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看着⾝前的狂妄男子笑了半天仍没有停止的打算,一向沉敛的珉儿,再也凝不住气。
笑什么?她攒着黛眉怒问。
因为薄怒,她原就偏⽩的脸⾊顿时染上一层胭脂红,那明丽动人的模样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蕾般,令聂骁一时移不开眼。
半晌,他好不容易止住笑。
问我笑什么?好!我告诉你,方才你家那名老妈子小'?'不还喊着这园子没护院守着吗?但你现在却嚷着要护院来逮我这名'坏人',你说…这好不好笑?
他可是从昨夜就已进驻了这幢花房,所以园內的一切动静均逃不过他的耳目,可⾝前这名打搅他小憩的怒娃儿竟还言之凿凿地语出威吓,这实在令他不得不笑开了嘴。
你听到了我和小'?'的对话?珉儿张大嘴。
你说呢?聂骁神⾊一凛,耝犷的轮廓冷倍增。
我…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珉儿被他突来的一问,骇得反地直向旁退。她盯着已然坐直⾝子的聂骁,转瞬间更慌得手⾜无措。
下一刻,她更吃力地拖着腿双朝轮椅爬去。到了椅旁,她虽然已气吁吁,但是却没有因此罢手,她频频伸出双臂攀住了木轮想爬上椅,却屡番摔下。
没有轮椅,她只怕是难逃厄运了!
无力的腿双总撑不住她已半伏上椅子的⾝子,她无助地试了再试,却也一再滑落,皙⽩的前臂也因此刮出了数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而这一切看在聂骁眼里,也不得傲冷尽褪。
他站了起来,走至珉儿⾝后,并一把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
啊!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我…我不让护院逮你便是,你快放开我…珉儿急扳开他锁住她间的硕臂。
聂骁并未将她抱上椅,他不动如山地拽住她,而后轻易地将她反⾝面对自己。
别挣扎,除非你想摔伤。
你…你想做什么?仰着脸,她凝进他瞳仁深处,但却因为过于慌张而睨不出任何端倪。放开我!
聂骁不再说话,他只是专注地将大掌沿着她的背脊挪移,最后在她的脊柱尽处停住。
被迫将⾝子紧贴于他的⾝前,过于亲昵的势姿让珉儿窜红的脸⾊几可出红来,她紧攀着他的臂膀,动弹不得。
放开我!听见没?你放开我…嗯!
突然间,一股热流自聂骁掌中渡⼊了珉儿的脊柱处,而且还以极快的速度分窜她下半⾝所有的经路。他正寻探着她不良于行的原因。
虽然他不明⽩自己何以会这么做的冲动,但一见她弱怜的模样,他就不噤起了恻隐之心。
你别动,一会儿就好。
因为不曾习武,而这一股精气又来得突然,珉儿一时支持不住,便瘫软了下来;她全靠他撑住自己,就好像一株初生的幼藤紧附着直竹般,脆弱无依。
她被动地等待着他的结束,许久,在感觉到下半⾝的⿇刺感已逐渐褪去,珉儿这才虚弱地推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快放开我!
而聂骁也依了她的意,他骤然撤开双臂,任由珉儿失去倚靠。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料的…
珉儿站了起来了!
尽管摇摇坠,她仍是独力站立起来了!
我居然能…站…站…
她惊愕地睁大两圆杏眸,望住聂骁,一抹难以置信的痴笑,渐渐地在她间漾开。
伤残了十余年,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再站起来的一天;而眼前这名男子,竟然能医好她这双众医宣告不治的废腿。
为什么我还能站?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告诉我…动之余,珉儿庒忘了聂骁仍是那名让她无法勘破的可怕人物。
她张着两臂,仿若一名摇桨的生手,急让自己在晃的船⾝上取得平衡,她企图捉住停留在腿上的莫名助力,想让自己站久一些,可却事与愿违。
不一会,她便像一尊失去控的木偶,软⾝跌下,而聂骁也在她跌坐于地之前,将她抱个稳当。
你的腿仍有得医,只是拖得愈久机会愈渺茫,尽早找个大夫替你看看吧!聂骁草草丢下一句。
其实在方才他动作的同时,他便已开始后悔。他宁愿将自己的突来之举,解释为一时的同情,可他却不想为了这可笑的动机,而徒添⿇烦。
随即,他横抱起珉儿,想将她摆进一旁的轮椅內,料珉儿间硬揪住他的前襟不放。
你…既然知道会后悔,就该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做,你晓不晓得你这可笑的怜悯,就如同拉了我一把又将我推倒一样地可恶…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聂骁反复无常的举动着实惹恼了珉儿。
哦?这娃儿当真敏锐,只见她瞧了他一眼,居然就晓得他后悔了。
其实不是他不告诉她,只是她的腿虽然医得了却也极为难,毕竟普天之下能治愈这种瘀秽尽积于⽳位恶疾的能人,屈指算不出一两个;而且很不巧地,他葯皇聂骁便是那其中一个。
他任由她扯住自己的⾐襟,且迹近鼻对鼻地瞪住自己,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最后,聂骁终于还是打破沉默,他顾左右而言它。怎么不说话?刚才不还急着想逃走,这会儿怎黏着我不放了?敢情是对我这大胡子动了情不成?
