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画面继续转变,祖斐忽然说:“请停一停。”
怀刚停住画面。
祖斐跑过去指牢其中一个符号“这代表什么,每页都出现十来次。”她极表趣兴。
谁知怀刚支吾起来,不肯作答。
“不是什么猥琐的字眼吧?”祖斐笑。
他搔搔头⽪“没想到你会注意。”
祖斐问:“究竟是什么?”
怀刚关上机器。
祖斐耸耸肩“好好好,你有权保留你的私隐。”
他把双手揷在口袋里,一副尴尬相。
饼一会儿他说:“那不是我的著作。”
“啊,骗我。”
“也可以说是,是最近的⽇记。”
祖斐心头一亮。
“那最常出现的字,代表祖斐。”
祖斐一震,不出声,慢慢转过头,看向窗外。
室內室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寂万分,一针掉地下都听得见,祖斐感觉得到心中不知什么已缓缓融解,一层层软化,化作快,轻轻上升,她的双眼却润起来。
饼半晌她说:“作家到底是作家。”
怀刚独自讪讪地。
“你的任务是记录这里所有事宜?”
怀刚点点头。
祖斐担心他一个大意,把⽇记也当工作记录传返本家。
她走近窗口,觉得有点异样,看看手表,时节已近⻩昏,但景⾊却与早上十点八点没有分别,栏杆⽇影不偏不斜,天⾊晴朗,不见霞光。
莫非,祖斐心动,转⾝看住怀刚。
难道光、空气、时间,全经过调配?
怀刚点点头“我们认为早上十点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刻。”
祖斐大吃一惊“这里难道是不夜天?”
“不,十二小时后,天⾊转暗。”
“当中呢,当中没有变化?”
怀刚讶异“天⾊变幻只会带来不便,何必自寻烦恼?”
祖斐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才好。
怀刚说得不错,但…但生活不是这样的。
这等于说做人没有盼望,就没有失望。百分百正确,但怎么可以不去盼望?当然,没有尝试,也就不怕失败,不过谁愿意于巴巴坐着虚度一生?
祖斐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说不出道理,只是纳罕。
是,她曾经诅咒过大雨天,但她也试过与伴侣在雨中散步,呼昅那清新带着濡的空气,热辣辣的太的确晒得人头昏脑,但孩子们喜在沙滩戏⽔,顶着同样的⽇头。
没有负,就没有正,生活如条刻板直线…祖斐蓦然抬起双眼。
“祖斐,你在想什么?”
祖斐答:“没有什么,我有点疲倦,请你送我回去。”
“祖斐,你瞒不过我,到底是什么?”
祖斐嚅嚅问:“你们那里,永不下雨?”
“要下雨当然可以下雨,再简单没有。”
“那还有什么味道。”祖斐跌⾜。
怀刚大奇“你难道情愿走到一半淋成落汤?”
祖斐仰头叹口气,看样子他们永永远远不会明⽩。
“我还是想回家。”
“你怎么了,祖斐。”
“只是疲倦。”
“对,听沈培说你下周一要上班。”
“是。”
“祖斐,把工作辞掉吧。”
“什么?”
“你何必再去做那样劳碌辛苦的职位。”
“那我做什么?”
“你要做的太多了,教授会替你安排语文班,还有,你必需接受详细⾝体检查,假使你愿意,最好搬进来与我们住。”
祖斐瞪大双眼。
“你得开始准备了,祖斐。”
祖斐仍然维持着那个表情。
“祖斐,祖斐。”
祖斐如大梦初醒“请送我回家。”她头痛起来。
“好的。”
“对了,刚才程教授说要接受器官移植,他是什么意思?”
“那是出发前最后一个步骤。”
“把我彻底地改变?”
“不然你怎么到我们那里去生活呢?”
