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葵月踉跄地走出馆驿,虽然烈⽇当空,却暖和不了她发寒的⾝躯,她扶着墙,蹒珊前进,双脚发软地瘫了下来。
“姐小。”
阿清的声音传来,葵月猛地抬头,果真瞧见阿清站在她面前。
“姐小,怎么了?”阿清急忙扶起她,却发现她抖个不停。
“你怎么在这儿?”
“小的被出派来跑腿买些东西。”他随口说着,事实上他是跟踪姐小出来的,昨天晚上赢瑾萧把他找去,吩咐他以后只要姐小出门,就得跟着,尤其是明天,他担心姐小又想去查贡茶的下落,虽说姐小已经答应不再管这件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当他瞧见姐小穿着男服出门时,便不假思索地紧跟在后。
原以为姐小会胞去宁国寺,谁想到她却跑来馆驿,他猜想她是来找惠文,所以一直在外面等着。哪知一刻钟后,他竟看见惠文从外头回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还是待在原地守候,当时间不停地过去,而姐小一直没出来,正盘算着进去一探究竟时,姐小就走出来了。
“我有些不舒服,扶我回去。”葵月在他的搀扶下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葵月改变主意道:“送我到朝翠园。”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阿清询问。
“没什么。”
“可是姐小的脸⾊很不好。”阿清皱一下眉头,他从没见过姐小这样。
“我只是⾝体有点不舒服。”她含糊带过。
在惠的尸体发现前,她必须先去知会赢瑾萧一声,让他有心理准备。
…。。
朝翠园。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赢瑾萧怪异地瞧着葵月。
她除了穿着男服,头上带仆帽外,更好笑的是她还在嘴巴上方,接近鼻翼的附近贴了一个很大的黑痣,这荒谬的样子让他笑了出来。
“我…我…”她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她的脸⾊比平常苍⽩许多,连嘴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
她只是头摇,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他转向一旁的阿清,口气严厉起来。
“不知道,姐小从馆驿出来后就这样了。”他自己到现在也还在纳闷中。
“葵月。”他皱眉地来到她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我…”她用力昅口气,先镇定自己。“阿清,你先下去。”
“是。”他颔首后离开。
“出什么事了?”赢瑾萧忧心地看着脸⾊发⽩的葵月。
“惠…惠文…死…”
“什么?”他拢紧浓眉。
“我说…”她的声音发颤。“我说惠文死了…死了。”
“死了?”他一脸愕然。
“他…他死了,流了很多⾎…”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我快要昏倒了。”
赢瑾萧马上抱住她,发现她全⾝抖个不停,这才明了事态严重。“没关系,没事了。”他抱紧她,不明⽩惠文怎么会死掉,而她又怎会知道?
她轻泣地哭着。“我…我停不下来,我在发抖…”
他来回抚着她的背,想将她⾝体里的恐惧赶定。“别想他,想些愉快的事。”
“愉快…”她重复他的话,从方才到现在,她的脑袋一直停在惠文那双与她对峙的惊恐双眼上。
他找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脸上的黑痣是怎么回事?”他顺手拿下她黏在脸上的大黑痣。
她微扯嘴角。“我用面粉做的,是障眼法。”
他露出笑,明⽩她的意思。
“这样等我拿下黑痣,换回女装后,他们就认不出来了。”对于⾝旁来往的陌生人,我们通常不会详看,所以脑中只会对印象最深刻的事留下印象,这也是她为何要贴痣的原因。
“为什么怕有人认出你来?”他又问。
“没…没有,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她含糊地说着。
见她依然哆嗦,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再次转了话题。
“你喜我吻你吗?”
“你…”她依然颤抖着,可⾝体似乎没那么冷了,她抬头想骂他,却聚集不了⾜够的怒气。“你又想轻薄我了吗?”
