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苏兆一进家门就气得跺脚。他的计划原本将近完成,不料芷涵的出现害他功亏一篑。
“爹,您在不⾼兴什么?”巧蓉看到⽗亲生气的模样就好奇问道。
“王位明明已经唾手可得,偏偏跑出一个皇后来搅局!”苏兆将头上的冠冕狠狠摔在桌上,恨恨说道。
巧蓉耸耸肩。“这还不简单,就像杀了那笨皇帝一样杀了她不就好了。”
听了这话的苏兆紧张地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时才松了口气。“嘘,你要全部的人都听见才甘心吗?”
“做都做了,还怕人听见,真是笑话。”巧蓉哼了一声。她就是不明⽩⽗亲为何要冒遗臭万年的危险去谋杀君王。
“蓉儿!”苏兆吼了一声,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巧蓉没有因为⽗亲的忿怒而住口,反而叹了口气。“可怜那太子,什么事都没做就背上杀⽗的罪名,说不定要到九泉之下和他⽗亲相会才能知道真相。”虽然素昧平生,不过光想到尚晟的遭遇就觉得他够可怜了。
“蓉儿,你同情他?”苏兆有些怀疑。
巧蓉摇头摇。“谁叫他要出生在帝王之家当太子呢?”她不得不承认⾝为太子是尚晟唯一的过错,不过这个错误可是谁也救不得的。
“蓉儿,你不愧是我的女儿。”苏兆总算笑了,女儿的心终究向着他。
“哪里,是爹教调有方。”巧蓉回他一个微笑。虽然不赞成⽗亲的做法,但⽗亲既然做了,她只好配合到底。“说来说去,爹下一步究竟打算怎么做?”这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我…嗯,附耳过来。”苏兆一转念就想到一个好主意,马上附在女儿耳畔小声说道。
巧蓉面⾊先是凝重,后来又松开紧皱的眉梢。“哇!爹,您真是心狠手辣。”照这样做的话,尚晟更可怜了。
“为⽗也是为了你好,想想看为⽗若是当上天子…”苏兆连忙解释,他要把罪过分担到女儿⾝上才能减少罪恶感。
“多谢爹,不过孩儿敬谢不敏!”巧蓉不着痕迹地拒绝,没想到她爹把过错全赖给她。“祝爹心想事成,孩儿先出去了!”
说完后,她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府去,不想再听⽗亲啰嗦了。
留在府中的苏兆则边踱步边思索,这计划究竟该如何进行才不会让人怀疑?“皇兄你看!”看到新绿爬上了树梢,好奇的尚马上指给尚晟看。
尚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不自噤叹了口气。“舂天来了。”他微微扯动嘴角。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忘了舂天就在眼前。
尚没有察觉他的感慨,东张西望之际看到芷涵走来,就大喊一声:“⺟后!”
尚晟赶紧回头,视线恰好正对笑脸盈盈的芷涵。
她俯⾝抱住奔向她的尚问道:“你们兄弟俩在说些什么?”
“⺟后,皇兄说舂天来了。”尚现学现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
尚晟勉強装出笑脸。“是呀,一转眼又是舂天了。”
他曾经如此期盼舂天来临,可惜现在他一想到舂天就会想到选妃,下意识抗拒这个季节的到来。
“舂天啊…”芷涵喃喃自语,忧愁也染上她的眸。她已经好久没有注意到这个季节将来临。
尚晟不忍见她眸中的淡愁,沉默地转⾝面向御花园中的新绿。
“⺟后!皇兄!你们快过来看!”就在此时,尚突然⾼声喊道。
芷涵和尚晟同时因应他的声音走去,映⼊眼帘的是三只瓢虫。
“它们是一家人吗?”尚好奇问道。
“是啊,一家人。”芷涵含笑答道,看来是瓢虫夫带着孩子出来享受舂意。
尚突然有感而发。“我们好像它们哟。”
“怎么会像呢?它们是⽗亲、⺟亲加上一个孩子。”心事被说中的芷涵慌张辩解道,一边偷眼瞧尚晟的反应。
他马上别过头去蔵住脸上的笑意,也庆幸自己不必回答如此尴尬的问题。
“我们也是啊。”尚继续天真说道。
芷涵马上厉声阻止:“不要胡说!”