祖斐双臂抱在前,苦笑。
“来,先送你回去休息。”
祖斐跟着怀刚出去。
车子驶出理想村,天⾊己晚,空气污浊,人车争道,混一片。
祖斐的感觉却不一样。
终于到家了,再再脏,也是天然的,每一次经过这条公路,通情况都不一样,每次都有一点点意外的惊喜或烦恼。
她用手托着下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到了家门,怀刚不放心“早点休息。”
“你回去吧,温室里的人不宜出来太久。”
“明天见。”
祖斐点点头。
她推开车门,蹬蹬蹬跑回家,门口一条⽔渠淤塞,她一脚踩下去,溅起⽔珠,平⽇,一定引起她抱怨,这一次,祖斐不以为忤。
难怪他们格⾼贵善良、端庄,原来他们生活在一个没有黑⽩是非的世界里,一切经过巧妙安排,蓄意栽培出完美的人格。
祖斐吐吐⾆头,像制造糖果饼⼲,次货即刻淘汰。
在电梯中,祖斐喃喃说:“我是次货,要经过改良改造才符合规格。”
祖斐有点自卑。
委靡不振掏出锁匙,预备开门,冷不防人影一闪,祖斐本能地退后,嚒喝:“谁!”
那人走出来。
“郑博文,你吓死人。”祖斐直骂。
“祖斐,你到什么地方去了,神出鬼没,影踪全无。”
“你有什么事?”
“我们不是朋友吗?嘿,见个面,说几句话也不行?”
祖斐打开大门“进来吧。”
她把自己摔进沙发,甩掉鞋子,盘起腿。
郑博文也不客气,走到厨房去做咖啡。
祖斐觉得轻松,在郑博文跟前,她可不必努力表现最好的一面,他们是同类,太清楚对方的情脾气。
郑博文做了两大杯香浓咖啡,递一杯给祖斐。
祖斐呷了一大口,说:“还有什么漏在这里,赶紧拿走。”
郑博文却说:“听说你要移民。”
祖斐不出声,掠掠头发,长叹一声。
“你以为奔向西方极乐世界,一切烦恼会得刃而解?”
郑博文语带讽刺。
“我不至于那样天真。”
郑博文放下杯子“沈培说你认识了一位男生,姿态像电影小生,讲话客气如话剧对⽩,是他要带你出去,可是?”
“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算了吧!”
“祖斐,你是一个有真情的人,同那样的异乡客合得来吗?丢下这里所有,辞了工移了民,有什么不妥,再打回头,已是百年⾝。”
祖斐啼笑皆非“多谢教训多谢教训。”
“沈培说你爱上了那个家伙。”
“人家是一个很⾼贵的人。”祖斐瞪他一眼。
“端庄的男女都是乏味的人,所以野玫瑰大受,还有,男人带点流气才⼊型⼊格。”
祖斐掩住半边脸笑起来。
“跟他跑,你会快活吗?你我都不可能习惯刻板生涯,当心一本正经的他把你当小生学看待。”
“太不公道了,你本不认识他。”
“你呢,”郑博文忽然问“你认识他吗?”
祖斐呆住。
“你爱上了他,抑或是他提供的新世界?”
祖斐像是被打垮似的,怈了气,说不出话来。
“沈培说你才认识他三个礼拜。祖斐,我同你来往一年后才订的婚,共同生活三年整,尚且无疾而终,老好祖斐,在成年人实真的生活里,一见钟情是不⾜够令我们死而无憾的,你想清楚没有。”
祖斐深感诧异,认识郑博文这么久,他第一次说出这样合情合理的话来。
“我知道我令你失望,祖斐,我无法做到你的标准,但你毋须因此离开这个城市与所有朋友。”
郑博文又拉扯到他伟大的自我,这下子大大乐娱了祖斐,这人作风七十年不变,硬是要招揽是非上⾝。
祖斐轻松起来,搭腔说道:“没办法,自从与你分手,了无生趣,只得逃避现实,动脑筋移民。”
“哈!”郑博文既惊且喜“这又是何苦呢?”
他完全相信了。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竟愿意相信这样的鬼话。
祖斐也累了“郑博文,我想休息,恕不继续招待。”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请勿犹豫。”
祖斐真想叫他帮帮忙,以后再不要无故出现,又怕伤害他的自尊心,忍住不说。
“对了,祖斐,前一阵子不是听你说要进医院动手术,怎么搞的,到底还做不做?”