他扬起嘴角,双眸是温柔的笑意。“我保证你一会儿就不会发抖了。”他覆上她发颤的双,在她丰満的下上轻囓,⾆尖滑⼊她口中撩拨着她。
她的⾝体依然战栗,但胃部的寒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生的暖意。他们这样是下合礼教的,可她不想在这时抗拒,她需要他的力量,他的吻像光一样慢慢温暖她,她终于能拋开一直绕在她脑中的恐怖景象,她学着他的方武回吻他,像飞蛾扑火般,全心地拥抱他。
她急切而热情的响应让他的⾎沸腾起来,赢瑾萧试着控制火焰的燃烧程度,可她一点都不配合,让他不得不在失控前离开她的瓣。
他着气,瞧见她张开蒙的双眼。“好点了吗?”他以鼻子挲摩她的耳朵。
她轻叹口气,全⾝暖洋洋的,像冬天里喝的热茶,让她从心底暖超。
“我已经好多了。”她的声音再次恢复活力。
私心里他很想与她再存温一会儿,可惠文的事不能拖,她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轻轻推开了他。
“我刚刚去馆驿想找惠先生谈谈。”她垂下眼,撒了点小谎。“没想到他不在,所以我就在屋里等他,后来听见他跟人谈话的声音,我…我一时好奇心起,就躲到底下想听他们谈什么…”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他叹了口气,似乎对她的行为非常不认同。
葵月瞄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忍耐一会儿,你先把事情说完。”他若是开口训斥她,恐要耗去不少时间,他要先搞清楚怎么回事。
“他们随口聊了一些事,后来我就听见奇怪的声音。我在底下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掀开幔…”她的呼昅急促起来。“惠文瞪大着眼睛,他…他已经死了…”
“没事了。”他安抚地将她揽⼊怀中。
“我…我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想出去又怕碰到他的尸体…”她深昅口气,抓紧他背后的⾐裳。“如果…如果亲眼看到他被杀,我…可能还不会这么害怕,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就死在我旁边,我掀开…看到他的眼睛…”
“葵月。”他抬手捧起她惊慌的脸孔。“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
“我…我没有想…”她呑口口⽔。“他就是印在我的脑里,抹都抹不掉…”
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嘴。“那你想我好了。”
她虚弱一笑,明⽩他是在逗她。“谁要想你!我已经好多了,你不可以再亲我了。”
他笑道:“你把我利用完了,就想丢在一旁,像你吃完的枣核一样。”
她绯红脸。“我才没利用你,是你…你…”她一时不知要说什么,脑中浮起自己方才大胆的行径,脸⾊更红。“快放开我。”
他笑着松开她,导回正题。“知道杀惠文的人是谁吗?”
她头摇。“我没瞧见他的脸,我想他是有备而来,而且打算嫁祸给你。”
“我?”他讶异地扬眉。
她点头。“我要走的时候,发现尸体旁用⾎写了个『赢』字,不过没写完,赢底下的『凡』字没写出来。”
他的眉头皱起。
“一开始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她示意他安心。
“处理?”
“我把花瓶里的⽔倒出来,把⾎字冲掉。”她顿了一下,想到那景象,她又开始觉得不舒服。
“你…”他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可是冲不掉。”她扯着嘴角。“⼲掉的⾎没有这么容易,哦…我觉得胃不太舒服。”
“别说了。”他扶她到椅子上坐下。
“我还好。”她勉強扯出笑容。“只是胃不太舒服,至少这次我没吐出来。”
“这次?”他敏感地反问。
“我以前遇上过老虎。”她深昅口气,庒下胃中不适的感觉。
见状,赢瑾萧走到楼梯口,朝二楼喊了一声“倒杯热茶上来。”
底下的人答应一声后,赢瑾萧走回她⾝边。“老虎的事我们下回再说。”她苍⽩的模样让他有些担心。
“我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她试着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右手庒着胃。
“你最好快点好起来。”他弯⾝抚上她无⾎⾊的脸。“我还等着训斥你一顿。”她竟然不跟他商量,就独自去找惠文。
他的话听了很刺耳,可他的眼神很温柔,让她分不清他是在生气,还是在说笑。
“我讨厌人家唠叨。”她皱一下眉头。
他微笑。“那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可是很唠叨的。”
她想他是在逗她,所以她也回他一个笑容。“你…”“茶来了。”
叫唤声打断了葵月的话语,她瞧着伙计将茶碗端上,行礼后才退下。她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后,胃部的不适便让暖意取代。
“葵月,你有事瞒着我吗?”
