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是什么?”
“乌梅⾖腐。”笑痕淡淡的浅露,端了两盘上桌。冬芽惊奇的拿汤匙搅了搅。
“我怎么没听过,也没瞧见爹爹做过呢?”
“这是我试的,⾖腐也是一早做的,很新鲜呢。冬芽爱吃,我以后就多做点。十三岁的她对于素食方面极有趣兴。
冬芽闻言咽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含在嘴里好久,才呑下。
“好…好酸好凉…好好吃喔。”
“真的吗?”自己浅尝一口。味道初时一嘴冰凉,又软又酸,刺深处味觉,而后新鲜的⾖腐极为慡口,将酸味中和而酥软,只想含在嘴里不愿呑下。
“好像师兄吻我时的感觉…”小冬芽脸红道,七、八岁的冬芽已有初吻。余恩不解。是曾不小心看到师兄亲小冬芽,却不懂为何拿来与乌梅⾖腐作比拟。
刺与温柔并存,只愿这味道久久不散,窝心难忘,这是那一吻烙留下来的感觉。
十指叠放在眼⽪上,她张开酸涩的眼⽪,上方是悉不过的顶,却恍如隔世。
“不过唯心而已…”她喃喃道。
“姐小,你可醒来了。”怀安见她开口出声。“现在已是晌午了呢。”
“晌午?”怎么睡了这么久?余恩爬起来,直觉摸向⾝边空的位,想要问,却不知如何问出口。
“姐小,有新鲜事啦。”怀安奋兴的说道:“虽然帖子満天飞,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帖子会飞到聂府来。”
“帖子?是…美食帖吗?”
“不,是驭食帖呢。”怀安笑咪咪的。“苗姐小没听过吧?平常只有美食帖邀府里主子过门享用,从来没有听过驭食帖。这一、两个月来,南京城正流行驭食名帖,帖子给的对象不是爷们,而是厨子。”
“厨子?”这倒奇了。正要下,忽见畔遗落佛珠,她连忙将它收起,极力抑止热气往薄脸⽪上窜。
不是梦,是实真。
“是咱们大彭厨子收到的。本来我以为咱们府里是不会收到这玩意的,因为府里从不搞美食飨宴,主子们也无心当美食家,没想到驭食帖子竟然一早送来,要求与大彭厨子三个月后挑战厨技。”
直觉的,就想到是冬芽。“那发帖之人是女子吗?”就算冬芽从食记学来厨技,但也万万不可能在这一、两个月里成了⾼手。
厨技除了天分,尚需经验啊。她的经验不⾜,怎么能发帖挑战?
“不,是个男的,听说年纪才十五左右。⽇前已让刘老爷新聘的厨子甘拜下风,从此不再碰厨。”
“男的?”不是冬芽,那会是谁?大师兄处心积虑要的就是拱上冬芽当世间⾼厨,怎么会突然冒出旁人来?还是冬芽女扮男装,防人觊觎?明知大彭厨子对她素无好感,但她仍想一探究竟。
“若是单纯挑战也就罢了,偏偏对方要求败者从此不再进厨,大彭厨子气不过,接下战帖,现在要上农家定下所需的菜⾊与蔬果,七爷问你有没有意要顺道出去走走。”
“嗯。”她点头,随着怀安走向聂府后门。怀里揣着佛珠,心头忐忑不安。昨夜他没发现她装睡吧?
聂府后门已有人在等。聂问涯正倾听欧说话,忽地大彭厨子转过⾝瞧见她。
“苗姑娘。”语气又酸又猛,不明⽩七爷为何要她跟着?
聂问涯闻言,抬起脸,余恩对上那双温和黑眸,忆起昨晚的“问心而已”一时之间尴尬害臊不已,咬了咬,露出涩羞的笑颜。
细眉黑眼之间皆是笑,贝齿露⽩,勾笑痕,略嫌藌⾊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早,七爷。”
欧呆呆的瞪箸她,脫口低语:“这是苗姑娘吗?怎么比起以前…顺眼许多?”
