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六,上午十时半。
⽑⽑雨,微寒。
振川一早去接如瑛。
柏伯⺟来开门,见到是振川,松一口气,看情形她已担⾜心事。
如瑛还赖在上。
振川也⼲脆以朋友姿态出现,走上楼去,直闯闺房。
他敲两下门。
如瑛已醒,用浓浊的声音问是谁。
振川报上姓名,便把门推开。
房里窗帘拉得密密,没露出一丝光。
如瑛拥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
振川自作主张,把帘子拉开一点点,首先看到头几上⽔晶杯子还剩下的一口酒,再看到到如瑛苍⽩的俏脸。振川蹲在前,趋向前去,说:“不想去,就不要去。”
如瑛抬起眼来,振川与她面孔的距离大约只有一个手掌,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收缩,成为一条直线,如一只猫。
振川吓一大跳,喉头⼲枯,连忙别转头去,心大力跳弹。
只听得如瑛说:“我要去,我这就准备。”
振川再留意她的双眼,却已与常人无异。
他定下神来,便轻松地说:“睡房并没有什么特别嘛,也没收着扫帚与乌鸦。”
如瑛不得不笑。
振川逗她快:“你知道吗?甘美洛主人亚瑟王的妹妹摩勒菲是个女巫,她跟随亚瑟王宮廷巫师梅林学技。”
“你真相信我是同道中人?”
振川谨慎地答:“说你不是,你又与常人有异。”
如瑛叹口气,掀开被子“振川,我十分钟就好。”
“我下楼去喝咖啡。”
“若家⺟住你,唯唯诺诺就可以。”
振川笑一笑。
柏太太果然上来问振川“她一定要去?”
振川点点头“没关系,我陪着她。”
柏太太放下心来,使振川更觉得责任深重。
她递烟给振川,振川不菗烟,她又递上茶。
柏太太容貌娟秀,年纪也不大,作风却有点老派,总希望服侍人,从中也得到点乐趣。
柏先生去世后,她必然很寂寞,振川爱屋及乌,非常同情她,柏太太也感觉得到。
她悄悄问振川:“你同如瑛,可有谈到终⾝大事?”
振川略为腼腆“还没有呢。”
“可是为着经济问题?”
“不不不不,”振川笑道“只是时机未到。”
“振川,答应我…”
“妈,你在胡说什么?”
如瑛下来了。
柏太太讪讪道:“都自己人了,有什么关系?”
如瑛同振川说:“我们走吧。”
振川与柏太太打一个眼⾊,陪如瑛出门。
在街上,如瑛问振川:“你同我⺟亲倒是眉来眼去,有说有笑的。”
“暧,伯⺟政策十分成功。”
这样直认不讳,也是一个绝招,如瑛作不了声。
他们抵达德肋撒教堂的时候,不过迟了十五分钟,不知恁地,婚礼已经举行过了,一双新人,在亲友簇拥之下,刚刚拉着手出来,站在巨型花钟下拍照。
振川与如瑛站在对街,刚想过马路。
振川有感而发:“哎呀,错过了热闹。”
如瑛说:“就站在这里观礼吧。”
振川同意。
他定睛一看,什么都被如瑛猜中,新娘子小巧玲珑,有一张不显眼温柔可人的瓜子脸,穿象牙⽩的礼服,天⾊霾密布,更衬得她洁⽩如花。她与如瑛完全不同类型,但看得出也是极可爱出⾊的一个女孩子,孙竟成有他一手。
两个伴娘活泼地为新娘整理⾐裾,一个穿淡紫,一个穿珠灰。
振川问如瑛:“此情此景,你已经知悉?”
如瑛点点头“似看旧报纸。”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黯然神情,却十分鲜明。
振川自言自语:“奇怪,刚才天气还是好好的,一下子乌云聚集。”
话还没说完,新娘子一声惊呼,头纱连花冠被一阵无名风掀起,按都按不住,直吹上半空,伴娘与伴郞奔去追,哪里追得着。
只见⽩⾊轻纱如一只大纸鹞似的,的溜溜翻过教堂尖,坠向那一边去了。
众人不由得一阵騒动。
振川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一转头,却看见如瑛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你!”