她顿了一下,迟疑地转向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目光深邃,双眼直视她的眸子。“你真的只是因为不想嫁给黎京谓才计画出这一切的吗?”
“你为什么…”
“你打算找惠文谈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你为什么突然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她反问。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道。
她对他蹙起眉头。“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杀了…杀了惠…惠先生吧?”一想到他的模样,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一愣,随即笑出声。“你…』他愈笑愈大声。“我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瞪他一眼。“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单纯。”他下疾不徐地说。
“你太多心了。”她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谁杀了惠先生,我本来以为是谋财害命,直到瞧见地上的⾎字。”这本就是有人刻意陷害。
她放下茶碗。“我已经想出了一个计画。”
“噢?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计画。”他涩声道。
她瞄他一眼。“你在讽刺我吗?”
他露出安抚的笑。“当然不是,看到你又恢复颐指气使的样子,我感到很欣慰,那表示你已经从惊吓中恢复了。”
“我没有颐指气使,我只是告诉你我有一个计画。”她不⾼兴地看着他。
“我洗耳恭听。”他闲适地说。
“你记得我说我把花瓶的⽔倒出来,想把⾎字冲掉吗?”
“我记很好。”他颔首。
她忽略他讽刺的话语,继续道:“可是没想到冲不掉,所以我就拿杏花…”见他扬眉,她补充一句。“揷在瓶里的红杏,我用杏枝刮了刮⾎字,然后把杏花放在字的两边,只要消息一传出去,凶手一定会大吃一惊。”
她停了一下,脑筋动得飞快…“对了,我可以跟官府合作,告诉他们我躲在底下看见了一切,然后再把这消息放出去,引凶手上勾,嗯…这样一想,我刚刚似乎没必要去管那个⾎字了,只要我据实以告,让官府去放风声就好了。”看到“赢”字的当下,她因为太震惊,没有多想,急于想湮灭对赢瑾萧不利的证据,才会多此一举做了这事。
“如果你告诉官府,你第一个就会被怀疑。”他头摇。“毕竟你跟惠先生有些恩怨。”
“我跟惠先生没有恩怨,我是跟黎大人有过节。”她強调地说。
“你打算把这一切都告诉县尉吗?”他切进重点。“包括你混进赢府。”
“我可以选择的说。”她也开始感到棘手,如果进官府,县尉必定会问个⽔落石出才罢休。
“别忘了黎京谓可能会为命案上扬州,到时你总得跟他对质,如果你在堂上撒谎,一定会被戳破的。”他提醒她。
“黎大人…会上来扬州吗?”她微拧眉心。
“会。”他肯定地颔首。“都出人命了。”更何况他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
“嗯!”她呢喃,这样也好,只要黎京谓离开建州,她就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他会对舅舅不利。
“这样…你还要先回建州一趟吗?”他调侃地问。
她对他皱眉。“如果黎大人要上扬州,我自然不会在这时回去建州。”更何况现在又有命案发生,她得把事情先弄清楚了再回去。
她烦躁地起⾝踱步。“反正我总会想出办法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必须找出那个凶手,这是我唯一能为惠先生做的,我必须为他做这件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虽然不是我杀了他,可归究柢,他是为了我的事才上来扬州,我得负责任。”她的心情再次陷⼊⾕底。
“你在胡说什么?”他皱眉。“他的死不关你的事,若真有人要杀他,不管在哪儿一样都会遭毒手。”
“话是没错,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忧叹一声。“我要回去了,我得从头把这事想一遍。”
“回去好好休息。”他在她面前站定。“晚一点我会再跟你谈谈。”他现在必须到馆驿看一下,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没有人发现惠文的尸体。
“嗯!”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有些心神不宁。
“葵月。”
“啊?”