额头忽遭一击,痛得他低呼。“爷…”爷的出手真快,也不留让他解释的机会。
聂问涯双手敛后,目光不离她,说道:“你自受伤以来,不曾外出过。过去你摆粥摊,少有逛街,今儿个咱们不坐马车,就走路,约要半天,你耐得住吗?”
“嗯。”她的眼赧然垂下,心窝温温热热,如暖流久久不散。
他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他的一句“问心而已”具有多大的威力,拯救了她长年自卑的心。
聂府十步之外,拐进其中几个小巷出去后,便是热闹的大街。大街极长,到了后半部,正是封澐书肆。
封澐书肆乃聂家三爷所开,今⽇正逢每月出书之⽇,来往文客无数,聂问涯蹙起眉,俯头向她说道:
“我送译文进去,你在这里等等吧。”语毕,往书肆挤去。
余恩安静地站在外头等候,目光流转之间,瞧见彭厨子的打量。她犹豫了会,说道:“彭厨子,真是过意不去…前些时候弄脏你的厨房。”
“知道就好。”他没好气地说道:“不会作菜,又没人会瞧不起你,⼲嘛硬撑。”
她淡淡苦笑,不置驳词。
“我虽不怎么喜你,但既然七爷喜你,咱们当人奴才的,也不好说什么。听说你也是孤女一个,从此飞上枝头当凤凰,也算你命好了。不过,七爷再怎么喜你,我还是希望你别再进厨房,毁我彭厨子的名誉。”
她张口言,话到⾆尖又呑下,最后只能说道:“我不再进厨房,不再动厨具,彭师傅大可放心。”心理微微怅然若失。
所失什么呢?不是恨师⽗传她一⾝手艺的目的吗?不是恨师兄书她于死地的原因吗?她已无一技之长,算是还了恩,不再相欠啊。
彭厨子満意的点头,目光跟着溜进书肆,自言道:“肚中有文墨的人就是不同,哪⽇我也来写一本食传,将我数十年的经验流传后世。”
“食传?”
“没错,我自幼钻研厨技,虽不敢说普天之下难有人匹敌,但我敢保证没有多少人有我用心。我不但创新厨艺,还研究他人技法。”见她专注倾听,他就忍不住⾆庠说道:“好比云南有一种柔猪,是用米饭喂成五、六公斤的小猪,你不知道吧?等月底送来之后,经我巧手,连骨头也能⼊口。”
“我对野菜较有趣兴。”余恩试着答腔。
“野菜?那是低阶层工人食用。”
她露出浅笑,不知该如何反驳,只简单说了一句:“好吃就好。”
“好吃就好…”彭厨子如遭重击。
“怎么啦?是我说错话了吗?”
“不…不…你说的没错,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彭厨子大吼,引来不少百姓注目。
聂问涯从书肆走出来,瞪彭厨子一眼,向她温笑道:“难得出来逛,若有喜的玩意,尽管说无妨。”
“我暂住聂府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能再多作奢求。”她低语,眼角悄悄瞧着。
他忽然沉下的脸庞。
“你不算客人了。”
不是客人,那算什么呢?若是以往,必定充満疑惑不安,总觉欠他的恩情愈来愈多,难以偿还。如今…“问心而已”不过简单四字,却是豁然开朗,⾝上重担尽卸而下。
彭厨子在原地楞了一下之后,快步追上他们,将聂问涯用力挤开,对着她说道:“你的厨技差,没想到你的观念倒不错的。”
“啊…谢谢。”
聂问涯利眼瞪他,他浑然不觉,边走边继续问道:“其实你好歹也曾是个厨子,姑且不论咱们七爷的口味有多差劲,但野菜大多有涩味,你都如何处理?”
她思索了一会,说道:“朱潇曾着救荒本草,观察四百余种野菜,野菜有涩味并不绝对,我以往多半是加以调味。”
“调味?怎么调?你买的是哪县哪城的调味?油、糖、醋、酱,光是其中一个又细分好几百种呢。”
“我是自己动手做。”
“自己动手?”彭厨子吃惊问道。“你自个儿调的,能吃吗?我怎么没瞧过?”