珉儿不以为意,她仍将他的瞳仁当成箭靶瞄准着。
聂骁顿时摇起头来。
就没见过哪家的闺女这么主动的,看来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说罢,他立即将蓄満胡髭的脸埋进珉儿柔嫰的颈间。
啊…你做什么?
珉儿讶叫一声,接着反地猛推他一把,她的⾝子立即朝后躺倒了去。
孰料,聂骁好像早料着她会有这动作似的,他的双臂迅速一收,珉儿后仰的上半⾝便又乖乖回到他的前。他的一举一动摆明将珉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下一刻,他不待她再有反应,便一臂环抱住她,一手拖着椅子往外头走去。
**
啊!姐小,他…他是谁?
小'?'怎也想不到会一进门就见到这景象。
她的珉儿姐小居然会被一名体格魁梧、外形邋遢,而且还长得一脸穷凶恶极的乞汉抱在怀中!
你…你这乞汉!快放下咱们家珉儿姐小,要不我…我…小'?'抑不住惊喊,她丢下手上的披风,跟着随手捧起一只陶盆威胁聂骁。
我若是你,就不会傻到拿一株价值不匪的兰花砸人。他冷冷望了小'?'一眼,旋即低下头对住珉儿。你,叫珉儿呀?看来你并没教好你的丫环别以貌取人。
他两句话不多不少,刚好骂了两个人!
一时间,珉儿更瞠大了眼瞪住他;而一旁的小'?'则木然地瞅住手上的兰花。
价值不菲?这盆的确是大少爷花了百两银买来作为姐小生辰礼的金⽟満堂呀!可这乞汉怎这般识货?
小'?'怔了怔,随即搁下了兰花。
快放了咱们家姐小,要不然保你吃不完兜着走!管他是名识货或不识货的乞汉,只要敢伤她的姐小一寒⽑,她绝对跟他没完没了!
听见没?快放开我。珉儿两掌抵住聂骁的肩窝。见他一脸漠然,她迫不得已摆出威吓势姿:快放开我,要不然我…
她捏紧了一只粉拳在聂骁眼前晃,横眉竖眼的撒泼状令人不容置疑。
但这之于聂骁却不痛不庠,反倒是他眼中迸出的两道幽光,竟硬生生地将珉儿抡出的嫰拳冷凝在空中。
你别⽩费心机了,这一拳打在我脸上,不但不会有任何效果,可是你却得为此付出相当的代价。他的大掌琊恶地在珉儿柔软的间捏。
珉儿心头一震,霎时噎了口。
他再次望向不远处的小'?'。而你,若想她没事,最好也别轻举妄动。
小'?'不知何时已拿来一手臂耝细的蛇木柱当武器,但经聂骁这么一说,她有力的圆臂也不由地抖颤起来。
眼见情况对姐小不利,小'?'不得不拼命想着办法,突然间她灵光一动…
她指着聂骁骂道:你!叫我别轻举妄动,我看倒是你别轻举妄动才是!
可是聂骁却充耳不闻,他一对精眸始终对着珉儿嫣红的脸瞧。
于是乎,小'?'更卖力了…
喂喂!我这乞汉可听仔细了,你若敢动咱家姐小一寒⽑,我家大少爷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少爷?他目光稍移。
是…是呀!我家少爷可是贩马界赫赫有名的裴颖风,他不仅识官商两界龙头,就连江湖弟兄也得敬畏他三分!你要敢欺负咱们家姐小,就等于是在捋虎须,一会儿不只会吃不完兜着走,拿不准还会见不到明天的太哩!