如瑛却说:“好大的风。”
振川拉起她的手“快走,你再不走,新郞新娘怕还要出洋相。”
如瑛挣脫振川的手。
如瑛抬起头,神情楚楚可怜。
振川拖她匆匆离开教堂范围。终于还是下雨了,振川嘀咕:“叫它停一停吧。”
如瑛没好气地问:“你以为我是龙宮三公主?”
“我不相信这不关你事。”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以后孙竟成阖家大小有什么伤风鼻塞,都是我害的,全是我恶作剧。”
振川看她一眼,暗暗好笑,女人就是女人,不堪一击。
“你一直鬼鬼祟祟笑什么?”
“你不知道?”振川反问“掐指算一算不就行了。”
如瑛不出声。
“反正已经出来了,到我家来谈天如何?”
如瑛点点头。
车驶到一半,太冲破云层而出,金光处处,振川看如瑛一眼,难道她真有控制天体运行之大能力量?看样子又不像,她连孙竟成的心都抓不住。
唉呀呀,别再提孙竟成这个人了,一切已经过去。
振川说:“老区今天放假,我来服侍你。”
“谢谢你,我什么都不需要。”
“音乐呢?古典爵士流行曲都有。”
“振川,说实话,你这样哄着我,累不累?”
振川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呑一口涎沫,小心翼翼地答:“这话是歌星罗文说的:喜,就不觉累。”
“有一天你不喜我了,我就少了这间避难所。”
振川笑“届时你可以来喜我,哄着我。”
“你知道我对你另眼相看,振川。”
振川凝视她“两只眼睛不够。”
“什么?”
“要加上心眼。”
如瑛不得不言他“王约瑟答应你了吧?”
“他没有选择余地。”
如瑛说:“我不会亏待他。”
“如瑛,你答应跟我说那次通意外。”
“你想知道什么?”
“每一个细节。”
“不晓得我还记不记得。”
“请尽量回忆。”
“我从家里出来,车子开得很快,”如瑛说“我一向喜快车。驶到第七号⼲线,在倒后镜中忽然出现一大团強烈的⽩光,照得我双眼都睁不开来,车子失去控制便向山边铲去,醒来,已在医院里。”
这么简单。
“那团強光,是什么?”
“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大型货车的车头灯?”
“我不认为如此,如瑛,车头灯不会这样厉害。”
如瑛也说:“你很对,当时我非常惊怖,没有看清楚,事后也怀疑那究竟是什么強光。”
“強光持续多久?”
“我不清楚。”
“几秒钟,抑或几分钟?”
“让我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当时我不住问自己:我可是要死了,可是要回家乡了。”
“那么说来,约有两三分钟时间。如瑛,再想一想,強光是渐渐近,抑或突然出现?”
“我涸葡定是突然,并不是由一点变为一片。”
“你在倒后镜中先发觉光芒?”
“对,然后強光就包围我及整辆车子。”
振川沉昑。
“这有什么重要?”
“柏姐小,该次意外转变了汝之一生,还说不重要?”
“你指事后我得到了一些不应有的力量。”
“正是,因而吓跑了孙竟成。”
“他不是被我吓跑的。”
“啊。”
“他早已不爱我。那晚我找上孙家,正撞见他与别人约会。”
振川早已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你的车子,变成怎么样?”
“似一客三文治,也可以说它像一只手风琴,或是更传神一点儿:一具现代雕塑。”
“但是你没有受伤?”
“没有。”
“一条骨头都没有折断,一块⽪肤都没有擦损。奇迹。”振川喃喃说。
“在医院病房中,我学会了用脑力开灯关灯,”如瑛笑“方便得很。”
“如瑛,在你昏之后到被发现之前的一段时间当中,一定有事情发生。”
如瑛叹口气“或许是,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假设一辆大卡车把你撞晕,司机下车,把你拖出来,置放全安的草坡上,然后畏罪离去。”
“把我自那样的烂铁中拖出?不可能!”
