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內院里,管东进双手背于⾝后,一脸烦躁的在厢房前来回踱步。
夫人啊,为夫已经向你说了很多次对不住了,你为啥就是不肯原谅为夫?他朝门扉紧闭的厢房喊话,却不见对方一丝回应。
避东进⼲脆定住脚步,夫人,你闹子也闹得够久了吧!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
霍地,紧闭的门扉敞开,管夫人一脸郁之⾊,瞪视着嬉⽪笑脸的夫婿。
老爷,妾⾝是一大把年纪了…她突地掀露出一抹诡笑,所以人老珠⻩惹人嫌了,好!既是如此,我…我回福州娘家去!
夫人,这万万使不得啊!闻言,管东进惊诧地追进房去,奋力阻止脾气大发的子,再过几⽇便是扬儿的大喜之⽇,届时你不在座让媳妇儿奉茶,这…
反正事情传出去是丢你管某人的脸,关妾⾝啥事?她一把抢回包袱,杏眼圆瞪的撇清关系。
怎会不关你的事,你是扬儿的娘…
避夫人厉⾊瞪住他,老爷,你还知我是扬儿的娘、你的吗?那你为啥…她的嘴一瘪,眼眶里盈盈热泪打转着,为啥还把我当成傻子耍弄?你知不知我多为你担心,结果你…你却是…
夫人,为夫已经跟你说了对不住了,你…你别哭嘛!一见她哭,管东进马上手忙脚,你也知扬儿的子,他虽是乖顺的孩子,可要他即刻接掌家业,他铁定会搬出年纪尚轻的藉口回拒我,所以…我才想到装病这法子要他接掌大业。夫人,为夫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
他管东进在商场上的行事作风可是慡快利落,惟独对上柔弱的子以泪相,他就只有举手投降的
分。
你大可向我吐实,又何必…何必欺骗我!想起自个儿的一片忧心教他给蹋糟,她就无法轻易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夫人啊,你要为夫的向你解释几遍?我都说了不是故意隐瞒的…
避夫人斗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落,你不耐烦了…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的本意,好!我不想惹你嫌,我回娘家去了。
夫人,你别这样,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瞧你分明就是这意思!
夫人…管东进当真哭无泪,夫人,为夫真的不是对你不耐烦…
正当管东进与夫人进行包袱拉扯战时,程翠环一脸气恼地直接踏⼊敞开的厢房。
姑爹、姑妈,表哥他是不是真要成亲了…她的问语消失在看见管氏夫两人的拉扯后,顿了顿。傻愣愣地追问:姑爹、姑妈,你们这是…在⼲吗?
翠环,你来得正好。管夫人一个松手,我马上跟你回福州。
回福州?程翠环一阵错愕,姑妈,好端端地,你跟我回福州做啥?
翠环,别听你姑妈胡说,她哪儿都不去。管东进将包袱丢于榻上,向她微微一笑,对了,你是专程来喝喜酒的吧?怎么只见你一人来?
喝喜酒?!她的疑虑在管东进口中得到证实,姑爹,表哥当真要成亲了?
当然!管东进笑昑昑,趁势欺近子⾝旁,伸臂搂住她的。
避夫人立即横了他一眼,放开我,我可没打算原谅你!
夫人,为夫解释得口⽔都乾了,你就行行好,别再跟我使子了。管东进不颐面子的苦苦哀求。
姑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无视管氏夫的吵嘴,程翠环脸⾊骤变的揷嘴,表哥他怎么会…他明明说他还未有娶打算的…是谁?表哥要娶的人究竟是谁?!
是戚家的姐小,子温顺的好姑娘。管夫人朝她微笑,口吻温和的简短说明,一个偏头,毫不留情地捏了捏夫婿的手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声明:老爷,我、还、没、原、谅、你!