见她一脸茫然,他轻叹口气,看来她刚刚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
“惠文的死,别想太多。”他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捧起她的脸,让她注视他。
一回神就见他放大好几倍的脸,让她倒菗口气。“你…你又想做什么?”她涨红脸,劲使推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明⽩她定是想歪了。“我想做的事可多了,不过在这种地方不适合,我希望下次你对我这么热情如火的时候,我们是在软绵绵的铺上,像你的⾝体一样软的…”
“你说什么!”她气愤地推开他,満脸通红。“如果你以为我会爬到你的上,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爬到我背上的。”
他哈哈大笑。“没关系,我可以屈就让你爬到我⾝上。”
她挥拳就要打他。“你这个…”
他抓住她的手,快速在她上印下一吻。“这样好多了,你生气的样子比你失魂落魄的模样好看多了,快回去吧!”
他的话让她一愣,有时…她真弄不懂他…
…。。
当赢瑾萧来到馆驿时,拥挤及议论纷纷的人群让他知道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听说是一刀毙命。”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到底是谁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好象是谋财害命。”
他观望了一下便转⾝离开,现在人多不好办事,他决定晚一点再来了解状况,惠文的死让他必须采取一些行动,看来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否则不会杀人后还刻意写上“赢”字,他心里有几个怀疑的人选,但得花点时间才能找出最有嫌疑的人。
这几年他的生意愈做愈大,自然碍了某些人的眼,他的生意愈好,相对的就有人不好,对于茶的品质他一向要求严格,但并不是每位茶商都这样,有些只要能钱赚,好茶掺着劣茶卖,不然就是为求快速省钱,烘茶的木炭不讲究,以致生了⽩烟,熏了茶叶,虽然骗得过一般人,可骗不过对茶有研究的行家,久而久之,他们的信誉就会受到影响。
如果是眼红他的生意愈做愈大,因此打算拖垮他的商誉,这点他可以理解,所以当初葵月在朝翠园指出宝云茶掺有伪茶时,他直觉便联想葵月是被派来的细作,但…扯出个命案,而且对象还是惠文,他实在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杀惠文?这点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如果上了大堂,而⾎字又没有被葵月破坏的话,他自然就是头号嫌疑犯,可他没理由杀惠文…他沉思着走回朝翠园,突然脑筋一闪,等等,惠文被杀,黎京谓必定会上来扬州了解状况,而他与黎大人的唯一牵扯是葵月…难不成…他的脸⾊微变,他必须彻底查清楚这件事才成。
…。。
“你说什么?有人瞧见?”
“属下去的时候,发现有人从惠文的房里出来。”
“什么人?”
“不知道,只瞧见了他的背影,看来是个小伙子,小的纳闷地进房一探究竟,惠文就死在地上,可⾎字给弄得不清不楚,还多出了几朵花,小的想补救,可有人要进房,所以属下就先走了。”
“有跟上那小伙子吗?”
“有,外头有个人接应他,后来他们进了朝翠园,小的在外头等着,后来一路踪他们进了赢府。”
“是赢府的人?”
“应该是赢府的苍头。”
“可有看清他们的长相?”
“他们进朝翠园的时候,属下瞧见了两人的长相,一个脸上有黑痣,一个长相普通,两道眉⽑像山一样∠爷您说…是不是赢瑾萧起了疑心,所以安了人在惠文⾝边?”
“有这个可能。”他顿了一下。“那山贼子呢?解决掉了吗?”
“您放心,方才约他付尾款,问了他几句话后,小的就送他归西了。他说字他写了,可没放什么花,所以属下猜测那字是赢府的苍头弄花的。”
“嗯…”他沉昑着。
“接下来该怎么做?”
“咱们先按兵不动,就算那小伙子看到了凶手,那也没什么,他是个山贼子,不会联想到咱们⾝上,再观察个几天看事情怎么发展。”
“那黎大人那儿?”
“我会给他写封信,告诉他这件事。”他冷冷一笑,当然,少不了加油添醋一番,如果能因此将赢瑾萧拉下来是最好,如果拉不下来,也无所谓,他没什么损失,可赢瑾萧非得上几回衙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