她和尚晟之间有道⾝份筑成的藩篱,即使先王去世也拆除不了。
“儿,你忘了你的⽗王吗?”她赶紧提醒。
“儿臣不喜⽗王。”尚老实把心中的感想说出口。
“儿!”芷涵用手臂环住他,不希望他再说下去。
“儿臣喜皇兄、喜⺟后,可是不喜⽗王。”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继续坦承內心的感受。
“尚!”这会儿连尚晟都听不下去了,赶紧出声阻止。
“只要有皇兄和⺟后在就好。”
尚没有停止感想的抒发,而尚晟和芷涵两人只能相视苦笑,不晓得尚何时才会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是噤忌?
就在此时,一个宮女来到他们面前。“殿下,丞相有事求见呢。”
尚晟依依不舍地看着芷涵,她则挥挥⾐袖示意他走。
“尚我就带着了,你自己小心。”尚晟嘱咐后看她点头同意,才带着尚随着宮女而去。
芷涵在他们离去后独自走向长明宮,脑中翻来覆去思索尚的话。然而她和尚晟的恋情除了尚之外,会有人祝福吗?她抬头望向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应该是被唾弃的机会大些。
当初决定接受皇后之位时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对天空头摇苦笑,踏上前往长明宮的路途。“殿下。”苏兆一见到尚晟就装出一个虚伪的笑意。
尚晟别过头后挥挥⾐袖。“如果是要问先王的事情,我说过记不得了。”
“请殿下宽心,今⽇微臣不谈此事。”苏兆赶紧辩解道,想要让尚晟松懈戒心。
“那为什么找我?”尚晟哼了一声。他俩从未有什么情,他想不到苏兆除了追查⽗亲去世的事情外,有什么找他的理由。
苏兆先是神秘一笑,再拍拍手示意⾝后的宮女送上一壶酒。“微臣是见殿下近来愁眉不展,特地带来佳酿给殿下解闷。”
“我已经戒酒了。”尚晟苦笑着头摇,因为喝酒让他惹上了大⿇烦,现在他看到酒就心生畏惧,哪能解得了闷?
“何必呢?一醉解千愁,更何况这是微臣的心意…”苏兆一边劝告一边施加人情庒力。如果尚晟不喝酒,他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尚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苏兆都已经亲自送酒到宮里,不喝未免太不通情理。
“好吧,看在苏爱卿的分上,我勉強小饮一杯。”他点点头应允道。
站在一旁的宮女马上送上一个杯子,并且为尚晟盛満酒。
在尚晟举杯想饮酒之时,苏兆马上小声提醒他…“殿下,让二皇子看您喝酒似乎不大妥当吧?”
尚晟将视线转向尚,他那双天真的大眼眨呀眨,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尚,你先回长明宮去。”尚晟命令道,他不要弟翟拼到他饮酒时宣怈出悲伤的情绪。
“皇兄,我不要回去!”尚嘟着嘴撒娇,第一次看到酒的他才舍不得离开呢。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尚晟厉声说完后,回头命令站在一旁的宮女。“带尚殿下回长明宮。”
“奴婢遵命。”
爆女行礼后強迫拉着尚的手,尚只有无奈跟着她走。
尚晟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的惆怅更深了。
“请殿下宽心,快些畅饮美酒吧。”苏兆又开始劝酒。
尚晟依言举起酒杯小啜了一口。
酒真的能解千愁吗?只怕是酒⼊愁肠愁更愁了。宮女伴着尚走到长明宮后向芷涵行了个礼。“启禀娘娘,殿下有件东西吩咐奴婢给您。”
芷涵闻言不噤脸红,尚晟有什么东西当她的面给不得,偏要命令宮女转送?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轻咳几声后说道:
“没想到殿下的孝心如此可嘉,时时刻刻想到哀家…把东西拿过来吧。”
爆女从⾐袖中掏出一个雕刻得相当精美的象牙盒子。“就是这个了。”
芷涵将盒子接了过来,静静思索里面放了什么。
“皇兄给⺟后什么?儿臣也要看!”尚一边跳一边想从芷涵手中抢过盒子,不过一个问题突然浮上他的脑海。“咦,儿臣刚刚没看到皇兄…”他没看到尚晟把任何东西给这个宮女呀!
尚的怀疑还没说完就被宮女打断。“殿下还说请娘娘务必要看,里面放了只有您知道的秘密。”
芷涵没有注意到尚的话,视线一直盯着盒子。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是什么呢?难道是草笛?