祖斐站起来,打开门,推着郑博文的背脊,把他送出门外。
终于,祖斐失眠成功。
枕头像塞満石卵,大似铺上沙子,她翻过来覆过去,一直到天亮。
上一次睡不着,还得追溯到十七岁那年,她所喜爱的小男生往外地升学那次。
与靳怀刚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较为拘谨,有意无意之间,祖斐想讨好他,因为喜他,因为想配合他的气质,太努力了,当然辛苦。
祖斐想起那些一心想嫁⼊豪门的小家碧⽟,用尽心思,即使得偿所愿,也落得碧海青天夜夜心。莫要步这样的后尘才好。
她有自己的小天地。
堡作极有前途,同事相处融洽,芳华正盛,拥有极度自由,天大的烦恼,不过是儿女私情作祟。
祖斐忽然醒觉,她并不是不快乐。
天濛濛亮,她起,走到客厅,看到靳怀刚送来们茶花已经谢落,一朵朵铁绣⾊,萎缩在枝茎上。
祖斐伸手去触摸⼲枯的瓣花,它们纷纷落下。
花的生命在本土上一定长得多。
这倒不是问题。现代人极少把长命百岁视为一种福气,只是那个地方实在闷得惊人。明⽩內情才知道一切属于刻意经营,意外之喜的境界,在他们那里,完全不存在。
一切太过完美,像假的一样。
除非归化他们,否则不能够一起生活。
祖斐双目涩痛,想回到上去。
可是明天要上班了,祖斐打开⾐柜,检查制服,只见一件件名贵套装早自⼲洗店取回,整齐地挂在架子上,不由得她不称赞那女佣人。
祖斐再去鞋帽间,上班穿的半跟鞋刷得⼲⼲净净,看,祖斐说:“本姐小不是没有人服侍的。”
据她的观察,程作则教授夫人,并没有帮佣。
她叹一口气,坐下,做杯红茶,慢慢品尝。
是一定要有所牺牲的。
每一段感情都是一样,开头的时候,看表面情况,简直美得如天赐良缘,慢慢负面底牌露出角落,才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电话铃响。
这么早,是谁?
“祖斐?周国瑾。”
“大姐,你已经起来了?”
“方姐小,七点正,我已经准备出门口。”
祖斐不胜讶寻,大姐真夸张,她还没开始睡。
“噫,祖斐,你忘记我每天八时正必然到达公司?”
忘了,真忘记了,这一个月来,祖斐仿佛脚踏两个世界,跑来跑去,累得贼死,一点结果也没有。
“祖斐,我来提醒你,假期已经过去,明早你要上班。”
“是,大姐。”
周国瑾有点宽慰“⾝体复元没有?”
“我本不记得生过病。”
“好极了,明天见你,看到桌上的文件,不要吓一跳。”
文件、会议、电话、备忘录,糟糕,祖斐几乎全部忘怀,她恍忽地坐下来。
她下意识希望丢下红尘里的一切,逃避到靳怀刚的窝里去。
太幼稚了。
祖斐惭愧,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女对婚姻生活是一向有憧憬的,祖斐没想到她自己也会这么天真。
可见这些年来,东征西讨,实在盼望休息。
祖斐伏在桌子上。
明早就要上班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门铃响。
祖斐想,一天已经开始,她却蓬头垢面,不打算面对现实。
希望门外来人不要吓一大跳。
祖斐打一个呵欠,拉开门。
是她可爱的女佣人“我忘记带锁匙,幸亏你没出去,对了,这位太太说找你。”
祖斐这才注意她⾝后有位女客,定睛一看,原来是程作则教授夫人。
“程太太,”祖斐非常意外“你怎么来了,”马上想到意外上去“是不是怀刚有事?”
“不,”程太太笑“我自己来看你。”
“快请进来,唉呀,你看我这个样子。”
“连觉睡的⾐服都这么漂亮。”她含笑说。
祖斐苦笑,安排她坐下,连忙进卧室去换便服。
自卧室出来,发觉程太太在厨房与女佣攀谈得津津有味。
本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现象,但祖斐是知道客人底细的,不噤深深奇怪。
她站在厨房门口听她们说什么。
女佣得意洋洋对祖斐说:“这位程太太对蔬菜汤非常感趣兴。”
祖斐微笑。
程太太来看她,一定有目的,他们出来一次不容易。
“请这边坐。”
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参观民居。
祖斐大方地问:“觉得我们怎么样?”
程太太答:“很好。”
祖斐关注地问:“空气怎么样,还舒适吗?”
“可以。”
祖斐等她开口。
“我早听说过你们可以聘请专人代理家务。”
“在西方社会也渐渐失去这种方便。”
程太太笑“谁都不愿意担任这种厌恶的工作。”
祖斐好奇“在家里,程教授不肯帮忙?”
“他?以实验室为家,每⽇不到夜深,见不到人,你说他帮不帮忙?”
