙?我们在梦里对吗?”难怪她一直觉得这一切好奇怪。
她颔首。“这是不用下凡的唯一办法。”她轻顿一下,美眸凝视着她。“我来见你,是想问你是不是施了法术?”
决澜垂下眼,点点头。“对不起,仙子,你嘱咐过我,万不得已不能使用,可马连命在旦夕,我若不救他便活不成了,还有无尚,他…”
“我知道。”她握住她的手。“一切都是大意,我没怪你之意,只是你一旦动了法术,三界都会知晓。”
决澜轻叹一声。“我是不是连累了仙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决澜…”她右手一伸,一颗大硕的桃子出现在掌心。“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决澜从没瞧过这么大的桃,它几乎是一般桃子的五倍。“这是…”
她左手一指,桃子在瞬间裂成五瓣,⾚红的桃核位于中间。“快吃。”
“可是…”
“听仙子一次,把它吃下。”她的神⾊益发焦急。
“这是仙桃对吗?”决澜追问。“我不想仙子再犯天条。”她没忘记仙子就是拿了仙桃给苍云吃才触犯天条。
她微笑。“你放心,这不是仙桃,只是让你脑旗点恢复元气的桃子,以后你用法术时就不会这么容易疲倦。”
决澜还是有些迟疑。
“你不相信?”
“不,不是。”决澜也不好再推辞,伸手拿了桃子⼊口,原以为这么大的桃子她吃一片便会⾜,没想这桃子甜味醉人,⼊口即化,滑至肚中只觉腹间热了起来。
她意犹未尽地又拿一片,而后道:“他们说你五百年前就失去踪影,是真的吗?”
她叹口气。“嗯!”“你…为什么…”
“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她一语带过,眉间染上忧愁。“决澜…”
“嗯!”她伸手各拿一片,慢慢吃着,而后趁仙子不注意,将其中一块蔵⼊⾐內。
“决澜…若有机会,你可想成仙?”
口中的果实差点噎住她。“成仙?这真是仙桃?”
“这虽是仙界的桃子,可不是能让你吃了成仙的。”她示意她安心。
决澜这才松下一口气。
“你想吗?”
她瞧着美丽的仙子,而后摇了头摇。“不想。”
“为什么?世间有多少人想着能…”
“成了仙,还是有很多规矩不是吗?就像桃花仙子,连想与苍云厮守一生,都做不到。”
她长叹一声。“你…”“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事让仙子伤心。”决澜不安道。
“不,没什么。”她摇首。“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不管是人还是仙,都有戒律要守,可仙比起人,是要快活许多,也无生老病死…”
“仙能与鬼作朋友吗?”她唐突地问。
“鬼?”
见到仙子诧异的表情,决澜明⽩了。“不行的,对吗?”
“你与鬼在一起?”她急道:“人与鬼是不能…”
“可他是好鬼,就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出不来,我得帮他…”
“决澜。”她着急地碰上她的肩。“听我说,他是鬼,就得去地府等着再世为人,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我知道,可他现在…他…”
“得走了,有人来了。”
决澜张望了下,是谁在讲话。
“再给我点时间。”仙子朝上说了句。
“不行。”
仙子望着决澜,⾝形愈来愈淡。“我会找机会再来…”
决澜急道:“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记住,别与鬼走得太近…”
“仙子,仙子…”
“决澜?”
“仙子…”决澜忽地睁开眼,就见南宮无尚俯视着她,眉头紧皱。
“吓我一跳…”她抚了下口。
“你在作梦。”他说道。
“嗯!”她坐起⾝。“我梦到仙子她…”
他看着她,不明⽩她为何不说了。
“没什么。”她摇头摇,随即探向腹,摸到了没吃完的桃子,她楞了下:不是梦,仙子真的来见她了。
“怎么?”他低头瞧着她伸⼊⾐內的手。
“没有。”她微笑,瞧了眼四周,发现他们在一个小山洞里。“我睡多久了?”
