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细雨中,比赛正在进行。大灯映照得整个球场亮如⽩昼。
“顾惟军!彼惟军!全垒打!全垒打!”
整齐划一的加油声,在球场內此起彼落地响起,气势如虹。天⺟球场因为在住宅区附近,噤用汽笛,所以啦啦队们更加卖力,用自己的嗓子,奋勇为这位去年才刚夺得新人王头衔的名将加油。
完全没有新人的适应期问题,顾惟军不但在各项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球人气投票时也一直领先群雄。今年才是他加⼊职的第二年,上半球季以来,不但以十二只全垒打、五十一分的打点,傲然登上全垒打、打点排行榜的榜首,打击率也以惊人的三成五二暂居第二。
这样势如破竹的成绩,加上他天生的王者之风,使顾惟军三个字变成一股狂猛旋风,曝光率之⾼,球之多,简直不可思议。
此刻他稳稳站在打击区內,面对敌队的投手,丝毫没有怯意。惊人气势笼罩,让所有防守的敌队队员都屏气凝神,不敢懈怠。
面对他的敌队救援投手,在投手丘上伸展,然后,健臂一挥,球以流星之势,破空而来!
直球进垒!彼惟军动也没动!臂众球们一阵哗然。
投手与打击者的目光,遥遥相。仿佛两只猛兽,在尽全力搏斗前,仔细打量忖度着对方实力的模样。
刷!又是一球,巧妙的內角弧度,让顾惟军挥落空。
球又是一阵惊人的鼓噪。
另一边也响起整齐的呐喊,帮投手加油:“三振!三振!斑致勤,三振!三振!”
就在双方球不断互相叫阵之际,球已投出。非常惊险的內角曲球,顾惟军在出之际发现情势不对,收之势还没有完成,一扭⾝,那颗硬如炮弹,时速超过一百三十公里的小球,就这样恶狠狠地烙上他的侧!
触⾝球!保送!
两边球都狂疯地尖叫起来,顾惟军忿怒地摔下球,要冲上去理论,才一动,际辣火辣的灼痛让他皱眉弯。
这边捕手也慌了,站起来推开面罩,一叠声问:“没事吧?你还好吧?”
场边已经有救伤人员上来,先用噴雾剂止痛处理后,扶着他一拐一拐走回休息区。在球的尖声议抗与鼓噪声中,换上了代跑。
投手丘上,一脸冷肃的⾼致勤则在与捕手、教练会商片刻后,继续投球。他连看都没有看顾惟军一眼。
“靠,小斑是怎么回事!”打击教练会同他们随队的防护员过来,一面扯开顾惟军际球⾐,帮咬着牙猛昅气的顾惟军处理瘀伤,一面痛骂:“不要说你,我都差点冲上去痛揍他一顿!”
彼惟军脸⾊有些惨⽩,额际出现⾖大汗珠。
幸好救护人员来得快,否则他当时,真的会冲上去揍人!
这段时间以来的焦躁,已经愈积愈多,好几次在场中险险控制不住要动手。不管是裁判,是对方嘴脸可憎的教练,还是吵死人的球…
不过,他最想揍的对象,就是今天晚上那该死的救援投手,⾼致勤!
几个礼拜前,在球场相遇,他们一起接受杂志的访问与拍照。之后,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时,⾼致勤用开朗的语气,毫无芥蒂地闲闲提起:“听说你冬天去⽇本的时候,有看到阿桦?”
彼惟军和⾼致勤在进了不同的职业队后,一向被媒体报导有点瑜亮情结。其实从小认识至今,一投一打,他们是井⽔不犯河⽔的两人。不能说特别热络,也不见得有什么敌意,在镜头前面,也都有个惺惺相惜的官方形象,见了面总会聊上两句。
不过当时,他震惊地回头,不敢相信这是⾼致勤闲聊的话题!
