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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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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转眼,已是这一年的冬季。

  湖面上已经结了冰,梅花的香气正浓。

  红墙绿瓦,堆银迭翠。好一座锦⾐侯府,好一座金丝鸟笼。

  大概,先帝御赐“锦⾐无忧”这四个大字的时候,并未曾想到,人间除了⾐食之外,还会有许许多多其它的烦恼。

  无忧?如何才能做到无忧?

  西门慕风拉了拉搭在腿上的貂⽪毯,端起茶盅,啜了一口热茶。

  热气缓缓地蔓延过他冰冷的⾝躯,给他带来一丝丝暖意。

  这样的⿇木,他想,他是要死了吧?

  然而,他还没有等到‮瓣花‬。

  她还不想来见他吗?

  那‮夜一‬,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他也去了西湖,偷偷混在岸边看热闹的人群里。

  并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最強烈的一次,他感到无能为力的悲哀。

  一直到,他在最偏远的一艘画舫上搜寻到那⻩衫的⾝影。

  不论相隔多么远,不论她站在怎样的人群里,他都能一眼捕捉到她的讯息。

  然后,他便听得画舫上的人冲着岸边大声喊:“宋离打死花六儿了,宋离打死花六儿了。”

  顿时,群情昂,蜂拥而去。

  而只有他知道,‮瓣花‬并没有受到伤害,被隔着布袋打伤的那个人并不是‮瓣花‬!站在宋离⾝边的,那个穿⻩衫的女孩子才是。

  那么,她到底在做什么?

  是不是这样做了,就能够帮助到她的朋友?

  这些,西门慕风都不管,他也不想去管,只要六儿无恙,就好!

  那‮夜一‬之后,他一个人独自北上,回到这个金丝鸟笼里。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偶尔,荆烈会带着林芳苒来京城看他,却也说不上几句话,他们原本都不是多话之人,反倒是林芳苒,因为‮瓣花‬的缘故,倒是可以聊上几句。

  只是,从那夜之后,她也再没得到过六儿的消息。

  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以为六儿死了吧?

  西门慕风也懒得去说破。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近几个月,他发觉自己一⽇不如一⽇,那份思念,便一⽇強过一⽇,哪怕是见一面也好啊,只是一面而已。

  可是,六儿,你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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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

  礼貌的两声之后,关得死死的房门被小心地推开一条,红泥小火炉上的火苗窜了两窜,房门又被反手关紧。

  进来的是个一脸⼲瘦的小厮,黑黑的脸庞,通常都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着西门慕风喝完葯的时候,才会给人一种松弛下来的感觉。

  他不是哑巴,却很少开口说话,至少,西门慕风就从来没听他说过话。也正因为如此,老管家派这个孩子过来服侍他的时候,他才没有那么強烈的反对。

  毕竟,荆烈不在,有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有个人来打理。

  “先搁着吧。”西门慕风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气弱的喑哑。

  那小厮站着没有动。

  “搁下吧,我待会儿再喝。”他牵牵角,彷佛是一丝苦笑。

  小厮木木的,还是没有动。

  西门慕风不由得叹一声“拿过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几乎没有拗赢过一次。不是他耐力不够,而是,他不想为难这个固执的孩子。

  他想,老管家大概也正是看中了这个孩子的这一点执着吧。

  伸手接过葯碗,仰头喝⼲。

  苦!

  如以往每一次那样,他皱了皱眉。

  然而,这一次,他竟在放下空碗的瞬间,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那样的顽⽪神⾊,目光烁烁,让西门慕风有片刻的惑,几乎以为自己在那双含笑的眸底看见了‮瓣花‬的柔情藌意。

  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太思念六儿了吧。

  “给。”

  少年接过碗,行礼,离开。

  每天重复无数次的举动,做起来竟渐渐有了些温暖的感觉。

  房门又被轻悄地拉开一条,红泥小火炉上的火苗一跳、两跳,紧接着,门外一阵寒风直灌进来,得火苗残成火星。

  “管家?”西门慕风难得看见老管家这样举止失措。

  “喝了?完了!”老管家说完这四个字,‮腿双‬一软,跪倒在地。

  “怎么?”他淡淡地望了一眼被阻住去路的少年。

  少年肩背直,彷佛没事人一般,仍然稳稳地端着那一只空葯碗。

  “爷,是我糊涂,我对不起您。是我,我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老管家捶顿⾜,悔不当初“我原看着这小子还老实,进府多年也没犯过什么错,所以才挑了他来服侍爷,谁知…谁知…”

  老管家说着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劈头盖脸对着少年就是一顿拳脚“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说,你到底安了什么心?咱们府里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起这样歹毒心肠?”

  西门府里的人,多少都会一点儿功夫。

  少年哪里闪避得及?狠狠一掌击在肩头,他踉跄一步,葯碗跌落在地。碎片沾着地板,陡地冒起一阵⽩烟。

  “那…那是什么毒?”老管家脸⾊煞⽩,握住少年肩膀的手暴起青筋。

  “别吓着孩子。”西门慕风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可是…可是…”管家忿忿地推他一把,松开手来。

  少年转头望着西门慕风,一张黑瘦的脸仍是那么僵硬,可脸上那双精光湛然的眸子却又蕴着这般复杂的神情。良久,他才叹一口气,对着老管家直直地伸出双手。

  “你要我绑你?”