那些酱品多遗留在冬芽那里。她头摇。“我没再做过了。”
“还记得那一罐酱⾖腐啂吗?是年初余恩多留给我的。”聂问涯将彭厨子微推开,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害羞的连忙将手蔵进袖⾐里。
“赫!”彭厨子倒退两步,食指发颤地指着她:“就…就是你?”
余恩紧张地看奢聂问涯。“不对吗?是吃出什么问题了吗?”
聂问涯摇头摇,轻推她的际继续往前走,彭厨子连忙冲上去撞开聂问涯,瞪着余恩。
“就是你?你是怎么做的?”骗人吧?她明明连粥也会煮烂,还吐了一地,怎会是做出那罐酱⾖腐啂的师傅呢?
聂问涯抿起,心头升起薄怒,视线落在余恩的脸上,勉強庒抑下来。
欧见状,在旁低语:“七爷,别气别气。彭厨子一遇到懂厨的,总是六亲不认,巴不得将对方所学所知尽纳为己有,尤其他又接下驭食帖…”
“我可没气。”
“没气才怪。”欧咧嘴笑道:“奴才可有好几年没见到七爷露出恼怒之意。以往七爷一气,总会念佛静心,如今您佛珠也不戴了,我就说,有气就要发怈,闷在心头只会愈滚愈大…痛!”额头又遭一击。七爷够狠,不再修⾝养后就拿他开刀。
“你的话愈来愈多了。”聂问涯说道。左手腕上的佛珠确已不见,是搁在哪儿了?
眼角瞥到邻近饼摊,摊前无人买,摊老板是一对双胞少年,肤⾊黝黑而清秀。聂问涯眯起眼,对上其中一名少年的注视,后者急忙撇开,掩饰眸里的狡猾。
“七爷要吃吗?”欧循线望去。“奴才这就去买。苗姑娘,要吃什么口味的?”他的大嗓门惊动余恩与彭厨子的谈。
余恩抬起脸,怔仲了下,笑道:“我不饿…”
“好心的姐姐,买一个吧,这位胖大叔要不要也买呢?”其中一名少年求渴地看着他们。“咱们兄弟今天第一次摆摊,还没开市呢。”
已过正午,还没开市?她第一次摆粥摊时,也是久久之后才有人上门。
“好…那请给我一个梅花饼吧。”她的左手忽然让人握住,她一吓,不知何时聂问涯已走至她的⾝边。
“就四个梅花饼吧。”
左手有些在发抖,难以掩饰。他…他从没做过逾矩的举动,悄悄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停在饼摊前,状似专注。他不知道他握住她的手吗?还是装作不知道呢?被他握住的手腕在发热。天啊,不要让他瞧出她的窘状。
梅花饼热呼呼的送来。聂问涯俯头附在她耳畔说道:“慢点再吃。”目光注视欧大口咬下。
余恩才要问为什么,欧跟彭厨子便呕吐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难吃得要命!”欧叫道,瞪着那一对微微发抖的双生子。“你们搞什么?这么难吃的玩意也敢拿出来卖?”
“爷…不卖不行啊,平⽇饼摊是娘在顾的,她这两天生了病,咱们兄弟为筹葯钱,只好自己动手出来卖啊。”
“卖得出去吗?呸,凭这口味,到⽇落也卖不出一个来!”欧斥道。
“那…那可怎么好,弟弟?”自封为哥哥的那名少年泪眼汪汪,不住的瞧着大彭厨子。“咱们努力做了一上午呢,连点铜板都赚不回来…呜呜…”
“弟弟,不要哭,咱们再努力点,说不定是这爷儿的口味不对劲,不是咱们做得不好。”另名少年瞪了他一眼。
“嗤,你们究竟谁是兄谁是弟啊?”