“或许跑车在事后才被毁烂。”
如瑛瞪着振川“太异想天开,为什么那么做?”
振川坦⽩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喜推理。”
“除非车子里有秘密。”
轮到振川问:“什么秘密?”
如瑛打了一个呵欠“我们职业女永远渴睡。”
振川耸耸肩“这是件找不到答案的怪事,可以列⼊超自然探奇录之中。”
“振川,我有限的力量忽隐忽现,纯靠心⾎来嘲,成事不⾜,败事有余,故此不劳担心。”
振川温柔地说:“把它当魔术好了,娱己娱人。”
如瑛喝着振川做的咖啡“你加了樱桃⽩兰地?真香。”
“如瑛,你⾝体有无异状?”
“眼睛瞳孔,我想你也已经注意到,在动的时候会变成強光下的猫眼一般。”
振川深感困惑,是什么遭遇,使得如瑛异常?
“黑夜中能够视物?”
“不行,我自己也很好奇,早已试过。”如瑛说“振川,跑车的残骸还在我家后园,你如有趣兴,可以来看看。”
振川刚想说他非常感趣兴,就听见一辆汽车的引擎咆哮而来,转上他家的私家路。
如瑛笑“谁的车子?开得像机飞一样。”
如瑛这个说法,触动振川思维,好像是一条线索,但一时又不清楚是什么。
振川认得这部车子,他走到窗口去“这是本市独一无二,一百零一部翩宁弗连那设计的跑车,属于王约瑟先生所有。”
如瑛笑问:“亚细亚的王老板?”
“正是。”
“但愿人跟车一样帅。”
振川也笑“我可以保证。”
老王在门口叫“振川,振川!”
振川同如瑛说:“每个客人都算准我在家。”
他前去开门。
老王进门,本来张大嘴要说什么,但敏捷精明的他一眼看见坐在一角的柏如瑛。
女孩子他见得多,但柏如瑛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远远坐着,头发与面孔都仿佛带着一道金边,暗暗闪烁,是光吗?可能。
王约瑟问:“这位姐小是…”
振川打断他“慢着,你先告诉我,你的决定如何?”
“投效柏氏。”
“好极了,这位就是柏如瑛姐小。”
如瑛闻言连忙过来与老王握手。
振川说:“书房在那边,你们去谈条件好了,我一会儿送茶点进来。”
老王拉住振川“真没想到你才是真正朋友,过去在公司,我一直把你当作人云亦云没有格才智的老好人。”
振川啼笑皆非,受不了这种诚坦。
把他们安置好,振川趁空档到柏府去了一趟。
柏太太外出访友,佣人认得他,让他进⼊后园。
振川看到那堆废铁,部分在天雨影响下已生锈,隔层中留有深⾊油漆物质,一些灰⾊与银⾊粉末,杂⾊薄片。
振川蹲在园子里研究半晌,自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空糖果铁⽪盒子及小钳子,他小心地钳下几块铁⽪样本,放进盒子里。
这时振川听到一把冷冷的声音:“真有趣,是不是?一辆车子,会被庒成这个样子。”
振川抬起头来,看到柏如珏站在他对面。
他礼貌地招呼:“柏先生。”
柏如珏说:“你是林振川,柏如瑛的朋友。”
振川小心翼翼“正是在下。”
柏如珏上下打量振川,如英俊的黑豹端详猎物,那种目光,充満杀气。
振川既好气又好笑,这两兄妹,你要我死,我要你亡。
“柏如瑛誓死不肯与我合作,你当然知道。”
振川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晓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柏如珏牵动嘴角“只可惜家⺟只得我一个儿子,我没有兄弟。”
振川觉得这两兄妹不可思议,明明相貌谈吐思想言语都无限接近,偏偏又异口同声地否认与对方有任何瓜葛。
振川忍不住问:“那你趁如瑛不在,到这里来⼲什么?”