  少年点头。

  老管家二话不说,从间摸出一条绳索“算你还有点良心,”绑了两圈,又觉不妥,只得颓然放下绳索,道:“那到底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葯?你给爷吃了多少?”今⽇,若不是他无意中在葯渣里发现异样,还不知道,这小子要隐瞒多久?

  “慢毒葯,没有解葯。”

  这是西门慕风第一次听到少年开口,他讲话的声音很沙哑、很低、很难听。他望着眼前置自己于死地的少年,心底着实怜悯。

  他应该是有苦衷的吧?

  可西门慕风却并没有想要了解的望。当生与死对一个人来说,都不再有意义的时候,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好奇?

  “让他去吧。”反正下不下毒,他也就这样了。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府里的防卫才会渐渐松懈?

  “我不走。”少年固执地与他黝黑的眼眸相望。

  目光胶着,半晌,西门慕风温雅地笑了“这一次,你想等着看什么?”

  也许是他目中坚持的神⾊,那么神似六儿,彷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住他?所以,他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少年终于低下头去“我想等她来。”

  西门慕风心中一动“哪个她?”

  “就是能解毒的那个人啊。”

  “啊啊,你不是说没解葯的吗?”老管家振奋精神,动难抑“是谁?那个人在哪里?我马上去请,不不,请老夫人亲自去请。”

  西门慕风的目光却沉了一沉。

  少年缄默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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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管家很想相信这世上确实存在着那么一个神秘莫测的医仙,那人,不只可以解除爷⾝上所中之毒,甚至还能一并治好爷天生的奇患。

  但是,⽇子一⽇复过一⽇,西门慕风中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请来的名医面⾊一个沉过一个。

  少年口中的医仙却还是没有出现。

  他开始不得不怀疑,所谓的医仙不过是少年拖延时⽇的一种借口罢了。

  但,即便是识破了他的诡计,又能如何?

  回天乏术,就算是杀他一百次,爷的命也救不回了。

  而更为艰难的是,老夫人的精神也在此刻彻底崩溃。

  整个西门府上上下下都愁容満面,陷⼊一场空前的绝望之中。

  而那个肇事者,却反倒没事人一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跑得更勤。

  “爷。”依然是那样沙哑的嗓音,彷佛鸭叫一般。

  西门慕风没有回头。

  少年便也只如往常一般,静静地立在他的⾝后,像一道无声的影。

  雪花在窗外大片大片地落下,隔着窗纸,模糊成一扇净⽩的天地。世上最寂寞的颜⾊,大概就是⽩,冰冷的、融化不开的⽩。

  “给我说个故事吧。”西门慕风的声音忽然在沉默的室內缓缓地响起。

  少年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良久,才道:“我说不好。”

  “没关系,你随便说,我只要这个屋子里有点儿声音便好。”雪光从窗外反进来,透过窗纸映在他的脸上,为那张苍⽩的容颜添上一抹清冷的微光。

  少年低头想了好一会儿。

  “要润一润喉咙吗?”西门慕风转过头来,凝睇着他,神情仍是那么冷漠孤寂。

  “不,不用。”少年的喉头‮动耸‬了一下。

  “那么,从开头说起吧。”他紧抿的角似乎微微向上勾起。

  “开头?”少年一愣。然后发觉西门慕风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已不再是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

  “就从你离家那⽇说起,或者说,你是怎样来到西门府里的?”

  “我…是被管家买来的。”

  “是呵,”西门慕风颔首“我差点儿忘了,你是我们家的家奴。”

  “是。”少年垂眸。

  屋子里有一阵短暂的静默,只剩炉火熊熊,烤得人汗落如雨。

  “你觉得热吗?”

  “有一点儿。”少年直言。

  他伸出手“叭”的一声推开窗扇,冷风夹裹着雪花扑涌而人,寒气人。

  “你做什么?”这么一急,少年的声音居然不复沉哑。他却也无暇顾及,只赶紧扑过来,拉紧窗户。

  这一开一阖之间,室温遽降。

  西门慕风披着貂裘的⾝子本能地抖颤了一下,紧抿的⾊变成死⽩。

  “你啊你啊!”少年跺脚,发了疯般跑到边,将被子、褥子一件件抱过来,披到他的⾝上。

  西门慕风望着她忙碌的⾝影,淡淡地笑着说:“其实,这并不是个好办法,”

  “嗯?”

  他眼中笑意加深,头却别了开去“你忘了一个故事。”

  “什么?”少年没有听清,绕过⾝来,蹲到他的面前。

  他的眼对上他的眼。

  “谢谢你。”

  西门慕风的声音突然低柔,害得他心跳漏了半拍“别…别这么说,是我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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