“机器,一定有各式电脑机械臂代劳。”
“怎么及得亲力亲为。”
“程太太,你有没有职业?”
“当然有,没有工作没有地位,我是教授的助手。”
祖斐讶异“这同我们的社会并无差别。”
程太太一边头摇一边笑。
“你也需要內外兼顾?”
“当然,天天做着两份工作。”
“告诉我,程太太,你们的生活是否极端刻板。”
程太太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一切都是比较的。”
“请告诉我。”
“请想想,为什么我们的年轻工作人员,会对你们的生活这样倾心,一定有道理。”
祖斐沉默,她已听到她要的答案。
“出差在外,远远离开亲友,当然特别寂寞。”程太太说。
祖斐低下头,这也是她昅引到怀刚的部分原因吧!
“但是,他们可以回家。”程太太说。
祖斐接下去:“我知道,我就不可以。”
祖斐早晓得程作则太太这次来是有居心的。
“我很啰嗦吧?”她说。
祖斐会心微笑“是,但用心良苦,像一个⺟亲。”
她握住祖斐的手“我很⾼兴你这么说。”
“程太太,你们几时回去?”
“还有一段时间。”
“不再来了?”
“要去的地方多着呢,恐怕没有机会旧地重游。”
“程太太,你知道我实在喜怀刚。”
“我与教授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我愿意向你请教,程太太,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程太太为难地看住祖斐,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饼一会儿,祖斐问:“你看我会习惯吗?”
程太太苦笑“怀刚说你可以。”
“你呢,我需要第三者的意见。”
“你们这般大情大,与我们的作风有相当距离。”
“但怀刚还不是同我一样。”
“怀刚被你们昅引住,受了传染,医生正在看他。”
“什么,情绪上落对你们来说,是一种疾病?”
“影响⽇常工作与生活,当然是一种严重的疾病。”
祖斐颓然坐下。
是,真是理想村、乌托邦,去到那里,没有喜怒哀乐,不再忧郁,不再悲伤,每个人都专心工作,把科技发展到最⾼峰。
“祖斐,你开始失望了。”
祖斐点点头。
“你真坦率。”
祖斐说:“是的,我们的确是,七情六都展露出来,肚肠心全属透明。”
“祖斐,要是你愿意的话,一定可以在本土找到理想的对象。”
“程太太,我们讲究际遇。”
“你看,多么复杂,”她幽默地说“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距离。”
“谢谢你来看我。”
“祖斐,千万想清楚。”
祖斐想说,要想的话,已经很清楚是打算退缩了。
应该不假思索,马上去做,不顾一切,但求刹那光辉。
她把程太太送到门口“有没有人送你回去?”
“有/
“没有人跟踪你吧?”
“不妨事的。”
祖斐看着她上了车,替她关上门,车子驶走,才回转⾝。
猛地发觉靳怀刚站在她面前,吓一跳,像是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似的,怔住。
“那是不是程师⺟?”怀刚问。
祖斐点点头。
“她主动找你?”
祖斐是时代女,十分注重个人私隐,从来没有回答过这种问题,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忘记带花来,怀刚。”
怀刚继续问:“她同你说些什么?”
祖斐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怀刚,她同我说什么,我不方便说出来,你说是不是?”
靳怀刚即时低下头,十分愧羞,沮丧地握着手。
这是祖斐第一次发觉怀刚情绪低落。
以往,他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开朗活泼振作,这也是祖斐认为他最难得的地方。
当时她卧病,心情坏得贴到地上,他的出现,如一线金光,她望渴地眯起眼睛接新希望。
想到这里,祖斐叹一口气。
她说:“程师⺟来劝我三思。”
怀刚即时焦急“你不会受她影响吧?”