柏如珏居然脸红了。
振川不想他太甚。
很明显,柏如珏也是来做调查的,很可能,他心中也有怀疑。
振川说:“我先告辞。”
柏如珏说:“听说你同她很谈得来。”
她。叫妹妹做她。
“是。”振川答。
“叫她把材料公司让出来,别妄想勾结外人与我斗。”
振川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你这个意愿她很清楚,柏先生,你好像已对全世界发表过宣言,誓不罢休。不过如瑛暂时还没有打算放弃什么,她正准备大展鸿图,说不定看中阁下手上的建筑公司。”
柏如珏脸上一阵青一阵⽩,振川乘此机会开溜。
回到家中,如瑛与老王谈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振川趁这空档,做了几件事。
振川与一位做化学工程师的朋友通了个电话,取到外国几间著名大规模化学实验室的通讯地址,把适才收集的样本小心包妥,连同便条,放进信封,打算寄出去。
这时书房门打开,柏如瑛与王约瑟同时出来,两人都有点疲倦,但却嘴角含笑。
振川知道大功告成,取出克鲁格香槟及郁金香形⽔晶杯子“噗”一声开了瓶塞,斟出酒,三人碰杯,并说:“成功万岁!”
成功不是一切,但倘若失败,即失去一切。
振川可不管老王如何令柏氏起死回生,但肯定这是件好事,王约瑟与他手下又有机会可以大展鸿图,而如瑛也得到一个得力助手。
老王放下杯子就告辞了。
如瑛很奋兴,她许久都没有这样⾼兴,滔滔不绝向振川汇报:“…要的条件也真狠,我坦⽩同他说,一年內不替我钱赚,关门大吉,届时他也颜面无存;不过他肯定地向我保证利润,并要求分红。”如瑛停一停“他的功课做得很齐全,对柏氏的业务状况相当清楚。”
“你仿佛相当欣赏他。”
“啊,那当然。”
“不怕他厉害?”
“非这样不可。”
“其实柏如珏也是这种势姿的人,你却不喜他。”
如瑛沉默一会儿“振川,二十多年的恩怨,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
振川不响了。
外人。真说得对,他始终是个外人,还要努力走一大段路呢。
“振川,请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
“我知道你会。”
“如瑛,你想人了解你,抑或爱你?”
“都要。”
振川擦着鼻子笑她贪婪。
“你呢,振川?”
“跟你一样,世上最好的东西我全想要:爱我的、漂亮的、有才⼲的女伴;成功的、顺利的、做起来又不大吃力的事业;许多许多受热闹、心态天真的朋友…”
如瑛笑“你这样的人才,找女伴应当不难。”
“我不信‘找’,我只信‘遇’。”
“那么,振川,你要多出来走走,坐在家中怎么遇呢?”
振川说:“她会来敲门的。”
如瑛摇着头“请再给我一杯咖啡,然后告诉我,你自什么地方承继到这么漂亮的一座房子。”
振川说:“自祖⽗⺟处。”
“啊,他们已经过世?”
“如瑛,迟或早,我们都会化为灰烬,所以不要觅闲愁。”
“振川,你是我见过,最积极的消极人。”
振川笑一笑“不久之前才把这所房子翻新,你看怎么样,还可以吧。”
“标致之极,最配顶尖艺术家居住。”
振川笑“可惜我是商业机构里一只小卒子。”
“你又来了。”
振川只是微笑,觉得如瑛渐渐欣赏他,但仍然竭力与他维持距离,也许因为振川是她前未婚夫的好友,他们的事,振川最清楚,如瑛一下子脑筋转不过来。
振川喜与她闲谈,说些风花雪月,扯到生老病死,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却又有点遥远,闲聊中时间迅速而愉快地过去。
振川怕如瑛又要勾起正经事,果然,她开口了:“你适才见过柏如珏。”
她又知道了。
“他是一头狼,任何人接近过他,都沾上腥膻之气,一闻就闻出来。”如瑛愤愤说。
振川想取笑地叫她一声狼女,但是不敢造次。
“他有无恐吓你?”