小'?'尽力做到有恃无恐的自信样,就等着聂骁识相而退。
但,她却万万没想到,她这看似百无一失的方法,竟是彻底适得其反,而且还陷她与珉儿于前所未有的险境中。
裴颖风这三个字,是千万不该在此时出现在聂骁面前!
忽地,他鸷的五官危险气味陡升…
裴、颖、风!他极冷地哼嗤一声,跟着低眸紧锁住珉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当初若不是因为重云山庄少主裴颖风作梗,他这北地银狼四枭之首的葯皇聂骁,绝不会⾝陷牢笼十余月,备受凌迟数百个⽇子。
要不是因为裴颖风与官衙中谋于银狼山⾕舷处燃放一时难解的香,他那筹划甚久的劫马行动也不会未行先败,还害得煞⾎暗门一⼲无辜弟兄与他这门主同系囹圄,受尽苦刑磨折。
在黑天牢里,那些个剥人⽪骨、噬人⾎⾁的牢刑折死了他所有的弟兄,却不让他也一并归,是以今⽇他重见天⽇,必也挟着所有弟兄的怨忿和仇恨,还诸于当初加害他们的人。
不容置疑,裴颖风首当其冲!这是他的命,也是他聂骁的运,如果可以,他定将他处以极端的死法,让他生不如死、死不生!
快说,你究竟是他的什么人?
他的问话低沉且骇人,原本低着头的珉儿不由得敏感地抬起眼;可这一抬,一股浓烈的乖戾之气竟排山倒海地朝她扑面而来。
这…这是什么?珉儿顿时一阵昏眩。
在聂骁的眸光深处,珉儿预见了一场即将掀爆的腥风⾎雨,而在他望似噙笑的角,一股熔钢蚀铁的恨意也正无限拓开。
此刻,他浓重的鼻息尽成瘴疠,幽邃的眸波皆为肃杀;这合该是黑暗中才有的琊佞气味,却在她望住他的一瞬间,全钻进了她的脑心。
她无法置信,一个人的恨意竟能強烈至此!
由于勘进聂骁的內心太快太深,珉儿一时把持不住,一波腥甜的味道便不知不觉涌出了她的喉际,她迅速地強忍住那一口薄⾎,并将它咽回了肚里。
你…恨谁?我大哥…
一时混沌的珉儿不经意让答案溜出了口,而聂骁也精准地逮住了她的尾音。
你大哥?你,是裴颖风的手⾜?
虽然她一⾝素雅,但她单髻上的那支珍贵⽩⽟簪,却⾜以点明她的⾝份。
不过可惜的是,她竟然不是裴颖风的枕边人,要不他现在兴起的一股想法,铁定会让裴颖风更痛苦。
珉儿极困难地合上眼,她尽量做到对聂骁的问话相应不睬,可一旁的小'?'见主子一脸惨⽩,使她又再嚷嚷起来。
你!既然知道珉儿姐小是咱们大少爷最疼爱的幼妹,就该识相点,尽早放开她,要不然,你…你肯定会⾝首异处,死得很难看!
小'?'…
小'?'的忿骂无疑是自暴底馅,可当下要阻止她,珉儿怕是心有余而力不⾜。
她只能无助地凝睇着聂骁,并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但他的反应,却远远出乎珉儿主仆两人的意料。
好…很好!谢谢你!
聂骁诡异地对着小'?'轻笑。
谢…谢我?他的森,让小'?'打了个寒颤。
随即,聂骁将珉儿放进了椅子內,他轻而易举地连人带椅扳向门口的方位,跟着他俯下⾝在珉儿耳际轻喃。
你比一般人都来得敏锐,所以一定晓得我的想法,倘若不想让山庄出事,最好乖乖照着我的话来。
以他葯皇无毒不能制,无毒不能解的本事,他大可一阵毒雾就毁掉生云山庄,但这却不⾜以平复他累聚甚深的锉骨恨意,而且也太便宜了裴颖风。
他审视着珉儿略微苍⽩的完美侧脸,目光焦点由她浓密的长睫而至小的鼻尖,最后定着于她润巧的瓣上。
倘若她不是裴家人,或许他还会好奇于她不同于常人的气质,然而此刻她却只能沦为他复仇的工具。
遇见我一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明早再让丫环带你上园子来,如果有半点差池,后果将是你所料想不到的,晓得吗?一切虽不能尽合他意,但有了与裴颖风关系极亲的她,计划仍是可行。
他对她…有何意图吗?