祖斐摇头摇“成年人很少被他人的意见左右,偶然征询亲友的意见,也不过是一种礼貌。”
怀刚松一口气“对不起,祖斐,我太过紧张。”
“程氏夫妇始终认为我们不会有幸福。”祖斐说。
“只要我们努力,祖斐,我有信心。”
努力努力努力,多劳多得,耕耘才有收获,祖斐听着都觉害怕,过五关斩六将,过完一山又一山,目光看向珠穆朗玛峰,一直爬,付出⾎汗泪,以便早登极乐…
祖斐软弱地想,天上大概不会⽩⽩掉什么下来了。
你看怀刚,连他都要她付出代价。
怀刚说:“明天一早,我派人来接你上课。”
“不,怀刚,明早我要去上班。”
“我已嘱你辞掉工作。”怀刚大吃一惊。
“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
所有的雄动物,不管他来自何处,都是一副德。
祖斐叹口气“让我们上楼去说。”
怀刚怒气冲冲,他变了,是这里陌生的地理环境令他改变。
一进屋子,怀刚就说:“我先讲。”
祖斐说:“我先讲。”
“你坐下来让我讲。”
“好,好,好,你讲。”
女佣人看他俩一眼,躲到工作间去,处变不惊。
她在祖斐这里做了六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开头总是柔情藌意,送花送糖,你情我愿,如胶如漆,⽩天听音乐,夜里数星星,怎么说怎么好,祝志新郑博文靳怀刚,都一个印子印出来,一个师傅教落山,怪是怪在当事人偏偏乐此不疲。
没多久就起了变化,意见开始分歧,脸容开始孤寡,声音硬化,热情冷却,终于不而散。
中年女佣点点头,也难怪,不然⽇子怎么过呢,一个女孩子独自住这么大的房子,赚那样⾼的薪⽔,什么都不愁,不让她自寻烦恼,实在太过无聊。
这,是她们时髦女郞的⾼尚游戏吧,不过玩得太过投⼊,糊涂起来,当真的一样。
女佣关上门,扭开电视机,看起另一出好戏来。
外边客厅里,祖斐与怀刚还在对峙。
怀刚说:“冷亭虽好,不宜久留,眼光放远一点。”
“十划都没有一撇,你倒叫我先辞去工作,叫我一⽇到黑做些什么,巴巴等你前来陪我?万一走不成,哪里再找优差去,做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你本没有信心。”
“智者千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祖斐,理论太多,妨碍实践。”
“我现在不能辞工。”
怀刚失望。
“怀刚,我等,我可以等,但不是痴痴地等,让我保留一点自尊自我。”
怀刚走到露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祖斐,你始终有所保留。”
“是。”祖斐承认“我所有的,不过是我自己,我若轻易将我整个儿抛出去,你也不会看得起我。”
“但开始的时候…”
“怀刚,开始的时候,我想都没想过,你是异乡人。”
“是的,我不应得你那么厉害。”
“让我们冷静一下。”
“祖斐,我憎恨一个人回去。”
“胡说,你亲友全在那边。”
“我正在接受一连串葯物及心理治疗,精神沮丧。”
“或者你想家,许多留生学到了外国,茶饭不思,半夜哭泣,并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思乡。”
怀刚不出声。
“让我去上班,恢复正常生活,⾝体与智力都作自如的时候,出错机会低许多。”
“我不能勉強你。”
“怀刚,一个不快乐的人很难令伴侣快乐,只有在我快乐的时候,才可以将快乐传开去。”
怀刚抬起头来“以前,在我们刚相识的时候,你很少说话,很少分辩。”
啊,祖斐想,他开始失望了,祖斐感慨之余,改变话题“你忘记带花来。”
“你只爱我们的花?”
祖斐将手臂抱在前,经验告诉她,感情来去如风,但生活,是永永久久实实在在的事。
“我无话可说,祖斐。”
“你没有生气吧?”
怀刚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你看上去疲倦极了。”
“祖斐,我们相遇,究竟是不是好事?”怀刚酸涩地问。
祖斐知道答案,因为她也问过自己多次“这是我生命最曼妙的事之一,你呢?”
怀刚宽慰地微笑“我也一样。”
他们紧紧握住手,祖斐吁出一口气,好不容易,又得到进一步的了解。
“我想休息一会儿。”
祖斐点点头。
电话铃响,她怕吵着怀刚,走到书房去听。
是行银职员同她研究帐目上的数字,祖斐耐心解释。
忽然之间,她听到一声充満惊怖的呼叫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祖斐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看个究竟,只见女佣跌跌撞撞奔进来,往祖斐⾝后直躲。
祖斐放下电话“你怎么了?”
她把她自⾝后拉出来,发觉她浑⾝簌簌发抖,面如土⾊,双手挡在头部像是要抵抗什么怪物的侵袭,祖斐用力摇晃她“什么事,什么事,你说呀?”她腿双放软,嘴里呜呜作响。
这个平时老三老四的中年妇女,显然是受到极大的惊恐,才会刺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