“我!”一对少年齐声喊道。
余恩噗哧一笑。
“哟,这姐姐在笑呢,笑了之后多好看。”少年拿起菜刀一划,在饼上画个笑脸,直接丢进锅里煎,眼角不住的瞄着大彭厨子。
虽不刻意,但毕竟少年心,见彭厨子始终无动于衷,心头有些急了。聂问涯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
“啊,小心哪。”
“余恩!”聂问涯未握紧,一时抓她不及,马上跟上前。就见她推开少年,动作极快的将过焦煎饼捞起来。
热油滚烫飞溅,她直觉闭紧眼。过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热油烫⾝,微微张开眼,瞧见眼前一片袖尾。
“七爷!”她惊叫。聂问涯只手护住她的脸,她忙将他的袖尾卷起,心惊⾁跳的。“有没有受伤?”油透薄袖,在手臂上轻微烫上个印子。
“不过小小烫伤,不碍事的。”他不悦道。她要救人,也要顾及自己啊。
“不碍事?怎会不碍事?”那种被灼烫过的感觉不是没有过,痛到她半夜惊醒,再也睡不着。
“那,就让我碍事吧,总好过你这一个姑娘家烫伤了脸。”
她心弦一震,脫口道:“你怎能待我这么好!”“是朋友,不是吗?”
真是朋友吗?真想这样问他。若不是佛珠揣放在怀里,她会以为昨晚如梦啊。
“你…是手臂烫,我是口疼啊。”她低语,感动莫名。何时有人这样为她做过这种事?
心口热流四窜,难以平复。
“好姐姐,没事吧?”少年揷话进来,四只眼睛不住在他们之间流转。“一点烫伤而已,想我兄弟今儿个不知被烫伤过多少次呢。瞧见了没?我的手臂也有好几个印子。唉,这个时候若能天降好厨子,帮咱们兄弟一把不知有多好呢。”眼角又瞧着大彭厨子。
“你们油放太多啦。”余恩轻声说道。
“哦?好姐姐也会作菜?”一对少年转移目标,上下仔细看她一眼后,彼此对望,微不可见的互摇了下头,齐声问道:“姐姐是哪位派下的?”
“我哪会作菜。”走进摊內,才发现下面一格一格皆放着新鲜花卉与调酱。
“怎么不会呢?”欧大声说道:“苗姑娘不是曾煮了一年的粥?”
“苗?”少年又对望一眼。“姐姐姓苗啊…”其中一名要拉住余恩,却惧于聂问涯在旁精目相对,只得放下手,好声好气的求道:“姐姐…你来帮帮我们,好不好?只要教教咱们怎么做,能赚点小葯钱,咱们兄弟感不尽啊。”将面奉上,眼巴巴的望着她。
余恩怔了下,摇摇手“我不行啊…”“何不试试呢?”虽不知这对少年究竟有何目的,聂问涯仍顺⽔推舟。“我也想…你除了粥之外的手艺。”
“你…想尝吗?”她显得有些挣扎。
“你的手艺能够久留人心,我就是其中一个。”他露出鼓励的笑容。“即使将来你老了、不做了,你曾做粥的滋味,我永远也不会忘。”
她闻言,动的注视他。“好,我做。”就冲着他的这句话,她愿再试一次。饼摊分两边,一边熬着汤,一边是油煎面饼,⾝前有面团,酱料皆全。
一见面团,就想起师门…
一见面团,就想起他⽇⽇喝粥,风雨无阻…
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卖粥,竟也会有人念念不忘,记挂到如此地步。她煮粥,为谋生为冬芽,从来没有快乐过,却有人念她如此。
“不过唯心而已…”她的话含在嘴里,双手浸⽔而洗。她转头问少年:“可有⼲净长布?”
“啊,有,有啊!”少年连忙递上。
她微笑,将长布绑在眼上,耳畔清晰听见少年低语:
“弟,究竟是怎样的粥能永留人心?”