珉儿不明所以,于是她不得已再次抬起眼,困惑地对上他那⾜以让她呕⾎难受的黑眸;但聂骁眼中的杀气,早已在须臾间隐没了去,所以她只看见残余在他眼底的两道寒光。
珉儿深昅了口气,再度合上清眸,许久,她点头。
很好!
盯着珉儿抓在两侧紧得泛⽩的指关,聂骁琊肆地低笑,并缓缓别开脸。挪脸的同时,他耝硬的胡髭还有意无意地刮着珉儿柔嫰的颊侧,这令她噤不住又一阵哆嗦。
把你的主子推回去吧!她看来似乎很冷。他没错过她那细微的反应,为了让小'?'照着他的话做,聂骁向后退了一些距离。
小'?'见状立即上前推着珉儿就跑,而且速度还快得令人咋⾆。
望着两人离去,聂骁复仇的情绪已然烧炽到最⾼点;但被推着离开百芳园的珉儿,一颗心却宛如被冻⼊千年冰境中,再不见天⽇。
他…难道就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吗?
**
姐小,那家伙究竟在您耳边嘀咕了什么?您告诉小翠,要是他敢恫喝您,咱们找出十个八个家丁,也得拆得他体无完肤呀!可是您…您别就这么闷不吭声嘛!
一回到净荷轩,珉儿不仅话少得可怜,就连表情都只能用愁云惨雾四个字来形容。
小'?'垮着一张脸,急急在房內来回踱步,她一会儿哀声叹气,一会叨叨念念,就急她的主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慌她的主子要她什么事都不能和别人提!她就不明⽩,这庄內有人擅闯的事,为什么不能讲?起码找个人拿主意也好过现在的束手无策呀。
不成!这事一定得告诉其他人,要不让那乞汉安了心,就赖着百芳园窝下,那还得了!
小'?'双掌一击,忙不迭转了头就要朝房门去,可珉儿却及时唤住她。
上哪儿?珉儿被迫菗离了沉思。她略显恍惚的神情,仿佛才从长梦中醒来一般。
姐小,小'?'上'漱心堂'找夫人,这个时辰她一定还在那儿。
老庄主裴天放因早年贪嗜杯中物,导致晚年为酒症所苦,所以裴二夫人李⽟娘平⽇除了随伺在旁,早晚得空也会上东厢的斋堂祈福沐戒。而眼前接近晚膳之际,她一定即将离开斋堂上瞰远楼服侍老庄主用膳了。
我同你说过了,这事不许告诉爹娘,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珉儿紧皱双眉,严肃道。
月前,她的大哥裴颖风已偕着他新婚未久的爱平颜下了江南,所以现下庄內除了她爹,便只剩下几名掌理庄务的管事当头。不过,纵使她大哥今⽇未曾离庄,她也不会让他知道。
因为以那人诡谲的妖琊之势及那股潜蔵于心的浓烈杀气,若真与她大哥对上头,届时必是不见⾎不罢休;虽然她不明了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但于今他将矛头指向了她,眼前的冲突或许就有了转圜的契机。
但当一切尚处于晦暗不明的状态时,珉儿仍不得不对自己瞢瞢无光的前景,感到怔忡难安。
姐小,小'?'不明⽩您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叫人将那乞汉赶走?那人不过是长得可怕点,倒还不至于让人轰不走呀!而且…您这么不吃不喝又不说话,小'?'可会担心死的。望着未动分毫的冷午膳,小'?'圆嘟的脸蛋更瘪得厉害。
小'?'一说完,珉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表现的确过于异常。这么一来,不单是和自己如影随形的贴⾝婢女拿不准,连甚少和她接触的嬷嬷伯伯们,也都能轻易发现她行径的可疑,渐渐地,她极隐瞒的事情也就会不径而走。
思忖半刻,珉儿在脑中盘想好一套说辞后,她若无其事对着小'?'哂笑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瞧你那模样,好像我就要被人生吃活剥了似的。
她促狭地扬起两片嫣,清澈的眼也恢复了平时的灵动。
原本就像!一定是那名恶汉要胁您,要不然您怎会任由他待在百芳园,而不轰离他?其实咱们本无须害怕他的,您只要动动物指头召来护院,他就算不走也得走。
轰离他?珉儿状作惊讶,跟着急急摇起头。谁说要轰离他的?倘若真的赶走了他,那我的腿让谁来治?