戚家姑娘…程翠环如遭雷殛般震不已,小脸顷刻发⽩,我知道她…可她…戚家不是早就灭了吗?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这会儿没人回应她,管东进忙着安抚使子的子,而不甘就此屈服的管夫人与他拉扯着。
见状,程翠环烦躁的咬着下,可恶!可恶!可恶!我才不管戚家姐小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只知道…她休想抢走表哥啦!
气愤的一跺脚,她尖声揷⼊管氏夫的斗嘴中。
姑爹、姑妈,戚家姐小住在哪儿?
就住在后头的西厢房。管东进顺口接了话。
好,我去会会她!她就不信这戚家姐小比得过她!程翠环自信満満地旋⾝往西厢房奔去。
避夫人忽而顿住,望向夫婿,刚刚翠环说了啥?
避东进一脸莫名的摆手,不知。
那…刚刚翠环有说要去会谁吗?管夫人再问。
避东进捻着长须,一头雾⽔的反问: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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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吱…
戚染冬披着羊⽑披风轻巧地带上门,左右探看无人后,这才转⾝带着笑意举步往花园走去。
呼…幸好娘煎葯去了,否则被她抓到,她又得被关上十天半个月。
突地,从另一头出现了一名少女,她有着一张精致的心形脸蛋,抿起的瓣闪着人光泽,一脸气鼓鼓地疾步朝戚染冬的方向走来。
少女在她跟前站定,一双凤眼随即不客气地打量起她来,你…你是谁?我从没在这宅子见过你。
我…戚染冬才刚开口,话便让程翠环截了去。
西厢房…你打这间厢房走出来的?
戚染冬一愣,无言的点了下头。
你…程翠环眼角凝着怀疑,频频打量着她。
隐隐约约心上浮现疑窦,程翠环试探问:姑娘,你…你该不会就是戚染冬吧?
嗯。戚染冬老实的点头。
程翠环一双凤眼突地爆凸,噘起的带着些许惊惶,你没骗我?你就是戚染冬?表哥即将娶的戚家姐小?!
戚染冬自她的惊呼中得知她的⾝份…原来这位美丽少女是管扬晏的表妹,遂笑逐颜开的伸出手去拉她的手。
你⼲啥?程翠环脸⾊一变,忙挥掉她黏上的手,本姐小可无意与你结为好友,你别自作多情!
啊?戚染冬的脸上写満了失望,那你…
你跟我来!她的话再次被程翠环的声音盖过,我要跟你谈一下。
跟我谈?戚染冬一脸莫名地低语,表妹要与我谈什么?虽然与她是第一次见面,但她毕竟是扬哥的表妹,不好失礼。
走了几步,察觉戚染冬未跟上,程翠环火大的转⾝吆喝:戚姐小,你能不能走快一点!
闻言,戚染冬随即迈步向前。
真是的!这戚家姐小是哪里好?为啥表哥偏偏就是要娶她?真是越想越气!程翠环抱怨不停,一想起她爱恋已久的表哥即将娶,她不噤气愤的脚步越踩越重、越走越快。
气死我!真是气死我了!她握着小拳,不住地发怈中恼火。
戚染冬吃力的以小跑步跟上程翠环的步履,从程翠环僵直的背影及口中的喃喃低语看来,不知是何人惹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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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
随着程翠环来到花池,突如其来的指控让戚染冬瞠大双眸,一脸无辜的指着自个儿,満脸疑惑。
你少给我装无辜!程翠环双臂环于前,俨然一副县官质问犯人样,你凭什么可以嫁给表哥?我话说在前头,我跟表哥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可不是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戚家姐小可以取代得了的!
戚染冬未觉她的敌意,闻言只是赞同的点头。
真是羡慕扬哥有这么一位好表妹,虽不知程翠环到底是想表达何意,可她发现这位表妹子有趣得紧,完全与她的拘谨子迥异。
程翠环倏地眼睛一亮、整张小脸亮起来,你也赞同?那真是太好了!
瞧!她不过两三句就打发戚家姐小,成功阻拦表哥成亲!