“两个时辰。”原以为她会睡一天以上,没想她这么快就醒了,见她面⾊红润,他这才放下一颗心。“你饿吗?外头有些野果,我去摘一些。”
“不用了。”她在他的搀扶下起⾝,走出洞外,刺耳的光让她抬手遮了下。“我现在很。”
“很?”他挑眉地看她一眼,他记得她还没用早膳?
“仙子在梦里拿了仙桃给我吃,所以不饿。”她深昅口森林之气。
他扬起嘴角,以为她在说笑。
“我还带了一片回来给你。”她拿出腹中的桃子,见他一脸吃惊,她笑道:“敢吃吗?”
他微笑。“如果这真是她给你的,必定对你有好处,你自己吃吧!”
“一人一半好吗?”她将长片的仙桃折成两半递给他。
他摇首。“不用了,你自己吃吧!”虽说他不脑葡定那是桃仙在梦中给她的,但见它比一般的桃子大上许多,再加上芳香四溢,应该很珍贵。
“嗯!”她拿出帕子将之包起,放回怀中,而后抬眼瞧着他。“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他点头。
“若有机会,你想投胎做人吗?”她问。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看着她,扬起嘴角。“或许不做人,做一匹在草原上奔跑的马。”
他的话让她露出笑。“马也辛苦,得让人骑、让人役使。”
他也笑,听她又继续道:“你知道投胎前为什么要喝孟婆汤吗?就是让人忘了前世的一切,从新开始。”
“你认为我该忘了一切?”
她点头。
“如果你村子里的人让人全数杀尽,尸体被吊在城门上鞭打,你能忘吗?”他冷酷地问。
她后退一步,満脸震惊,觉得自己要吐了。
“那夜大刀背着我一路逃出军营,他受伤太重,没能活下来,只留了一句话,这些年咱们拚死拚活是为了谁?”他抬头看天。“即使过了八十年,我还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没说话,只是长叹一声。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他们死在我面前的惨样。”
“是你不敢让自己忘记。”她轻语。
他看向她。
“你不停地责备自己,因为你始终没有原谅自己,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她叹息。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并不想得到原谅。”她揪着他,蹙紧眉心。“你真是个很笨的人,又固执又笨。”意外地,这话让他露出笑,从别人嘴中听到这种话会让他很生气,可由她说出,却让他觉得好笑。
“你喜桃花村吗?”她突然转了话题。“以后你就跟我一块儿住在村里好吗?不要回去那人⾝边了。”
他移开视线。“你在同情我吗?因为觉得我傻。”他没忘记她在昏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低头瞧着地上的草。“我不知道,或许一半是吧!可另一半不是…”她轻拧眉尖。
“另一半是什么?”他转向她低垂的侧脸,黑眸闪了下。
“我不知道。”她腮若桃红,右脚无意识地轻磨了下脚边的草。“你有没有第一次跟人见面时,就觉得这人很面,或是好象以前在哪儿瞧见过的感觉?”
“有。”生前他的几个部属都给过他这种感觉。
她偏头瞧他,眉宇间尽是笑意。“第一眼瞧见你时,让你吓了一跳,后来我愈瞧你就愈觉得你面。”
他诧异地看着她。
她漾着笑继续道:“说不准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见过面,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这般因缘不知又修了多少?”
她的话让他心中一暖,娇笑的模样也让他心中一动,而后便急忙移开视线,如果他不是鬼,他一定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与她在一起愈久,他就愈无法克制心中的望渴,但这样的想望明明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指着前方,说道:“你能走吗?过了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城镇就是桃花村了。”
“我现在觉得精力充沛,爬两座山都没问题。”她笑着往前走。
他走在她⾝后,长叹一声,却不知自己所叹为何?
“对了,刚刚那个穿红官服的仙人是谁?”她回头问道。
“他是判官。”
原来是判官,决澜点点头,追问:“他为什么要追你?”
他瞧她一眼。“我拿了他的生死簿。”
她讶异地瞧着他。“为什么?”
“我自有我的用处。”他不想多说。
她叹口气。“跟仙人为敌好吗?”