她幽幽叹了口气。那支纪鹏送给她的草笛早就被尘封在回忆里,不晓得放到哪里去了。
不过现在的她想要的是尚晟亲手编成的草笛,说不定尚晟真的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将盒子贴近右颊,一阵甜滋滋的暖意涨満全⾝,让她差点控制不住亟出眶的泪⽔。
“⺟后,儿臣也要看!”在她揣测之际,尚又开始吵闹了,现在那盒子是不是尚晟送的已经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只想看它里面装了什么。
思绪中断的芷涵低头看了尚一眼。虽然他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她和尚晟的秘密却没有必要让他知道。
“不行,这是你皇兄给⺟后的,没有他的允许你也不能看。”她赶紧找个借口想敷衍过去。
“不管,儿臣也要看啦!反正皇兄又不会知道…”尚继续耍赖,他就是想看那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秘密嘛。
芷涵开始左右为难起来,给他看的话她就不能独享这分甜藌了,不给他看他又会吵闹不休。
就在此时,尚突然打起呵欠;暂代王位的他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被拖去参加早朝,所以下朝后都要回去补眠才行。
芷涵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
“儿,你先去睡,等你睡醒了⺟后再给你看,好不好?”她希望等他睡醒后就忘了有这个盒子的存在。
“不要,儿臣现在就要看。”尚摇头摇,继续嘟着嘴耍赖。不过疲惫的睡意不停袭上他的眼帘,他又打了一个呵欠。
芷涵搂住他,小声在他耳畔许诺:“听话,⺟后等儿睡醒后两个人一起看,好不好?”只能用这缓兵之计了。
“嗯,⺟后不能偷看喔。”尚虽然还想耍赖,不过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有勉強答应。
“一言为定,快去睡吧。”芷涵点点头,总算把这个难的孩子应付过去。
等尚进⼊房间后,芷涵把盒子放在桌上,虽然很想看看里面放了什么,不过既然已经答应尚了,就要等他醒来后是不是记得这盒子才决定看不看。
“娘娘不看吗?”站在一旁的宮女开口提醒她。
芷涵摇头摇。“哀家不能言而无信吧。”要是尚不记得的话她才会自己看,而要是他记得的话,她就得继续用缓兵之计拖延。
“说得也是,奴婢先告辞了。”
爆女勉強陪笑后行了个礼离开长明宮。
一踏出宮殿后,她恨恨说道:“这皇后真烦!看爹进行的如何再说吧。”原本只想喝一杯的尚晟不知不觉中畅饮起来,等到一壶酒几乎都被他喝尽时,他才猛然惊觉一件事…
“苏爱卿为何都不喝?”
苏兆笑而不答,知道葯效快要发作了。
此时尚晟又感觉到和他⽗王遇害那夜一相同的晕眩感,忽然间明⽩了什么,马上站起⾝来用手指着他。
“苏兆,原来是你!”尚晟大吼一声。难怪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原来是酒中被人下了葯,才会意识模糊。
苏兆哈哈大笑起来。“展尚晟,要怪就怪你自己贪杯吧。”同样的计谋能成功两次也要靠对方配合呀。
无比的懊悔窜⼊尚晟的脑海。其实他这阵子都很警惕,只是今天稍有疏失,没想到就中计了。
“可恶,你这混蛋!本太子…”他一边怒骂一边觉得头昏,摇摇晃晃一阵后腿双一软,但他勉強支持着没有让自己倒下。
“哈哈,一个快要死的人还妄想以太子自居吗?”苏兆继续狂笑。他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让尚晟自动跳进去,而且他绝无生路,任谁也救不了他。
“苏兆,⽗王如此器重你,你竟敢…”尚晟倒在地上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能醒唤苏兆的良心。
“哈哈,与其当丞相不如当皇帝,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苏兆毫不掩饰他的野心。“对了,不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后大概已经在⻩泉路上等你了。”
“什么!”尚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芷涵现在不是应该在长明宮,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我用你的名义送了个盒子给她,可怜那皇后只要一掀开盒盖,就有一支毒针会穿破她的手指…那毒叫做莫百步,百步之內就会毒发⾝亡。”苏兆把自己的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反正他就要死了。
“芷涵…”尚晟低声呼唤,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听到。
“毒发时的皇后会说那盒子是太子送她的,而杀人凶手太子畏罪杀自,多么天⾐无的计划,哈哈!”苏兆笑得更狂了。
他的补充解释让尚晟又气又恨。若真是如此,芷涵在死前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以为他是要和她殉情,还是以为他要夺回大权?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那宮女可以为我作证…”尚晟突然看到那个正走过来的宮女,她应该可以当证人。
“那宮女?”苏兆别过头去就看到女儿从长明宮的方向走来。“蓉儿,你回来了,怎么这样慢?”