治腿?
是啊!我这腿双能不能走就全靠他了,你不晓得吗?
顿时小'?'愣住了,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会儿抠抠头、一会儿搔搔脑,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喔,这事你当是不晓得的,都怪我糊涂,光是自己烦恼着怎么应付他,都忘了该和你说了。她佯作恍然大悟地咯咯笑起。他呀!是大哥请来替我医腿的朋友呢。
他是少爷的朋友?不…不可能,姐小您一定是被吓傻了。大少爷固然友广阔,可也不可能有这一号长相凶恶、脾气怪奇,而且又无礼放肆到极点的朋友。
你不相信是正常反应,但我说的偏偏就是事实。大哥江湖道中的朋友不知凡几,习奇怪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而他…可就是其中个最为奇特的一个。
你认识他?小'?'大疑。
珉儿摇头摇,于是小'?'更张大了嘴准备接话,但珉儿却快了她一步。
我是不认识,可大哥在离庄前也同我说了会有这一号人物到来,此人平⽇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他依约前来,我⾼兴都来不及,怎还会想要轰离他,你说是不是?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我才说我糊涂嘛!读取小'?'的心事对珉儿来说确如饮⽔般轻而易举;虽然她真不想这么做,但却也迫不得已。我早该告诉你,我正烦恼着如何应付这名娇客,因为他一不喜人家识得他;二却偏好戏弄人,所以咱们最好是装得愈糊笨拙,便愈合他的意。他一⾼兴,我这腿双就更有希望复原了。
是这样的吗?小'?'细忖着珉儿的表情,不一会儿她便狎笑了开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早上姐小在花房那一段可演得真了。
珉儿凑和地陪笑。
小'?'又接着说:
既然如此,那他接下来要再凶咱们,咱们就继续装怕;他要扯咱们后腿,咱们就扮小媳妇陪笑,但是…
嗯?珉儿望住突然肃起脸的小'?'。
但是他要再像今早那样对姐小无礼,我小'?'可不再吃他那一套!届时纵是姐小阻止我,我都要让家丁将他大卸八块。她家姐小可是大家闺秀,岂能让他一名乞汉随便胡来,说抱就抱的!
小'?'固然仍半信半疑,可见主子一脸的不容置喙,她最后还是姑且信之。
那么这件事你就先听我的,千万别说出去,虽然依目前情形看来,咱们是吃亏,可他确实有那本事让我能再站起来。说罢,珉儿紧了紧搁在腿上的掌,并暗自苦涩一笑。
她心里非常清楚,那名男子即使真有能力让她脫离残伤之苦,可也绝不可能遂了她的愿,因为他是为恨而来。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心眼的人,何来再有恻隐之心关注他人的悲苦?何况她还是他仇人的亲人。
望向窗外,月已半空,一方晰明清平美夜,珉儿却再无心情欣赏。
她的思绪再度飘于嘲间。**
翌晨。
你很听话。
聂骁整了整⾝上那套珉儿替他带来的⾐袍,而后斜倚着木架,细量着眼前碧澄⾝影。
裴珉儿可说是他见过的人质中最合作的一个。昨⽇自她离去,他便也随后潜进山庄,经过一天的仔细观察,他已确定了她山庄二姐小的⾝份,可是他在净荷轩檐上听见她和小'?'说的那一番话,却让他大感意外,也好奇心大起。
因为目前庄內见过他的就只有她两人,丫环等于是和她站同一阵线,可是她非但半字不提他威胁她的事,还将他塑造成一名…好人,这样出人意表的行径,也着实让他玩味了好一阵。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结论,这娃儿要不是笨过了头,就是聪明绝顶。
倘若我愿意全然配合你的所有要求,那么你是否就此打消对山庄不利的念头?珉儿垂着眼睫。
从余光里,她清楚觑进聂骁伟岸的⾝形。
他乌密的长发已随意扎向后脑,朗然而现的脸部轮廓,也明显多了分英气,再加上一袭合⾝的裘袍,他和昨⽇简直判若两人。
这么说…你是将自己当成了筹码,只为换得山庄的全安喽?他深邃的眼紧盯着珉儿。
筹码?珉儿暗忖,虽然她是决了意守护山庄,可也从没这么想过自己。
聂骁缓缓站直⾝子,他开始绕着珉儿打量。
我很好奇,你自始至终皆未问过我的来历,甚至连我姓啥名谁都一无所知,何以如此畏惧于我?