“无所谓。”他不在意地说。
她轻拧眉心。“你向来就这么无所谓吗?”
他微笑,没有回答。
“我还以为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她突然笑开。“我是说加上你死后的岁数,也有一百多了吧!一百多岁的人做事前不是该想些后果吗?”
“什么都顾忌着就什么也不能做。”他说道。“就跟行军打仗一样,没有牺牲是不会有胜利的。”
“偷别人的东西跟打仗没关系吧!”她偏头瞧他。
他微笑不语。
她叹气。“你不打算还他了吗?”
他依然沉默。决澜又叹口气,只得转个话题,跟他说些桃花村里的事,不知不觉两人已下了山,进镇时,决澜瞧见了许多道士站在路边叫呼着。
“现下世道不安宁,贴符保平安,五张只要一文钱,包你全家?职部怠!?br>
“出门在外,求学经商,平安为首要,只要买张符,孤魂野鬼不近⾝。”
“怎么回事?”决澜瞧着许多路过的人儿都上前去买符。
“之前有许多鬼怪从魔城跑出来…”
“公子姐小,要不要买张符?”南宮无尚话未说完,便让一上前的小道士给打断,他穿著一宽大灰袍,头上梳着包头,年约十四。“不用了。”决澜上前,将他挡住,才在平镇遇上个道长,怎么现在又来了!“我师⽗的符可是很灵的,前些⽇子才治了个女鬼。”他将⻩符拿前。“真不用了。”决澜急忙将之挡开。“不用了。”她拉着南宮无尚的手便要离去。
南宮无尚低首瞧着两人相握的手,感觉她的柔软,心神突然有些恍懈,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什么,却又急快的一闪而逝。
“姑娘请留步”
决澜瞧着上来的年轻人,他也穿著宽大的道袍,头上带着混元巾头,扎发髻,小道士一见到他马上叫了声“师⽗。”
决澜眨了下眼。师⽗?这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没想这么年轻就当人师⽗了?而且看起来还有些弱不噤风的,实在难以说服人,难怪在所有的摊中,就属他生意最不好。
“姑娘…”道士巫尽山打量着她,随后将视即又将视线移至她⾝后的男子⾝上,在瞧见对方不友善的目光时,立即视线移回眼前散香气的女⾝上“能与姑娘私底下说句话吗?”
“不用了。”决澜摇首。“我们还要赶路。”
“只要几句话…”
“走吧!”南宮无尚握着决澜的手要离开。
“姑娘…”
“师⽗、师⽗…”街道的一头突然匆忙跑来一群人。“师⽗快来,救救我们家少爷…”
决澜瞧着他们冲过来喊着“哪位道长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少爷,他让妖怪上了。”
决澜轻蹙眉心,瞧着家仆慌张失措的拉着道长就要走,她与南宮无尚相视一眼,而后往前走去。
“为什么妖怪要来扰民呢?”她问着。
“昅取气能让他们道行加深,法力变強。”他简短地说着。
“没别的方法修行吗?”她不解地问。
“有,可是那些方法比较慢。”他瞧着她深锁眉头。
“你也会昅人气吗?”她问。
他微笑。“你怕了?”
她摇首。“你若真要害我,又何必拖到现在,我只是想,你当时报仇心切,会不会因此…”
“我虽然想报仇,可我还没到是非不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明⽩她的意思。“我的法术主要是以怒气聚积而来的,并不需要昅人气。”
“你的怒气还真多。”她匪夷所思地说着。
他忽然大笑起来,决澜也笑,她的心儿又开始飘动,像风里颤动的桃花,双颊缓缓印成了深红。
…。。
两人在镇上找了间⼲净的旅店住下后,决澜便在厨房忙碌着。
她轻哼着歌,一面将磨成泥的桃子混着瓣花放⼊粥里,自她吃了仙桃后,便觉气力无穷、神清气慡,她相信他若吃了一定也会有好效果的,说不定能让他也登上仙籍。
这想法让她笑出声。“他能变回凡人就不错了。”她笑自己异想天开,毕竟他属魔道,只吃一片桃子就要成仙是难了点,更何况仙子也说了,这不是能让人成仙的蟋桃。
可惜他知道是仙子给她的后就没打算要吃,她只得换个方式将桃子磨成泥加在桃花粥里,这样一来,他必定不会起疑.,在梦里时已觉得这桃十分馨香,没想到现在更是香味四溢:“好香啊…”决澜转头,瞧见一个穿著青⾐的可爱小姑娘在厨房口探头探脑,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姐姐你在煮什么?”