“爹,出了些差错,不过应该很顺利。”巧蓉没有说明真相,不过她猜想芷涵终究会忍不住打开盒子。
“你是他的女儿?”尚晟不敢置信,原来宮里早就被丞相的人渗透了,他却毫无察觉。
“殿下,民女苏巧蓉在此向您请安了。”巧蓉蹲下,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绝望的尚晟只有闭上眼睛。
苏兆见此情形又放声大笑了,叮咛她:“蓉儿,给他痛快的一刀吧,不过要等为⽗走远。”
“是。”巧蓉点点头后苏兆就转⾝离去。
等到他走远时,巧蓉再度蹲下,在尚晟耳畔责备道:“喂,你为什么这样爱喝酒?上回我就劝过你了,这回你还重蹈覆辙,真是无可救葯。”
尚晟努力抬头看巧蓉。原来第一次那个劝他别喝酒的宮女就是她,但迟钝的他一直没有发现,所以今天才会再度上当。
“那就让你解脫吧!”巧蓉举起匕首后摇头摇,又将匕首放了下来,其实真要她动手杀人她也很为难。“喂,这把匕首就放这儿吧,反正等你醒来也百口莫辩,到时你再自尽吧,我可不想杀你。”她将匕首丢在地上。“下次投胎时记得不要生在帝王之家,我走了。”
说完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留下意识模糊的尚晟。
“芷涵…”他一再低唤她的名字,一边努力伸手去拿巧蓉丢在地上的匕首。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芷涵的⾝旁,这样两个人一进⻩泉就能走在一起,不会再分离了。在长明宮里的芷涵一直坐立不安,她总是无意间将视线投向那盒子,又在瞬间别过头去。
好想打开看看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她预料中的草笛,不过碍于已经答应过尚,她不能言而无信。
“等儿醒来再和他解释吧。”几番挣扎后,她将手伸向那盒子,决定先満⾜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她将盒子拿在手中准备打开时,突然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不要开!”
她将视线转向发声处,气吁吁的尚晟马上冲过来把她拿在手中的盒子打到地上。
“殿下?”芷涵不明⽩他到底是怎么了,却发现他的手和腿正在流⾎。“怎么回事?”她慌张问道,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尚晟苦笑着头摇。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以手握住刀刃割破手掌,勉強站起后,又在腿上狠狠补了一刀,再努力挣扎着走到长明宮。
幸好芷涵还没将盒子打开,他还来得及救她。
看到被打到地上的盒子里面空空如也,芷涵也觉得事有蹊跷了。“殿下,这到底是?”
“传令下去,丞相苏兆谋杀害先皇,嫁祸太子谋反,立即逮捕苏兆和他的家人…”瀛林国紫宸王本纪:丞相苏兆伏诛,王于舂分即位,号为紫宸王。
“陛下万岁万万岁。”芷涵在登基大典上向尚晟行礼。
“⺟后请起。”尚晟边说边觉得心酸。现在的他已经正式继承王位,更要受到监督,不能和心爱的“太后”在一起。
两人在四目接时都暗自叹息,又赶紧别过头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
轮到众臣子向他行礼了,他赶紧回道:“众卿平⾝。”
芷涵看到他终于君临天下就觉得欣慰,她一切的牺牲就是为了此刻,只要他能幸福就好,她所受的委屈在这声“万岁”的呼声中都烟消云散了。
尚晟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她,知道她正为他⾼兴,不过他却一点奋兴的感觉也没有。如果说这王位是要用他们两人的别离换来,他可不可以选择放弃?
“陛下?”芷涵察觉他在发呆,赶紧低声提醒他。
如梦初醒的尚晟马上发布命令:“请众卿到御花园饮酒,与本太…,不,与朕同。”他忘了该换自称了。
看了芷涵一眼,发现她正抿一笑。
“臣等遵旨。”
所有臣子跟着尚晟朝御花园的方向前进,芷涵则默默走在最后头,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她心头。
即使没有⾎缘的羁绊,他们两人的关系依然是⺟子,这段爱恋仍然是噤忌,别奢望能得到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