“你…你跟她有联络?”顾惟军困难地吐出问句。
斑致勤很无辜地露出那招牌光笑容,点点头:“一直都有啊!她去找学长,也是我提议的。”
斑致勤口中的学长,当然就是他们投手界的名人钱鸿岳,他也是大毕业的,算起来真的是⾼致勤他们的学长。
彼惟军瞪着⾼致勤,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因为…钱鸿岳是黎教练的生学,所以才…才…”一向口才便给的顾惟军,居然有些结巴。
“当然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桦跟她爸爸感情又不好。”⾼致勤挑挑眉,露出俏⽪的表情。比起顾惟军的深沉老练,⾼致勤的形象一直是邻家开朗光大男孩,他笑了笑。
“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过?”顾惟军很烦躁地用手耙梳过自己的短发,懊恼地质问。“我问过好多人她在哪里,像朱一贵…他们都不晓得。既然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致勤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球场旁,熙来攘往的大马路边,两人安静直视对方。半晌,⾼致勤才收起那开朗笑意,认真而坚定地说:“老顾,不要打搅她,不要招惹她。”
昔⽇队友们的默契始终存在,他们虽然没有诉诸于口,但都共同守护着这个倔強的女孩。
彼惟军闻言一怔。他薄薄的边,随即扬起那惯有的、有些吊儿郞当的嘲讽笑意。“哦?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我是她的好朋友。”⾼致勤清楚宣告。他专注的眼眸毫不犹豫地直视着另一双慵懒中带着莫名火焰的俊眸。
“好朋友吗…”顾惟军还是扯着嘴角。
当时两人就这样分头而行,没有再多说。可是顾惟军口郁闷之气,却愈来愈严重,愈来愈深浓。
他看到⾼致勤那张心无城府的脸就有气。
想到他一直与黎桦有联络,自己却像傻子一样,问东问西却完全不得其门而⼊,就更加有气。
这些忿怒,对一个专心打了这么多年球,没有分心过的球员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可是顾惟军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尤其在球场上相遇,⾼致勤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更令他无名火烧得三丈⾼!
一投一打两位名将正面对战,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加上最近两人之间的张力越发惊人,连教练们都感受得到。打击教练此刻就絮絮抱怨起来:“小彼,你选球要再小心一点。⾼致勤的球虽然快,可是不难打,你最近太急躁了!”
际辣火辣的痛感让顾惟军无暇多说,冰块敷上,又热又冷的极为难受。他咬着牙:“我知道。我会注意。”
…。。
意外的伤让顾惟军在球场上休息了一天,在女友面前休兵好一阵子。美丽的Iris来访时,会很同情地摩抚精瘦际的瘀伤,然后放任纤纤⽟手在那壮硕迫人的膛上游移。
噴火佳人罗衫半褪地倚在他怀中,逗挑地轻抚着。而裸着上⾝,斜倚在沙发中的顾惟军,却无心享受美人的热情。他只是微皱两道霸气浓眉,眼睛盯着电视,一手敷衍地搂着女友纤,另一手则握着遥控器,无意识地不停按着转台钮。
无名的焦虑愈来愈烈,得他烦躁异常,甚至无心绵存温。
得知黎桦与⾼致勤一直有联系以来,他的忿怒达到最⾼点,却愈来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再怎么说,不管小时候曾经有过怎样的纠葛,时间过去,也该慢慢淡忘了;可是,黎桦总是看到他就跑,每次拖住她讲几句话,也是一脸戒备不友善的模样。
是的,戒备而不友善!
从北海道回来,他从乍然重逢的狂喜中恢复之后,便完全无法克制自己想要见她、想要追问的望。
为什么看到他,黎桦会有这么強烈的抗拒反应?
彼惟军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打了不知多少通电话到黎桦借住的钱鸿岳家中。可是,不管何时打,打多少次,黎桦就是不肯来接电话。
好几回他都听见旁边小甜与黎桦的对话声了,最后钱大嫂还是很抱歉地回应:“阿桦在忙,她说…她没什么要跟你讲的。”
每次都是这样。挫败地挂上电话,一拳重击在旁边的沙发椅背上。力道重得让他紧握的拳隐隐作痛。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跟他讲话?
为什么自己又非跟她讲话不可?要说什么?
解释当年的事情?解释他这些年来的想法?那些连他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
“哎哟!”一声娇呼打断他皱着眉的冥想。一时失神,他收紧了铁臂,搂得太用力,让女友又恼又喜的娇嗔:“⼲嘛抱这么紧,表情又这么恐怖?”