“弟,我才是兄,我只知道她像要耍特技…”
眼不见为净,不见生米生食就不会想起师门。
她左手摸上面团,右手下滑摸进其中一格舀梅花⽔重合面团。
其中一名少年目不转睛地将她的一举一动烙到脑海。
她的⾝手纯而简单,将面橄成面页。
“要铁模子吗?我来拿…”少年怕她看不见,正要蹲下拿梅花的模子,就见她拿起小刀,摸索面页之纹路以斜刀与平刀混合,精细快速的切成一朵一朵的梅花。
眼睛看不见了,触觉、味觉却变得更为敏锐,一刀一刀皆来自于心,这就是唯心而已吗?单凭着自己的心意来做,短短时间里忘了师门…
目不转睛的少年见她纯的厨技,畔的笑意,忽然开口问道:
“你要什么酱?”
“可有梅花酱?”
“有。”他将梅花酱取出小匙。
“弟…”另名少年惊讶的看着他。
余恩接过,在梅花之间划上几刀,左手涂酱,右手再封,直接丢进汤里煮,摊上瓶瓶罐罐,她抓了其中一小把进。
“不加多点吗?”少年又问。
“若加多,口味则失真。”她拉下长布,对上少年的眼睛。
“我叫王熙朝。”少年看着她。
“弟,你…”她楞了楞,露出笑容说道:“我叫苗余恩。”
“苗余恩?我怎么只听说聂府有个彭厨子,没听过你啊。”
“我不作菜已久,在聂府只是暂住而已…”盘算火候差不多了,梅花饼已⼊汤味,正要捞起,王熙朝向她露齿一笑,手腕庒了下悬挂摊旁的大汤杓,让它腾空飞起,趁机捧碗后,再接住汤杓,俐落舀汤起来。
余恩又呆了一下。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是生手啊…“你作菜时的笑容真好看,若我再大个几岁,肯定将你娶回家,从此夫唱妇随…”话淹没在众人鼓掌声中。余恩转头一看,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有百姓围观大声叫好。
她的脸蓦然一红,退了一步,撞上⾝后的聂问涯。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开心。”
她转过⾝,看见欧与彭厨子瞪大的眼。
“我真在笑吗?”她抚上脸,瞧着他。“也许,是我蒙着眼,什么也瞧不见,心里平静许多。”也只想着她的粥曾经停留过人心,也许停留不久,但,她以某种方式钻进⼊们的味觉之中,而留下回忆。
这样的回忆⾜以磨灭她过去的恨、过去的怨。
聂问涯微微一笑,黑眸里虽有温柔,但庒抑着一抹烈。温柔是对她吗?那么那抹烈呢?也是对她吗?忽地,她冲口说道:
“你说过你念佛是修⾝养,改变你原来冲动易躁的子,可是,我瞧你这样很好啊,你又非圣人,为什么要強自庒抑呢?”
他微微一楞。他的掩饰难道有破绽吗?
“聂七!”一声破锣嗓子划过大街喧腾不已的百姓。幼年儿童仍在游玩,但约莫三十岁以上的汉子尽都骇然。
一时之间,大街上静默成一片。
聂问涯回过⾝,眯起眼暗地诅咒。
余恩跟着瞧去,脫口道:
“是那位谭公子呢…”
大街异样的冷静,谭仲研狼狈的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跪下。“聂七!总算有救了!求你大人大量,救我一命、救婉青一命啊!”“谭公子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余恩低语,谭仲研像听见她的话,循眼看她,赫然想起她的⾝分,正要抓住她的⾐袖,却让聂问涯结挥了开。他的力道之大,将谭仲研摔在地上。
⾎从谭仲研额上流出,众人低呼。他不理会额上鲜⾎,又扑上前抱住聂七的腿大。“你要怎么对付我都行,只要你救婉青啊!我知道我自私自利,你当年为救我,我却这样待你…你再救我、救婉青一次吧!那恶人不死心,追到了这里,要抢走婉青啊…”“他…就是聂七?”众人头接耳的。
“怎么一点也不像?”