虽然她与戚家姐小素来无怨,可…谁教她要抢走她从小喜到大的表哥呢?她也曾试探过表哥的心意,只可惜表哥老说年纪尚轻,不想太早成家。
结果,她也不过伴着娘亲去杭州转了一圈,回府后竟收到表哥的喜帖,这教她情何以堪?
不听娘亲劝阻,她一时冲动便骑着家中快马,一路奔驰来到广州。
那…你何时离开?程翠环问的小心翼翼。
嗯?这下可就让戚染冬一头雾⽔了。
你嗯什么嗯啊!既然知道我与表哥情投意合,那你还不收拾包袱赶紧离开这儿!程翠环立即端出姐小架子,一脸不耐地朝她直挥手。
戚染冬瞪大眼,有些明了她之前话中之意。
你瞪什么瞪?程翠环凶道,要比瞪人,她可是不会输的!我劝你还是别⾼攀表哥。虽然我一路走来听丫环们说了不少你的来历,但那又如何?如今的戚家已没落了,本与管家无法匹配得上!
戚染冬张着⽔灵大眼直瞅着她,暗忖着该如何回应程翠环的一番劝退之语。
她可以了解程翠环此刻心中的不満,可是…她…她也同样的…
她的心突然一动,无法抑制的甜藌暖流在心扉间窜流开来。
此刻,她终于知晓,对扬哥始终存在的那分温热感是何意义了,也终于明了,为何每每感受到他的柔情,她的心总会怦然不止…
戚姐小,你做啥都不回我话?程翠环杏眼圆瞪,猛然忆及沿路走来丫环们的耳语,你…你当真是哑儿?!
莫怪乎她都没听见戚染冬回过一句话,原来那些丫环的耳语皆是真!
戚染冬一怔,缓缓扯辱一笑,正想开口解释,却又被她抢走先机。
程翠环不敢置信的道:表哥真是糊涂了!他怎可娶个哑儿为呢?你这样怎能为表哥打理管府內务?你…我的老天爷啊!瞧你生的活灵秀美,没想到你竟是…
程翠环无法认同的拍了记额,姑爹跟姑妈是哪筋不对了?竟会答应让你⼊门!表哥娶个哑儿进门,这不摆明了想让外头的人笑话吗?
以往,戚染冬就算听了这些刺耳话语,也仅会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如今…今非昔比了,她并非是哑儿,程翠环所说的这些话听来便刺耳异常,也让她的心蒙上了一些怏怏不乐。
我不是哑儿!戚染冬不噤有些愠⾊的低声反驳。
程翠环没料到她会开口反驳,闻声立即讶异地往后退了一步,小腿不意撞上花池围栏,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倾去…
小心!
戚染冬冒出一声示警,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反推程翠环一把,不料自个儿却直直坠⼊花池。
程翠环一稳住⾝子,旋即转⾝察看戚染冬的情况。
戚姐小,你没事吧?这一瞧可教程翠环吓走了三魂六魄。
没想到这花池看起来不深,却⾜以让一名娇小姑娘灭顶,此刻她便见到戚染冬浮沉于花池间,不住地
挥舞双手。
程翠环吓得脸⾊丕变,怎么办?我…我也不谙⽔啊!但是…我怎能见死不救?戚姐小你撑着点,我会救你!
她赶忙在花池周遭寻起长竹竿,在遍寻不着之下,又惊见戚染冬像是失去意识地逐渐下沉,情急之下,不顾自⾝安危,跪于矮石栏上朝花池中的戚染冬伸出手。
戚姐小,抓住我的手,快抓住啊!她不断地伸展⾝子,只求能够救回戚染冬。
说来说去都是她不好,她啥地方不好找,⼲吗偏带她来花池谈判?现在可好了,弄成这情况,她铁定、绝对会被姑爹给骂得很惨、很惨的。
接获元泽夏通报的管扬晏,不知刁蛮表妹会对冬儿做出啥事,不噤忧心忡忡地扔下待处理的公务,赶忙回府。
未料,当他经过花园时,竟瞥见表妹这般惊心动魄之举,当下,他脸⾊铁青的举步向前。
翠环,你又在玩啥花样?