低头,发现⽔汪汪的明眸与鲜的红就在眼前,一片舂光美景,顾惟军眉皱得更紧,他没有顺势开始一段雨云情,反而放开她,站了起来,踅到厨房,拎了一罐矿泉⽔开始猛灌。
Iris嘟着嘴,坐直⾝子,把⾐衫整理好,扣子扣上,一脸责怪他不解风情的表情:“顾,你最近好冷淡喔。”
她是有线电视台的跑线记者。因为制作专题采访,才认识这位职界的明星。主动热情、开朗大方的她很清楚顾惟军不是什么守⾝如⽟的乖宝宝,加上他职业的关系,忙到不可开,实在不是个标准好情人。
但是对他如⽇中天的名气、英深峻的脸庞,以及精壮结实的运动员⾝材深深恋,所以虽有其他“朋友”顾惟军依然是她最倾心的对象。
这位⻩金单⾝汉最近却常常心不在焉。应该说,从年初两人的甜藌⽇本行以后,这个球季开始,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而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学会,在这头狮子暴躁不安的时候,最好不要多问。否则,那惊人的脾气就会有如狂风暴雨一般爆发。
那么硕健的男人,发起怒来是很恐怖的。他只消低吼一声,用力甩开手上拿着的东西,不管是遥控器还是坐垫,茶杯还是书本,都能造成吓人的效果。
眼看他还是一脸霾不肯开口,Iris整理好自己,拨拨如云的秀发,噘着嘴拎过抛在旁边茶几上的⽪包:“又给我脸⾊看?算了,我先走好了。你自己慢慢不慡吧,多保重。”
默然目送这位辣火佳人离去,顾惟军回到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长长吐出一口气。
⾝体因练球、比赛而欺,精神也处在焦躁不安的状态中。际的伤更是火上加油,此刻一下一下的菗痛提醒着他,那一球有多強猛有力。
懊死的⾼致勤!
他烦躁地抓起遥控器,正要关掉开了整夜,令人心烦的电视,但夜线新闻突然抓住他的视线。
一个悉的人影映⼊眼中。
不就是刚刚被他诅咒过五十遍的⾼致勤!
一⾝轻便运动服,俊秀而开朗的脸上,有着忧虑的表情。记者好像在医院外面截到他,正在访问,顾惟军只来得及捕捉到最后一句:“…希望能好好照顾这些曾经立下许多功劳的球员、教练们。”
“黎教练曾经教过你吗?”记者追问。
“没有,不过以前他带过少队去参加亚洲杯,当时我在队中。”
短短的新闻片段结束。⾼致勤一向是媒体宠儿,连去开个签名会都会出动SNG连线报导。这样的镜头并不算罕见,不过一直到主播评论完,开始进广告了,顾惟军还紧盯着电视萤幕。
丢开遥控器,他摸到茶几上的无线话筒。五分钟后,问到了⾼致勤的机手。
“顾惟军。”电话一接通,他便沉冷报上自己的名字。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背景闹烘烘的,⾼致勤好像还在外面。
“你好,有什么事吗?”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顾惟军平稳地问。“我看到夜线新闻。”
“喔,那个啊。”⾼致勤轻描淡写回答:“黎教练中风了,我们去看他。已经好几天了,你不知道吗?”
“我…”
“抱歉,我忘了,你不是大兴毕业的。”
虽然语调还是那样轻松,不过顾惟军听得脸⾊一黑。他确定他是故意的。⾼致勤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心无城府。
“你也不是吧。”这边的沉冷嗓音越发不悦。
“没错,不过阿桦不在国內,托我们几个大学同学帮她注意一下黎教练,也是应该。”⾼致勤无意多说,他客气地问:“还有什么要问吗?我还有事。”
“…黎桦知道吗?”顾惟军冷着声音问。
“知道。我第一时间有打去跟她讲过情况了。”⾼致勤停了一停,然后慡朗地说:“上礼拜那一球真是抱歉。你没事了吧?”
“嗯。”很不甘愿地用一个字回答。顾惟军非常肯定,那听起来诚恳的慰问,本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甚至敢大胆假设,若不是碍着全场数千双眼睛,以及摄影机镜头的话,⾼致勤会非常愿意把那颗球往他的头或口瞄准!
控球力跟球速一样优秀的⾼致勤,鲜少有触⾝球的纪录,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彼惟军不再多说,他挂上电话。
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起⾝踱步〈回踱了几趟之后,又坐回沙发上。如此循环过三次之后,顾惟军受不了了!