“我在煮粥。”她微笑的回答。
她跑进来,盯着灶上的粥品抹了下嘴。“姐姐能给我一点吗?我好饿…不是,我是说我师…师兄病了,什么也吃不下…”
决澜有些迟疑了,看看粥,又看看她,拒绝的话却是说不出口。“那给你一些…”
“好香啊…”决澜话末说完,又见几个人出现在厨房口。
“你们不行,我先来的,姐姐说要给我了。”少女挥手赶他们走。
“给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们吗?”一妇少双手揷,显得不悦。
“你们是強盗吗?说这样不知聇的话。”少女也揷。“又不是饥荒在发粥,你们快回去睡了。”
“谁不知你想一个人独呑?”中一年男子轻哼一声。
“你…臭乌⻳老头,说话没良心,天打雷劈。”少女气得脸儿红通。“我是要…要给师兄的…”
“师兄?哼…‥”另一个胖子不屑地吐了一声。
“你们别吵。”决澜捧了碗公出来。“不好意思,我只能给你们这么多,你们去分吧!别伤了和气。”
“谢谢姐姐。”少女急忙伸手接过。
决澜瞧着他们一伙儿人抢来抢去的,不噤露出笑,她将剩下的全装在另一只大碗上,走出厨房,往客房而去。
“我煮了桃花粥,吃点好吗P#”决澜端着几盘进⼊。
立在窗边的南宮无尚转过⾝。“我不饿。”
“我想,再吃一次你的伤就会完全复元了。”她将几盘放至桌上。“就当陪我吃。”她将粥盛⼊碗內。
他走过来。“跟平常的味道好象不太一样。”
“因为我加了很多香料,那些香料都是对你⾝体有助益的。”为了盖过一些桃子的香气,因此她加了许多有香气的葯草跟香料。
“以后别再为我费事煮这些,我的伤已无大碍…”他顿住话语,想着明天就要到桃花村了,以后他恐怕再也吃不到她煮的东西,他整起眉头在桌前坐下。
“只是粥,不费事。”她将碗递到他面前。
他端起碗,吃了一口。
“好吃吗?”她笑问,胖子揪着他。
他点头,感觉肚腹慢慢温热起来。“很香。”
“多吃些。”她也端起碗吃了一些,其实她本不饿,可若她不吃,他定会起疑,所以只得也跟着吃一点。
他一吃完,她立即又帮他添満,他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要将她永远记在心里,感觉他专注的凝视,决澜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明天送你回桃花村后,我就会回去王…”
“你不跟我留下来吗?”她打断他的话。“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住在村里。”
她热切的眼神让他臆间莫名騒动。“我不能。”每见她一次,与她多说一句,他就觉得自己像掉⼊泥淖一样愈陷愈深。
“为什么?”她眉头轻锁。
“我是鬼。”他暗哑地说。“不能与人长住。”
“我不明⽩。”她头摇。“长住会如何?”
“我是已死之人,属,你与我在一起气会耗损,久了后便会生病。”他与她一起只有百害无一利,他虽不愿,可却也无能为力。
“一定有什么法子的。”她不愿相信没有解决之道。“你说你死了,属,可为什么你有体温?”她举出矛盾之处。
他微笑。“我有温度不代表什么,我是鬼这件事不会改变。”
她叹口气。“我不希望你再回那个人⾝边。”
他没说话,只是端起碗用餐,两人各怀心事,没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