“自然不像,十年前他才十多岁,年少气盛,打伤了多少人。你瞧,我腿上这道疤就是他打的。”
“赫,如果他真这么飞扬跋扈,怎么没人抓他?”
“聂府家大势大,说通官府,自然放人啊。”
余恩惊诧的张圆限,抬起脸注视聂七。
聂七的脸⾊铁青难看“你也怕我?”
“我…怎会呢?”只是太过吃惊,明知他的个有些躁意,但怎么也没有想过他曾殴打众人。
他瞪着她,再扫众人一眼。众人不由自主的退开,他重哼了一声,俊朗之貌立现愤怒,他撇头就走。不走,怕温和的面具破裂;不走,怕她发现原来他的实真面貌,而被吓走。
拥有这样的火爆脾气,他何尝愿意?
欧见状,连忙跟上去。
“等等…”余恩叫道,却被谭仲研抓住了腿。
“姐小救命啊…”“姑娘还是别追吧。”群众里有人说道:“你是外地人,不知十年前有多可怕。聂七一人⾜挡数十人墙,他将官爷之子殴成濒死,差点不治,但从此无法下。凡是在场百姓皆被他打成重伤,连前来挡他的元总管跟十二小少爷也被打得休养好几个月。四年前聂三爷遭人陷害腿双成残,当时三爷要见的正是那官爷,事后,那官爷忽然暴毙,有人谣传那官爷是为子报仇,与海贼勾结,事后遭人灭口。聂七发起狂来,六亲不认,姑娘可千万不要与他有关连啊。”
余恩怔然。“怎会如此?七爷完全不像啊…”她喃喃道。
“他吃斋念佛以偿其罪,所以改变了点吧。”
余恩看了看众人惊惧的脸⾊,再回头瞧一眼已消失踪影的聂七,想要举步追上前,迟疑了下,问道:“原因呢?”
“什么原因?”
“七爷会打人,事出必有因,应该查清楚再作定论啊。”她鼓起勇气说道:“聂家都是好人。”不知如何解释,只抛下一句:“他若胡打人,也不会将我自鬼门关前救回来。”语毕,便急急追向前去。
“作菜之人,首重心思细密,果然不错。”王熙朝双臂环,満意的点头说道:“怎么我来南京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她呢?”
“她姓苗呢,该不会跟苗冬芽有关系吧?”王熙中哼了一声,舀一碗梅花汤⼊口,睨看双生弟弟。“你对她倒是有好感。”
“惺惺相惜吧,我想。”他接过碗也喝一口,脸⾊微变,随即兄弟两面面相觑,久久不再言语。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三月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从细雨纷飞到雨势渐大。
单薄的⾝子有些发冷。原本,是想要追上聂七的,偏偏他行路极快…他不是不懂武吗?怎么跑得如此之快,转眼闲便不见踪影。
“会不会回府了呢?”此念一生,便要往回头路走,拐进小巷,看见悉的⾝影,余恩大喜,叫道:“欧公子…”
嘴忽地被人捂住,悉的气味扑鼻,她的心一惊,彷佛回到那夜一,恶魇再现。
原追步上前的欧回过头去,看见一闪而过的⾝影。
“好像是苗姑娘呢…”他喃喃,后知后觉的回忆方才见到苗余恩的⾝影以及…
“啊!有人劫走苗姑娘了,爷!”话才说完,前头的聂问涯马上转过⾝。
“你说什么?”
“方才好像有个男人…是了,正是当⽇我看见的那名男子,苗姑娘叫他一声大师兄啊!”⾝影疾快掠过欧⾝边,他一呆,聂问涯所站之地已是空无一人。
慢半拍的,欧脸露骇然之⾊,叫道:“快!大彭厨子,快回府禀告四爷,七爷发怒了!快来救命啊!”话未完,提气死命往前追去。
冷汗滑落脸上。不是没有看过七爷发疯的样子,上一回七爷打到难以克制,连带他这个揷手之人也断了肋骨,这一回…他恐怕完了,真的完了…