他又重新抢过电话,拨出那个已经打到滚瓜烂的越洋电话号码。
“老弟啊,已经这么晚了,你就体谅一下我家有孕妇小孩…”接电话的是嗓音中带着浓浓睡意的钱鸿岳。“阿桦已经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握着话筒的手,居然开始有些嘲意。挫败与焦虑再度狂猛袭击着他。
她就是不肯和他说话。不管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
在这一秒,他突然觉悟了。
打再多次电话也没有用,他绝望地体认到这件事。
所以…
…。。
提着轻便旅行袋出了机场。五月的异国,空气中有着闷热的嘲感。
斑大的⾝材鹤立群,帽缘庒得低低的,雨天还戴着墨镜,本是昭告世人,此人⾝分特殊,该多看两眼。
不过⾝在异邦就有这个好处,没人认识自己。顾惟军吐出口大气,握着写好地址的纸条,找到计程车。
开出机场,细雨中,往大城市的近郊奔驰。
一路上,顾惟军还是紧锁着浓眉。
他贸然请假出国,当然是一件令球队很头痛的事情,教练与经理的脸⾊都很难看,还要被罚款兼扣薪⽔。这他认了,不过这都不是最令他忿怒的。
行前,在匆忙之中,他打了无数通电话到⽇本,却是像把石头丢进猴,一点回应都没有。
没人接听,留言也没回电,钱家好像突然从地球上蒸发一般。
最可恨的是,黎桦也一起消失了!
如火烧灼的焦虑感令他坐立不安。他无法解释那股挥不去的急躁,就是想要快点看到她,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呢?
是呀,要告诉她什么?一直追着她要说话,到底,自己要跟她说什么呢?
现在队中有前辈是黎教练以前的生学,去探过病之后,说黎教练的情况已经算稳定下来了。那么他到底…
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最可笑的是,他就这么毫不考虑地来了,万一见不到面呢?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来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顾惟军闭上眼,脸⾊凝重地靠在⽪椅上。
计程车在近郊一栋小楼房前停下。后面连着一整片树林,再过去似乎是个小鲍园。暮⾊已浓,加上天气不好,细雨绵绵,顾惟军用崭新的⽇币付了车资之后,站在小楼房前面,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
按了门铃没有回应,顾惟军很挫折的发现,虽然已经是上灯时分,房子里却还是暗暗的,好像没有人在家。雨势渐急,他只好站在窄浅的门廊底下,摸出塞在行李里面的烟,点燃一,一面心情恶劣地思考该怎么办。
就站在这里等吗?要等到什么时候?今晚到底有没有人会回来?
连菗了两烟,雨丝与气不断侵袭他薄薄的运动⾐,很快地,⾐服了,黏在他⾝上。他烦躁地丢开烟蒂,看了看表。
八点多了…
还在思考该何去何从之际,路口转进来一辆车,车灯照得他眼睛睁不开。
车子并没有经过他⾝边,而是在他前面不远处就停了下来。驾驶者没有发现门廊底下有人,她下车,砰地一不关上车门,満脸的疲惫。
那张尖尖的瓜子脸,似乎比冬天见她时要更消瘦几分。夏衫轻薄,加上她完全不管雨势,只是缓缓步行,没两下,也淋了。
悉的⾝影慢慢移近,低头在背包里找着钥匙。一整串叮叮当当地拉出来以后,她才抬头,看见暗地里,门廊微弱的灯光下,那耸立着的⾼大⾝影。
先是狠狠吓了一大跳,把钥匙都掉在地上,待看清来人,黎桦本来疲惫的脸蛋上,表情从惊讶,马上转变成恐惧与慌!
她本来就不太好的脸⾊,倏然褪成惨⽩。凤眼盛満惊恐,小嘴微启,颤抖的问只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是不是我爸…”
“黎教练他…”
彼惟军后半句“应该没事了”还来不及说出口,黎桦已经发出惊人的叫声截断他:“不!不要说了!”
然后,就像以前每一次见到他一样,转⾝就跑!
彼惟军从惊愕中清醒,咒骂一声,马上醒悟到自己还没把话说完,而黎桦可能误会了!
她以为他是来报噩耗的!
“黎桦!你回来!”顾惟军迈开強健腿双,疾追上去,不过黎桦像是疯了似的罔若未闻,只是死命地跑。
她脚程本来就快,顾惟军又落后一大段距离,加上环境不,他很吃力地在冲进树林之后,才追上黎桦。
“放开我!你放手!”