“相反地,我威胁了他。”
“他们⺟子一直视我为眼中钉。”
振川不便加揷意见。
“因为⽗亲钟爱我,他妒忌,他认为我不配。”
如瑛的语气相当复杂,包含骄傲、自卑、愤怒、哀伤…振川只想爱护她,使她忘记这一切。
振川问:“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饭?”
如瑛叹口气“我请客。”
地方还是如瑛挑的,一进门,振川却碰见人,一队三个时髦女郞,还是中学时期同学,马上拉着振川,问长问短,又坚持叫他们坐下来。
陛子地方不大,坐在别桌也听得见谈话的內容,振川明知如瑛怕热闹,也只得与大伙儿一起坐。
如瑛吃得很少,静静欣赏旧同学聚图。
振川多希望如瑛会表露出一丝妒意,即使闪一闪也好,但是没有。
如瑛一直涸仆气地坐着,闲时还帮诸人斟茶。
老同学以为她是振川的小女朋友,百无噤忌,手舞⾜蹈地表现着时代女的豪放格,酒醉饭后相偕离去。
振川付的账。
了一会儿,他为老朋友解释:“平时,她们当然不是这样的,工作庒力大,需要宣怈。”
如瑛微笑。
他总为别人设想,渐渐成为别人心目中的好弟兄,女孩子往往要在失声痛哭的时候才去找他的肩膀一用,难怪至今孓然一人。
第二天,王约瑟一早找振川。
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一开口便问:“振川,你同柏姐小,是什么关系?”
“朋友。”
“振川,老老实实,她不是你的女友吧?”
振川打一个突,怎么,老王还有别的野心?
“柏如瑛令我惑,振川,你与她在什么阶段?”
振川沉不住气,据实说:“我正追求她。”
“那么好,”老王哈哈笑“公平竞争,我来也。”
振川这时才懂得引狼⼊室的意思,面⾊煞⽩。
老王一直畅快地笑,然后挂上电话。
振川咒骂:狼子野心,此人本应落在老大手中好好受点磨折,不该多管闲事,把他救出生天。昨⽇还差些没抱着人腿大叫恩人,今天却恩将仇报,要抢人的女朋友。
气了一整个上午,吃过中饭,乐天知命的振川又心平气和了。
抢得走的即不是属于他的,振川想,他对如瑛有信心。
老区却不这么想。
“少爷,柏姐小许久没有来了。”
“上星期来过,该⽇你恰恰放假。”
“不会是冷下来了吧?”
振川默然。
“这种事要一鼓作气。”
老区是个老独⾝汉,不知恁地,对男女关系要诀却甚有研究。
“不是柏姐小有了别人吧?”
门铃响,振川乘机说:“去看看谁来了。”
老区自信差处取了几封特快专递的信回来。
振川一看信壳,知道是化验报告,匆匆拆开,四间实验室各自进行分析之后,竟然分别得到四种毫不相关的结果。
英国实验室发觉样本不溶于硫酸。瑞士的报告指出附着的物质与蜘蛛网的氨基酸成份相似。国美检验结果,证明含有纯度极⾼的镁,但缺少许多通常可在地球镁矿中找到的元素,又多了像锶那样在地球镁矿中找不到的元素。⽇本实验室则断定金属片上有普通的尼龙纤维。
振川苦笑着放下报告,认为一无所得。
没有,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为什么,振川肯定如瑛的车祸里有着“他们”他们晓得来龙去脉,他们知情不报,他们也许还心怀鬼胎。
但是却一点证据也没有。
他拿起电话找如瑛。
秘书回答:“柏姐小开会。”
“请告诉她,林振川找。”已有三五天没见到她。
“柏姐小与王先生开会,整个下午都没有空。”
振川不得不说:“我等她回复。”
不晓得是否王约瑟搞鬼,振川郁郁不乐。
罢在此时,老区却呼起来“柏姐小来了,柏姐小来了。”
老区跑去开门。
振川转忧为喜,站起来出去。
如瑛与他,始终有点心灵感应。
如瑛穿着一⾝黑,一走进来见到老区便说:“我要一杯极浓的神曲茶。唉,老区,没有你怎么办?”顺手把外套给他。
老区天喜地地去了。
振川没有办法控制他眼神中的怜惜,几天不见,近墨者黑,这柏如瑛学到王约瑟不少滑头伎俩。
“振川。”她疲倦地看着他笑。
“感冒?”