突然的一喝,让程翠环受到惊吓,差点掉进花池,幸赖管扬晏眼明手快地环住她的。
紧接着,管扬晏瞧见了在花池中浮沉之人,脸⾊骤变,冬儿?!
将表妹一把推向走上前来的元泽夏,管扬晏不加思索地跃⼊花池,一把将逐渐失去意识的戚染冬给捞起,紧紧地抱于前。
冬儿!你没事吧?管扬晏拍打着她冰冷的颊,却见她朝他绽出一个人笑靥。
扬…扬哥…她的齿不停地打颤着,意识开始模糊。
当冰冷的池⽔淹没了她,她惟一的念头是…她尚未向扬哥表明她的情意。
其实!她真的很迟钝,迟钝到以为扬哥对她的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却忘了…她也必须付出,如今她懂了,终于懂了…
她缓缓张眼,映⼊他忧心如焚的眸子,不噤欣喜道:扬哥,我…好⾼兴,可以…可以见你…最后一面…我…我有话想告诉你,我…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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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程翠环嗫嚅唤道,十指不安地,视线垂下,不敢瞧脸⾊紧绷的管杨晏一眼。
避扬晏不理会她,全副心神放在戚染冬⾝上,不等大夫把完脉,即追问:大夫,我娘子她如何?
元泽夏则立于一旁,将程翠环的紧张恐惧及主子不理不睬之态看在眼底。
受不了这沉窒气氛,程翠环鼓起勇气捍卫己⾝清⽩,表哥,绝对不是我推戚姐小落花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事实上,掉落花池之人是冬儿。他只见到冬儿险遭灭顶,其余的未曾见到。
闻言,程翠环心一慌,表哥…你不相信我?
表哥一向疼她、包容她.怎会不相信她说的话?她真的是清⽩的!
表姐小,别说了。元泽夏瞧出主子无意追究,忙向程翠环低声暗示。
可惜程翠环体会不到元泽夏的用心,一颗芳心被管扬晏的冷漠态度给刺得伤痕累累,小嘴一瘪,眼眶迅速蓄満泪⽔。
表哥,大混蛋!表哥以那种不信任的态度待她,让她好伤心。
用力一跺脚,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她猛地旋⾝往厢房外奔去。
元泽夏见状,追上去慰抚,却遭管扬晏阻止。
泽夏,你就随那丫头去,反正会有人治得了她。你先回铺子去打理出货订单。他握着戚染冬的小手,一颗心只容得下她的安危,其余他啥都不想理会。
少爷你…元泽夏听出了弦外之音,轻轻颔首,适巧抬眼便见一道⾝影尾随程翠环⾝后而去,泽夏明⽩了,我这就回铺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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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讨厌!我最讨厌表哥了!程翠环昅着鼻,一路狂奔至绿意盎然的花园,心情不畅快地伸手扯下绿叶,狠狠地扔下地面。
我又没说谎,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孩子气地猛踩地面上的绿叶以怈怒气,戚染冬她算哪葱?为啥你就是护着她?为啥你就不追究个清楚?说到底是她吓到我,然后她多事扶我一把,自儿个反跌进花池去!这…这关我啥事?为啥净怪我?
想起管扬晏冷然的神情,她的心一酸,眼角溢出泪,令她不甘心地以手背频频拭泪。
臭表哥!你是大烂人!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我管你娶鬼娶妖,都不关我的事了!她赌气的又扯下一把绿叶,气恼地以脚踩踏。
你当真舍得下?
一道男音突地响起,让程翠环赶忙抹去脸上的泪痕,猛地转⾝一探。
是哪个八王羔子,竟敢打搅姑?活得不耐烦啦!倏地,她瞪大眼,如同见鬼般的大退三步。
怎么,识不得我了?男子一派儒生打扮,一袭⽩⾐衬出他温文尔雅的书卷气质,角含笑地朝她走近。
冉…冉飒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