聂骁凌厉的视线令珉儿不由地背脊一凉,她強自镇定。这并不困难,由你谈话间的蛛丝马迹和神情、语气的变化,便可得知你到重云山庄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为山庄的一份子,自然有责任保全山庄。
就这么简单?他在她⾝后一步处站定。
是。
珉儿颔首。随即,她注意到一片影突然自她头顶披洒而下,于是她立即偏过头望向⾝侧,忽地,一只大掌映⼊她眼中。
聂骁不知何时已紧靠上珉儿的⾝后,隔着椅背,他魁伟的⾝躯将她完全笼罩进暗影中;而他的双手,也霸气地占据了两侧的椅子推把。
他突来的举动,先是令珉儿心头一惊,但不一会儿,她却怔忡起来,她不经意端详起聂骁搁在椅把上的手。
在他浅铜⾊的手背上,残余了些许培壅用的栗⾊土末;而耝糙的指侧上,也被土末渍染出一小片浅⾊纹路。
难道他动了她让人囤积花房的培壅土?
一般人没有必要,是绝不会主动去碰那些掺有禽蓄秽物的异味物体的,而他…是纯粹好奇无聊,还是?
下意识,珉儿扫了不远处一眼,意外地,她竟然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花架下方多了一排陶盆,而盆內探出头的绿苗,也正是她十天前就该移株盆內的鸢尾花苗,因为连⽇的心神不宁,以至于她完全忘了它们的存在。
片刻,她将视线调回聂骁厚宽的大手上,不自觉地,她的角牵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以他之前一眼识出名兰的能力,和当下爱花人才有的护苗举动,珉儿肯定了他不仅稔栽植之道,而且还深究其理。这意外的发现,就如同在丛丛墨黑的雨里找到一线天光般,令她大感惊喜。
她没想到,这名让她彻夜难眠的男子,居然还有如此细腻温浪的一面!
原本想引起珉儿不安的聂骁,万万没料到她竟会这么瞪住他的手,还径自发起呆来,于是他⼲脆绕至珉儿⾝前,并不悦地挑起她小巧的下巴。
从没人敢在和我说话的同时分心,而你是第一人!他的长指用力地抵进她细嫰的肌肤內。
呃…痛!你做什么?珉儿痛呼,原本她才对他稍微改观,这下全让他这放肆到无以复加的行为给破坏光了。
久久,见聂骁没有松手的打算,珉儿也只能愤恨地瞠大两眼瞪住他。
聂骁撇嘴。你…这是什么表情?想求和的是你可不是我,何况你若连这点小痛都忍受不了,那接下来的…就全甭说了。他语带玩味。
接下来的?莫非…他答应了!珉儿心头一震,并幡然改态变度。
好,我不瞪你,我笑…总合你意吧?她从未像此刻这般逢过任何人,但为了山庄,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她都愿意配合。
说罢,珉儿果真对着聂骁灿出一朵甜笑。那藌糖似的笑靥捏在聂骁手中,就好比一朵绽放的含笑花,它吐露着缕缕甜润香,惑着聂骁的感官,令他蠢蠢动。
不知怎地,聂骁居然有股偷香的冲动。对于女人,他总是予取予求,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从没有人一个女人能单凭一个笑,就能得他心神漾,这实在有违他一向居于支配者的个。况且,眼前驱动他的,还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裴家人!
癌睨着珉儿的笑,顿时,聂骁臆间的一波怨忿,又再破闸而出,他硬是劲使捏碎了手中的那朵含笑。
唔!
珉儿盈笑的脸遽然攒成一团。
而后,聂骁终于心満意⾜松开手。你倒识趣,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费事。
你答应我的要求了?
你认为呢?他看了正着下巴的珉儿一眼,跟着冷冷丢下一句:如果真不想裴家出事,两天后,你得跟我走。
走?你要我离开山庄?她诧异。聂骁不语,于是珉儿只能战战兢兢再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我只想知道往后的去处,以便斟酌随⾝的细软。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
聂骁不耐,随意说了:银狼山。
银狼…
聆进他的回答,珉儿倏时愣住。
银狼山,北地贼寇聚集的险地银狼山?为什么他要带她去银狼山?那里可是连官兵都畏惧三分的极险之地呀!
莫非…非莫他是?
你…是马贼!珉儿的脸一下子刷成纸⽩。
这会儿,她可全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