“正是。”
“怎么忽然来了?”
“心⾎来嘲,你找过我是不是?”
幸亏她知道,幸亏她有心灵感应能力。
如瑛脫掉鞋子,蜷缩在沙发里。
振川把一条羊⽑大披肩搭在她腿上。
“有没有音乐?”
振川问:“要听哪一张唱片?”
“法朗克小提琴及钢琴鸣奏曲。”
“就是找不到这张唱片。”
如瑛随口答:“亚卡度弹的那张放到二楼睡房书架去了,佩尔曼那张在流行曲那边。”
振川叹口气“真好,有你在,每样东西都找得到。”
如瑛笑。
老区捧出葯茶“柏姐小,我给你放了生姜,喝了它,休息一下就好。”
“谢谢你,老区。”
“好说,柏姐小。”
他们两人应对得如鱼得⽔,振川深觉有趣。
如瑛与老区的电子对上了,真难得。本来,老区一向对到访的女客冷淡,以致有娇娇女议抗林小生家有只僵尸鬼。很明显,如瑛没有这样的感觉,她与老区毫无困难地成为老友记。
振川想,可否将各人体內感应分子重新排列?这样一来,或许柏如瑛与柏如珏可以成为最亲密的战友。
只见如瑛喝一口葯茶,叹道:“老区真是瑰宝。”
“他是一个神秘人物,年轻时跟着我祖⽗出⾝,可惜家⽗觉得他怪,一直想遣散他。升⾼中那年,祖⽗过世,给他一笔款子,他却愿意服侍我,留到如今。”
“有六十多岁了吧?”
“有了,”振川笑道“他很精打细算,擅长投资,是名小财主。”
“没有家眷?”
“你很关心他。”
如瑛说:“他也关心我呀。”
真奇怪,陌生人互相关怀,兄妹却是死敌。
如瑛放下杯子。
振川忽儿听得唱机自动开启,悦耳悠扬的音乐充満书房。
振川笑:“这才是真正的遥远控制。”
“振川,你想都想不到,敝公司里,原来有那么多的奷细。”
振川留神“怎么个说法?”
“他们把我这边的营业细节,一一向柏如珏报告,方便柏如珏从中破坏、客拉,以及设计对付我。”
“每一间公司都有老鼠蟑螂。”
“这么多?王约瑟在短短时间便揪出十个八个,全部有案底。”
振川觉得王约瑟有点像残酷的猎巫人,这里面少不免有冤情。
振川问:“对外怎么样,有没有接到生意?”
如瑛却说:“不过我们在柏如珏那边,也有线人。”
“这样斗下去,要到几时呢?”振川问。
“等他服输。”
“如瑛,叫一个人服输,有很多办法,你有没有听过,成功是最佳报复?把生意做好,也就是了。”
“振川,你是可爱的鸽子,不会明⽩那些兀鹰的攻击有多強烈。”
振川确是不了解。
看样子王约瑟与如瑛非常合得来。
振川忍不住说:“老王他很会讨女孩子心。”
如瑛微笑“是吗?振川,你听,真没想到海费兹肯弹这种轻松柔美的乐章。”
振川侧耳听了一听“啊,那是⿇发女郞。”
“假使不用回公司打仗就好了,睡醒吃些精美的食物,然后听音乐聊天。”
“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们刚胜第一个回合,不能停下来,王约瑟洞悉柏如珏的谋,把一单生意抢了回来。”
振川摇头摇,这种游戏,玩玩是会得上瘾的,不过也好,也许可以帮助柏如瑛忘记孙竟成其人其事。
“我要狠狠地教训他,叫他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