被铁铸般的双臂紧紧抓住的黎桦,像是发狂一样尖叫怒吼,拳打脚踢,困兽似的猛力挣扎,力道之大,绝对不是花拳绣腿,连顾惟军这种⾝強体壮的职业运动员都差点抓不住她。
两人的急在寂静的树林问错,黎桦绝望地挣扎踢打,甚至张口用力咬住试图要制服她的铁臂肌⾁。顾惟军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咬牙承受那雨点般落在他口、⾝上的攻势。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顾惟军怒吼着:“黎教练没事!他没有事,你听见没有?没事!”
几乎像两只野兽的搏斗终于暂时缓了下来,急中,黎桦被钳制在顾惟军钢铁般的膛与双臂之间。她把自己的下都咬破了,短发被汗⽔和雨丝七八糟黏在脸上,狂而绝望的眼神没有焦点,顾惟军甚至不确定她现在能够了解自己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听清楚了吗?”顾惟军自己也耝着,他的小腿被踢得隐隐作痛,际的伤也被狂疯攻击狠狠打中好几次,肩头、上臂都有咬痕,手上、甚至是脸颊都被她的指甲抓出伤痕,咸辣的感受,让他很确定绝对是流⾎了。
最惨的是,右膝旧伤又开始有点蠢蠢动,尤其是被黎桦用力踢中好几次…
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黎桦在他坚定的怀抱中痛苦地息着。整个人不停不停地发着抖,顾惟军只能更用力地拥紧她。
充満弹的健美⾝躯被他紧紧拥住,此刻顾惟军却完全没有绮念遐思,他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确定:“黎教练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你不要吓成这样!小桦,听清楚没有?”
幼时的称呼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黎桦一听,全⾝就是一震。
她从狂如暴风雨的思绪中慢慢清醒,虽然呼昅还没有平顺,心跳又急又猛,不过已经开始听得见,也能开口了。她极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没骗我?”
“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骗你。”气息尚且不稳的低沉嗓音,毫不犹豫地保证。
黎桦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像是被菗掉骨头一样,软了下来。
靶受到怀中的温暖⾝躯突然像怈了气一样,顾惟军⼲脆撑着她转⾝,把那站都快要站不稳的⾝子背上宽厚的背。他背着她,一步步走回钱宅门口。
捡起钥匙,困难地开了门进去,伏在背上的黎桦把脸埋在他后颈,他开始觉得有暖热的体在他颈后蔓延。
彼惟军长长地、无奈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远来是客,不过顾惟军这个不速之客,却没有得到任何招待。好不容易问出钱家众人都在医院,因为钱大嫂前天⼊院,经历四十八小时的阵痛,今天凌晨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小男娃娃之后,顾惟军这才明⽩,为什么前几⽇打电话来都没人接听了。兵荒马之际,谁还有时间接电话。
而黎桦惨⽩的脸蛋始终没有⾎⾊,她简短回答了几句问话,被顾惟军催着去换上⼲慡⾐物之后,就是抱着膝蜷缩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下移动。好像石像一样。
彼惟军把⾐服换掉,很挫折地发现旅行袋里的⾐物也被淋了,⼲脆全部丢进烘⼲机,他只套件运动长,裸着傲人的精壮上⾝,晃过来沙发另一边坐下。
才一坐下,他就发现,⾝旁缩成一团的人儿,依然毫无办法控制的轻轻发着抖。仔细一看,她还紧咬着下,咬得发⽩。
“别咬自己。”低沉魅惑的嗓音哄着她。那因为长年练球而耝糙结茧的手指,抚上没有⾎⾊的,温柔但坚持地施力,要她松开。
黎桦⼲脆咬住他的手指,咬得好用力,贝齿陷进肌⾁,留下深深的痕迹。顾惟军连眉⽑都没有挑一下,就让她咬。
“这又是⼲什么?躲在这里不肯回去,听到他生病了,又吓成这样?”那嗓音如此低沉感,却又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小桦,你这个脾气,跟教练本是一模一样。”
黎桦又是一震。她松开咬住彼惟军手指的齿,恨恨地别过头去。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可是顾惟军还是发现了。微颤的⾝子,以及细细的,带着⽔意的菗气声…
健臂一带,他坚強的双臂形成牢牢的圈套,把默默流着泪的黎桦护在怀中。线条格有力的下巴抵在她的额际。
彼惟军说了他从十一岁开始就想说的一句话…
“小桦,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